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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外婆的故事

2023/02/23经典文章

关于外婆的故事(精选12篇)

我们家的“总管”

文/武平静

50多年前,我大姐呱呱坠地。月子期满,我妈继续当老师上班,我爸则被抽调到蚌埠治淮工地上去了。爸爸远离家乡,基本上一两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就这样,外婆来到我们家,做了“总管”,没想到她一做就是一辈子。

后来,我妈陆续又生了二姐、我、小妹。女孩太多,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家庭不和谐。我爸读私塾出身,老观念,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在我记忆中,爸妈总是因为没有男孩吵架,他们或撕书撕报,或冷战。家里、院里要么纸屑飘飞,要么几天没个声响,这场景历历在目。

妈心高气傲,吵完了,非要爸跟她赔礼道歉,否则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

每次爸妈吵架,外婆总是低着头在房间里做事。晚上伺候我们吃饭,等大家各自散了,她就端着晚饭一趟又一趟来到我妈的床头,话是劝了又劝,饭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反复多次。最终,我妈吃了饭,外婆才放心地去洗碗,灭锅底的火,插门,熄灯,差不多已经是半夜三更了。外婆知道我妈性格好强、固执,所以什么事情都依着我妈。

家里常吵架的另一原因,是经济负担太重。父母两人工作,要养活4个女孩,个老人,一度到了温饱都难以维持的地步。但是他们打定主意还要生,一直生到有男孩为止。

上个世纪70年代,物资匮乏,所有人都不富裕,我家虽是干部家庭,但生活条件甚至比不上平常人家。

早上7点半,我们吃好饭,妈领着我们排成队去上学;中午放学,走在路上,饥肠辘辘,恨不得飞回家把一锅米饭全吃了;晚上,全家围着灶台边的桌子吃饭,煤油灯下照着的,永远都只是咸菜、稀饭、馒头……

外婆常年在锅屋忙活。锅屋里主要的大件就是泥砖垒成的灶台,上面嵌着两口大黑锅,灶台拐角摆放着老三样:油瓶、酱油瓶、盐罐。柴火、风箱、破扇子、水缸、水瓢、锄头,则零散地分布在屋子里。

外婆身上系的围裙,二十四小时基本没有离身。隆冬腊月的早晨,滴水成冰,我们一起床,揭开锅盖,就有热水洗脸;在外疯跑一天,无论何时回家,都有温热的饭菜。夏夜,我们热得睡不着,浑身出汗。脱掉衣服,锅里总是有热水,我们可以尽情洗澡、冲凉;冬夜,我们看书晚了,她总是能从灶膛里掏出一些热气腾腾的烤芋头、香花生以及烤焦的剩馒头给我们吃。烤芋头的香甜,一直在我心里,走到哪里也忘不掉。

家里只有爸一个男劳力,但又常年不在家。我们家里的水缸,永远都是满的。水井离我家有好一段路程,现在想起来,外婆不知每天要去挑多少趟水。只可惜,到现在我才知道心痛。

我们家灶台下的柴火永远都是充足的,柴火屋里放不下,垒在院子里有半人高。树叶,可以扫成堆、装袋背回来;小树枝、豆秆、麦秆,可以捆成捆,一次一次背回来;而大树的枝枝桠桠,一个小脚女人,是怎么把它们拖回来的?

煤油灯永远是明亮的。我们在灯下读书,外婆就坐在后面纳鞋底。油少了,她就把门后面的油瓶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添满。

每到月底没钱了,外婆总会有好办法:把菜叶、芋头叶、萝卜叶洗净切碎,掺在粗粮面里,蒸成馒头,我们姊妹都抢着吃。

院子里的草垛旁,十几只母鸡每天“咯咯嗒”叫着,它们不仅是我们过年时候的美味,还是我们平时穿衣、看病、买书等等的主要经济来源。有多少次,我们还都嘲笑外婆打扫鸡粪时的满身臭味呢。

平日里,洗衣、缝补、打扫房间,是外婆永远也做不完的活,夜晚还要陪我们看书学习、上厕所。

现在我已人到中年,风霜雨雪都经历过,知道人生不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有的只是人生的无奈和无助。生活的责任和苦难,柴米油盐的烦恼,外婆没少为一家人操心,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默默负重前行。

写到这里,已是深夜十二点,窗外星云暗淡,残月如钩。千里之外我的家乡安徽五河,想也是夜凉如水,露珠寒凉。淡淡的月光下,我仿佛瞥见外婆还在田间劳作。我满心欢喜、发狂地追上去,我找遍麦地、豆地,我满怀希望地推开那扇破旧的锅屋小门……啊,故乡何在,外婆何在?

外婆不知道有宁波这么个地方,更不知道,我背井离乡、离开家乡,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原谅

文/董军

小弟打来电话,语调有些急切,说母亲情况不太好,让他赶紧回家一趟。贵贵手抖了一下,把手机从左边耳朵换到右边,问,是……让我回去?语气颇惊讶。小弟回道,是。挂了电话,贵贵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想,再怎么样,也应该回去一趟。

打小,贵贵就很少见到母亲,一直和外婆生活在一起。每次母亲来,他都站得远远的,像看陌生人。快去叫妈妈呀!外婆推他到母亲跟前。他扭捏着,极不情愿的样子。算啦算啦,母亲摆摆手,看他的眼光冷冷的,虚虚的,一点都不显得他“贵”。母亲的不耐烦,反倒让他开心,他转身就跑出去玩了。母亲走后,外婆将他抱在怀里,责怪道,你这傻孩子!上小学时,贵贵和同学打了一架,鼻青脸肿,头发上沾满了草屑。有同学说他没有爸爸妈妈,是外婆生的。或者说像孙猴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有妈妈!他怒目圆睁,大喊着,就和同学干了起来。外婆红着眼睛,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脸,仔细挑去头发上的草屑。

母亲到外婆家来,开始是一个人。后来,就有一个叔叔跟着一起来。再后来,母亲怀里就多了一个胖嘟嘟的弟弟,叫小弟。小弟眼睛不大,眉清目秀。贵贵刚好相反,眼睛大而溜圆,小小年纪,就有股英武之气。小弟见到他,两只小手对着他抓挠,摸他的脸,对着他笑,这让他的心里异乎寻常地感到暖暖的。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围着小弟,怕他摔着、碰着。他们走了后,屋子里沉寂下来。贵贵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照,左看右看。的确,小弟不像他,没有一点地方像。小弟有点像母亲,也有点像叔叔。他心里有些难受,眼睛有点酸涩。

贵贵与同学打了那一架之后,外婆就有意断断续续地絮叨些他的身世。连缀起来,他模模糊糊地知道了大概。父亲英俊帅气,在贵贵两岁多的时候,跟一个阿姨好上了,扔下了他们母子,从此杳无音信。母亲时常关起门来流眼泪。说起这些事,外婆就抚摸他的头发,不住地唉声叹气。这是贵贵第一次听说父亲。有了小弟以后,母亲到外婆家就多了一些。小弟依恋贵贵,贵贵到哪,他就跌跌撞撞地跟到哪。贵贵不理他,他就哭。母亲就呵斥他,看他的眼神,带些嫌恶。那种眼光,每每叫贵贵心里冰冷。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看小弟的眼神那么柔软,而看他却那样刺骨。他似乎从没有沾到过母亲那种绵软温煦的眼神。

童年和少年时光在外婆家一晃而过。小弟时常来外婆这找他玩,说一些有趣的事。小弟有些黏他。贵贵高中毕业后,到外地上的大学。走的那天,母亲破天荒到车站来送他,小弟也来了。后来小弟告诉他,那天火车走得看不见影子了,母亲才离去。贵贵每年寒假才回来,依旧是跟外婆住在一起。外婆老了,腰都弯啦,每次见他回来,都开心地咧嘴笑,笑后就抹眼泪。贵贵暑期不回来,在外面打工挣钱,挣自己的学费。他希望能靠着劳动养活自己。贵贵长大了,成熟了,也更沉默了。母亲到外婆家,眼睛好像一直在有意回避他,飘忽着,多是一闪而过,不在他脸上停留。贵贵临毕业那年,外婆走了。贵贵毕业后选择留在当地,不久就和一个姑娘结了婚。

几年后,贵贵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他和妻子都很忙,脚不沾地,极其希望有个人能帮带儿子。但他开不了口。在与小弟通电话中,他委婉地表达了这层意思。小弟满口应承转告母亲。过了几天,小弟在回复他时,却期期艾艾、吞吞吐吐。放下电话,贵贵的胸口堵得厉害。从小到大,他从没求过母亲。他觉得母亲是小弟的,不是他的。读中学时,他有一次问外婆,为什么母亲喜欢弟弟,却一点不喜欢自己。外婆愣怔着,唉声叹气,老泪纵横,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此时,他无比地怀念外婆,怀念外婆那母亲一般温暖的怀抱。

贵贵到家时,已是第二天的傍晚,夕阳刚刚落山。母亲蜷缩在阴暗的房间里,被子盖住了整个身子,只留出一个脑袋。她脸色焦黄,只剩下了一张皮。见他进来,她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勉力撑起来,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张照片,颤颤巍巍地递给他。他不解地接过来。那是一张泛着霉斑的黑白照片,但照片上的人依然清晰可辨——— 一对年轻男女,坐在椅子上,女子手上抱着一个婴儿。小母亲笑容灿烂。男的腰身直挺,没有笑容。贵贵看着照片,惊异得差点喊出来。那个男子,活脱脱的是另一个自己。不用说,这是一帧全家照,男的是父亲,女子,是母亲了,那个婴儿,无疑就是自己。这么多年,我……我恨死他了!母亲没有看他,眼睛直视天花板,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脸扭曲着。贵贵俯视着这个即将油干灯尽的女人。她恨的那个男人,就是照片上的男人,也就是自己的父亲。贵贵脑袋“轰”地炸了一下,一个多年的谜团解开了。母亲为什么那样对自己——— 自己,简直就是父亲的翻版。

三天以后,母亲走了。贵贵拿着那张照片,回到了自己的城市。他到照相馆将照片放大,跟新的一样,挂在了客厅里。每天回来,他都能看到母亲灿烂的笑容,那是他一直渴望的,那也才是母亲的本真,于是,他就终日被沐浴在爱的光辉里。

坚守

文/张叶

外婆性格豪爽乐观,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教育起儿孙来都是一套一套的。她的口头禅就是“常言道……”

我从小就是外婆的“小尾巴”,她无论下地还是串门,我都巴巴地跟着。那时候村里刚扯上电灯,节俭的外婆不舍得用电,夜晚还经常用剩余的煤油点灯。冬夜寒冷,我有时候会禁不住用手“捂”着火苗取暖,外婆立即按回我的手,说道:“常言道‘冻死不烤灯头火,饿死不把猫食餐’,人冷也要有个骨气!”

平时我在院里玩耍,听到邻居家几个妇女呱呱地唠嗑,说些婆婆媳妇之间的种种是非,好奇的我常把耳朵贴到石头墙的缝隙处,使劲地想听清楚她们的话。外婆总是立即将我喊回屋里:“常言道‘吃咱的饭做咱的活,那些闲事管不着’,闺女家千万不要学着扯老婆舌!”接着她又给我讲她那个曾经很富有的老爹,规矩大得很,要求自己的女儿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站门槛,不倚门栏,坐不含胸抖腿,站不驼背,笑不露齿……这些听起来土土的道道儿,是我最早接触的“礼仪课”,成就了我后来举止沉稳冷静的风格。

外婆的“常言道”不仅仅挂在嘴上,还渗透到她一辈子的为人处世上。在村里有个算得上“血海深仇”的邻居刁麻子,为了出风头,“文革”期间曾将我大舅陷害为“利用看田职务之便偷盗人民的粮食”的“内贼”,老实的大舅不堪其辱,一根绳子悬梁自尽,当时大舅才只有28岁。刁麻子后来大半辈子都在为自己开脱狡辩,直到后来罹患脑瘤,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颤巍巍到外婆家下跪请罪。外婆沉着脸静默良久,对刁麻子说:“你要是果真知道错了,记着下辈子别再做亏心的事!常言道‘人吃良心树吃根’,人没有了慈心善心,根扎不住,上给祖宗丢脸,下不兴隆后代!”刁麻子去世那天,因为脑病发作,呕吐物弄了一身,连他的同族都嫌脏不愿意为他换寿衣。最后外婆差了二舅去,才算把刁麻子遗体收拾干净。

外婆活到96岁,守了65年的寡。她一辈子过得铁骨铮铮、风清月白,她那无数个“常言道”里,是她作为那一代人坚守不移的做人底线,比性命都重要。

往事忽上心头

文/任冬莉

我是在下班途中遇到那位老人的。他蹲在街口,脚边放着几只竹器。新鲜的黄绿色,寻常农家用惯了的样式在小城的街头少有人问津。偶尔有人攀问价格,也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便殷勤地拿给别人看,言语间是对自己的手艺的炫耀。只是大多数人还是脚步匆匆,甚至连短暂的一瞥都没有投给老人和他的作品。

老人拿着一只短短的烟锅,浓烈的烟味在空气里弥漫。我的眼角突然热了起来,我的外公也有一支那样的烟锅,竹制的烟锅杆泛着黑色的光泽,他时常叼着它,那是他留在我记忆里最深的样子。在我们调皮的时候,烟锅会落在我们的额头。他的孙辈很多,但是女孩儿少,表姐是个哑巴,表妹还未出生,所以我就成了那个最得宠的小丫头。他喝酒的时候喜欢用筷子蘸着喂我,再大一点,就用小酒盅倒一点点让我陪他,尽管那些仅仅够打湿嘴唇,我也常常有模有样的跟他碰杯,长大后每次逢年过节喝酒的时候总会想起他,想起他端着酒杯的样子。果子成熟的时候,他会摘一担子走十多里路到我家所在的集镇来卖,说是卖水果,其实最大最甜的一袋总是留给我的,卖水果的钱常常还要给我买一点小礼物,白色的小凉帽、粉色的凉鞋、人造革的书包之类的。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他不让孙辈到他床前,担心过了病气,那是他最后的呵护。

外公最后的长眠之地是老院子右侧的菜园,他喜欢阳光,那是一个向阳的地方。外婆去世的时候,舅舅们把她送回了老院子,送回外公旁边。这里是她和外公一点点建设起来的家园,是他们从年轻到暮年所有时光的见证,这里的阳光、空气和安宁是他们一生的热爱。

老院子在一个形似太师椅的山坳里,阳光通透,视野开阔,特别是有一个开阔的大院坝。小时候父亲在县城上班,母亲忙于在家门口的砖厂做工,我和哥哥的假期几乎都是在老院子度过的。这里有很多好吃的,也有表哥表姐做玩伴,家里盖房子的那半年,因为呆的时间太久,我把自己的家都快忘干净了,回家很长一段时间都跟妈妈说“你们家”。外婆永远是家里起床最早的人,烧了炉火,扫了院子,喂了牲口,泡了茶水,才开始朗声呼唤还熟睡的人。她最喜欢捣腾各种吃食,在她的意识里,吃是一切,让后辈人吃好就是顶顶幸福的事情。地头种上樱桃、桃子、枇杷、李子、葡萄、沙果、柿子等,从樱桃开始一直吃到柿子挂霜。即使在树木休眠的冬天,她也能变出各种零嘴来,把熟而未软的火罐柿削了皮挂起来,个头小的红薯蒸熟也挂起来,还有秋天的南瓜籽、葵花子用小火仔细的焙熟,最少不了的是米花糖、苞谷花糖,既是孩子的吃食,也是过年待客的果盘。芝麻糖是最讲究的,通常切成方方正正的块儿锁在柜子里。我一直固执地认为米花糖的原料一定要用红苕糖,因为那种甜腻才是童年的味道。

送外婆的那天太阳很好,我像小时候一样坐在老房子的门墩上,小时候就这样坐在门墩上看小人书,听外爷摆古经,等着外婆的油炒饭……彼时老房子近乎垮塌,昔日热闹的院子安安静静,小路杂草已经长满,地边再也没有清香甜脆的瓜果,满足了我们整个童年味蕾的果园因为没有人照看,果树懒散下来,果子稀疏了许多。这个院子有太多的回忆,可是它的凋败还是不可避免地来临了。我看着不远处刚刚垒起来的坟茔,眼泪滂沱。

这些年,外公外婆偶尔入梦,给我许多平静的安慰。这个早晨,在街头看到这个老人,我的眼角像那天一样,控制不住的发热。有些人离开了,却又会在某一个时刻换一种方式回来。

钱都花到哪儿去啦?

文/王太生

一个人,一辈子到底挣了多少钱?又花了多少钱?他的那些钱是为谁而花?

有一天,我和王老大讨论这个问题。王老大说,为儿子买房后,口袋里的银子,也就所剩无几了。

王老大今年53岁,他这大半辈子,没有发过什么意外之财,只做过一年小本生意,中过一次最大的奖,也只有10元。

王老大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儿子上本三,用了10万、买车花了15万、结婚用了30万……算来算去,总算不对,也不知道,这辈子的钱,都花在哪儿了?

王老大担心,等老了,儿子不孝顺。他想到一个人说过的话,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人还活着,钱却没有了,心里一阵发慌。

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我的外婆,一辈子花钱也没有算过。小时候,常有乡下亲戚登门,外婆往往给他们买衣物、送钱。

外婆对我说,要不是家里失窃了,金戒指、金手镯还有好几件呢。

外婆说的“失窃”,是那时她还在工厂上班。有一天,下班回家,发现大门敞着,锁被人撬了,家里就失窃了。外婆说,从此,她手上也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外婆一直大手大脚,她做过小生意,几乎从未见她有缺钱的时候,我每次向她讨要零花钱,她从不拒绝。小时候,我见过她和外公在灯下数硬币,一摞一摞用旧书纸包好。有人说外婆做小生意挣了钱。别人有什么困难,开口向她借钱,她总是很爽快地答应,并且很快地把钱拿给人家。后来,她不做小生意了,一日三餐的桌子上也是菜肴丰盛。

外婆73岁那年死于脑溢血。她走得匆忙,没有预一丝征兆。从医院回来,衣柜抽屉里为她整理衣物,口袋里,只剩下26元。

钱都花在哪儿了?

邻居刘二婶,每天到老公园的灌木草丛里去喂养那些流浪猫。刘二婶的退休工资不高,有很大一部分用来买猫粮、煮猫食来喂养那些猫。

那些猫有30多只,或蹲或卧,穿行在低矮的灌木树丛里,刘二婶每天喝食时,猫们认识她,呼啦一声,围在她的四周。刘二婶说,以前不喂猫时,经常生病,现在每天忙里忙外,给猫喂食,钱给猫花了,身体倒好了。

口袋里有了钱,就有了人间百态。有人好烟草、有人好穿花衣。我认识的阿元买了几十年的书。在他的家里,客厅、房间、阳台、过道上都堆满了书。有一次,阿元去上海买东西,东西没有买,却挑回了两大箱子书。

也有人好酒。《水浒传》里的武二郎,走到荒野的小酒馆,屁股还没坐下,也是先嚷嚷着让店小二上酒,点三两个小菜,喝得踉踉跄跄后,扔下二两碎银子。

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的鲁小胖,喜欢买古董,好收藏。前些时,鲁小胖花3万元从別人手上买来一只焚香的铜香炉,小胖子忙时挣钱,闲时点香,用一根铁木棒敲击炉身,耳朵凑近听清亮的金石之音。有一次,我和鲁小胖在古玩市场闲逛,他看见一件古代小红木凳子,就赖在那儿不走,最后掏3000元,搬走了那张小凳子。

钱都该花在哪儿?我对王老大说,如果有钱,地价也不贵,想在乡下砌间房,春天在房子四周,种油菜,油菜花结籽后榨菜油,我用新鲜菜油炒菜招待朋友。王老大则想到山里租一块小山头,在山坡上种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想领养一个孩子。

这辈子的钱,如剑舞所指,来去无影;江河流向,泥沙俱下,一去不回。

千金散尽。

送你明天去上班

文/飘飘如风

父亲从“五七”干校回来,闲居了一段时间,终于接到了文化局的通知,让他去几十公里以外的公社,做电影院的宣传员。

久压在头上的“反革命分子”帽子摘掉了,父亲的“问题”被认定为人民内部矛盾。一家子受了好些年的冷眼冷语,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重新抬起头做人了。

母亲把这一年分给全家人的布票都拿出来,又和外婆凑了钱,去百货商店扯了一截灰色的咔叽布,说是要给父亲做一套中山装。父亲见了,嫌母亲多事,说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钱,干嘛浪费呢;可母亲不依,坚持要做,硬拉着父亲量尺寸;父亲拗不过,只好由她去了。

整整一个下午,母亲什么也不管,一个人在屋里忙着做衣服。父亲陪母亲说了一会话,就出去了。过了一会,买了两块豆腐回家,看看母亲还在裁板前忙,就自己去厨房做饭。那天的晚餐比较平时丰盛好多,有红烧豆腐,酸辣土豆片,还有自家腌制的水酸菜。父亲做菜的手艺还真不赖,豆腐煎得二面黄,放了香葱,加了淀粉勾芡,亮晶晶的盛在白瓷盘里;水酸菜被剁成细细的末,里面放了红红的干辣椒和绿绿的蒜苗,油油地在火锅里直冒热气。馋得我和弟弟直流口水。父亲叫我去请母亲和外公外婆吃饭,可是等我从外公家绕一圈回来,母亲还在忙。我又去叫,她嫌我啰嗦,不耐烦的吵:忙什么忙什么,等会等会,就是不到厨房来。最后等到外公都来了,父亲亲自去叫她,这才放下剪刀,离开她的工作台。

贪吃的弟弟等不及,当母亲洗了手,坐到饭桌前的时候,他早已刨完了两碗饭,火锅里的酸菜也被他用筷子搅得乱七八糟的。

外婆有事,不得空来;外公特意打了一斤苞谷酒带过来,和父亲一边喝酒,一边说话。母亲也不抬头,只顾吃饭,偶尔赞一句“菜好”,却看都不看“厨师”一眼。她也不和外公多话,三下两下刨完了饭,丢下碗,喝口茶,漱一下口,转身又去忙她的事去了。

到了晚上,父亲的新衣服还没做起,外婆却送来了一双自己做的新布鞋。父亲穿上一试,刚刚好。母亲只得在灯下赶工。母亲熬夜本来是常事,她的生意好,做不过来,常常工作到半夜,我们也都习惯了。不过平时都是为别人做,今天是为自己的丈夫做,而且今晚一定要做好,因为明天她的爱人就要离开家,去外地上班去了。

我坐在母亲的缝纫机旁傻傻等着,想看看父亲穿上新衣服到底有多漂亮。没想到瞌睡虫来了,赶也赶不走,母亲也嫌我坐在那里挡手挡脚的,不住地催,我只好上床睡了。不知道母亲做到什么时候。朦胧中,偶尔听到剪刀轻轻磕碰的声音和均匀轻快的缝纫机声,我想睁眼瞧瞧,但是睡意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很快又淹没了我……

第二天早上醒来,天已大亮,突然发现家里好安静。我一骨碌爬起来,跑到母亲的房间,只见缝纫机上剪刀尺子规规矩矩地放着;裁板上空空如也,只有熨斗还立着;回头一望,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也是空荡荡的。我顾不得洗脸梳头,飞也似的追到大街上,却只见到母亲一个人怏怏地回来了……

假如外婆还在

文/王东峰

我常常想,假如外婆还活着,她应该是这个样子:一个人坐在寂寞的庭院里,满头白发凌乱,随风飘拂……

外婆七十一岁那年得了偏瘫,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睡就由独身的大舅一人负责照管。外婆原本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平常特别在意衣着打扮,可自从得了偏瘫之后,头发就时常乱糟糟的如同一团杂草。我的舅母和表姐们,就住在外婆家破茅屋后的楼房里,只是,她们平时很少过来,除非是外婆家做了好吃的饭菜。

我读初三那一年,转学到外婆家的小镇上。有一天早上,我吃完饭准备去学校时,被外婆叫住了。外婆说,“娃,能不能试着给我梳梳头?你看我这头发都乱成啥了!”

我迟疑着拿起那把断齿木梳——毕竟是一双男孩子的手,挽好发髻,我让外婆照镜子看时,她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以后,梳的次数多了,也就熟练了,我再让外婆照镜子时,她都放心地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出得门去”。见了街坊邻居,外婆都会欢喜地跟人家说,“是我外孙给我梳的头!”

给外婆梳头的事情不知怎么回事在班上传开了,许多男同学讥笑我,还常常对我开很粗野的玩笑,这让单纯的我难以承受。外婆再让我梳头时,她的外孙,那个敏感脆弱的少年,都以这样那样的谎言给拒绝了。

外婆的满头白发又开始乱成一团杂草了。常常,在大舅高声呵斥下,我才极不耐烦地给外婆梳一回头,梳的时候,外婆稍微晃动一下身子,我就会恼羞成怒地用力推搡她一把,吼她几句。

初中毕业后,我到外地求学,远离了外婆和小镇,思念和愧疚如野草在我的心中疯长。我可怜的外婆、凄清的外婆、慈爱的外婆,她的外孙回报她的,却是粗鲁的伤害。人,有时候挺奇怪的,一个转身之间忽然就明白了许多道理。我决定,寒假回到小镇,见了外婆,一定要向她认错,求她原谅。可是,生活有时候真实得像是虚构的一样,再回到小镇,外婆却已幻化成了一堆荒野中的黄土!跪在坟前,我流泪痴想,远在天国的外婆,她的白发,还是乱糟糟的吗……

现在的我常常想,假如外婆还活着该有多好啊,我一定会认认真真地每天给她梳头。只有这样,我心里的愧疚,才会烟消云散……

喜鹊

文/刘忠俊

“大姐,你先去吃饭吧,剩下的不多了,让我自己一个人来拷贝吧。”

“哦,好的。喜鹊也去吃饭了,都没有看见她,我也去吃饭吧。”蒋秀大姐一口江淮腔,轻轻说道。

“喜鹊?谁是喜鹊?”

“就是画剑麻的那个女人嘛!”

我想起来了,那个女同学个头矮小,婴儿肥的脸上长满了点点雀斑,估计40岁出头吧!

“她叫喜鹊?这么喜庆的名字?”

我突然想起家乡叫喜鹊为“鸦雀”,在童年经常有关于鸦雀的记忆场景:外婆住在贡嘎神山下,时常隐没在雪线里的一个村庄里。小小的我们经过长途跋涉,登上高台之上的雪村时,外婆带着表哥、表姐们已经在家门口等候了半天了。表哥姐们会抱着我们几个小孩,又亲又爱激动不已。这时,外婆则会拉着妈妈的手说:“一大早,我就听见鸦雀在树上不停地叫,就想你们今天要拢屋咯!”

外婆家是一个古老的农家院子,外公及祖上曾是当地的地主。随着时代变迁,老宅也逐渐破落,分成了几家。每每看到神秘庄严的家神(神龛)和插着巨大铜钱的门槛,我便感到世间岁月,盛衰无凭。

新的时代荡涤了陈年旧事,剩下院子里面一株直插云霄的高山冷杉,依旧长青常绿。树上住着许多“小居民”,顶端便是一家鸦雀,树下住着我们。娘家人常说,只要听到鸦雀早上叫醒大家,就知道我们要回来了。而年少的我,只有较少乡间生活经历,对此持怀疑态度,难道鸦雀还认得我们是一家人不成?

然,每次去,外婆都要言及鸦雀叫了,喜庆不已。我也慢慢相信了,感觉那黑漆漆的杉树叶子中住的不是一窝鸟,而是家族与上苍沟通的使者。

童年、少年的快乐便在这杉树下滋长:清晨,鸦雀的叫声把我们从小姨清香体温中唤醒。放牛、捉知了、打核桃、捡板栗… …其乐无穷。在这杉树下,年轻、英俊的舅舅给我们讲述他上华山打野牛、豹子的惊险传奇,吓得我们紧张不已。他又教我们在雪地里打枪,枪一响,后座力便将我推到在地。舅舅还经常抓来活锦鸡、老鹰给我们玩。有一次,他还打了一头熊,把熊皮送给了我(至今保留着),我多想和他一样勇敢、壮实啊!

就这样,鸦雀的叫声随着童年的幸福在记忆里沉淀。

此去经年,外婆撒手人寰,我回到了院子:外公也没有了、杉树也没有了、鸦雀自然也没有了。乡间繁重粗糙的生活,让当初美丽清纯的小姨变得白发苍苍了,而年轻力壮的舅舅也已苍老,他的两个漂亮可爱的女儿也嫁进城去了。我站在空空的院子里面,看着留下光秃秃的黄沙土,童年时候的伊甸园在哪里呢?

……呱… …

天空飞过一只老鸹,平添了几分悲伤和寒气。鹊走了,徒留鸦。

“她为什么叫喜鹊呢?这么喜庆的名字。”我又问到。

“她真名不叫喜鹊,我觉得她像只喜鹊一样,成天叽叽喳喳的,爱说爱笑,成天很开心,真像只喜鹊一样。所以,我就叫她喜鹊了。”蒋大姐慢慢放下笔,收拾起眼镜,一边说道:“女人嘛,就这样多好啊。一辈子开开心心,带给别人快乐和喜悦的心情,不要像个寡妇一样板着脸,让别人难受。我喜欢她!”

我浮想起,那个叫“喜鹊”的女同学,个头矮小,婴儿肥的脸上长满了点点雀斑,估计40岁出头吧!也就这么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没有惊世之才、没有沉鱼落雁,就凭其洒脱的人生态度、乐观的言谈举止却赢得了同学的喜爱。

喜鹊,是多麽美好的一个化身啊,叽叽喳喳带来热闹的快乐和幸福。

想着远去的童年,看着现在的同学,我会心一笑,喜上眉梢。

过年的故事

文/冯增录

农村人有一句话说:“小孩过年,大人过难。”在那些饥寒交迫的日子里,过年的确是过难,留给人的尽是些辛酸的记忆。

打我记事起,家里粮食似乎总不够吃,没菜没肉的,年过得寡淡无味。有一年,好不容易有了肉吃,却还是没有爆竹响。尽管这样,我还是喜欢过年。一踏入腊月的门槛,就整日跟在妈屁股后面问:“妈呀,咱啥时候过年?”我是想提醒妈,村里好些孩子都添了新衣裳,我想我们也应该有。妈听懂了我的意思,说:“啥时候有钱了,妈一定给你们一人做一身新衣服,比村里那些孩子的都要好。”

妈一句话把我拉回了现实。我说:“妈,我不跟人家比,只要有衣服穿,能盖住屁股就行。我裤子上烂了好几个口子,上操时都不敢放开步子跑。”一句话,惹得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伤心落泪。

离过年还足足有十天时间,我们却无论如何等不及了,一个劲地催促妈快点蒸馍捏馄饨。我们早把买衣服的事抛在了脑后,想着衣服是富人家孩子的事,穷人家孩子过年只要有肉吃、有爆竹响就行。尽管一个冬天吃的都是红薯面馍、红薯面饸饹和红薯面油糕,但我们还是对过年能吃上白面和大肉深信不疑。

过年了,妈变魔术似的掀开面瓮,舀出大半盆面。我们一个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哇,咱们家原来还有这么多白面!”

“可是妈,面瓮它早就空了呀!”

“妈把攒下的鸡蛋卖了,过年了,怎么也得包顿饺子吃!”妈说。

妈挽起袖子开始和面。面的芳香溢出来,慢慢地向四面散开去,我张开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口,面香顺着气管进到肺里,我的全身上下立马被这香味浸透了。我不停地吸,把肚子吸成了大气球,我舍不得这香味溜走。

“妈,过年这么好,为什么不天天过年呢?”我禁不住内心的喜悦。

妈忍俊不禁:“天天过年,那叫败家子!”

我说:“妈,我往后不再向你要好吃的了,我一定要好好上学,长大后让你好好过个年!”

妈听后忍不住哭了。妈一只手摸着我的头,眼泪哗哗地掉个不停。我仰脸问妈:“你不相信我吗?”

“信!信!妈怎么会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呢!”妈使劲拍着我的肩膀,眼里亮亮的,就好像真的过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年。

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它过得寒碜却不失喜气。

往后几年,弟妹相继上学了。一个家要同时供五六个学生上学,这在当时再富有的家道也是不敢想的事情。妈一年到头忙个不停,把种粮都卖了还是不够开销。妈有些怕了,妈盯着我们几个不住地看,就好像我们不是她的孩子。

好久,妈说话了,声音嘶哑低回,像是吸干了水分的树枝戳得人心痛。妈想把四弟给人。妈说到一半就被我们的哭声打断了:“妈,我们不上学了,只要你不把四弟给人!”

孩子是妈的心头肉呢,怎能说给人就给人。妈比别人更疼爱自己的儿子,妈说:“只要我还有一点法子,就不会落下你们一个。可是妈没本事呀,养活不了你们……”妈说不下去了,把我们几个拉到怀里,一个劲地直掉眼泪。

半晌,妈止住哭泣说:“那家人还答应给咱们家二百斤玉米,有了这些玉米,咱家就能度过春荒……”

妈说完摸着四弟的头问:“四,你给妈说说,你愿意不愿意去?”

四弟哭着说:“愿意!”

听了四弟的话,我哭得更凶了。本来要把我给人,可是我死活不愿意,只好改成了四弟。现在想来,小时候的我是个不体谅人的孩子,甚至有些自私,时至今日,每每想起往事,我仍觉得脸红。

隔了两天,妈带着四弟进城去了。可是到了下午,妈又领着四弟回来了,妈说她丢不下四弟,就是给一千斤玉米她也不把四弟给人了。同去的本家伯伯说,妈做事真是太没头尾了,孩子刚哭了两声,就从人家手里抢过孩子死活不放手,害得他也跟上妈给人家赔不是。

这件事最终就这样不了了之,但它在我们的内心却留下了一个永远的伤痕。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们决定一起去挖药材。初五刚过,我们就一声不吭地跟上二哥上了山。我们长大了,要给自己挣学费。

从春到冬,我们跑遍了村里的山山岇岇,连旮旮旯旯都翻遍了,到过年的时候,来年的学费还是没攒够。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没了主意。到底还是妈想出了办法,妈说上学要紧,这一年就不吃肉了。

没有肉的年总是无趣,我做梦都想着上外婆家。外婆家不但有肉吃,还有压岁钱可挣。可是到了初二,妈却不再让我去了。妈说我都10岁了,该懂事了。我想想也是,我都长成大小伙了,几乎跟二哥一般高了,可二哥连一次外婆家也没有去过。

妈走后,我和二哥到村口去玩。村口不时有人出人进,把我的眼都看热了。快到中午时,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撇下二哥一个人偷偷去了外婆家。外婆见到我后一个劲地骂妈。外婆端来一碗猪肉炖粉条,我端起碗三下五除二便吃光了。外婆再端来一碗,我又吃光了。我一口气吃了三碗,吃得外婆泪眼婆娑。外婆埋怨妈:“看把娃都恓惶成啥了!”

妈哭了。妈心里苦啊!父亲有病在身,一家上下七八张嘴全靠妈一人养活,是男人也会吃不消的。

外婆不再言语,抱我到怀里一个劲地亲。

“外婆,你看我这瓜瓜!”我撩起衣服让外婆看。

外婆往我肚皮上摸了一把,眯起眼笑了,笑得太阳似的灿烂。

我是回到家后才感到不舒服的。到后半夜,肚子突然疼起来。疼痛深入骨髓,我只感觉自己被疼痛抽搐成了一片干枯的树叶,在炕上翻来覆去地舞蹈。疼过之后是没完没了地呕吐,直吐得黄水直流。这之后,我见到肉就怕,肉成为我心头一块刻骨铭心的痛。

时光一晃就是几十年,我们一个个长大成人了,家中光景也一日日好转。妈说:“烂肠的日子总算熬到头了,今年一定要像模像样过个年,要不然我这一辈子就白活了!”

临过年,在外打工的四弟却出了事,家里终日凄凄惨惨的。

送走四弟,再也没有人提过年的事。我们不再把年当回事,不响爆竹,不贴对子,不喝酒吃肉,想把年过成什么样就过成什么样。

几年之后的元月三十日,二哥又在过铁路时遭遇不幸。二哥走后没多久,父亲便抑郁而死。接二连三的祸事让我们几乎抬不起头来,再也没有了心情过年。年渐渐离我们远去。

妈终究没过上一个像样的年。失子之痛让妈迅速地老了,妈才60出头,头发就全白了,眼也花了,腿脚也不那么灵便了。看着妈的样子,我就想,年总有一天也会把我们都销蚀掉。我不敢想象自己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我想等到人老了,就是见天儿过年又有什么意思呢!

年满载着一代人的苦难和梦想。

糖果和皮影戏

文/彩虹天

低矮的房屋,翘起的屋檐,乌黑的瓦砾,紧挨着小巷。小巷明亮而且悠长,青石板路坑坑洼洼,凸凹不平。我家在巷子这头,外婆住在巷子那头。巷子中间是一家皮影馆,生意是极好的,常常有人从皮影馆进进出出。他们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穿着相同盘扣的外衣,宽大的裤脚紧贴着腿,黑布鞋沾满了黄泥。皮影馆的对面是利群商店,卖的是油盐酱醋、毛巾、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柜台上摆放着几只玻璃罐子,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每次去外婆家的时候,都要经过皮影馆和利群商店。

早上八点,皮影馆准时开门。售票的是一个中年人,一毛钱一张票。皮影戏九点半开场。彼时,馆内的长条凳上坐满了看皮影的老人。锣鼓阵阵,琴声起伏,几个纸人在灯影的荧幕上晃动起来,依依呀呀地便唱上了。皮影戏开场之后,老板也不关大门。因此从那里经过的时候,一眼就能见着馆中的一切活动了。我那时总要扒在大门口,好奇地朝着荧幕上晃动的皮影望去,朝那些聚精会神看戏的老人们望去。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老人们每日精打细算,挤出一毛钱来看几个纸影在面前不停地晃动,还随着幕后的唱戏人哼上几句呢?我那时觉得皮影戏实在难听,简直是不堪入耳。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对面的利群商店了。盯着柜台上的糖果罐子,我的嘴又开始馋上了。我想外婆这会儿大概收了早点摊,那装钱的小盒子里,应该有不少的钱了吧。找外婆要了钱,就能吃到糖果了。我吮吸着手指,这么美美地想着,朝着外婆家走去。却看到外婆颠簸着小脚朝这边走来。外婆问我,伢,你这是要去我那里吗?我说,外婆,我想吃糖。外婆摸了摸口袋,牵着我的手,进了利群商店。一角钱二十颗糖。一粒两粒三粒……外婆数了又数,将二十粒糖全部塞进我的裤兜。对我说,别忘了,回家分给哥哥、姐姐和妹妹吃。拨出一粒糖,我塞进嘴里。觉得不过瘾,又拨出一粒,两粒,三粒,全部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外婆嘻嘻地笑,在我的小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小馋鬼,快回去!我“哎”了一声,捂住口袋往家跑。可是,我跑着跑着,竟放慢了脚步。二十粒糖果,一会儿就被我吃了个精光。等快到家门了,我转过头去,想看看外婆是否在看我。然而却远远地看见阳光下的外婆,倚靠着皮影馆的木门,嘴角挂着微笑。

这一幕是时常有的。我真不知道,为什么皮影馆要和利群商店门对门敞开?一角钱可以买到皮影戏的门票,也可以买到许多糖果。正是抓住了外婆喜爱我们这些孩子的弱点,才总是掐准时机,在小巷里迎接看皮影戏的外婆的到来。不懂事的孩子,只知道糖果的甜润,却不知外婆倚在门口偷看皮影戏的心情。她入戏时分,被老板赶走,是何等的无奈而又不舍?

不知不觉,再次来到了当年的小巷,这条玉石街的小巷。每次走过这里,总会流连忘返。记忆中,最深刻的东西,往往停留在童年的时刻。哪怕往日的模样早已更改,哪怕旧时的土地升起整排的楼房,哪怕水泥的地面替代了青石板路,哪怕没有了利群商店,没有了皮影馆,不见了倚在门外看皮影戏的外婆,不见了那个口中裹满了糖果的孩童,在记忆的深处,往昔的一切尽收眼底。站在小巷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双眼突然模糊了起来。那深刻的、美好的记忆,让人揪心,让人疼痛。

祭母

文/胡希润

2010年7月7日14时18分,母亲蔼然离去了。在去世之前的一些日子,她老人家神志还好。她还曾叨念着,说要到枫树台和石湾竹山老家去走走,去看看仲婶,看看克婶,看看梅四伯等邻里乡亲。她还说,老家竹山的水泥马路修得很好,群兵的新房子盖得好,天气好的时候要去群兵家住几天。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离去得这么匆忙,现在只留下一掬慈容在黑边镜框里!

母亲是在安祥中谢世的。在弥留之际,她的脸上一直挂着一丝微笑。可是,母亲有很多的依恋。她舍不得这美好的世界,舍不得安逸幸福的晚年生活,舍不得离别家乡的邻里乡亲,舍不得活泼懂事的孙儿女们,更是舍不得顽皮可爱的曾孙们。2005年春天,母亲生病,状况一度非常危机,我们都有不祥的预感。经过治疗,母亲居然康复了。意外中死而复生,母亲格外高兴,她摸着曾孙阿瓜和阿苗的头说:“我不想死哩。我还要看着曾孙子们长大。”

母亲的晚年生活幸福,日子很舒心。6个曾孙的相继出生,更给她带来了无限的欣喜还宽慰。这些年,四世同堂,欢声笑语,母亲享受了天伦之乐。 2003年仲秋母亲进80岁,想想人生80古来稀,本应该做些酒宴好好庆贺庆贺。考虑到大家庭亲朋戚友多,生日宴会的规模会太大,兴师动众,会惊扰大家,所以二哥建议母亲到外地过生。母亲体谅我们,欣然同意旅游过生,并一一辞了亲戚亲行和邻里乡亲。生日那天,二哥和二嫂、大嫂以及同事好友一行人陪同母亲乘坐飞机到海南,在三亚的天涯海角过了一个别致的生日。在金秋时节,在遥远的大海边,在南国绚丽的天空下,一行人坐在一起围着母亲,伶俐乖巧的导游姑娘领唱生日歌,把生日聚会搞得热热闹闹,母亲甚感欣慰。过了生日后,母亲和我们又从海口乘轮船到广东,游览了广州、深圳和中英街。这是母亲80岁生涯中一次美好的记忆。后来,母亲常常回忆那次愉快的旅游,和孙子们讲起坐飞机、乘海轮的感受,还有看天涯海角、鹿回头、博鳌论坛会址、万泉河、锦绣中华,在350米高的赛格大厦俯瞰深圳的情景。每次回忆,母亲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母亲的离去,使我们感到无望和空虚。生命总有尽头,亲人会有悲欢离合,这个道理我们也曾懂得,但是看到黑边镜框里母亲的遗像,想着再也听不到她的教诲,我们仍然不免天昏地暗,万念俱灰。我们离不开母亲,孩子们离不开他们的奶奶和曾奶奶。母亲是一座大厦,为我们支撑起一片灿烂的天空;母亲是一棵大树,为我们避风遮雨;母亲是精神的甘泉,滋润我们的心灵。母亲在世,让我们大家庭充满温馨。母亲和父亲一辈子辛勤抚育,一辈子劳苦奔波,一辈子呕心沥血,使我们子孙后代才有了今天的美满和幸福,我们才能在大树底下乘凉。

母亲前半生经历了人生的艰辛和苦楚。父母和祖父的大家庭分家的那天,分得了120斤谷子。家庭人口多,看着这2箩毛谷,父亲母亲着实犯愁。父亲在县商业局工作,我们兄弟姐妹年龄小,家里没有主劳力,沉甸甸的家庭重担主要落在母亲身上。那时候,母亲总是两头不见日地辛苦劳作。清早起床就出去打柴扯猪草,白天出工挣工分,中午和晚上种自留地。那时粮食根本不够吃,所以必须依靠自留地。有一年种小麦,母亲一个人烧火土灰,挖土,拌肥料,直到深夜才把一块土种完。麦子土在后山上,路途陡峭,挑土灰上山十分费力,母亲从坡上摔下来,土灰肥料也从坡上洒落下来。有一年领豆角藤,母亲天黑前整了奄奄一息的炉火,把饭锅烧在火上就去了地里。领完豆角藤回到家的时候,火烧得很旺,把饭锅烧得通红,一锅饭也烧得成了焦炭。由于太疲劳,母亲没有再做饭,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睡觉了。

60年代家里养了一头猪婆。猪婆给家里增加了收入,是个聚宝盆。可是饲养那个猪婆让我们饱受辛劳。猪婆特别能吃,每天要吃3大桶潲,是个真正的潲桶。扯猪草是一件很折腾人的事。冬天里,母亲在冰天雪地里拔野猪草,在冰冷的河水里洗猪草。猪婆每年能生3次猪仔,每次生的猪仔特别多,可是却不争气,不会带仔,总要压死一些小猪仔。有一年冬天,猪婆生了22只小猪仔,母亲很高兴。可是猪婆每躺下去一次,就要压死几只猪仔。母亲于是白天黑夜守护在猪栏边,当猪婆要睡觉的时候,就用扁担撬猪婆,从猪婆肚子底下救猪仔。几天下来,母亲筋疲力尽。想想那时,为了我们能吃上一口饭,母亲是多么不容易!

母亲前半辈子从来没有过清闲的时候,除了苦挣苦砺养家糊口,还要管我们的衣服。那时家里困难,没有钱买衣服,我们的衣服都是母亲亲手做的。在寒冷的冬夜,母亲架起纺车,一寸一寸地纺棉花。手指冻僵了,在火边烤一下,又接着纺。每年冬天,母亲都要纺一箩筐的纱团。我们兄弟姐妹从睡摇篮开始就听母亲纺纱的声音,一直听到大,我们在母亲纺车的声音里成长。现在做梦我们还梦见母亲纺纱的情景。纺车的声音铭刻在我们的记忆里,那是最动人的音乐,是最温馨的摇篮曲。那架古老的纺车是外公外婆打发给母亲的嫁妆,做得精制好看,母亲用了几十年。前几年搬家,那架纺车遗失了,现在想起来,倒觉得它格外珍贵。

还有一件更劳神费力的事是做鞋子。家里人多,母亲每年要做几十双鞋子。母亲在秋日的太阳下糊褙纸,搓鞋绳,冬天的夜晚就剪鞋样、纳鞋底。千层鞋底上,母亲一针一针地纳,鞋线纳得密密麻麻。常见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前做针线,母亲的身影就映在墙壁上,风刮来时,母亲的身影就在墙上晃动。母亲做的鞋子精制美观,穿起来很舒服。小时候最高兴的事就是穿母亲新做的鞋子去外婆家。现在生活好了,我们穿的是皮鞋,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穿母亲做的布鞋的那种感觉。母亲做的鞋子,穿在脚上,暖在心窝。

母亲是一个普通的人,可是有不一般的人格。母亲有金子般的心地,有崇高的精神境界。父亲和母亲对祖父和外婆非常孝顺,对祖父和外婆的关心达到了超过常人的境地,曾经有很多感人的故事。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全国经历了3年旷世悲惨的”苦日子”。到61年冬天,家里没有一粒粮食。当时,很多人在田墈上挖黄丝茅根或剥萌莱树皮吃。由于饥饿过度,母亲患了严重的水肿病。那时我们家已经有7口人,父亲和母亲还要赡养祖父和外婆。父亲在县商业局工作,偶然送回南瓜糠饼给我们充饥。61年秋天,父亲和商业局的同事朱力山叔叔到青树坪蹲点。他们住房旁有一片荒地,父亲和朱叔叔在这片荒地上种起了萝卜。冬天萝卜丰收了,父亲和朱叔叔就餐餐以萝卜为食,把商业局发的大米节省下来。有一次,父亲把节省的30斤米送回了家。父亲和母亲商量,送给了祖父10斤米。饥饿中的祖父接过父母手中的米,感动得老泪纵横。还有一次,在“苦日子”中间的一天,商业局食堂做了肉,父亲没有舍得吃,从饭钵子上把肉拨下来,装进瓶子,吃完饭就骑单车把肉送回了家。父亲和母亲商量后决定,把肉送给祖父。祖父了解到肉是父亲特意留着的,当时感动得哽咽了。祖父抹着眼角的泪说:“华五、华五嫂,难为你们这样一片孝心。你们两个对我这么好,我老了,现在没有什么能力给你们好处,只是死后一定要保佑你们的子孙后代幸福兴旺。”

除了关心祖父,父亲和母亲还要照顾外婆。从懂事起,母亲就经常派我们兄弟姐妹给外婆送东西。每逢节日,母亲总要排我们给外婆送一点好吃的东西。我8岁的时候,母亲就开始派我给外婆送肉。看到有屠户卖肉,母亲总要给外婆称一斤。到外婆家有16里路,我差不多要走一上午。外婆看到我送肉去了,远远地出门来接,咪咪地笑着。然后立即切了肉做饭。吃饭的时候,外婆总是往我的碗里夹肉。母亲知道情况后,就对我说:“外婆难得吃一次肉,肉是特意送给外婆吃的,你要让外婆多吃,自己要少吃。”我们和外婆的感情很深,我们去了,她就在火上烤鸡蛋给我们吃。小时候,我们最盼望去的地方就是外婆家,去外婆家的路也是最熟悉的路。去外婆家的那一条乡间小路,现在依然印在我们的脑海里。

母亲有一颗善良的心。我们家在路边上,是沿河几十个村庄的必经之路,有时行人走累了,就在我家的亭子上歇气。有的人常讨茶喝,有的人甚至在我们家的水缸里舀生水喝。为了方便行人,夏秋季节,母亲就在亭子里设了一个晒酱的缸杯,专供行人喝茶水。每天早晨和中午吃完饭后,母亲先用大铁锅烧一锅开水,放在缸杯里凉着,再放上一把老茶叶。老茶叶虽然不是好茶叶,但是茶味很浓。过路的人喝了茶,都会感谢母亲。几十年后,依然有很多人还记得我们家的茶缸。我们常遇见一些人,很多年前曾经路过我们家门口,还和我们说:“过去你们家的门口总放着茶缸,我小时候过路的时候喝过你们家的茶”。1966年,石湾大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搞文艺宣传,黄先成先生把母亲助人为乐的事情,编成“三句半”,在石湾大队、凤形公社和南塘区演出。

母亲对人富有同情心,无私地帮助过很多弱者。60年代,邻村有个少年,体弱多病,身体清瘦,因家庭贫困常常吃不饱。母亲非常怜悯他,每次当他路过我们家的时候,母亲总要装一碗饭给他吃,那少年接过碗,狼吞虎咽地吃,母亲就在一旁流眼泪。那少年对母亲很感激,当母亲到他村子扯猪草的时候,他就远远地走过来帮忙,还很热情地说:“五婶,我也帮你扯猪草”。划船塘、洪山殿、丁家塘和附近大队当时也有一些贫困家庭,母亲同情他们,惦记着他们,给他们送衣服,或送吃的。这些人现在好起来了,他们遇见母亲还会说:“五婶,你良心真好,我们小的时候,你帮助过我们,我们一直记得”。父亲和母亲常教育我们,做人要善良,在别人困难的时候,要尽努力帮助,她常说:“一毫之善,与人方便”。

邻村石湾生产队的吉三娘是地主成份,在土改和文化大革命中,经常遭受批判斗争,处于极度惶恐状态,精神多次几近崩溃。因女儿菊香远在云南,她无依无靠。母亲同情吉三娘,多次在晚上去她家,陪着她一起流眼泪,安慰她,减轻她的精神压力。父亲当过土改干部,母亲通过父亲也给她一些帮助。解放后的十多年,吉三娘一直把母亲视为恩人。67年,吉三娘在大队林场受了批判后,跳下孟公塘淹死了。那时,我们家也正经受文化大革命的冲击,自顾不暇。吉三娘死后,母亲常常叹息,为吉三娘的坎坷命运怜惜。母亲很后悔那些日子没有去安慰吉三娘,她说如果开导一下吉三娘,她就不会寻短见。

母亲不仅有善良的美德,同时有超人的睿智。母亲没有上过学,但是无师自通,睿智达理。母亲常说,聪明在于会学别人的长处。她说出门是学堂,人人是我师。她要我们“有样看一样,无样学十样”。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作为普通人的母亲,有着不普通的人格,有着不普通的精神境界。母亲记忆力惊人,有过耳不忘的功夫。母亲能一字不漏地背《增广贤文》和《三字经》,还能背上千句谚语、对联。这些谚语都是深刻的箴言哲理,诲人谆谆。母亲不只是能背,更能精辟地解释句子的含义。每当遇到事情,母亲就用这些谚语教育我们。母亲用谚语结合通俗的话教育我们,我们每次都有所思,有所悟,有所得。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听着母亲的谚语长大的,母亲言传身教,我们耳濡目染,在潜移默化中明白了许多道理。我们这一代,还有我们下一代,尽管读了不少书,有的有一定的职位,有的获得了高学位、高职称,但是让我们获益最多的是母亲,她是我们心灵的启蒙老师,是使我们终身受益的导师。母亲高尚的精神境界的和情怀,影响了我们几代人,是我们用之不竭的精神食量。

母亲给我们讲得最多的是做人的道理。母亲认为,人要有知识,更要有见识,知识要读有字书,做人要读无字书。过去父亲喜欢收集对联,有时候给母亲讲,母亲记得周恩来总理的一首对联:“与有肝胆人共事,从无字句处读书”。母亲说,读无字书就是学会做人。母亲常教导我们和睦处世。母亲说远水难救近火,远亲不如近邻,对同事、对邻居要真诚和宽容,要有仁有义。母亲说“和可消人怨,忍可退灾星”,“钱财如粪土, 仁义值千金”。邻居如果发生矛盾,母亲就会用清朝“六尺巷”的故事去劝解,并用张英的诗讲道理:“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母亲的教诲,让我们懂得如何处世,让我们懂得宽容是一种美德。

母亲和父亲一辈子以助人为乐,也要求我们尽能力为邻里乡亲帮忙。过去父亲常提起曾国藩祖父的一句话“君子在下则排一方之难,在上则息万物之嚣”,母亲也用这句话告诫我们。邻里乡亲或者其它地方的熟人生活有困难,母亲就督促我们托朋友帮忙。邻里乡亲中有遇到挫折或变故的事情,母亲动员我们帮助处理解决,尽可能排忧解难。有些从学校毕业的学生,一时难以就业,母亲也督促我们想办法为他们找出路。在为邻里乡亲解决问题感到为难时,母亲就说:“你托人求情,走走路,只是辛苦一点,可是对人家来说却是关系前途命运的大事”。母亲还说:君子成人之美。

母亲治家极讲究方法,有一套一套的经验。母亲认为持家要勤。母亲常用《增广贤文》来教导我们,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生之计在于勤。母亲讲究划量计算,她常说:吃不穷,用不穷,划算不清一世穷。我们的祖父、还有我们的姑父钟建勋老人都是从白手起家创建起大家业,是方圆有名的能人,可是他们还常称赞我母亲的精明能干。母亲办事很有技巧和方法,可谓心灵手巧,绘画绣花、裁衣服剪鞋样,蒸酒磨豆腐,无所不会,常有些人上我们家向母亲学习绣花、做鞋子、缝衣服。我们的姑妈胡宝如大人也是一个识书达理、心灵手巧的人,可是她对我们母亲很钦佩,常夸我们的母亲聪明、贤惠、能干。

母亲对后辈慈祥,有着独特的亲和力。母亲有6个孙儿女,每一个都经她亲手抚养过,他们成长的过程都倾注了她老人家的关爱。母亲把孙儿女们都视为掌上明珠,他们都深与奶奶有着无限深情。母亲记得起孙儿女们成长的故事,甚至在80多岁还能背孙儿女们上小学学过的课文。母亲一辈子没有很多要求,但把后辈当作最大的财富,后辈就是她最好的精神寄托。越近晚年,母亲对后辈的感情越是浓厚。阿瓜、阿苗和阿木等6个曾孙的相继出生,给秉烛之年的母亲带来了无限的喜悦。2010年初,孙子胡杰生下女儿,外孙女彭一峰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女,母亲听到喜讯非常高兴。老人家惦念着远在长沙的3个新生的曾孙涵涵、大米和小米,每天都要过问,看他们吃得好不,长得怎么样。她盼望着能早日看看他们。阿瓜、阿苗和阿木出生的日子,母亲拄着拐杖坚持要去医院,她说照管新生儿有很多讲究,她担心青年人不细心,所以要亲自去守护。后来逢人就讲,出生不几天的阿瓜怎样咧着小嘴向她笑,阿苗怎样瞪着大眼睛看她,阿木拿着红包不松手。年迈的母亲体力不好,但总抢着要抱一抱曾孙。如果有一些时间没有见到曾孙,母亲就会生慌,就念叨:“阿瓜和阿苗怎么不来?我想他们了。”阿瓜和阿苗在曾祖母太阳般温暖的关爱下幸福地成长。他们似乎特别喜欢曾祖母,喜欢和曾祖母嬉闹亲近。

几个月大的时候,阿瓜来看曾祖母,进了门,在门口就咧着嘴对着曾祖母笑。阿苗进了门,就会伸出一个手指,一边指着她,一边拖着长腔喊“太婆”,逗得母亲乐哈哈。母亲每天都要和阿瓜阿苗的小脸亲亲。要阿苗和太婆亲一下,阿苗就会在太婆的脸上打个响“啵”;要阿瓜和太婆亲,阿瓜只会把头顶靠近太婆,让太婆在头顶上亲一下。母亲最喜欢的是,阿瓜和阿苗在她的床上嬉闹,兄妹两个上了曾祖母的床,格外开心,又是蹦跳,又是打滚,一会儿打架,一会儿叫喊,母亲看着他们吵闹,总会开怀大笑。母亲晚年膝腿痛,有时行走时需要搀扶。阿瓜从蹒跚学步开始,就能模仿大人搀扶曾祖母。看到餐桌上摆饭了,阿瓜就会走到曾祖母面前,挽着曾祖母的手臂,从客厅到餐厅,一步一步地挪动。阿瓜虽然起不到搀扶的作用,但是神情却十分认真专注,一副全心全意负责任的气派。一老一少,一个耄耋龙钟,一个稚嫩蹒跚,曾祖母晃晃悠悠,曾孙子也晃晃悠悠,让我们忍俊不禁。这时候,母亲总会微笑着,脸上洋溢着幸福。上个月,母亲想起回老家石湾村看看,就带上阿瓜、阿苗和阿木一同去。小家伙们到了乡村感觉新鲜,就像放飞的小鸟,到处吵闹。母亲坐在老家门前的阳台上晒太阳,看着阿瓜和阿苗在田野里撒欢,一边微笑着,一边嗔怪他们太调皮。

母亲去世前,家里气氛很沉重。我们告诉阿瓜和阿苗,说太婆要死了,他们好像能听懂一点,茫然地看大人们的脸色,然后走进太婆的房子,怔怔地看着无力地躺在床上的曾祖母。母亲看着他们兄妹,眼睛里闪过一点点暗淡的光,又吃力地微笑了一下。那是母亲留给我们最好的笑容,然后永久地闭上了眼。母亲与我们永别了,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悲伤、无限的遗憾、深深的怀念,还有不尽的泪水。

岁月匆匆情

文/刘特特君

岁月流转,发现又是一个欣然春天,回忆起往昔那人﹑那事﹑那情,再华丽的转身,留不下香榭的影迹,正如初晨的清凉,给予人淡淡的愁绪,像云﹑像雾又像风,更像秋叶飘落在地平线上,静静的聆听着世人凄楚的叹息,还有我那难以忘却的怀念。

人生至此,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懂得珍惜外婆。在她生前,我没有孝敬她,而且还怕她,怕她那沙哑而混浊的声音,一直都不敢直视她,还以为她讨厌我,想到这里,我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憎恨我以前那些无知的自以为是。

外婆去世后的第一天,想着她那汇聚还有沙哑的音容笑貌,那个时候,我明白了一切,懂了外婆,我看着她那生前拍的照片,一股莫名的暖流涌上心头,看着她那一双含泪又含笑的眼睛,还有她布满故事的皱纹,原来外婆是那么的和蔼可亲,慈祥又善良,我不知不觉抱着照片大哭了了起来,放下照片跑到河边,随便捡起一颗石头向河使劲地扔过去,那水荡着的波纹越看越沉重,我又大叫一声,叫累了,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起来,长歌当哭,死者已矣,我的外婆您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呢?

那一刻,红了眼眶的人不止我一个,外婆去世的第三天,我看见棺木摆放在那个地方,显得很凄凉,只见外公那久违的泪水,两滴﹑三滴﹑四滴……晶莹的,温暖的,也许耄耋之年的他饱尝了这风霜雨雪的滋味,看惯了尘世的春华秋实,离开也许正是你的希翼,他们已经褪去了属于他们那一代的韶华,而他们即使是痛苦到了极点也不会像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们中的许多人都会成为他们,那些岁月曾抚过他们美好的年华,就这样,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青丝变成了白发。

我很后悔,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想静静坐在她的身边,仰视她的面宠,感触她那凌乱的发丝,再一句问候。到了春天,“外婆,后院的花开了,我带您去看看吧!”到了夏天,“外婆,您热吗?我跟您扇扇风!”到了秋天,“外婆,今年大丰收,我摘了一个又香又甜的橘子,尝尝吧!”到了冬天,“外婆,您冷吗?我去找见衣服给您穿……”这些幻想在我脑海中出现了好几次,可是,有什么用呢?岁月匆匆,此情何待?如今只剩下一片回忆,好想好想聆听她的每一言,每一句。

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时光来去匆匆,我不想让它遗憾的来,后悔的去,珍惜身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分,每一秒,才会问心无愧。在人们身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感动,是的,动态的平衡点教你体验全部的人生的艰难困苦,而又载歌载舞的段落,成就了〝人生书〞的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