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老地方 > 短文 > 经典文章 > 正文

关于外婆的散文

2023/02/12经典文章

关于外婆的散文(精选10篇)

外婆的小脚

文/夏日女人茶

每当我沉静下来,常常想起去世的外婆,她那清瘦的面容,单薄的身影,她的音容笑貌,清苦平淡的一生,她默默地来到人间,又默默地离我而去……

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这是一个普通的小山村,村里人一代又一代,瓦房全都是黄土泥墙,站在山坡上去望我们的村庄,就像一群黄牛卧在那里晒太阳,不断有山风吹歪一股股炊烟,就像黄牛举起的尾巴。夕阳染红的暮色里,总有外婆伫立村口唤我吃饭的身影,在千呼万唤中,我们这些调皮鬼踏着一脚泥巴,纷纷被“押解”回家,而我总是手提小竹篮,温顺的跟在外婆身后,外婆从不训斥我,不像“冬娃”的妈,老远就扯开尖利的嗓门责骂,“挨千刀的,死到哪儿去了”。吓的"冬娃"一溜烟小跑,早没了踪影。

外婆是小脚,走起路来颤巍巍的,起步时幅度很大,跨步时身子吃力的前倾,收脚时一顿,停一停,然后紧走几步。我总是埋怨外婆走的太慢了,她慈祥的说,外婆是小脚,缠的。我说,我也是小脚,怎么能走快。听外婆说,她的脚是6、7岁时缠的,后来解放了就放了,所以不算太小。有次,我缠着外婆看她的脚,“丫丫,不看,不看,会吓着你的”,“不,就要看”我的眼前呈现出一双丑陋不堪而又惹人怜惜的脚,这双脚只有7、8岁孩子的那么大,上面覆盖着一层布满青筋的皮。脚面外凸,脚趾蜷曲着,小拇指和无名指黏在一起几乎看不到完整的形状,只有大拇指和食指是完整的,脚掌布满厚厚的老茧。无法形容一个小孩看到这双脚时的震撼!我用小手轻轻抚过,生怕弄疼了。

靠着这双脚,外婆踏遍了山村的沟沟壑壑,春种秋收,脸朝黄土背朝天,土地里刨食,养育着一家大大小小十多号人。在那些困难的日子里,为儿女撑起了一片天。

外公身体不好,姨姨又出嫁了,舅舅还小,家里所有的重活都落在外婆一个人身上。

春天,是农人最忙碌的日子,还未解冻的土地上,外婆和舅舅扛着绳索,驾着牛埋头于沃土上的耕耘,外婆背弯如弓,哼哧哼哧,绳索深深勒紧肩膊,额上渗出细小的汗珠,我像一只欢快的小鸟,看外婆脚下的犁骅翻出土壤的浪花。

收获的季节,随风舞动的庄稼像一面面旗帜,漫山遍野招展。骄阳似火,金黄色的麦浪扑面而来,外婆手被挥舞的镰刀磨出了一层层老茧,汗珠砸在麦茬上,灰布衣衫渗出的汗渍结成白色的盐。崎岖的山路上,人力车满载小山一般高的麦子,在艰难的移动,舅舅在前面拉,外婆外后面推。遇到上坡,外婆倾尽全力,用身子顶住麦垛,脚陷进泥坑,车轮发出咯咯吱吱的痛苦呻吟,锋利的麦茬戳进肉里,她却默默无声。下坡时,舅舅一路小跑,外婆跟着车子一路颠颠的追,总是落在了后面……一路上,我缠着外婆用麦草编蚂蚱笼,用打碗花编草帽,偶尔采一两颗野草莓 ,便有香甜溢满心田。

这时,太阳已经有点偏西,墙头上的公鸡追着阳光踮着脚小心地走,太阳还没有落下去,正蹲在西山头回首相望,晚霞便烧红了半边天的云彩。老头们聚在地头烟锅对着烟锅点火抽烟,太阳还没有落下去,做晚饭的炊烟刚刚升起,叮叮当当的风箱声又在老屋响起……

我跟姨姨、舅舅斜躺在土炕上歇息,外婆踮着小脚在厨房忙碌,跟以往一样,外婆总要为我单独切一把细面,撒上葱花,盛在小花碗里。我独享着这种特殊的待遇。其他人是清清的土豆白菜饭飘着清香,填着怎么也填不饱的肚子……

现在,眼看着外婆离开人世,而且一去不返永不能再见,使人感到天下的路长,人生的路短!

外婆,通往天堂的路好走吗?

一条背儿带

文/徐学练

又逢春节,从“三月不知肉味”到如今的满桌宴席,糖果似乎不甜了,饭菜似乎不香了,然而不管社会如何发展,生活条件如何优越,衣柜里的那一条背儿带却成了母亲、我和女儿妞妞这一生最难忘的物件之一。

女儿出生了,母亲没有带来漂亮衣服和漂亮背带,而是带来了自家养的土鸡和一条陈旧的背带。我跟妻子虽然表面不说,但内心多少有些不悦,医院里人来人往,觉得老土,丢人。

母亲似乎早已觉察我们的心思,趁小宝贝熟睡的时候跟我们讲起了这条背儿带的来历。

我出生那年,外婆来看我,那时家里很穷,连一条背儿带都买不上。回去后,外婆便每天不分白天黑夜的上山去挖老虎姜、打五倍子等山药材卖,加上平时省吃俭用省下的,终于凑了二十多元买了一条当时最好的背儿带送给我。那时,这些药材才几分钱一斤,也不知道外婆爬了多少个山头,走了多少里山路,吃了多少苦才挖到那些药材。

遗憾的是,在生活条件稍好的时候,外婆却突然病倒离我们而去。外婆先后生下舅舅、母亲兄妹六人,凭着她一双巧手和一颗慈爱的心把他们一一抚养成人,在那个时候,要把儿女们养大成人实属不易。况且,那时外公脾气不好,动不动就要打人,外婆心疼子女上前保护,外公会连外婆一起打。但是,外婆从不有过怨恨,总是教育子女要敬重自己的父亲,打他们是希望他们成才,将来成为一个有涵养、懂礼仪的人。

外婆去世的时候我只有6岁,但她那慈祥的面容我仍清晰记得。那时,每到夏天我都要吵着去外婆家,因为外婆在自家的园里里栽下了李子树,还有西瓜、香瓜,这些可是我们这些小馋猫的最爱呀!在外婆家每天吃过晚饭,外婆就会在院子里纳鞋底、做布鞋,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围在外婆身边听她唱儿歌、讲故事。

为了怀念外婆,这一条背儿带在背我和弟弟长大后,母亲一直把它珍藏起来,每每想起外婆的时候,她就拿出来看一看,仿佛外婆就站在她面前一般。

如今,母亲又拿它来背我的女儿,除了怀念外婆,让我们记住外婆的恩情,更是要我们懂得和传承外婆勤俭持家的家风呀。我突然觉得,那何止是一条背儿带,而是母爱的传承呀!外婆把它传给了母亲,母亲又把它传给我们,我们却误解母亲,我为自己的无知深感汗颜。也许只有真正做了父母的人才能真正体会父母的不易,正所谓“养儿才知父母恩”。

虽然外婆去世二十四个年头了,她的乐观、她的善良、她的勤劳在我成长的路上一直影响着我,我也会教育女儿勤俭持家,自立自强,做一个像外婆和母亲一样的人。

今夜,我斟上杯桂酒相邀明月;

今夜,我在桂树下思念外婆。

远去的河流

文/施奇葩

阳光一寸寸照进小阁楼。阳光将记忆割成无数碎片。

懵懂的我小时候住在外婆家,只要拐过几个大大小小的巷子,眼前便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流水之上,是一座雕花镂兽的拱桥,仰首,是白云流岚,俯身,是曲水流觞,两岸晓风杨柳花开花落,水中的风荷游鱼潮来潮往。清晨,阳光在清澈的河流中慢慢溶解,晨曦犹如曲面一般被定格在河流里。偶尔有一两条优雅别致的乌篷船划过,盈盈清水,悠悠木船,就像一幅朦胧的水墨画。小小的我站在桃红轻染的岸边,任阳光在肌肤上静然流淌,任诗意在心间轻舞飞扬。

我由于上学的缘故,不得不离开这座美丽的山村,不得不告别那条梦幻般的河流。

当小学的毕业典礼拉下帷幕,我撑着戴望舒的油纸伞,回到了心中的江南。车子缓缓驶入那个我魂牵梦萦的山村。茅檐青草旁边的那位白发老妇,就是我的外婆。我拉起外婆直接奔走向那条河流,却闻到了难闻的味道,让人昏昏沉沉的。外婆摇了摇头说:“这是从那条河里发出来的。”蓦地,我的心似乎被钉给刺痛了。我怀疑地看着外婆,然后不顾一切地跑向那条河流。怔怔地看着那条河流,我真的不敢相信,这还是以前那清澈静谧的河流吗?黑色浑浊的污水汹涌地流着,像一个凶恶可怕的黑色魔鬼。外婆拍了拍我的肩,无可奈何地说:“几年前,这里开始建工厂,一年之内,这里的工厂就如雨后的春笋,建了一座又一座,它们不停的向着河里排放污水,烟囱里排放出的臭气还会使很多人咳嗽。”

我朝不远处的村子看了看,那里也不再是粉墙黛瓦的拱桥小巷,而是林立着钢筋水泥的工厂。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经决堤。一条河流,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远去。

文/小健

外婆的路

外婆是童养媳,15岁嫁给了外公。 那时,还是旧社会,生活十分艰苦。每天早上4点,外婆就起床,喂鸡,养猪,从井里打水,准备一天的饭食。

天刚蒙蒙亮,雄鸡唱响了歌,外婆就点燃了柴火,升起了灶,往大铁锅里加上满满几大勺水,放一小把米,盖上锅盖。外婆不断地往灶里扇火加柴,灶里的烟,不断地熏着外婆的双眼,整个厨房里,烟雾弥漫,不时传来外婆的咳嗦声。

不久,屋顶上方升起了袅袅炊烟,外婆掀开木盖,一阵阵淡淡的米香飘散开来,正在酣睡的孩子们闻到香味,饥肠辘辘的肚子咕咕直响,一时睡意全无,口水已经从嘴角流了出来,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等孩子们饭毕,外婆就到田里,为秧苗浇水施肥,除去杂草。有时,外婆还要到粪坑里挑粪。只见她身体轻轻一跃,提着两个木桶,跳进粪坑里,又迅速爬到地上,提着几十斤的两桶粪,在粪坑和稻田里来回来回飞奔。

太阳已升得老高,外婆提着满满一盆衣服,来到清澈的小河边,用木槌一件件捶打着一家人的衣服。河水清凉彻骨,外婆渴了,就拘一捧河水,为干渴的喉咙带去一丝滋润。

洗完衣服,已是正午。外婆背上背篓,提着扁担,手捉镰刀,上山砍柴。山路十八弯,陡峭又高耸。外婆是爬山的能手,一路上披荆斩棘,飞奔如月。山林里树木丛生,外婆灵巧地爬上树,挥起镰刀,一时间,刀光剑影,树枝一条条从天而落。

砍完这一处,又要到另一个山头继续砍。下午,外婆赤着脚,越过重重山路,挑着一百多斤的木柴,回到家中。此时,外婆的发已是凌乱不堪,破旧的衣服全湿透了,脱下能拧出水来,手上、脚上全是被树枝刮伤的血痕。

晚上,外婆燃起篝火,织起布来。唧唧复唧唧,外婆当户织。咔嚓咔嚓,一条条麻线越织越密,外婆手脚并用,灵活而又节奏地纺纱织布。晚上十二点,外婆终于可以终止一天的劳作,在腰酸背痛中沉沉睡去。

母亲的路

从小,母亲就是外婆的好帮手。母亲什么农活都干过,二十岁的时候,当过生产队长。在田地里,春天,她犁地、翻土、插秧;夏天,她施肥、除草; 秋天,她收割一粒粒金黄的稻谷。

煮饭、挑水、洗衣、挑粪、砍柴、织布,样样她都会干,并且熟能生巧,农活样样精通。初中的时候,每天天还未亮, 她就用背篓背着弟弟,走上十几里山路,一边唱着山歌,一边往村里的学校走去。

在学校里,她认真读书、表现优秀,是班长,体育委员,是最早入团的女生。

她是时代的宠儿,而她也没有辜负家人的期望和国家对她的培养,作为工农兵学员,她是大学里学习最勤奋的学生,是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的班干部。刚来到城里读大学的时候,她连普通话、广州话都听不懂,学习生活于她都十分吃力。

为了学习普通话,她主动请教老师同学,一个一个字,一组一组词,一句一句话地从头学起。每逢周六日,同学们都上街、回家、旅游去了,而只有她,还在宿舍里挑灯夜读。由于小时候要干繁重的农活,碰上文化大革命,没读过什么书,她的文化基础薄弱,在大学里只能比城里的同学们勤奋千倍万倍,才能勉强干得上他们学习的进度。数学,是她最薄弱的科目。她总是听不懂,学不会。每一道数学题,她都认真思考、细心研究,她把错题用一个本子认真记下来,把公式、思路、原理写在上面。每个晚上,她刻苦钻研数学题,对着书本,一道道题反复琢磨。这个角度想不通,换另一个角度;这条思路堵死了,换另一种方法。实在学不会,就虚心请教老师同学。为了攻克数学这一难关,她每天都坚持学习十几个小时,总是整宿整宿的失眠,即使偶尔能睡着,在梦里,她梦到的都是数学题。

经过一年的不懈努力,她终于能熟练掌握普通话和广州话,数学考试也顺利过关。

我的路

我是八零后,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只是,我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从小学开始,就被同学欺负,嘲笑,被老师看不起。每一节文体课,我都异常伤心绝望。看着同学们有说有笑,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玩得不亦乐乎,我的心就像寂寞的珠璃,散落了一地。

初中的时候,我开始奋地学习,刻苦地锻炼身体。语文课上,我总是第一个举手发言,侃侃而谈;英语课上,我总是能舌战群雄; 体育课上,我总能在单杠上上下翻飞,在跑道上飞奔如箭。这一切都离不开我背后的默默耕耘,艰苦付出。

总以为,好的成绩能换来别人仰视的目光, 能换来老师关注的眼神;总以为,好的成绩,能吸引真切的友谊,获得别人的认同;总以为,好的成绩,能体现人生的价值,能给我悲伤的童年写上一个完整的句号,能让我收获一路平坦宽阔的人生。

到了最后,我才发现,这一切全是虚幻。所有我喜爱的人都离开了,剩下我暗自垂泪,独自悲伤。那些我纠结的情谊,剪不断,理还乱。任我怎么纠结反思,凭我怎么努力挽留,最终,我还是逃不出作茧自缚的藩篱。

我终日走在醉生梦死的路上,任凭我怎样冥思苦想,也想不透真正的友谊,为什么会离我这么遥远;我的付出为什么换不来别人一丝一毫的回眸; 人生的价值为什么这么不值钱,低贱,卑劣到任人鄙视。

人生的路啊,为什么如此艰难。

幸福的路

外婆活到94岁,在子孙的送别中,安然离世。她为子女,苦了一生,看着子女成家立业,自己子孙满堂,我想她应该是幸福的。即使到最后,她得了老人痴呆,终日胡言乱语,疾病缠身,让后辈不忍目视,悲伤不已。

母亲如今已70岁,满头白发,行动迟缓,到现在还要为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节衣缩食,劳碌奔走。我想她应该是幸福的。因为她是吃过苦的人,年轻时苦干农活,中年时为工作劳心劳力,年老时为病重的我花白了头发,终日愁容满面,泪如泉涌。

我今年37岁,已患重病20年,并且还要在情绪的愁苦中挣扎一生。我想我应该是幸福的。

因为我们都苦过,累过,付出过,因为我们的青春都痛并快乐过,因为我们生而为人,这一生,酸甜苦辣皆尝遍,这是一笔最宝贵的人生财富。我们都学会了思考、明白苦难是为了更好地活着,都学会了什么是爱,并且体会了为爱而活的幸福感和存在感。生活,生着,活着,感恩,付出,感受着什么是生,什么是活,什么是爱,其实,人生的路就是一场苦难的修行。

小雪时节腌腊肉

文/朱凌

周日就是小雪节气了,记得以前,每年到小雪的那天,外婆势必会去市场买回一些猪肉,加工成腊肉和腊肠。外婆说每年只有到这一天,腌制的腊肉味道才最好,这里包含了老人家对于节气传统的恪守、遵循、应时而为,也因为,小雪后气温急剧下降,天气变得干燥,正是制作这些肉类的最佳时刻。

从小我就喜欢吃外婆腌制的腊肉和腊肠,浓浓肉香又带着一丝丝独有的味道。这种味道,说不清也道不明,只是感觉与别人家的味道不同,即便是母亲,也腌不出这样独有的味道。

少许的花椒还有炒过的盐,外婆一层层地抹在肉上面,抹到最后,用一整块塑料布盖上,并且将周围封紧,压上一块石头,只等着三天后翻一次面,而后再过四天,就可以拿出来晾晒了。

而我最期待的,是腌完了腊肉,外婆总是会将多余的肉剁成馅,给我炸一些小肉丸。到了晚上的时候,外婆便用肉丸给我下面条吃,一碗面条几个丸子,我吃得有滋有味。家里的其他人,则根本没有这个待遇。

如今,每当我想起这样的一种味道,就让人难以忘怀,又有着些许怀念。同时,也让我在每一个小雪来临的时候,想起童年的那一段段往事。其实在那样一个年代,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条件在这一天腌制腊肉的,外婆忙前忙后,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外婆屁股后面转,觉得像是在过年。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可是对于在小雪这一天腌制腊肉的回忆,却并没有因此而改变。现在外婆已经没有精力做这件事情了,用她的话说,忙了一辈子,现在也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83岁的外婆,再也没有机会忙得团团转,给她最爱的家人预备一整季的美味。她只能守在家里,等待着我们回去。可远在千里之外的我们,却很少有时间回去看望她。今年,又逢小雪,我想念远在故乡的她。

中秋一杯酒

文/方华

喜欢《东京梦华录》里的一段描述:“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重新结络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市人争饮,至午未间,家家无酒,拽下望子。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家争占酒楼玩月。丝篁鼎沸,近内庭居民,夜深遥闻笙竽之声,苑若云外。”苏轼在那首着名的《水调歌头》词牌下也注:“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中秋节里,不管是阖家团圆,还是独对乡愁,都离不开那一杯既入愁肠,也暖欢心的酒。

“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中秋之饮,首当桂花酒。

小时候,在乡下与外婆一起生活。每临中秋,外婆总要用新结的桂花泡一瓮米酒放在院角。等到中秋节至,父母从县城回来,那泡了不过十几天的桂花酒便被外婆搬到案头。打开沙袋封住的瓮口,淡淡的桂香酒香便满院弥漫开来,香入鼻息。

月光朗照,一桌欢笑,我偎在久别的母亲怀中。一年难得几次见面的父亲,会用筷头蘸着黏稠的桂花酒放入我的口舌间,那绵甜的感觉,至今回味。

据记载,汉代时,桂花酒就是人们用来敬神祭祖的佳品,祭祀完毕,晚辈要向长辈敬用桂花酒,长辈们喝下之后则象征会延年益寿。回忆童年,虽饮过桂花酒,却没有在月下向外婆敬过酒,只沉浸在亲情的甜蜜里。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时光陡转间,外婆和母亲已相继离我而去。每临中秋,把酒望月,只能心中暗自低吟,把亲情怀念。与外婆一起“带径锄绿野,留露酿黄花”的美好情景,也总在月明之夜随月光一起浮现。

月到中秋分外明,酒到十五格外醇。中秋月下,即便是最普通的一杯清酒,也因为酿泡了几千年的思念团圆之“桂子”,显得特别的酽浓,醉人情怀。

唐代大家韩愈说:“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中秋饮酒,如同中秋月之不可有缺,这样才显佳节之完美。

中秋的酒有缘愁似个长的愁绪,有举杯邀明月的豪放,有把酒冰壶接胜游的踏歌,有殿前拾得露华新的凭吊,有故乡的思恋,挽故旧的怀想,有团圆的欢乐,有亲情的温暖……中秋的一杯酒,是人生的思念,是情感的寄托,是泱泱华夏的一缕文脉,一段芳香。

“明月易低人易散,归来呼酒更重看。”年年中秋,今又中秋,手持一杯醇美的琼浆,心中最想说的,还是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的童年只有三天

文/残雪

我的童年只有三天。

我的童年是无从对人说起的。偶尔,在一个长长的夏日的午后,我隔着窗前一层透明的绿瀑一般的竹叶,或者仰起头,遇见一团似曾相识的云彩,我就会再见到我短暂的童年,它漂浮在空荡荡的半空,依旧那么的漠然,和我那么的疏远,似对我避之不及,它是模糊的,就停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第一天。在我的童年里,要想忘掉一个人,只需十数八天的时间,或许更短。已很久没有见到外婆了,我都忘记外婆的模样了,以及她的老织布机,破了边的蒲扇,和她颤巍巍的小脚。娘得了两个青皮面甜瓜,一个早被我吃掉了,另一个再也舍不得让我吃。娘一直等着有一天能把这个甜瓜给外婆送去,可一直等到甜瓜烂掉了也未能去。却等来了老舅。未及一句话,娘就开始指天捶地,号啕大哭,我虽十分好奇,却依旧低着头滚着鸡舍里溢出的鸡屎团子。

那天,外婆家的小院子热闹得很,有吹号的,有挑水的,有蒸馍馍的,九姥爷呆着脸,忙活得很,进进出出再不理我,只有娘一个人趴在堂屋里干号。纸扎的花圈五颜六色,终于可以摆在外婆家的小院子里了,玩累了,我就在花圈底下小睡,耐心地等着外婆喊我吃饭。一直到他们在屋后堆起了一个土堆,也没有等到外婆来叫我。外婆去哪里了?她可是从来没忘记叫我吃白馍馍的啊!

当我再记起外婆的时候,已是三十年之后了。那天,娘说,外婆在叫她回家。

第二天,我开始有了记忆。我长了一头的癞头疮,冬去春来,夏至秋分,粉红色的血水从我斑斑驳驳的小脑袋上往下流,连拐腿阿三见了我都远远躲开,不和我玩。于是,我就一人孤坐在梧桐树下,看些蚂蚁上树之类的趣事。时而捺住一只,去其须,再取其脚,再去其腹,见那蚁儿在无声地痛苦地挣扎着。蚁儿阵阵无声的哀鸣,渗透了我每一个毛孔……

等我的癞头疮好了,仍然没有人跟我玩。娘带着我离开了那个村子。我讨厌那个村子。

第三天。鸡还没有叫,娘就把我弄醒,给我穿好衣裳,拉着我上路。在我的记忆里,漆黑的夜空,星星五颜六色。娘紧紧地拉着我的手,穿过一人多高的玉米田,又背着我趟过齐腰深的西大河。过了河,我还不忘在河堤边尿了一大泡。到了县城,天才麻麻亮。坐上公共汽车时,我已经在娘的怀里昏昏沉沉睡去了。至今,只记得我对黑夜那无限的恐惧,路是那么的漫长和无助。一路上,娘绷着脸,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一句话都没有说。

再后来,娘有了工作,就可以给我买冰糖吃了。

再再后来,娘是在一夜之间就变老了。娘一生都没有快乐,我也没有。是我辜负了娘。

至今我仍然固执地这样想,如果我的童年再多一些日子,哪怕再多一天,我的童年是不是就会有一点快乐呢?至少,我可以给娘唱一支童谣,这样,等我长大以后,有关童年的回忆就会多一些可以追忆的往事吧。

上游的外婆

文/欧阳明勇

1

远远地看见,外婆从朝霞中走来,披着一身的湿漉漉的阳光,提着两斤肉和一斤糖。

她给她大女婿,也就是我的父亲过生日。

如同一个高贵的布施者,她迈着轻盈的脚步,气定神闲地穿过宜河乡亲艳羡的眼神和亲切的问候。

路上碰到的熟人笑着问,您老都九十了吧?

身体还蛮硬朗啊?

这是又给哪个郎哪个女去过生啊?

外婆眉开眼笑,本色的湘楚古音大声说:是咯!是咯!

呵甲。呵甲。

2

小时候家里用煤火炉子。从外边回来,只要看到煤火快要熄火了。母亲就大惊小怪地叫:火到外婆屋里去了!

我骇了一滚:火怎么会到外婆屋里去了?火又没长腿。母亲听了,笑得前俯后仰。父亲听了,两个人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母亲说,这是俗话,意思就是火要熄了。我想,大约外婆家很远,煤火熄了,就是火走远了。

外婆家其实离我家不远。她在宜河上游的江口,我在下游的樟树湾,隔着五华里。在晴好天气的夕阳里,南风里常常吹来外婆湾里的炊烟和呼喊声。

小时候去外婆家,外婆湾里的熟人看到我就大喊:这是阳家外甥来了!外婆听见了。无论是在山上砍柴还是在田里种菜,她都迈着轻盈的脚步,细巧的身子飞快越过水稻田垄的野花,从鸡笼里摸出几个沾着鸡粪的新鲜鸡蛋。

她要煮碗糖水荷包蛋。

末了,我大喊一声:外婆——

外婆擦擦手上的水,一把搂住我,口里清甜地喊:

我崽……我格把子……我格心肝——

3

母亲60岁的时候,外婆的儿女们都聚齐了。

吃过午饭。十月慵懒温和的太阳照在老家禾坪上,天空清澈蔚蓝。外婆几个头发花白的女儿围拢在她膝前,宛若她们小时候一样。母亲给外婆剪短头发。外婆头上的银发纷纷落地。大姨、二姨、三姨轮流给外婆梳头。她们温暖,轻柔,细心。外婆眯着清瘦的眼睛,听女儿们聊家长里短,身上氤氲着淡黄而温暖的光。

整个天空,都在为她们布景。整个世界,都在为她们倾听。

4

外婆常对我母亲说,崽阿,我是个没娘家的人。

外婆老家在湘江边上,她是个独生女。出生不久,她母亲生弟弟时难产。她由外婆带大。十岁左右丧父,由叔叔做主,做了童养媳。外公也是年幼父母双亡。外婆从湘江溯支流而上到宜河踏进外公家门槛时,还是个14岁的小姑娘。外公和外婆,两个自幼没了父母的苦命人,被这样被月老系在一起,生死相依。

乡亲们常说,外婆是个有福气的人。

她用瘦小的身体,养育七个儿女。三个儿子,四个女儿。90多岁,说起话来仍旧思路清晰,慢条斯理,轻言细语。

我从记事起,她鼻下就有个大大的红色的息肉。说起来由,她轻笑说起:那年是1958年。鼻子忽地就生了痱子。挤完脓血,她顺手扯了门口那副“勤俭人家春来早”的对联。对联上的小红纸,后来竟陷入皮肤和肉中。冥冥之中,那副涵义深刻的对联,竟在她鼻下生根,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她是个有福气的人。

5

外公是外婆最大的依靠。

解放前有年天灾,外公租种地主的田里没有收成。交了租子,家里只有1斗米。仅有的1斗米,外婆让一家人过了一个年,还招待了一个客人。有次外公被一个堂叔兄弟诬陷受到批斗,被打伤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年幼的饿得发慌的大舅跪在外公床下,祈望外公早点好起来。外婆眼泪涟涟,从盐水坛子里捞起酸萝卜让舅舅啃吃。

多年后外婆提起来,一边摇头一边使劲揉眼睛,唏嘘自己是怎么度过来的。

忠厚老实的外公去世时,外婆六十不到,母亲刚出嫁,小姨才10来岁。父亲回忆说,外公做事很勤劳很辛苦,成天赤着上身,下身围着一块长澡帕。家里有七个儿女要吃饭要穿衣。外公只好省吃省穿,省出的布票给舅舅阿姨做衣服。

听到久病的外公咽气的消息,从河边菜地里摘菜的外婆刚迈进门,就昏倒在地,散落一地的是翠绿的菜叶子。

醒来,外婆双手紧紧握着母亲的手,说,崽啊,以后你再也没爸爸了!

6

外公过世后,外婆遇到烦心事或难过的坎,就会到外公的坟地上哭诉,天昏地暗哭上一天。回来后,仍是个脚步轻盈的老太太。

外婆在外公坟上天昏地暗哭了两次。

大舅是小学老师。二舅是国有裕民煤矿的工人。三舅耳朵不好,智力也有问题,40多了一直没娶老婆。三舅一直是外婆心中的疙瘩。外婆变着法子找人,不计条件地托人给三舅找老婆。但都没成功。

外婆快八十的时候,她托人给舅舅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外婆对小女孩珍贵得很,取名叫红叶。三舅什么也不懂,也不管。小红叶都是外婆没日没夜一把屎一把尿地带。舅舅们姨妈们送来奶粉和小孩衣服。外婆一律笑纳。小红叶满三岁,刚晓得喊三舅“爸爸”,外婆每天笑得合不拢嘴。谁知,一天趁着外婆不备,小红叶被生身父母偷偷带走了。那段日子,外婆到处奔走,到处叫人想办法,想要回小红叶。后来被大家左劝右劝:人亲骨头香,毕竟不是亲生的,要回来,也是强扭的瓜不甜。外婆想不通。她赶到外公的坟上,哭了一个上午。回来后,外婆再也不提小红叶了。

外婆再次到外公坟地上哭,是因为刚过知天命的二舅去世。

煤矿工人二舅没有死于矿难,而是死于肝癌。那个大雨滂沱的上午,得知住在矿区久病的二舅的死讯,大舅把外婆送到我家,由母亲严加看护。外婆后来敏感地意识到什么,站在高高的禾坪上,望着上游她住了一辈子的家的方向,不管不顾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二舅的小名,说自己不要活这么长寿,让阎王爷把二舅换成自己吧。

苍老的呼喊,沿着斜风细雨顺流而下,令所有听到的人不禁动容。

后来,二舅安葬在外公下方,外婆赶过去,伏在外公坟前,半天没有抬头。

7

外婆去世,是一个秋天的傍晚。

我们赶到时,外婆已经躺在一张木床上,床前放着一盏长明灯。枯瘦苍白的脸,恍如四世同堂的她90岁生日时站在生日蛋糕前的淡定。我从未流泪的父亲,只轻声一句“外婆老人,我们来看您了”,大家就都已泣不成声。

接着,母亲和大姨给外婆擦洗身体。她们轻轻托起不过50多斤的外婆。仔细擦拭外婆只剩皮包骨头的身体。两个60多岁的老人,一边擦洗一个90多岁老人的身体,一边轻言细语说着温暖的回忆,像多年前外婆给小时候的她们洗澡一样,温暖,轻柔,细心。

挤在大舅家的屋檐下,外婆的子孙们素缟如雪,引来村里蜂拥而至的围观。

围观的人都在诉说外婆的善良和勤劳:逢到谁家有事,都会第一个来帮忙,最后一个离开;逢到村里来了叫花子,总会叫来家吃饭……他们感慨。他们动情。

大舅要我撰写家祭。他匆匆交代就忙去了。我想知道外婆的名讳。问了三个阿姨,都不知道。她们的口中一直只有一个称呼:咱娘。直到母亲从大舅那找来外婆的身份证。

当我泪水婆娑写下她的名字时,才知道那个我喊了三十多年“外婆”的人,终于有了一个从此再没人提起的姓名。

8

我第一次要三岁的女儿喊“老外婆”时,外婆没听清,搂着女儿像搂着小时候的我一样,大笑说:我崽……你喊我老鹰啊——

外婆去世前,意外在厕所摔了一跤,断了髌骨,只能卧床休养。半年后,外婆就从七十多斤瘦到五十多斤。那个曾经脚步轻盈的老太太,看到来探病的我们说:

这次真的,做成跛腿老鹰了。

9

我来不及清楚地看看外婆,她被匆忙放进棺材,然后出殡下葬。

那个在朝霞中披着一身的湿漉漉的阳光,提着两斤肉和一斤糖的外婆,那个鼻下有个大大的红色的息肉的外婆,那个搂着我大喊“我崽我格把子我格心肝”的外婆,就这样轻盈而去了。

她那轻盈的脚步,终将消逝在远方;她那清瘦的身躯,终将与山上的外公一样化作泥土,或者一株小草,栖居在上游的苍山上,遥望血脉下游的我们在河流两岸生活、行走。

只是从此,我没有“外婆”了。

等待“打春”

文/俞东升

立春,人们也把它叫做“打春”。记得小时候,身体瘦弱的外婆,怕冷如同怕蛇,到了漫长难熬的三九寒冬,总是用双手抄着身上的破棉絮,唇齿之间哆哆嗦嗦的,口中不停地念叨:太冷了,伢啊,离“打春”还有多少天啊?

那时,我不知道外婆为什么把“立春”叫做“打春”,便向外婆请教。外婆幽默地说,春天像个小孩子,喊他,哄他,等他,他总是忸怩,姗姗来迟——迟到了,就要挨打嘛!说完便笑了。我知道外婆是在逗我玩,后来我读书识字了,我从书中得知“打春”的来由,发现外婆所解释的“打春”含义与书上相差不多呢,这时还真有些佩服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外婆,她老人家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据《事物记原》记载:“周公始制立春土牛,盖出土牛以示农耕早晚。”远在周朝时,就有春日鞭春牛的仪式,意在鼓励农耕,发展生产。每年立春节前,各州府事先制好泥塑芒神和土牛,到了立春这一天,官府指挥着迎春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事先准备好的芒神亭和土牛台。迎春队伍中的人一律穿青色衣服,乘青色车辆,擎青色旗帜,吹着牛角号,唱着“青阳曲”,舞动羽毛仗,跳着云翘舞,举行隆重的迎春仪式。宋代晁冲之《立春》诗云:“自惭白发嘲吾老,不上谯门看打春。”从诗中可以看出宋代立春时“打春”的场景,煞是热闹。这仪式发展到了明清,更是隆重,据清人《燕京岁时记》载:“立春先一日,顺天府官员至东直门外一里春场迎春,立春日礼部呈进春山宝座,顺天府呈进春牛图,礼毕回署,引春牛而击之,曰打春……”

中国历来是一个农业社会,以农耕为本,春播、夏管、秋收、冬藏,“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年收成如何,春天是最关键的“牛鼻子”。揪住这个关键“部位”,做好春天的“功课”,一年的丰收就有了指望。所以古人对“打春”那么在意,那么重视,不仅把它看成一个节气,更是视它为一个重大的节日。民间流行着春字歌:“春日春风动,春江春水流。春人饮春酒,春官鞭春牛。”描述的就是打春牛的“节日盛况”。

打春,是一个多么富有动感、富有活力的节气。在我的心目中,这个“打”字,是敲锣打鼓的“打”,是“打情骂俏”的打,是乔装打扮的“打”。到了打春之日,便意味着严寒的冬季将渐行渐远,美丽的春天将再一次把大地万物拥入自己温情的怀抱。

相依

文/石泽丰

故乡的河水干涸了,河床里长出一湖凄凉的野草来。父亲在电话里如此叙说着故乡的变化,说是如今周围的村落像是被谁抽掉了一根神经,无论怎么看上去都显得有些不和谐了,还有曾经与水相依过的河岸秃兀在那里,像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头。父亲年纪大了,他说他再也不能为我做点什么,就养了几头牛,终日去河里放牛。

顿然,我心猛地一惊,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我不知道河水退掉之后,河岸会狐独成什么模样。

小河是从我们村前流过的,它静静地淌了几百年。几百年里,它从没有以什么惊涛骇浪的形式表现自己的凶猛与刚烈,即使是在暴风骤雨时节,它最多也只不过是流得湍急一点———这样一位母亲,以一种特有的温柔曾哺育着河岸两边的生命。我很清楚记得儿时的每天早晨,大约八九点钟,河岸两边蹲满了洗衣的女人,远远望去,她们连同这条悠悠的小河构成了一桢优美的风景。这里面有一位女性就是我的母亲。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母亲洗衣的青石板是否安在?听说从我离开故乡后,河水就开始慢慢退落。至今,我似乎觉得这中间有一种宿命的味道,仿佛这条日夜流淌的小河是为了等我,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看着我是怎样离开这个村庄,等我不再经常回去的时候,它也就渐渐地离去了,留下一份孤独。

母亲常常一边洗衣一边眺望河的对岸———这一细微的动作,又有谁曾注意过?其实母亲是看河的对岸有没有一个年近60岁的长者,她时而也蹲在河的对岸洗着衣物,虽然河面不宽,仅两三百米,但她眼力极差,几乎看不清这边的人和物,就像我们看不清一个荒凉而又饥饿的年代一样。她就是我母亲的母亲———我的外婆。在我记事的时候,外婆茅屋上的炊烟就是那么袅袅地升起,外婆烙的焦黄的麦粑还在诱惑着我。

因为那条小河,我常常感恩于母亲的命运。在那个谁都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年代,如同草芥一般卑微的母亲作为众多兄妹中最小的一个,注定像漂流瓶一般地浮沉于命运的长河之中,因为那年月,饥饿威胁着每一个生命,已有6个子女的外公不得不作出这样一个决定:任河水去决定我母亲的命运,用外公安慰外婆的话说:“让她去吧,也许她会遇上一个好人家,日子过得比我们好。”那时的母亲还不满周岁,就在沉睡中躺在外公做的竹排上,在外婆的哭泣中离开了那个岸。从此之后,河床水涨船高,多了外婆的眼泪。母亲虽被一个姓石的渔夫收养做了童养媳,但她仍像一朵无根的花,一片无枝的叶,一股无源的水。这就是一个时代的阴影,它笼罩着一个生命,让她无法摆脱。

听说自从母亲离开以后,外婆每天捧着蒲篮坐在岸边,她搓过很长的麻线,外婆说它可以将母女的爱牵连起来。后来母亲做了别人的童养媳,但她经常回到娘家去看看,看看我的外公和外婆,外公去世之后,母亲也常回来看看那根挂在墙头上终日沉默的篙子——惨白得像一只风干的影子——不过那年的风极凄厉,一不小心母亲的眼角便流出了泪。

心与心之间到底有多远的距离?为了生活,我常年奔波在外,很少回去侍俸双亲,这算不算是一种不敬不孝呢?眼看着他们年岁日渐增高,那几头牛真是我父亲晚年的唯一依靠吗?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父亲真的长久地相依着它,我会怎样地想念着他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愧疚而痛苦得梦也梦不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