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甘蔗的散文
关于甘蔗的散文(精选7篇)
闲话元宵节
文/李文旺
“过元宵,甘蔗俏”,这是老家家喻户晓的一句俗语。说实话,老家过元宵和其他地方有些不一样,什么过元宵节吃汤圆,在鄱阳湖边的人们并不一定遵守这个规矩,有些人吃,大多数人其实并不吃汤圆。但是,过元宵节吃甘蔗这个习俗倒是很浓,就像老家的另一个习俗——每到端午节就划龙船一样。老家人划龙船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划龙船由于组织中会出一些问题,每隔四五年,划龙船就会有人因为意想不到的原因溺水身亡,可是,这并没有阻住人们划龙船的热情。划龙船的热情之高可见一斑。
可是,元宵节吃甘蔗的习俗比端午节划龙船的习俗还要恒久、还要普遍。为什么过元宵节大家都喜欢吃甘蔗,老辈人说,元宵节吃甘蔗预示着一年的生活甜甜蜜蜜。有人问,既然是求个好彩头,为什么正月初一不吃甘蔗呢?我们老家人的解释是:正月初一到元宵节前,天气普遍较冷,不要说吃甘蔗,袖着手都觉得冷。到了元宵节,不管什么年份,立春的季节都该到了。一到立春,天气暖和多了,自然就敢于吃甘蔗了。
老家在南方北方交接的地方,可以说融汇了南北的许多习俗,并且取长补短。广东、福建等地的人们吃甘蔗的习俗我们也一样不少,像东北、河南、河北等地的人们常常看得到的雪,我们照样可以看到。所以,我为老家的地理位置感到十分自豪。
老家的甘蔗酒
文/刘立勤
又是腊月,老家的天空又该酒香四溢了吧。
老家的人擅于饮酒,老家的人也会做酒。小麦、玉米就不说了,柿子、红薯、洋芋、苹果、玉米秆、蕨根、猕猴桃,甚至是板栗、洋姜,什么都用来酿酒。而老家人酿造的最为着名的酒应该是甘蔗酒了。
甘蔗是一种植物,它很像南方的甘蔗,却又不全像;也像北方的高粱,却又比高粱粗壮。有人叫它甜稻黍,官方统计局年报时叫甜秆,贾平凹的小说散文里又叫它甘榨,更多的人还是叫它甘蔗。甘蔗到处都可以见到,却混的连个名分都没有,足见其身份的低贱。
甘蔗虽然身份卑贱,它并不妄自菲薄,它会在手指粗的秸秆中聚集大量的甜蜜的糖汁。因为那糖汁,麦黄五月的时节,贪玩的小孩子最喜欢在麦茬地里或者是新开的二荒地里栽种甘蔗。他们忙着为它浇水,忙着为他拔草,为的是让它长大。待到麻雀登上甘蔗头顶啄食红红的米粒,甘蔗也就好了,他们急切的把甘蔗砍倒,逢着节巴一节一节折断,空空的书包撑圆了,身子骨里抖露出很少见的嚣张。家里来了客人,父母也会拿出甘蔗招待客人,客人的脸上也是一片欣喜,说,“今年的甘蔗甜,酒一定很香。”
大人听见客人的夸奖,浑身就有了使不完的劲儿,连忙把地里的甘蔗全都砍回来了。他们把秸秆碾碎,切块,再拌上麦子做的酒曲、玉米做的酒母,然后放进酒窖里,上面封上黄泥任其发酵。一月两月过后,酒窖里就会“咕咚咕咚”的响,满屋里就会弥漫着浓郁的酒香。
这时,可以做酒了。
甘蔗酒的做法是蒸馏。大多是在门前的道场外面垒一座大灶,安放一个直径一米开外的牛头锅做底锅,在底锅的口里放置一个竹笆篱,再放上酒甑(如同一支倒放的木缸、中间有一小洞连接内心的接酒器),里面盛满酒料,上面放一个天锅(天锅里盛满冷水,温度升高时就必须换水)。准备工作做好,然后点燃大灶里面的柴火。随着火势增大,底锅的水便沸腾了,滚滚的热气穿越酒料,带着多情的酒精高兴的向上攀登意欲私奔,突然遇上冰凉的天锅,他们就融为一体变成清亮透明、甘甜爽口的甘蔗酒,随着接酒器的牵引流了出来。先是一点一滴闪亮得如同珍珠,继而是一串银线,然后就是一绺清泉,“叮儿当儿”欢快的跳进酒甑外面的瓦罐里。
这时的酒是最好的,老家人叫头子酒,也有人叫头期烧。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这样的名字,可我知道这时的酒最好。拾起瓦罐旁边的酒盅,接一盅品一品,甘甜可口,醇香悠长,美不可言。再接一杯倒进嘴里,甘蔗酒的那份火热的激情不仅停留在口腔里、食道里、胃里,而且很快会贯通我们的五脏六腑和关关节节,让人热血沸腾、浑身的舒坦。不过,那样的头子酒很少,那是酒的精华,一般人家是不提取头子酒的。如若提取了头子酒,剩余的酒就会变得非常的寡淡,谁也不愿意冒那个险。
不过,黄瓜子是例外。
黄瓜子是个酿酒的高手,他做出的酒色纯,味正,纯度高,闻着香,喝着美,而且产量高。特别是他做的酒每次都提头子酒,提了头子酒的酒还都比别人的香,真是让人佩服。黄瓜子喜欢提取头子酒,黄瓜子的头子酒只送一个人。
那人叫王老六,一个爱喝酒的老头儿。老头儿是有了酒不要命、有了命就喝酒的主儿,谁都看不起他。可黄瓜子喜欢。老头懂酒,说起酒来头头是道,黄瓜子一脸的敬佩。黄瓜子酿酒的时候按照老头的说法操作,酒更香了许多。二年做酒的时候,黄瓜子就接一斤头子酒送给老头,二人对酌,别人想都别想。于是年年,直到老头死去,黄瓜子依然年年接一斤头子酒送给老头的坟前,二人对酌,一如从前。算得是宝剑赠英雄、美酒谢知己了。
我知道虽然喝不上黄瓜子的酒头子,也难得喝上一盅老家的头期烧,我依然想念老家的甘蔗酒。甘蔗酒不仅清凉透明、甘甜可口、醇香悠长,而且祛痰化瘀、强身健脾,有温骨活血的功能。更重要的是它是绿色的,不掺假,不包装,而且融进了浓浓的乡情和亲情,维系着身边的亲友,也召唤着远方的儿女。
柑舍头
文/黄种酷
每次路过柑舍头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涌出来,不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叫柑舍头,闽南奇怪的地名有不少,不过对这里特别好奇。柑舍头用闽南语读的发音有些像“甘蔗头”,我总是把柑舍头叫作甘蔗头。据说以前这里住着一户姓甘的大户人家,他们家的房子修得富丽堂皇,宅子很大,因此当地人就把这一片叫作“柑舍头”。另一种说法说的是:住在这里的人家姓许,在闽南话的读音中许和“苦”同音,他们为了让自己和子孙后代能够在未来的日子过得甘甜如饴,就把这一片叫作“柑舍头”。
对这个地名有莫名的好感,经过这里的时候免不了要多张望几下。经过柑舍头总让人想起那又硬又难啃的甘蔗头,甘蔗头虽然难啃,但很甜。啃甘蔗的时候,最爱的就是那节甘蔗头,甘蔗啃多了嘴会酸,甘蔗渣塞住牙缝的感觉不好受,不过就是喜欢。小时候的我们特别贪吃,大冬天里,天寒地冻,时常流着鼻涕,边吃甘蔗边抹鼻涕,拿着甘蔗的小手冻得通红,虽然不雅,但很享受。
小时候,我们家屋后种了一大片甘蔗,有时候,我们会帮忙着剥叶子,很容易伤到手,大人们叮嘱一定要戴上手套才行,累了会躺在铺满甘蔗叶子的甘蔗沟休息,竟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个时候,要是不乖,大人们会唬小孩说:“喂,你知道你从哪里来的吗?你不是***妈亲生的,你是甘蔗沟捡来的。”听到这么说,我很惶恐,真以为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吓得大哭起来。后来,还要在大人们的安慰和哄骗下,一再说明,我是我妈亲生的,才破涕为笑。
除了大人借“甘蔗沟捡来的小孩”唬我们的事外,让人记忆深刻和甘蔗有关的有趣的事情还有很多。
在闽南农村,姑娘出嫁回门时,娘家要给女儿女婿准备好两棵有头有尾用红绸带捆绑在一起的甘蔗让他们带回婆家去,意味着好事成双,希望女儿女婿的生活有头有尾,幸福吉祥,像甘蔗一样节节甜的美好祝福。
在闽南农村生活久了,对这片乡土带来的回馈有着难以言说的感情。岁月荏苒,时光老去,回荡在耳边的是不改的乡音。关于甘蔗的乡音俚语有很多,像“甘蔗归丛哺——无斩节”(就是做事没有节制,不知道分寸的意思),“火烧甘蔗园——无匣”(无合,不合适的意思)……有太多太多的记忆连同乡音飘逝,每一次回到老家总能够听到熟悉的声音,亲切友好的问候,有种原来你也在这里的甜滋滋的感觉。
经过柑舍头,想起各种经历,有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想起经历过的苦痛,心里泛酸,要是能够有人在你最为痛苦的时候,递给你一节甘蔗头,那时候你该是幸福的。
治愈系水果店
文/闫晗
每天早晨上班路上会经过一家水果店。我一直喜欢去早市,看到那些堆积如山的瓜果,就满心欢喜。这两年,水果的价格不低,专营水果的超市便多了起来。
我每次经过时,通常是这家水果店刚开门的时刻。送货的面包车停在门口,正一箱箱地往下搬着,桃子、芒果、葡萄、西瓜……附近的大妈们喜欢在这个时刻来,挑选最新鲜饱满的桃子、最好的山竹和荔枝。
冬天我最喜欢买甘蔗,从一捆茁壮的紫皮甘蔗中挑一根,拿到手里沉甸甸的。特价的时候12元一根,一群人拿着甘蔗排队的情景很壮观,简直像武侠片里丐帮开大会。我通常选择把甘蔗砍成两段,一半削皮现吃,一半不削皮便于存放。没削皮的甘蔗啃起来费劲,主要的是费牙,可是越急迫费劲难得,反而越能显出美味的可贵来。倘若是榨成甘蔗汁,一口饮进,只会觉得一味甜腻,喉咙甜到发咸,很乏味,也没有什么乐趣可言。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是如此,好比爱情最妙的是试探、暧昧、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然后再心心相印,这才算是浪漫。若是之前的步骤全都省略,一下子干柴烈火起来,就变得庸俗而缺少回味。
桃子成熟的季节,我在这家店买过一次“山东丑桃”,个头和北京的久保桃类似,并不艳丽,透明的红绿色表皮间或带着些大地色的疤痕。它们并没有受伤,只是天生颜色如此——以我多年吃桃的经验,这种带着沧桑感的桃子是最甜的。买了两个,发现果然是今年夏天吃过的最好的桃子。桃的妙处在于一种味蕾上的层次感,是有回味的,这让我想起多年前的夏天,也吃过这样的桃子,粉色的汁水洇在白纱裙上,后来怎么也洗不掉了。
店里顶级的桃子是“水蜜桃”——这称谓不那么平实,细想起来却很美,让人有更绵软甜蜜的联想。一个穿着淡蓝色短袖衬衣的男人只挑了一个最大的,直接放在电子秤上,七块八,一斤还多呢。店家的姑娘说,今天的桃子个头好大。他笑笑,欢喜地离开。他应该在附近上班,手里还拎着刚买的豆浆和鸡蛋灌饼,这只大桃,应该是买给自己的茶歇水果吧。
突然想起了日剧《孤独的美食家》,里面的井之头五郎大叔总是一个人,在每一个出来见客户的日子里,找到各种小店,幸福地吃着想吃的东西,身心都获得了治愈。吃,快乐地吃,是中年男人罕有的对这世界表露天真的方式吧。无论是没有合适的人给他准备,还是路远交通拥挤不方便带,都没有关系,一样可以在凉风习习的清晨,买长途跋涉而来的最新鲜的、最大最好的水果宠爱自己。吃喜欢吃的,享受生活,是件愉悦的事情。
早春湖边
文/关华
早春的风儿清清爽爽,夹杂着些许寒冷,吹在脸上凉飕飕的,我骑着车子从湖边经过。几只公鸡在路边草丛中悠闲的踱着,鲜艳的羽毛在风中轻轻飘动。它时而抬起头来四下观望,时而低下头去在草丛中觅食。初萌的草牙,埋在枯萎的草丛中,柔嫩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
这个时间路上行人极少,我有些欣喜,只因不太喜欢拥挤的人群,独独喜在寂静少人的路上穿行。此时呼吸无羁,毛孔舒逸;林中鸟儿啁啾,犹如天籁,心中漾起莫名的快乐和感动!
湖水宁静,偶有水鸟掠过水面,激起一片涟漪,转瞬间水面无痕。湖中一簇簇的芦苇被冬风吹剥得只剩一根根单薄的杆儿,支撑着大大的脑袋在风里摇头晃脑,像极了古时夫子教授稚童背书。
岸边柳树,有着黑黑的斑驳的外皮,让我有种恍惚的沧桑之感,它们在早春的风中,分外寂静。柳树的细枝条已泛起淡淡的嫩黄,枝上已吐出米粒般大小的嫩芽苞,含羞带涩。远处的柳树主干突兀,很是清晰,嫩嫩的枝条却似一笼鹅黄的轻烟柔柔的罩在树的周围,极似一幅白描画儿,清淡简洁的几笔,便让人心生感动,泪眼朦胧。那是怎样一种极致的美、极致的曼妙!那景象之美,我竟词穷,不能描绘。
其实美丽的事物一直在我们的身边,我们几时留意过,真正用心去感受呢?让我们且定下心来,凝神静观,你会发现一草一木,一石一水,皆有情意。让我们学会欣赏这世间的美丽,充满诗意的心更加和谐,洒脱,宽容大度。
环山锻炼的老人从不远的山坡上缓缓下来,兜里揣着播放器,正唱着张火丁的《锁麟囊》,“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有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字字珠玑,真是“人生似水岂无涯,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
一辆三轮车在我前面缓慢上坡,车上装满了一捆捆的甘蔗。坡陡车滑了下来,甘蔗也散了捆,一根根的从车上滑落下来。我紧登几步放下车子帮着那人收拾地上的甘蔗,后来又来了几位晨起跑步的,一起帮着收拾散了一地的甘蔗,我有些感动,急忙用手机记录下这动人的画面。
海子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温婉的歌声,在空中袅袅飘荡!早春的湖畔,虽春色尚早,我却感到处处春意融融!
呼唤
文/九满
冬天,农作物已经颗粒归仓,就剩下甘蔗孤独地站在田野里,神经木讷,不知所措。太阳的吸星大法,正在将它们的水分和能量吸走。
田野里,水稻、黄豆、棉花、甘蔗依次按照节令种到地里,又按照节令从大地上冒出来,秋天还没结束,水稻就被收割了,黄豆也收进了院落,棉花归仓。纵横阡陌间,就只剩下甘蔗,不合时宜地站立在寒风中,它们那被霜打的身体充满了浓重的无奈和压抑的愤怒情绪。
眼看着田野渐次凋敝,甘蔗却只能苦苦地支撑着身子,它们那凄凉激越的鸣叫声,扰得满世界都不得安宁。可季节忘了它们,不对,是种植它们的人忘记了它们。甘蔗成天呼唤,希望引起注意,渴望成为制糖厂的新宠,可是,它们喊哑了嗓子,喊瘦了自己,还是没有呼唤来种植它们的人。
渐渐的,甘蔗总想着有风吹来,好让全世界都能听见它们的呼唤,知晓它们的愤怒。
风,终于来了,甘蔗看见风从北方赶来,欢快地向风演奏起热忱的颂歌:“沙沙,沙沙……”风,感知到了甘蔗的诉求。但是,风能听到的,种植它们的人却还是听不到,要不他们怎么会遗忘了甘蔗?
有一天,甘蔗的种植者终于想起了它们,就磨了砍刀下地了。甘蔗看到有人提着砍刀来了,兴奋地呼唤:“终于有人想起我们了!终于有人想起我们了!”很快,欢快的呼唤声变成了怒吼。砍刀之下,一根甘蔗还来不及向它的伙伴们告别,就只剩下光秃秃的半截,砍刀切过的断面,像另一把刀,立在大地上,齐刷刷地矗立着,光秃秃的头颅似乎在向种植者呼喊:“还我躯干!”
喊声很快被风吹走,在冬天的乡村,一株鲜活的甘蔗就能证明万物尚有气息,一旦甘蔗都被砍身,大地便一片死寂。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赶着去枯萎的草木,倒在地下的一捆捆甘蔗,像一束束酣睡的花儿;立起身来的甘蔗,像一只只翘首远望的羊儿;被摞成堆的甘蔗,拥抱在一起,像结为伴侣的夫妻,轻易不会分开了。一片片甘蔗砍倒了,众多的甘蔗挤在一起,内心复杂,欣喜、欢乐、焦虑,杂糅在一起,它们窃窃私语,吐露着各自的心声。
后来,有的甘蔗分配去糖厂,有的摆上了水果摊,他们在新环境里,做着它们忧伤、甜蜜抑或幸福的美梦……
不知是哪一天,也不知是哪一年,种植者发现自己扛不动的甘蔗,后辈们轻轻松松就提起来了;过去一跃而过的水沟,现在不敢跨了;步履越来越滞重,眼神也越来越浑浊……想着这些不明不白的事,他们蓦然发觉自己老了。有一天,他们终于挣脱了拐杖,从躺了很久的床上爬起来,从坐了很久的轮椅上站起来,恋恋不舍地看了这个村庄最后一眼,冲着上天发出他们最后的呼唤,然后,带着他们一生中所有的恩怨情仇、风光荣辱投入了大地的怀抱。
他们这一走,悲痛欲绝的情绪便在他们的亲朋好友中漫延,送别的鞭炮迅速划破村庄的上空,一曲曲悲凉的曲子在田间地头穿梭,一场村子里最隆重最繁文褥节的呼唤从此拉开大幕。他那颗疲惫的心终于可以平静地休息了,但是,整个村子里的人却要为他呼唤好几天,对逝者来说,这是他一生中享受到的规格最高也是最后的一次饯行。他默无声息地躺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安然地享受着人们对他的呼唤,这种至死才能享受到的礼遇,会使他的灵魂得到些许安慰。
先是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人打了个愣,嘴里呼唤了一句什么,孤单的身影便如冬天里枯黄的蔗叶悄然的坠落,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他们走了。我的父亲便是他们中的一员,那年冬天,父亲被大地像收割甘蔗一样收割了,随即,母亲发出一声呐喊:“老头子,你不能走啊,你走了,这么多孩子怎么办啊!”紧接着,呼唤声在人群中炸开了:“父亲,你不能走啊!”这声音刚开始还只是悲哀,后来就是嘶哑、混沌,再后来便带有血的味道,这排山倒海般的呼唤,还是没有喊醒父亲。七岁的我,夹杂在人群里面,被悲伤和呼喊声包围着,不知所措。
那时候,如果有人问我,最想听到的呼喊是什么?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是母亲傍晚里的那一声:“九满,回来吃饭!”小时候,我们一遍又一遍地玩着捉迷藏的游戏,生怕别人找到自己,便使劲地往甘蔗地里躲,往草垛里钻,往树上爬。可不管我们藏在哪里,游戏结没结束,天一擦黑,烟囱里冒出烟来,此刻,一声“回来吃饭”的呼喊,就是游戏的终止符,即便从不同的母亲嘴里喊出来,我们就会从甘蔗地里出来,从草垛里出来,顺着呼喊一一回到自己的母亲身边。
一晃一年过去了,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这么多年里,从甘蔗地里出来,从树上下来的少年,又一个个地溜出了村庄,藏到很远的地方。留守在乡村的母亲,想念儿女了,便站在家门口,朝村庄里呼唤,偌大的一个村庄,只有回音,没有回应。
那年高考,我也从乡村走进了城市,藏在一个离村庄很远的地方。我曾以为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呼唤了,可是,我错了,走得越远,年龄越大,那句“九满,回来吃饭”的唤儿声就越来越清晰。每当我想家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喊我回家吃饭,环顾四周,却看不到任何熟悉的面孔。
过年
文/张北平
这是一幕早已逝去的乡间小景,一个与过年有关的话题。不曾想,时过境迁,岁月蹉跎,乡间那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风景,会在我心中烙下如此深的印迹。
——这是岁月的投影与回声。
29年前的那个腊月,年关将至。直捱到节前最后两天,才忙完机关里的差事。腊月二十八,一大早,天未放亮,我便从省政府后门盐务街口一路疾走,7点半钟到了延安西路老客车站,搭上贵阳开向兴义的早班车,匆匆往老家赶。这当口儿,谁不心急火燎?过年,传统的旧历年,在绝大多数中国人心目中,意义和分量非同寻常。
隆冬季节,天色晦暗,细雨纷飞。四处透风的“老解放”客车,在狭窄弯多、泥泞不平的公路上与风雨较着劲。这时节,乘长途客车回家过年的人,于瑟瑟寒气包围之中,扶老携幼,一脸焦虑。300多公里路程,顺利的话也是朝发夕至两头黑,需要走一天时间。天寒地冻,旅途遥远,乘客们除去焦虑,谁还有聊天、说笑的兴致?一路无话。
风雨飘摇,车走得很慢。过安顺、出镇宁,从山腰上穿过黄果树半边街,大瀑布腾起的水雾随风飘来,飘飘洒洒,湿漉漉的。周围的树和路边的农舍,迎面走来的农人和水牛,全都迷迷蒙蒙,如景如幻。一过断桥,老爷车便盘桓于大山深壑之间,似蜗牛爬行。那高入云天的花江坡,满目石头绵延至天边,路两边少见平地和树木,抬头刀削峭壁,低头万丈深渊,应该是贵州高原上最不好走的路段了。下坡十几公里,坡陡弯急,一弯连着一弯,煞是惊险。心惊胆颤好不容易下到谷底,穿过花江石桥,过桥即爬坡,又是十几公里大弯大坡,一坡高过一坡,真所谓雄关漫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提心吊胆翻过花江坡,已是中午1点多。司机把车在花江镇街边停下,提高嗓门喊了一声“停车二十分钟”,让乘客下车小歇方便,喘一口气,急匆匆买碗米饭炒碗剪粉充饥,又接着上路。
如此这般,上牛场坡,过巴铃,翻大丫口,差不多跑了一天,下午5点钟光景,来到兴仁县与兴义县交界一个叫做格沙屯的地方。
这是雨樟区辖下的一个小乡,是个大路拐弯的地方。右边路坎下,一条窄窄的二、三十米长的土路,伸往田坝中去。土路尽头,连着一块不大的土坝子,这便是小小的格沙屯乡场。
腊月二十八赶“叫场”,是这一方的风俗。
据说,也不知从哪一辈开始,腊月二十八不管逢不逢场,方圆百把里地界都要赶场。四邻八寨的乡亲们,把这特别的一天称之为“叫场”,直白了说,它是男女老幼相互招呼着叫喊着定下的聚会吉日,是一年尽头最后一个赶场天,是扶老携幼欢欢喜喜看热闹,置办年货的日子。
车到格沙屯,已是散场时辰。马路两边,三三两两走过归家的乡亲。汽车减速,鸣号慢行。360公里贵——兴公路,沿线少有乡场,这儿恰巧碰上了,冷清了一天的乘客们睁开疲乏的眼睛,隔着车窗张望乡场上的风景。
这时,右前方一位身着蓝布衣衫的青年农妇踽踽走来,吸引住我的视线:农妇二十三、四的样子,衣着单薄,毛风细雨里,左手拉着一个四、五岁流着鼻涕没穿袜子的男孩,更小的婴儿裹在背上已经淋湿的背带里。她瘦削的右肩上,斜斜地扛着一根锄把粗细的甘蔗,右手攥着蔗根,甘蔗冲着天的那一头,留着短叶的“马草尖”迎着风雨,在半空中直颤抖,特扎眼。直觉告诉我,这条甘蔗,就是农妇倾其所有为自己孩子备下的过年礼物。
看着这真实得近乎残酷的一幕,心直发酸。往前再看,老翁肩上,汉子人肩上,也多是一条甘蔗。更有逛“耍耍场”空手而归者。偶尔一、二人,手上提一刀肉,或是一小把芭蕉芋粉丝,便算是最有脸面的了。
没想到,腊月二十八的格沙屯乡场,竟是这般冷落,哪有一点置新装、办年货、看稀奇、对山歌的热闹与洒脱。那风雨中农妇拖儿带女,扛条甘蔗回家过年的“全家图”,实在是大千世界的另一种风景,是这僻远山区为生活所困扰的寻常百姓的自然写真。我心想,正是捉襟见肘的家境和肩上的重负,封闭的环境与薄土里刨食的求生方式,致使乡亲们失去了过年的最微小的支付能力。
是啊,自己的日子自己知道。平日里,奔忙于山野 之间,刨食于薄土之上,脸朝黄土背朝天,日夜劳作,身无长物。一条甘蔗过个年,尽管寒酸得不能再寒酸,然而,那农妇却是以自己的方式,尽其所能,顶风冒雨在最后一个场天,在赶“叫场”的日子里,将一个母亲力所能及的关爱,奉献给自己的孩子。
格沙屯乡场上的景 致,既平凡,又扎眼。原汁原味的世俗化风景,无言地凸显出生活本身的立体性和矛盾性。或许,也恰是当时贵州边地乡间父老乡亲生活的缩影。
是化不开的乡情,抑或是一项约定?山水亲情,自是感慨良多。
按照中国人的传统,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贫富,年总是要过的。站在南北盘江环抱的这片富饶而贫困的土地上,设身处地一想,想起一位作家关于过年的话:“过年,是天地间历史最悠久,参加演出人数最多的一台大戏”。于是,记下了多年前那令人感叹唏嘘的过年景象,以及自己的一些随想。自以为是以一份沉甸甸的心情,将自身化入故乡的山民之间,以山民中的一员直面贫困,直视人间冷暖,琢磨着去尽自己的一份责任。
倏忽间,斗转星移。29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当年路过格沙屯所见着的那个悲凉的过年小景,作为物化的存在,已随逝去的云烟飘散。
今年再过格沙屯,岁月的变迁已是显而易见。我看到,以往泥泞不堪的山间道路,变成了阳关大道。关岭——兴仁——顶效高等级公路、晴隆——兴义高速公路都过格沙屯,从贵阳上惠水——兴仁高速公路,出兴仁县城转入晴兴高速,十几分钟就可到绿树掩映、新房林立的格沙屯,兴仁成了连接沪昆、杭瑞、汕昆高速公路的重要节点。沿途留下颇深印象的是工业园区、现代农业产业园区、漂亮的中小学校和“四在农家、美丽乡村”,格沙屯一带乡亲们的吃住穿用,已有大的改观。我感觉,除少量农户或因疾病或因灾祸,仍处于贫困之中,现如今格沙屯许多人家过年,已经从买甘蔗变成了盖新房、换手机、买汽车,山民们的脚步,早已从田野走向市场经济的天地,奔上全面小康之路。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