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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母亲的故事

2023/01/03好文章

关于母亲的故事(精选20篇)

祭母

文/胡希润

2010年7月7日14时18分,母亲蔼然离去了。在去世之前的一些日子,她老人家神志还好。她还曾叨念着,说要到枫树台和石湾竹山老家去走走,去看看仲婶,看看克婶,看看梅四伯等邻里乡亲。她还说,老家竹山的水泥马路修得很好,群兵的新房子盖得好,天气好的时候要去群兵家住几天。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离去得这么匆忙,现在只留下一掬慈容在黑边镜框里!

母亲是在安祥中谢世的。在弥留之际,她的脸上一直挂着一丝微笑。可是,母亲有很多的依恋。她舍不得这美好的世界,舍不得安逸幸福的晚年生活,舍不得离别家乡的邻里乡亲,舍不得活泼懂事的孙儿女们,更是舍不得顽皮可爱的曾孙们。2005年春天,母亲生病,状况一度非常危机,我们都有不祥的预感。经过治疗,母亲居然康复了。意外中死而复生,母亲格外高兴,她摸着曾孙阿瓜和阿苗的头说:“我不想死哩。我还要看着曾孙子们长大。”

母亲的晚年生活幸福,日子很舒心。6个曾孙的相继出生,更给她带来了无限的欣喜还宽慰。这些年,四世同堂,欢声笑语,母亲享受了天伦之乐。 2003年仲秋母亲进80岁,想想人生80古来稀,本应该做些酒宴好好庆贺庆贺。考虑到大家庭亲朋戚友多,生日宴会的规模会太大,兴师动众,会惊扰大家,所以二哥建议母亲到外地过生。母亲体谅我们,欣然同意旅游过生,并一一辞了亲戚亲行和邻里乡亲。生日那天,二哥和二嫂、大嫂以及同事好友一行人陪同母亲乘坐飞机到海南,在三亚的天涯海角过了一个别致的生日。在金秋时节,在遥远的大海边,在南国绚丽的天空下,一行人坐在一起围着母亲,伶俐乖巧的导游姑娘领唱生日歌,把生日聚会搞得热热闹闹,母亲甚感欣慰。过了生日后,母亲和我们又从海口乘轮船到广东,游览了广州、深圳和中英街。这是母亲80岁生涯中一次美好的记忆。后来,母亲常常回忆那次愉快的旅游,和孙子们讲起坐飞机、乘海轮的感受,还有看天涯海角、鹿回头、博鳌论坛会址、万泉河、锦绣中华,在350米高的赛格大厦俯瞰深圳的情景。每次回忆,母亲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母亲的离去,使我们感到无望和空虚。生命总有尽头,亲人会有悲欢离合,这个道理我们也曾懂得,但是看到黑边镜框里母亲的遗像,想着再也听不到她的教诲,我们仍然不免天昏地暗,万念俱灰。我们离不开母亲,孩子们离不开他们的奶奶和曾奶奶。母亲是一座大厦,为我们支撑起一片灿烂的天空;母亲是一棵大树,为我们避风遮雨;母亲是精神的甘泉,滋润我们的心灵。母亲在世,让我们大家庭充满温馨。母亲和父亲一辈子辛勤抚育,一辈子劳苦奔波,一辈子呕心沥血,使我们子孙后代才有了今天的美满和幸福,我们才能在大树底下乘凉。

母亲前半生经历了人生的艰辛和苦楚。父母和祖父的大家庭分家的那天,分得了120斤谷子。家庭人口多,看着这2箩毛谷,父亲母亲着实犯愁。父亲在县商业局工作,我们兄弟姐妹年龄小,家里没有主劳力,沉甸甸的家庭重担主要落在母亲身上。那时候,母亲总是两头不见日地辛苦劳作。清早起床就出去打柴扯猪草,白天出工挣工分,中午和晚上种自留地。那时粮食根本不够吃,所以必须依靠自留地。有一年种小麦,母亲一个人烧火土灰,挖土,拌肥料,直到深夜才把一块土种完。麦子土在后山上,路途陡峭,挑土灰上山十分费力,母亲从坡上摔下来,土灰肥料也从坡上洒落下来。有一年领豆角藤,母亲天黑前整了奄奄一息的炉火,把饭锅烧在火上就去了地里。领完豆角藤回到家的时候,火烧得很旺,把饭锅烧得通红,一锅饭也烧得成了焦炭。由于太疲劳,母亲没有再做饭,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睡觉了。

60年代家里养了一头猪婆。猪婆给家里增加了收入,是个聚宝盆。可是饲养那个猪婆让我们饱受辛劳。猪婆特别能吃,每天要吃3大桶潲,是个真正的潲桶。扯猪草是一件很折腾人的事。冬天里,母亲在冰天雪地里拔野猪草,在冰冷的河水里洗猪草。猪婆每年能生3次猪仔,每次生的猪仔特别多,可是却不争气,不会带仔,总要压死一些小猪仔。有一年冬天,猪婆生了22只小猪仔,母亲很高兴。可是猪婆每躺下去一次,就要压死几只猪仔。母亲于是白天黑夜守护在猪栏边,当猪婆要睡觉的时候,就用扁担撬猪婆,从猪婆肚子底下救猪仔。几天下来,母亲筋疲力尽。想想那时,为了我们能吃上一口饭,母亲是多么不容易!

母亲前半辈子从来没有过清闲的时候,除了苦挣苦砺养家糊口,还要管我们的衣服。那时家里困难,没有钱买衣服,我们的衣服都是母亲亲手做的。在寒冷的冬夜,母亲架起纺车,一寸一寸地纺棉花。手指冻僵了,在火边烤一下,又接着纺。每年冬天,母亲都要纺一箩筐的纱团。我们兄弟姐妹从睡摇篮开始就听母亲纺纱的声音,一直听到大,我们在母亲纺车的声音里成长。现在做梦我们还梦见母亲纺纱的情景。纺车的声音铭刻在我们的记忆里,那是最动人的音乐,是最温馨的摇篮曲。那架古老的纺车是外公外婆打发给母亲的嫁妆,做得精制好看,母亲用了几十年。前几年搬家,那架纺车遗失了,现在想起来,倒觉得它格外珍贵。

还有一件更劳神费力的事是做鞋子。家里人多,母亲每年要做几十双鞋子。母亲在秋日的太阳下糊褙纸,搓鞋绳,冬天的夜晚就剪鞋样、纳鞋底。千层鞋底上,母亲一针一针地纳,鞋线纳得密密麻麻。常见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前做针线,母亲的身影就映在墙壁上,风刮来时,母亲的身影就在墙上晃动。母亲做的鞋子精制美观,穿起来很舒服。小时候最高兴的事就是穿母亲新做的鞋子去外婆家。现在生活好了,我们穿的是皮鞋,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穿母亲做的布鞋的那种感觉。母亲做的鞋子,穿在脚上,暖在心窝。

母亲是一个普通的人,可是有不一般的人格。母亲有金子般的心地,有崇高的精神境界。父亲和母亲对祖父和外婆非常孝顺,对祖父和外婆的关心达到了超过常人的境地,曾经有很多感人的故事。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全国经历了3年旷世悲惨的”苦日子”。到61年冬天,家里没有一粒粮食。当时,很多人在田墈上挖黄丝茅根或剥萌莱树皮吃。由于饥饿过度,母亲患了严重的水肿病。那时我们家已经有7口人,父亲和母亲还要赡养祖父和外婆。父亲在县商业局工作,偶然送回南瓜糠饼给我们充饥。61年秋天,父亲和商业局的同事朱力山叔叔到青树坪蹲点。他们住房旁有一片荒地,父亲和朱叔叔在这片荒地上种起了萝卜。冬天萝卜丰收了,父亲和朱叔叔就餐餐以萝卜为食,把商业局发的大米节省下来。有一次,父亲把节省的30斤米送回了家。父亲和母亲商量,送给了祖父10斤米。饥饿中的祖父接过父母手中的米,感动得老泪纵横。还有一次,在“苦日子”中间的一天,商业局食堂做了肉,父亲没有舍得吃,从饭钵子上把肉拨下来,装进瓶子,吃完饭就骑单车把肉送回了家。父亲和母亲商量后决定,把肉送给祖父。祖父了解到肉是父亲特意留着的,当时感动得哽咽了。祖父抹着眼角的泪说:“华五、华五嫂,难为你们这样一片孝心。你们两个对我这么好,我老了,现在没有什么能力给你们好处,只是死后一定要保佑你们的子孙后代幸福兴旺。”

除了关心祖父,父亲和母亲还要照顾外婆。从懂事起,母亲就经常派我们兄弟姐妹给外婆送东西。每逢节日,母亲总要排我们给外婆送一点好吃的东西。我8岁的时候,母亲就开始派我给外婆送肉。看到有屠户卖肉,母亲总要给外婆称一斤。到外婆家有16里路,我差不多要走一上午。外婆看到我送肉去了,远远地出门来接,咪咪地笑着。然后立即切了肉做饭。吃饭的时候,外婆总是往我的碗里夹肉。母亲知道情况后,就对我说:“外婆难得吃一次肉,肉是特意送给外婆吃的,你要让外婆多吃,自己要少吃。”我们和外婆的感情很深,我们去了,她就在火上烤鸡蛋给我们吃。小时候,我们最盼望去的地方就是外婆家,去外婆家的路也是最熟悉的路。去外婆家的那一条乡间小路,现在依然印在我们的脑海里。

母亲有一颗善良的心。我们家在路边上,是沿河几十个村庄的必经之路,有时行人走累了,就在我家的亭子上歇气。有的人常讨茶喝,有的人甚至在我们家的水缸里舀生水喝。为了方便行人,夏秋季节,母亲就在亭子里设了一个晒酱的缸杯,专供行人喝茶水。每天早晨和中午吃完饭后,母亲先用大铁锅烧一锅开水,放在缸杯里凉着,再放上一把老茶叶。老茶叶虽然不是好茶叶,但是茶味很浓。过路的人喝了茶,都会感谢母亲。几十年后,依然有很多人还记得我们家的茶缸。我们常遇见一些人,很多年前曾经路过我们家门口,还和我们说:“过去你们家的门口总放着茶缸,我小时候过路的时候喝过你们家的茶”。1966年,石湾大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搞文艺宣传,黄先成先生把母亲助人为乐的事情,编成“三句半”,在石湾大队、凤形公社和南塘区演出。

母亲对人富有同情心,无私地帮助过很多弱者。60年代,邻村有个少年,体弱多病,身体清瘦,因家庭贫困常常吃不饱。母亲非常怜悯他,每次当他路过我们家的时候,母亲总要装一碗饭给他吃,那少年接过碗,狼吞虎咽地吃,母亲就在一旁流眼泪。那少年对母亲很感激,当母亲到他村子扯猪草的时候,他就远远地走过来帮忙,还很热情地说:“五婶,我也帮你扯猪草”。划船塘、洪山殿、丁家塘和附近大队当时也有一些贫困家庭,母亲同情他们,惦记着他们,给他们送衣服,或送吃的。这些人现在好起来了,他们遇见母亲还会说:“五婶,你良心真好,我们小的时候,你帮助过我们,我们一直记得”。父亲和母亲常教育我们,做人要善良,在别人困难的时候,要尽努力帮助,她常说:“一毫之善,与人方便”。

邻村石湾生产队的吉三娘是地主成份,在土改和文化大革命中,经常遭受批判斗争,处于极度惶恐状态,精神多次几近崩溃。因女儿菊香远在云南,她无依无靠。母亲同情吉三娘,多次在晚上去她家,陪着她一起流眼泪,安慰她,减轻她的精神压力。父亲当过土改干部,母亲通过父亲也给她一些帮助。解放后的十多年,吉三娘一直把母亲视为恩人。67年,吉三娘在大队林场受了批判后,跳下孟公塘淹死了。那时,我们家也正经受文化大革命的冲击,自顾不暇。吉三娘死后,母亲常常叹息,为吉三娘的坎坷命运怜惜。母亲很后悔那些日子没有去安慰吉三娘,她说如果开导一下吉三娘,她就不会寻短见。

母亲不仅有善良的美德,同时有超人的睿智。母亲没有上过学,但是无师自通,睿智达理。母亲常说,聪明在于会学别人的长处。她说出门是学堂,人人是我师。她要我们“有样看一样,无样学十样”。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作为普通人的母亲,有着不普通的人格,有着不普通的精神境界。母亲记忆力惊人,有过耳不忘的功夫。母亲能一字不漏地背《增广贤文》和《三字经》,还能背上千句谚语、对联。这些谚语都是深刻的箴言哲理,诲人谆谆。母亲不只是能背,更能精辟地解释句子的含义。每当遇到事情,母亲就用这些谚语教育我们。母亲用谚语结合通俗的话教育我们,我们每次都有所思,有所悟,有所得。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听着母亲的谚语长大的,母亲言传身教,我们耳濡目染,在潜移默化中明白了许多道理。我们这一代,还有我们下一代,尽管读了不少书,有的有一定的职位,有的获得了高学位、高职称,但是让我们获益最多的是母亲,她是我们心灵的启蒙老师,是使我们终身受益的导师。母亲高尚的精神境界的和情怀,影响了我们几代人,是我们用之不竭的精神食量。

母亲给我们讲得最多的是做人的道理。母亲认为,人要有知识,更要有见识,知识要读有字书,做人要读无字书。过去父亲喜欢收集对联,有时候给母亲讲,母亲记得周恩来总理的一首对联:“与有肝胆人共事,从无字句处读书”。母亲说,读无字书就是学会做人。母亲常教导我们和睦处世。母亲说远水难救近火,远亲不如近邻,对同事、对邻居要真诚和宽容,要有仁有义。母亲说“和可消人怨,忍可退灾星”,“钱财如粪土, 仁义值千金”。邻居如果发生矛盾,母亲就会用清朝“六尺巷”的故事去劝解,并用张英的诗讲道理:“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母亲的教诲,让我们懂得如何处世,让我们懂得宽容是一种美德。

母亲和父亲一辈子以助人为乐,也要求我们尽能力为邻里乡亲帮忙。过去父亲常提起曾国藩祖父的一句话“君子在下则排一方之难,在上则息万物之嚣”,母亲也用这句话告诫我们。邻里乡亲或者其它地方的熟人生活有困难,母亲就督促我们托朋友帮忙。邻里乡亲中有遇到挫折或变故的事情,母亲动员我们帮助处理解决,尽可能排忧解难。有些从学校毕业的学生,一时难以就业,母亲也督促我们想办法为他们找出路。在为邻里乡亲解决问题感到为难时,母亲就说:“你托人求情,走走路,只是辛苦一点,可是对人家来说却是关系前途命运的大事”。母亲还说:君子成人之美。

母亲治家极讲究方法,有一套一套的经验。母亲认为持家要勤。母亲常用《增广贤文》来教导我们,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生之计在于勤。母亲讲究划量计算,她常说:吃不穷,用不穷,划算不清一世穷。我们的祖父、还有我们的姑父钟建勋老人都是从白手起家创建起大家业,是方圆有名的能人,可是他们还常称赞我母亲的精明能干。母亲办事很有技巧和方法,可谓心灵手巧,绘画绣花、裁衣服剪鞋样,蒸酒磨豆腐,无所不会,常有些人上我们家向母亲学习绣花、做鞋子、缝衣服。我们的姑妈胡宝如大人也是一个识书达理、心灵手巧的人,可是她对我们母亲很钦佩,常夸我们的母亲聪明、贤惠、能干。

母亲对后辈慈祥,有着独特的亲和力。母亲有6个孙儿女,每一个都经她亲手抚养过,他们成长的过程都倾注了她老人家的关爱。母亲把孙儿女们都视为掌上明珠,他们都深与奶奶有着无限深情。母亲记得起孙儿女们成长的故事,甚至在80多岁还能背孙儿女们上小学学过的课文。母亲一辈子没有很多要求,但把后辈当作最大的财富,后辈就是她最好的精神寄托。越近晚年,母亲对后辈的感情越是浓厚。阿瓜、阿苗和阿木等6个曾孙的相继出生,给秉烛之年的母亲带来了无限的喜悦。2010年初,孙子胡杰生下女儿,外孙女彭一峰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女,母亲听到喜讯非常高兴。老人家惦念着远在长沙的3个新生的曾孙涵涵、大米和小米,每天都要过问,看他们吃得好不,长得怎么样。她盼望着能早日看看他们。阿瓜、阿苗和阿木出生的日子,母亲拄着拐杖坚持要去医院,她说照管新生儿有很多讲究,她担心青年人不细心,所以要亲自去守护。后来逢人就讲,出生不几天的阿瓜怎样咧着小嘴向她笑,阿苗怎样瞪着大眼睛看她,阿木拿着红包不松手。年迈的母亲体力不好,但总抢着要抱一抱曾孙。如果有一些时间没有见到曾孙,母亲就会生慌,就念叨:“阿瓜和阿苗怎么不来?我想他们了。”阿瓜和阿苗在曾祖母太阳般温暖的关爱下幸福地成长。他们似乎特别喜欢曾祖母,喜欢和曾祖母嬉闹亲近。

几个月大的时候,阿瓜来看曾祖母,进了门,在门口就咧着嘴对着曾祖母笑。阿苗进了门,就会伸出一个手指,一边指着她,一边拖着长腔喊“太婆”,逗得母亲乐哈哈。母亲每天都要和阿瓜阿苗的小脸亲亲。要阿苗和太婆亲一下,阿苗就会在太婆的脸上打个响“啵”;要阿瓜和太婆亲,阿瓜只会把头顶靠近太婆,让太婆在头顶上亲一下。母亲最喜欢的是,阿瓜和阿苗在她的床上嬉闹,兄妹两个上了曾祖母的床,格外开心,又是蹦跳,又是打滚,一会儿打架,一会儿叫喊,母亲看着他们吵闹,总会开怀大笑。母亲晚年膝腿痛,有时行走时需要搀扶。阿瓜从蹒跚学步开始,就能模仿大人搀扶曾祖母。看到餐桌上摆饭了,阿瓜就会走到曾祖母面前,挽着曾祖母的手臂,从客厅到餐厅,一步一步地挪动。阿瓜虽然起不到搀扶的作用,但是神情却十分认真专注,一副全心全意负责任的气派。一老一少,一个耄耋龙钟,一个稚嫩蹒跚,曾祖母晃晃悠悠,曾孙子也晃晃悠悠,让我们忍俊不禁。这时候,母亲总会微笑着,脸上洋溢着幸福。上个月,母亲想起回老家石湾村看看,就带上阿瓜、阿苗和阿木一同去。小家伙们到了乡村感觉新鲜,就像放飞的小鸟,到处吵闹。母亲坐在老家门前的阳台上晒太阳,看着阿瓜和阿苗在田野里撒欢,一边微笑着,一边嗔怪他们太调皮。

母亲去世前,家里气氛很沉重。我们告诉阿瓜和阿苗,说太婆要死了,他们好像能听懂一点,茫然地看大人们的脸色,然后走进太婆的房子,怔怔地看着无力地躺在床上的曾祖母。母亲看着他们兄妹,眼睛里闪过一点点暗淡的光,又吃力地微笑了一下。那是母亲留给我们最好的笑容,然后永久地闭上了眼。母亲与我们永别了,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悲伤、无限的遗憾、深深的怀念,还有不尽的泪水。

岁月静好 母爱深深

文/张雅萍

六月,缤纷的季节,温馨的日子,岁月静好,母爱深深。与母亲朝夕相伴的每一天踏实而温暖。在母亲身边,我回归儿时的天真烂漫、欢天喜地、无忧无虑,尽享母亲的宠爱。

前几天由于脚部肿痛,母亲陪我去医院拍片诊疗,得知并无大碍后遵医嘱为我准备了治疗器,叮嘱我每天两次,每次20分钟烤脚治疗,又陪我去药店买回活血止痛片。之后的每日清晨,母亲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活血止痛片和温水递到我眼前。这么多年,我似乎已经习惯了那个永远不知疲倦、永远把我放在心尖的母亲。早、晚天凉,叮嘱我及时添衣的是母亲;清晨上班匆忙,为我带好水果和中午饭菜的是母亲;手机停电,联系不到我,心急如焚的是母亲;我生病卧床,在床边陪伴,心疼得默默流泪的是母亲;我身体痊愈,拉着我的手,欣慰地拥我入怀的还是母亲……

伟大的母爱!我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让身体尽快康复,好起来!让年迈的母亲少一份担心与牵挂;我能做的,是给予母亲最多的陪伴,最温和的话语,最暖心的理解和报答。因为牙齿松动,硬一些的食物母亲已经咬不动了,面对自然的衰老无力挽狂澜的我尤为心痛,尽量将每餐烹饪得柔软适口,让母亲餐餐吃好。脚伤已基本全愈,恢复为母亲制作午餐,西瓜汁、黄豆芽炒鸡蛋、再将羊腿用高压锅压上35分钟,一顿可口且营养丰富的午餐就出锅啦!六月,醉人的季节,祥和的日子,与母亲相伴,我感受着深深的母爱,感恩、珍惜!

母亲的“信仰”

文/关亚晓

我一直不清楚母亲的信仰是什么,在我们面前,她从不谈及鬼、怪、神、仙,即使偶尔应乡邻之邀一起去寺庙,她也只是象征性地上一炷香。我曾经天真地问母亲为何不求神,她笑笑说:“凡事都得靠自己。你看那么多人求神,神能忙得过来吗?”

后来,弟弟在他乡遭遇了车祸,在医院里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医院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差点儿把母亲击垮。我的表嫂劝我母亲:“信教吧!信教能保你儿子平安。”母亲摇了摇头,然后精心照料弟弟。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弟弟的伤情渐渐好转。

母亲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有一次,她去玉米地里干活,看到同村二蛋他娘要偷掰王叔家的玉米,便立刻上前指责:“亏你还是信佛的人,佛祖会让你去掰别人家的玉米吗?”二蛋他娘涨红了脸,忙解释:“我家没种玉米,孩子们太想吃嫩玉米了,我就……”母亲听后二话没说,从自家地里掰了十几穗玉米给了二蛋他娘,并说以后想吃玉米就来掰,千万别去偷。

一次,在和母亲的闲聊中,我好奇地问她到底有什么信仰,她淡然一笑,说:“不管是道教、佛教还是基督教,都是劝人向善的,可以修身养性,给人一种精神支持。不过,凡事最终还得靠自己,如果自己不努力,或边信教边作恶,那么即使有信仰,也没有一点儿用。”

妈妈装满的后备箱

文/刘希

每一次回家,都带着对故乡的深深眷恋踏上归程,再带着父母满满的爱返程。与回家时轻装上路不同,返程大军的后备箱,被父母塞出了“进货”的即视感。不信,看看春节、国庆假期结束时网友晒出的照片就知道了。而我,当然也不例外。

周末回娘家,吃过午饭,就去参加同学聚会,得知我当天要返程,母亲有些急了,大声嚷嚷起来:“我给你准备那么多东西,你都不带走呀!”“时间太赶,可能来不及装了。”母亲闻言,叹了口气,让我把车留在家里,把后备箱打开,她帮我装。

同学有车来接我,母亲的这个建议当然不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和同学欢聚完,已是晚上7点。临出家前,母亲千叮万嘱,后备箱里的东西要早点拿出来,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放阳台的放阳台。10点钟到家后,我打开后备箱,吓了一跳,满满当当的,一点缝隙也没有。我从最上面开始“卸货”,先取出一篮新鲜的辣椒和四季豆,又端下来三板土鸡蛋,再就是好些扎得严严实实的小塑料袋。中间是五个大编织袋,下面卧着一排冬瓜,几个南瓜,是我爱吃的那种长形小冬瓜,甜糯老南瓜。从角落里取出两个玻璃瓶,一瓶土蜂蜜,一瓶香菇酱,最里面还有两个大塑料瓶,一瓶辣椒酱,一瓶酸豆角。

解开大编织袋,里面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农产品展示会:红薯、花生、绿豆、芝麻、红豆,还有干豆角、干扁豆、芝麻叶等干菜,都用塑料袋分装好的。

把这些袋子瓶子全取出来后,堆在车库门口,像座小山一样。我喊老公下来帮忙,他笑着打趣:“你这哪是回家看妈,分明就是‘土匪进村’啊。”我笑了笑,眼里有些潮湿。

母亲一个人在农村居住,种了几亩地,养了几只鸡,地里出产的任何东西都会给我留一点,土鸡蛋自己舍不得吃,全攒着,留给我和妹妹。每次听闻我要回家,她就早早地准备好一堆东西,等着我们带走。而我们陪伴她的时间又极少,带给她的又有什么呢?

想起前不久,一个朋友回家后感叹:“你不知道,我打开后备箱的时候,居然从蔬菜袋里翻出三千块钱来。我妈知道我换房后经济拮据,怕我不要,就偷偷地把钱放在袋子里。”朋友的母亲也在乡下独居,以卖菜为生,朋友有时候会接济她一些,但都被婉言拒绝。朋友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孩子很不容易,所以母亲格外心疼她。这三千块钱,不知道是母亲起早贪黑卖了多少斤菜才挣来的。

有一种爱,就叫妈妈装的后备箱。那后备箱里装的不是普通的食物,那是妈妈最浓烈的爱和无言的祝福。

父亲交党费

文/魏青锋

从小我就知道父亲是一名党员,每到月底,父亲就会取出他那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换一双干净布鞋,对着镜子把头上稀疏的头发梳了又梳,母亲就笑:“交个党费恁隆重?”父亲就瞪一眼母亲:“你懂啥!”随后就捏着一把零钱往村西的村部去,我扯着父亲的衣襟也要去,父亲提前警告我:“这钱是爸交党费的,你别谋算着买啥东西!”我的小心思被父亲看穿了,小脸红到了耳根。小商店在村部隔壁,父亲在里面交党费签字,我溜着墙根一眼一眼瞄着小商店里,商店是文书婆姨开的,看到了就招呼我:“来,给个水果糖吃。”父亲签完字出来抱起我:“我娃不爱吃糖。”我咽着口水使劲点点头。

父亲年轻时曾做过一段时间公社的革委会副主任,回乡后被父亲批斗过处理过的一些人就总跟父亲为难,母亲曾陪着父亲上门道歉,但大多吃了闭门羹。那几年父亲的情绪很低落,可到了月底,父亲仍坚持去村部交党费,正在村口大槐树下聊天的人就问父亲:“魏主任,去哪里公干?”“我现在不是副主任了。”父亲郑重地说,“我去交党费!”父亲的话惹来一阵嘘声:“你都下台了还交啥党费?”父亲站住脚,眼睛死死盯着说话的人:“只要党没有开除我,我就永远是一名共产党员,是党员我就必须交党费!”

有一年夏天,村里的井水不是很旺,都在议论是不是淤泥堵了出水眼,村里商议决定提前淘井,通常每过5年,都要有人下到井底,把井底的淤泥杂物清理干净。村长在广播里喊了几天却没人愿意下井,这时父亲站了出来:“我是党员,我下!”看着父亲“五花大绑”被辘轳徐徐放到井下,我吓得哭着跑回家找母亲,母亲还没有赶到井台,父亲就出事了,井壁坍塌一大块土体砸到了父亲,所幸只是小臂骨折,出院后,村里跟父亲谈话,说跟上级申请以后父亲可以减免交党费。一听这话父亲就急了:“我是党员,咋能不交党费!”那次父亲还把村里奖励的100元钱一次都交了党费。

长大后我跟姐姐考学都先后离开了村子,父母后来也跟着姐姐住到了县城,每个月父亲都要准时回村里交党费,顺便打扫一下老房子。有一年冬天,下很大的雪,快到月底,雪飘飘洒洒却没有停歇的意思,父亲焦躁不安,姐姐知道父亲操心党费没有交,就跟父亲说明天给村小学打电话,让当老师的堂哥去交,父亲嘟囔着:“党费必须自己亲自交!”姐姐没太在意就匆忙去上班了,等晚上回来却到处找不到父亲的影子,正着急着,堂哥的电话打到姐姐单位,原来父亲走了20多里路,已经回村里了。姐姐后来哭着跟我说:“那么厚的雪,爸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那么远的路, 你说出啥事我咋跟妈和你交代!”

1998年,家里的老房子漏雨,我给父亲打了钱,父亲就留在老家修缮老房子,可在月底交党费的时候,听村里干部在讨论南方遭遇百年不遇洪涝灾害的情况,父亲就回家把修缮房子的钱都拿去捐了款,房子只能在邻居家找了旧牛毛毡勉强盖着,母亲后来知道了气得几天没好好吃饭,可面对嘿嘿笑着的父亲却也无计可施。

过了几年父亲胃癌复发,父亲的年龄大了,这次医生不建议再化疗了,父亲似乎也读懂了医生的表情,坚持要跟母亲回乡下老家,在最后的半年时间里,父亲仍旧拖着虚弱的身体,去村部交党费,有时就在队部的院坝里跟人聊天,看着小孩子跑来跑去,皱着眉头笑,母亲知道父亲又疼得受不了了,就喂父亲服了止疼药。又到了月初交党费的时间,本来说是让母亲推着去村部的,可吃了止疼药后父亲就昏迷了……父亲去世后,办完丧事我给父亲补交了党费,那是父亲最后一次交党费,也是仅有的一次我替父亲交的党费。

卖米

文/张培祥

天刚蒙蒙亮,母亲就把我叫起来了:“琼宝,今天是这里的场,我们担点米到场上卖了,好弄点钱给你爹买药。”

我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看窗外,日头还没出来呢。我实在太困,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

隔壁传来父亲的咳嗽声,母亲在厨房忙活着,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油烟味飘过来,慢慢驱散了我的睡意。我坐起来,穿好衣服,开始铺床。

“姐,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赶场好不好?你买冰棍给我吃!”

弟弟顶着一头睡得乱蓬蓬的头发跑到我房里来。

“毅宝,你不能去,你留在家里放水。”隔壁传来父亲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咳嗽。

弟弟有些不情愿地冲隔壁说:“爹,天气这么热,你自己昨天才中了暑,今天又叫我去,就不怕我也中暑!”

“人怕热,庄稼不怕?都不去放水,地都干了,禾都死了,一家人喝西北风去?”父亲一动气,咳嗽得越发厉害了。

弟弟冲我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就到父亲房里去了。

只听见父亲开始叮嘱他怎么放水,去哪个塘里引水,先放哪丘田,哪几个地方要格外留神别人来截水,等等。

吃过饭,弟弟就扛着父亲常用的那把锄头出去了。我和母亲开始往谷箩里装米,装完后先称了一下,一担八十多斤,一担六十多斤。

我说:“妈,我挑重的那担吧。”

“你学生妹子,肩膀嫩,还是我来。”

母亲说着,一弯腰,把那担重的挑起来了。

我挑起那担轻的,跟着母亲出了门。

“路上小心点!咱们家的米好,别便宜卖了!”父亲披着衣服站在门口嘱咐道。

“知道了。你快回床上躺着吧。”母亲艰难地把头从扁担旁边扭过来,吩咐道,“饭菜在锅里,中午你叫毅宝热一下吃!”

赶场的地方离我家大约有四里路,我和母亲挑着米,在窄窄的田间小路上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个钟头才到。场上的人已经不少了,我们赶紧找了一块空地,把担子放下来,把扁担放在地上,两个人坐在扁担上,拿草帽扇着。

一大早就这么热,中午就更不得了,我不由得替弟弟担心起来。

他去放水,是要在外头晒上一整天的。

我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场上有许多人卖米,莫非他们都等着用钱?

场上的人大都眼熟,都是附近十里八里的乡亲,人家也是种田的,谁会来买米呢?

我问母亲,母亲说:“有专门的米贩子会来收米的。他们开了车到乡下来赶场,收了米,拉到城里去卖,能挣好些哩。”

我说:“凭什么都给他们挣?我们也拉到城里去卖好了!”其实自己也知道不过是气话。

果然,母亲说:“咱们这么一点米,又没车,真弄到城里去卖,挣的钱还不够路费呢!早先你爹身体好的时候,自己挑着一百来斤米进城去卖,隔几天去一趟,倒比较划算一点。”

我不由心里一紧,心疼起父亲来。从家里到城里足足有三十多里山路呢,他挑着那么重的担子走着去,该多么辛苦!就为了多挣那几个钱,把人累成这样,多不值啊!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家里除了种地,也没别的收入,不卖米,拿什么钱供我和弟弟上学?

我想着这些,心里一阵阵难过起来。

看看旁边的母亲,头发有些斑白了,黑黝黝的脸上爬上了好多皱纹,脑门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眼睛有些红肿。

“妈,你喝点水。”我把水壶递过去,拿草帽替她扇着。

米贩子们终于开着车来了。他们四处看着卖米的人,走过去仔细看米的成色,还把手插进米里,抓上一把来细看。

“一块零五。”

米贩子开价了。

卖米的似乎嫌太低,想讨价还价。

“不还价,一口价,爱卖不卖!”

米贩子态度很强硬,毕竟,满场都是卖米的人,只有他们是买家,不趁机压价,更待何时?

那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这个价钱,就是开场的时候也难得卖出去,现在都散场了,谁买?做梦吧!”

母亲的脸一下子白了,动着嘴唇,但什么也没说。

一旁的我忍不住插嘴了:“不买就不买,谁稀罕?不买你就别站在这里挡道!”

“哟,大妹子,你别这么大火气。”那人冷笑着说,“留着点气力等会把米担回去吧!”

等那人走了,我忍不住埋怨母亲:“开场的时候人家出一块零八你不卖,这会好了,人家还不愿意买了!”

母亲似乎有些惭愧,但并不肯认错:“本来嘛,一分钱一分货,米是好米,哪能贱卖了?出门的时候你爹不还叮嘱叫卖个好价钱?”

“你还说爹呢!他病在家里,指着这米换钱买药治病!人要紧还是钱要紧?”

母亲似乎没有话说了,等了一会儿,低声说:“一会儿人家出一块零五也卖了吧。”

可是再没有人来买米了,米贩子把买来的米装上车,开走了。

散场了,我和母亲晒了一天,一颗米也没卖出去。

“妈,走吧,回去吧,别愣在那儿了。”我收拾好毛巾、水壶、饭盒,催促道。

母亲迟疑着,终于起了身。

“妈,我来挑重的。”

“你学生妹子,肩膀嫩……”

不等母亲说完,我已经把那担重的挑起来了。

母亲也没有再说什么,挑起那担轻的跟在我后面,踏上了回家的路。

肩上的担子好沉,我只觉得压着一座山似的。

突然脚下一滑,我差点摔倒。

我赶紧把剩下的力气都用到腿上,好容易站稳了,但肩上的担子还是倾斜了一下,洒了好多米出来。

“啊,怎么搞的?”母亲也放下担子走过来,嘴里说,“我叫你不要挑这么重的,你偏不听,这不是洒了。多可惜!真是败家精!”

败家精是母亲的口头禅,我和弟弟干了什么坏事她总是这么数落我们。但今天我觉得格外委屈,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在这等会儿,我回家去拿个簸箕来把地上的米扫进去。浪费了多可惜!拿回去可以喂鸡呢!”母亲也不问我扭伤没有,只顾心疼洒了的米。

我知道母亲的脾气,她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虽然也心疼我,嘴里却非要骂我几句。

想到这些,我也不委屈了。

“妈,你回去还要来回走个六七里路呢,时候也不早了。”我说。

“那地上的米怎么办?”

我灵机一动,把头上的草帽摘下来:“装在这里面好了。”

母亲笑了:“还是你脑子活,学生妹子,机灵。”

说着,我们便蹲下身子,用手把洒落在地上的米捧起来,放在草帽里,然后把草帽顶朝下放在谷箩里,便挑着米继续往家赶。

回到家里,弟弟已经回来了,母亲便忙着做晚饭,我跟父亲报告卖米的经过。

父亲听了,也没抱怨母亲,只说:“那些米贩子也太黑了,城里都卖一块五呢,把价压这么低!这么挣庄稼人的血汗钱,太没良心了!”

我说:“爹,也没给你买药,怎么办?”

父亲说:“我本来就说不必买药的嘛,过两天就好了,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

晚上,父亲咳嗽得更厉害了。

母亲对我说:“琼宝,明天是转步的场,咱们辛苦一点,把米挑到那边场上去卖了,好给你爹买药。”

“转步?那多远,十几里路呢!”我想到那漫长的山路,不由有些发怵。

“明天你们少担点米去。每人担50斤就够了。”父亲说。

“那明天可不要再卖不掉担回来哦!”我说,“十几里山路走个来回,还挑着担子,可不是说着玩的!”

“不会了不会了。”母亲说,“明天一块零八也好,一块零五也好,总之都卖了!”

母亲的话里有许多辛酸和无奈的意思,我听得出来,但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我自己心里也很难过,有点想哭。

我想,别让母亲看见了,要哭就躲到被子里哭去吧。

可我实在太累啦,头刚刚挨到枕头就睡着了,睡得又香又甜。

把“老家”挂上墙

文/徐立新

母亲70多岁了,我不放心她独自留在乡下的农村老家,于是便将她接进城里跟我住。

母亲这一来便再难回去了,她一向晕车,呕吐得特别厉害,用她自己的话说:“坐一次车,等于大病一场!”对坐车充满了极度恐惧的母亲,不肯再来回折腾受罪,便将我家视为她生命最后的归宿点。

可是,这个归宿点到底不如老家。刚开始,母亲帮我带孩子,每天都乐呵呵的。可后来孩子上学了,无需她照顾,母亲便一下变得无所事事了,整日愁眉不展。

一次,我问母亲:“您想老家吗?”母亲迟疑了会,说:“不想。”可我分明感觉到她言不由衷。

晚上,我跟妻子说起此事。妻说,肯定想,那可是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她所有的青春记忆,亲戚朋友都在那里呀。“你难道忘了以前妈常说的一句话:‘城里再好的金窝、银窝,都不如我的老家穷窝’!”

我觉得妻子说得对,并开始设法让母亲能经常见到她的“穷窝”,以缓解她的思乡之情。

我把以前回乡下时拍的老家照片,从电脑里调了出来,精选十多张,然后洗出来。我还特意将老家的堂屋、厨房以及母亲的卧室照片放大,扩洗,并用相框框起来,然后挂到我家的墙上。

墙上的老家,似乎有一股勇气的力量,它说不清道不明,却让母亲感到高兴和安心,她眉头开始舒展了。当我再问她是否想家时,母亲笑着抬头,用手指着墙道:“有啥想头?它不就在这嘛!”

我又想,仅仅是照片,还是无法冲淡母亲的思乡之情,因为那毕竟是静态的,我要给她再弄些老家的动态消息。

我在老家宗亲微信群里呼吁,让宗亲们在群里时不时地发些随手拍的老家照片,我则发微信红包予以奖励。春天,拍发些田野里的小麦;夏天拍发郁郁葱葱的稻田;秋天拍发些满枝的果实,冬天拍发白雪皑皑的山头……凡是母亲熟悉的村容村貌,田间地头,同乡族人,全都要,之后我再将它们一一展示给母亲看(母亲不会用智能手机)。

村里镇上的大事小情,也要宗亲们通告给我,谁家承包了鱼塘,谁家孩子订了亲,火热的美好乡村建设,旱厕的集中改造……而且件件要他们用微信语音发送,这样我便能直接播放给母亲听。老家原汁原味的乡音土话,总能让母亲听得特别开心。获悉宗亲微信群里的动态,一下子成了母亲每天最期待的事。

母亲还常念叨老家出产的食物好吃,我知道那是她在怀旧。于是,便让宗亲们将自家产的红薯,大豆,时令蔬菜等土特产,快递到我这,我付钱购买。吃到这些土特产的母亲,又一次乐开了花。

再后来,我又开车回老家,将陪伴母亲大半辈子的木头澡盆、洗脸架、腌菜坛等老物件,都运了过来。这些老物件,虽然母亲也很少用了,但却能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也让她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都说只有游子才会想家,殊不知,晚年背井离乡,投奔儿女的老母亲们,同样也会想家,只是她们将这份想念深深地埋藏在心里,怕说出来让儿女为难。为了孩子们能安心地在城里工作和生活,她们宁愿说自己没有乡愁。

而作为儿女,我所做的也仅仅是帮母亲缓解一下思乡之情,让她觉得自己其实并未真正离开老家。

“薄情”的父母

文/刘亚华

那日从老家返城,父亲在客厅看电视,母亲在和一群亲戚打牌,我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车,抬起头看见母亲依然坐在那里,兴致勃勃地和牌友说着话,打着牌,父亲在客厅,连身都没起,就只远远地抛出一句:“开车慢点。”我不由得对妹妹嗔怪:“你看看,我走他们都不起身送我一下。”妹妹笑了笑:“是呢,我觉得爸妈越来越薄情了。”

想想上大学那会儿,每次离家,母亲都是送了又送。村子到镇上有十多里路,明明我可以一个人走,她还是帮我拎着行李,跟我一块儿挤车。一直到长途车子发动,她这才不舍地下车。我参加工作后,每次返家,她也必定送我到村口,对我嘱咐了又嘱咐,目光里尽是温柔地疼爱。再后来,她也是看着我关上车门,然后目送我离开。那些日子,我一转头,总会发现她还站在原地。想起那些场景,心里就会格外地温暖起来。

只是,这些年,父母亲似乎都薄情起来。前几次回家,他们虽然没有放下手里的活儿,但会认真地叮嘱几句,这几次,却似乎更加薄情,父母依旧忙着自己的事不说,连叮嘱、目送都省了,貌似我们的离开和他们没啥关系似的。我和妹妹对父母越来越不能理解。

昨天回家,我收拾完东西,父母亲依旧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们边看边吃着水果,很享受的样子。关上车门,准备出发,我突然想起手机充电器忘了带,便转身回去拿。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父亲和母亲在聊天:“你干嘛不去送送她?”“不敢送,最怕送她们了,心里难过,又不能让她们看见,她这次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是,这样不让她们看见我们难过,她们才能安心上班。”

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知道了他们其实不送我背后的真正原因,才理解了他们的薄情,其实是一种无奈。因为年纪越大,越不喜欢离别的场景,是因为年纪越大,越不想给子女增加思想负担。

站在门口,我哽咽着叫了一声“爸、妈。”他们很意外,都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我。我强忍住内心的激动,钻进房内,将充电器缩进包里。母亲这才说:“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会好好的。”

我“嗯”了一声,快步出来,钻进车内,一瞬间,眼泪竟然轰然而下。

那个雨天

文/金瑞武

乔迁日子是提前定好的,新家一切准备就绪,只需走走形式,按照习俗,携带梯子、火盆之类的物件,图个吉利。搬家这天,北风冷冷,天阴沉沉的,空中飘着毛毛细雨,我坐在老屋里,端详着陈旧的家居,心思一下就回到往日岁月,回到那令我魂牵梦绕的小山村,那里珍藏着我的记忆,还有叹不尽的遗憾。

多年来,每当家有喜事,我的心就隐隐作痛。这种痛并非不高兴,而是没有让父母赶上现在的好日子,那种无奈和无法弥合的缺憾,交织在心里就产生痛,可谓子欲养而亲不待。这还得从一起意外交通事故说起,就是让我伤透了心的那个雨天。

我老家位于大别山腹地罗田县农村,2003年的一个雨天,因老屋修葺,母亲午后叫了一台拖拉机去拖石子。途中遇土坡,车子始终过不去,母亲就和几个小伙子下车去推,不想拖拉机突然打滑,母亲因躲闪不及致死,那年母亲才五十六岁。就这样,我们永远失去了她。但生活还得继续,我们姐弟合力帮助父亲撑起这个家。三年后,一直身体不好,又受到精神打击的父亲也随之而去。

我对母亲的这份难以割舍的爱,源于她的善良和坚强。母亲自小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当时,农村主要靠家里劳力来挣工分,男丁越多意味着家里挣的工分也就越多。母亲身为女子,却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倔劲,多次被评为劳动模范。母亲在外多挣工分,在家得照顾父母,还要想方设法供唯一的妹妹念书。我的小姨学习非常用功,没有辜负母亲的希望,上世纪八十年代,是村里唯一考上大学跳出龙门的学子。

母亲没有多少文化,但她懂得感恩。出嫁那年,为了不让外婆受苦受累,她将外婆带在自己身边,给予无微不至的关照。为了生活,母亲常天不亮就挑柴进城卖钱补贴家用,返回时还不忘买碗肉片汤或新鲜豆腐来孝敬外婆。每逢过年家里杀猪,母亲总是留出最好的猪肉,用土罐炖给外婆吃,年年如此。外婆在母亲的精心照顾下颐养天年,一直到八十多岁寿终正寝。

母亲先后养育了五个子女,但是造化弄人,长得最标致的大姐和大弟竟然天生聋哑。母亲的伟大之处在于摒弃世俗陈旧观念,对子女一视同仁,尤其是对有生理缺陷的大姐大弟更是关爱有加。他们生为聋哑人是不幸的,但拥有如此好的父母又是幸运的。

在我的情感世界里,母亲就是天,就代表着那个温暖的家。一直以来,只要母亲在,家的温暖就一直伴随,我已经习惯了被母亲关爱的感觉,那种不溢于言表的幸福其实是一份沉甸甸的爱,没有写在脸上,但永远刻在心中。

记得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母亲给两个姐姐做了新衣服,我知道后在家哭闹。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第二天天不亮就挑柴进城,换来两块花布给我做新衣服。看到我快乐满足的样子,母亲转过脸,用衣角默默擦去眼泪,她何尝不想多做几件新衣,无奈家境实在困难。每年大年三十,都是母亲的不眠夜,名为守岁,实是争分夺秒为我们做新衣物。初一一早,我们睁开眼总能看到她摆在床前的新衣新鞋,那是母亲多少个灯下日夜的辛劳啊!现在回想这些事情,我就分外为自己当年的不懂事懊恼。

母亲一生不为世俗所困,不为贫穷所惧。在那个艰苦年代,仅靠父亲当教师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无法养活一大家子,母亲承担了家庭的大部分重担,即便再苦再累甚至受委屈,也从不在子女面前显现。她始终保持乐观精神,靠勤劳双手,带着我们这个家一步步走出艰辛岁月。等我们都长大了,可以为家里出力了,生活日渐好起来时,母亲却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地离开了。如今,距母亲离世已近二十年,但是她留给我们的宝贵精神财富却一直在延续传承。

偶尔回乡,看着村前那些话家常、晒太阳的老人,他们放松悠闲,与世无争,虽满脸皱纹、满头银发,但毕竟拥有幸福的晚年。每当此时,我都暗自泪如雨下,因为再向前几步就是老宅。而老宅外再也不见双亲忙碌的身影,再也听不到谁呼喊自己的小名,唯有一位哑巴小弟热情招手,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是那个雨天引发的痛。

矦婶儿

文/方舟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我正在上大学二年级。一天收到农村老家一位朋友的来信说:“放暑假回来看看吧,矦婶儿要改嫁了。”同时还寄来矦婶儿一张所谓《招亲启事》,意思是:本婶子要改嫁了,凡村里男人,不管是爷爷辈儿孙子辈儿的,只要年龄相当,相中我的,都可以亲自或托人上门求婚;双方同意,即可登记结婚。

矦婶儿在我们老家一带,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我们村解放前后,她曾因一段“鬼婚”而名噪一时。如今“鬼”儿子也该有十几岁了,她竟突然提出改嫁,而且不论辈数儿,双方同意即可,这也算得上一件新闻了,不知家乡又该传成什么样子了。于是,学校放假的通知一发,我就急急忙忙乘火车奔回家乡。

在一天一夜的行程中,矦婶儿的往事,在我面前就像一部大戏,一幕幕地拉开了。

我们村俗称“寨里村”,村周围有一圈城墙,据说是当年村民为了防御土匪骚扰而修建的。村上绝大部分人家都住在“寨里”,只有少数人家,因为嫌地方窄狭,移居到了城外。矦婶儿家就住在寨东北的城濠外边,离我们家族的坟地仅有百米之遥。解放前夕,逢年过节母亲带我给爷爷上坟时,就打她的门前过。有好几次,我们见到一个年轻女人独自在家门前转悠,长相还算得上漂亮,高高个子,浓眉大眼,说话高喉咙大嗓子的。母亲说:“这是你矦婶儿。”有一次,她拉着我母亲到她家里坐,给母亲说了许多话,最后只听她流着泪说:“住在你家坟前,一天到晚连个鬼也见不上;就是有个鬼陪陪,也比一个人空牢牢的强啊!”

回到家我问母亲:“她怎么哭着说找个鬼陪陪呀!”母亲说:“你矦婶儿苦呀!才结婚不到一月,你矦叔就被拉了壮丁,一去三年连个音信儿都没有。以后可怎么过呀!”我说:“那就再找个男人呗!”母亲说:“你矦叔死活不知,咋能哪!”

又过了两年,有一次在放学的路上,我听到几个人议论说:“矦婶儿找了个‘鬼男人’,还怀上了孩子。”我想:“鬼男人?矦婶儿确实说过找个鬼陪陪的话,难道真的找了个鬼男人?”晚饭后,我找到寨东北街的几个要好的朋友问究竟,一个朋友说:“是真的。有一个中午,大白天的,我听到她家院里有喜笑声,趴到街门往里看,见她和一个男的,光着身子在院子里的芦席上翻滚打闹呢!”我说:“你看清那个男人是谁吗?”他说:“看不清,不过好像这个人在哪儿见过一样。”我说:“你问过她吗?”他说:“我嫂子问过她,她说‘还不是那个死鬼,这一段他指不定哪一个晚上或白天,就回来了。’”她说的“死鬼”指的就是她被拉壮丁的男人。“我看你像怀上了,是不是他的?”矦婶儿拍拍肚子说:“那还能是谁的!”

矦婶儿和“鬼男人”怀孩子的事,很快传开了。有人说:“人老几辈,只听说过有人鬼成婚的事,可谁也没见过,看来这种事还真有啊!”有人说:“兴许她男人死在了外边,还操心着家里的媳妇,他的魂儿回来了。”三村五里的年轻人听说此事,都在传说着,有的甚至放下活路,跑到我们村里偷偷地来看矦婶儿。矦婶儿挺着个大肚子,若无其事的走来走去,逢人仍然嬉笑如常。也有不少人不信有什么“鬼男人”的事,用惊疑的眼光看着她,却没有一个人当着她的面说破此事。

矦婶儿的肚子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生了,村子的传闻也越来越多。母亲是不太信鬼神的,有一天她说:“我去问问。”母亲这一问,才问出了究竟。

矦婶儿含着眼泪对我母亲说:“老嫂子,你说说,我一个人过日子,上无老,下无小,有啥盼头!想改嫁又不能,难道真的做一个贞节烈女吗?我不甘心呀!”接着,她讲了那个“鬼男人”的事。

原来那个“鬼男人”不是鬼,而是人。矦婶儿说,有一天夜里,我刚睡下,一个男人推开我的屋门进来,我掌灯一看,原来是他大哥矦栓儿。我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两耳光,还把他的脸抓出了一道血印。闹了一阵,他一句话没说,我却犹豫了。我想,他大哥帮我收种碾打,也算不错。就是和他睡在一起,又有什么呢!他兄弟不在了,他“木匠错一榫,以哥代弟”也不算什么,万一有个一男半女,不还是他家的根儿吗!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

我们为了方便,我在我家的后院开了一个后门,逢晌午大家歇晌时,或者夜里喂饱牲口以后,让他进来,说说话,解解闷。日子长了,还觉得挺好的。没想到还是让人知道了,现在又怀上了孩子,隐瞒不住,就说他是“鬼男人”,那也是大白天说鬼话,我知道是哄不了人的。事到如今,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破罐子破摔,索性把事情公开算了。这个脸,我不要了!

谜底一揭开,村子里炸开了锅。不少老人对着面羞辱侯栓儿, 骂他是畜生;侯栓儿的妻子和矦婶儿大闹。矦婶儿此时也想开了,不温不火地说:“嫂子,你看我活的够艰难的了,你给我留一点活路行吗?”侯栓儿家的看矦婶儿确实可怜,就又同侯栓儿闹。时间长了,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矦婶儿的孩子降生在土地改革结束以后。那时,全国正在掀起一个宣传婚姻法的热潮。乡长带领我和我们村上另外一个中学生,巡回各村演讲。记得在我们村演讲时,矦婶儿对寡妇可以改嫁那一节,听得很认真,她还问:“要是家里的男人出去几年没有消息,那该怎么办呐?”乡长答复说:“只要在报纸上登一个启事,过三个月没消息,就可以改嫁了。”矦婶儿咂咂嘴儿说:“那可难了,到哪儿登报去呀?这一辈子算了。”就这样,矦婶儿改嫁之事又搁下了。矦婶儿依然和侯栓儿明铺暗盖地来往着,如今孩子已经长到了十多岁了,谁也没想到,矦婶儿又正式提出改嫁之事。

等我回到家时,已是第二天夜晚。母亲说,你矦婶儿改嫁的事,已经办完了。我问:“这么快,嫁给了谁?”母亲说:“北头儿二秋。你矦婶儿改嫁的风声一出,村里上门求婚的人有十多个哪,她都不情愿,最后她看上了二秋。”我说:“二秋?那是一个有名的浪子,虽有一身力气,模样也还端正,就是毛病太多。”母亲说:“谁说不是哪!可是你矦婶儿说,她有约法三章:改掉恶习,好好劳动,对她们母子好。不答应这三条,她是不会愿意的。”

我回到家的第二天早饭时,就在北头儿饭场儿里见到了矦婶儿。她端着饭碗,笑着说:“啊!大学生回来啦!”我说:“矦婶儿,给你道喜!”她说:“今后可别这么叫了。我嫁给了二秋,可是一头跌进娘娘庙,从爷爷辈儿变成了孙子辈了。二秋把你叫叔,我也得跟上叫你叔了。”我说:“别改了,还是各叫各的吧。祝你们白头到老!”她笑着说:“托你的福吧!我已经白了头啦,不会再变了。”其实她那时才三十多岁。

从这一次暑假后,我有四年没有回过家,可还是操心着矦婶儿改嫁以后的事。我写信问母亲,母亲回信说:“好着呢!你矦婶儿改嫁后一连又生了一儿一女;二秋也很勤快,头等劳力,在地里劳动一天不落,也不再耍钱了。对他们母子也好,知疼知热的。你抽时回来看看吧,你矦婶儿天天在饭场儿夸男人哪,说有个男人就是好,白天有人端饭,晚上有人暖床,外头的事有人支应,过上了当奶奶的日子了。”

那个进城的自卑少年

文/李晓

我有一个朋友,交往了10多年,平时来往,他对我大多是保持礼节性的客气。我总觉得,彼此没有进入内心,俗话说的,差一点地气。

不过有一次,这个小时候叫侯三的男人,他喝了酒,进入微醺状态,开始向我回忆第一次去县城的情景。自从有了那次倾心相谈后,我感觉两颗中年男人的灵魂,相融了。

那是30多年前的一个端午节,15岁的侯三步行了6个小时山路,然后乘船去县城大河边看龙舟赛。

侯三第一次进城,一路走一路问。到了江边,人山人海中,龙舟竞发,欢呼如潮。瘦小的侯三踮起脚,像乡下的鹅那样引颈张望。侯三突然感觉一只脚的疼痛袭来,低头一看,一个穿皮鞋的中年男人踩住了他的脚。侯三歪头一看,那是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是县城人模样。兴奋的男人一直在吆喝,浑然没发觉自己正踩在少年的脚上。侯三疼得再也忍不住了,使劲把脚抽了出来,发出难受的一声呻吟。中年男人垂下头,哼了一声:“叫什么?”慌慌张张的侯三一瘸一拐跑出了人群,他来到县城一家馆子,用身上带的钱,吃了一大碗猪大肠面,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他是在给自己压惊,也是在跟自己较劲。然后,侯三把剩下的钱,买了几个大馒头给乡下爹娘带回去。侯三坐船又步行回家,已是深夜,他叫醒被窝里的娘:“妈,起来吃馒头。”

侯三向我回忆起这一幕,笑了,落泪了。侯三说,当年去县城,自己作为一个乡下少年内心极度自卑,让他面对城里人总是惶恐。他进城工作后的第一个月工资,就是给乡下的父亲买了一双皮鞋,种地的父亲,去县城或遇到重大节日时,才穿上那双皮鞋。父亲走的那一年,那双皮鞋,还是新的。

侯三说,他在城里,每逢看到那些进城的乡下人,总浮现起自己当年的模样,高一脚低一脚在县城马路上走着,每一次抬腿,似乎就是在跟自己的内心搏斗。侯三看到他们,总要停留下来,像看一部老电影一样,眼前的纷乱红尘,转瞬间隐遁入了旧时光的黑白。侯三说,他的骨子里,埋着的,奔流着的,还是乡下人的气血。难怪,侯三一直喜欢吃粗粮。难怪,侯三家墙上,还挂着一顶斗笠。难怪,侯三在城里看到一个担着菜筐卖菜的乡下老农,要拉他去馆子里一同吃上一顿馄饨唠嗑。这正如一个人说的那样,你在世上走了千万条路,遇到千万个人,最后,你遇到的,还是你自己,你回到的地方,还是你的内心。

我13岁那年,从乡下第一次进县城,头天晚上,就兴奋得失眠了。天蒙蒙亮,趟过山路上露水荡漾的草丛,我和母亲一同步行去县城表姨家,庆贺表姨60岁生日。我提着的篮子里,有一只鸡,一只鸭。

到了县城,车轮滚滚人流熙熙中,我和母亲迷路了。母亲急得要哭了,那时又没电话。这时,看到一个穿白制服的公安人员,我和母亲壮着胆子上前求助。母亲哆嗦着说,表姨家门前,有一家理发店,院门前还有一棵黄葛树,但说出的这些,都不足以找到表姨的家。母亲终于镇定下来,想起口袋里还有一张条子,那上面写着表姨家的地址。就靠这个,热心的公安人员找来一辆吉普车,把我和母亲送到了表姨家。见到表姨,母亲扑上去,哭了。我看见篮子里的鸡鸭,都耷拉着眼皮,它们在乡下竹林山坡上多么神气活现,来了县城,也和我一样,电麻一般呆滞了。第二天早晨,表姨正准备去鸡笼里捉鸡来杀,却发现鸡已死了,它合上的眼皮,带着污浊的青色。那只孤独的鸭,受了大刺激,痴呆了一般,一动不动。

有天我走在马路上,走着走着,恍然看到楼房一下蹲下身来,变成了乡下茅屋,而车鸣声,我以为是鸡鸣。想起第一次进县城那年,我也是这样的恍惚状态。

三杆秤

文/曹宏安

父亲有三杆秤,是他很多年前在镇的集会上买的。

一杆,他走乡串巷卖豆腐用;一杆,是留守家中的母亲用。原因是母亲除了称黄豆,每天都会遇到很多到家里来买豆腐的本村叔伯,也离不开秤。第三杆秤小巧玲珑,只打五斤,最为精准,母亲仅在豆腐浆煮熟后点浆时称石膏用。

我和父亲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父亲胆小,做事谨慎小心,人品没得说,有着众口皆碑的人格魅力。

而我耐性不足,头脑好发热,做事也不细心,总是毛里毛糙的。我高中毕业后,居然想起了做生意。母亲摇头,父亲更是摆手,但最后还是依了我,那两杆大秤自然也就落到了我的手里。

应该说我有着乡村人所没有的文化素养,也一向鄙视那些奸商,然而下面的一件事让我终生记忆犹新。

那天中午,我正吃着饭,坡顶的李婶怒冲冲地找上门来了,说上午卖给她的豆芽少一两。父亲起身让座满脸赔笑,并没有去称李婶扔在桌子上的菜,二话没说从生产坊里挖了些明天才要出缸的芽菜,淘洗干净后交与李婶,李婶这才由阴转晴满意地走了。

李婶走后,父亲拿起秤细看,又放上东西称了三四回,确定秤没有问题后,转身逼视着我,问我是不是称时弄错了,或是故意的……

我有些委屈,泪在眼眶里打转。

最后父亲剪掉系秤锤的麻绳换上更结实更纤细的尼龙线。

我在菜市场上混了数年,虽然和父亲一样没有发迹过,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但赢得了众多客户的信任和赞许,和父亲一样留下了自己的人格魅力。

一杆小小的秤,以巨大的勇气衡量着这个世界的公平与美好。

其实,我更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你在给他(她)们称东西时,同时他(她)们也在心里称量着你。

黄皮树

文/CC

在院子前的黄皮树下,我端着碗筷,又是一顿孤独的晚餐,心中不免有些伤感。那时候还有爸爸陪在我身边,爸爸会捧着我,说要带我去摘星星,说星星甜的,就像棉花糖一样。你说,明年黄皮树花开的时候会回来再带我去摘星星……

爸爸是一位军人,有着一头短而乌黑粗直的头发,嗓门也很响亮,会给那时候年少的我唱几首响亮的军歌。常年的训练,让父亲拥有一身古铜般的肤色。他总让我感觉有安全感,他的臂膀下,就是我的天啊!那时候,每年,爸爸都会有两个月的假期,然而这两个月便是我一年中最快乐的日子的了。可现在,黄皮树每年花开的时候都会跟我开一个玩笑,笑我傻,笑我笨,笑我不知道这是个玩笑嘛?

我恨这个人!恨他不想他的儿,恨他不念这个家。八年,整整八年,他都没有回来过,也只是知道每月他都会从外地寄回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和几封信 。那些信放在家里已经占了家里不小的一处地方,我一点想看的意思都没有,我厌恶。我甚至厌恶我自己要靠他的支持才能苟延残喘的活着。而回信,都是我母亲自己操着不太熟练的笔自己写下来然后又寄出去。

前一段时间,母亲说要去看望一个朋友,问我去不去。莫非母亲也要跟我开玩笑?也只好苦笑的摇着头,临近高考的我还要复习!这件事让我觉得很奇怪,而我也没有多想,其后也不了了之。

时光如水,白驹过隙,匆匆的铸成一抹哀伤,泪就这样轻轻的滴答着,滴答着。

晚饭一般都是我一个人吃,母亲弄好饭后总会去割一些猪草才回来吃,也曾劝过母亲吃饭完了再去,可也依旧如此 。今天周日,和往常不同,母亲弄晚饭后就坐在院子的一块木头上,摇着一把和济公的那把扇很像的扇子,往门前眺望,默默无言,好像在盼望着什么?斜阳把母亲的身影拉长得老长,似乎她又老了许多。看着母亲微白的鬓角,我鼻子一酸,憋了好一会儿,才忍下来。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妈,吃饭吧。”“嗯,妈跟你一起吃吧”我们便一起走进了屋里。

两人的饭桌上,无言良久。母亲突然说“小照啊,你爸他其实……”“不要提那个人,为什么他不理解我们?”我听到“你爸”两个字不知名的火就涌上了大脑,我放下碗筷往门外跑了出去 ,留下母亲一个人瘫坐。我跑到村西边的一个鱼塘边上慢慢蹲下来,脑袋里都是一些奇怪的画面。我抱着双膝,似乎这样能让我更有安全感,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沉静的时光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而非自己的身影。天渐渐黑了下来,月亮也出来了。眼前的一切慢慢的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渐渐的我发现有人在啜泣,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我在啜泣。哭得累了就躺在了鱼塘旁的草坯上。看着月光,轻柔暗淡,一阵微风吹来,心情也似乎也平静了许多,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不该跟母亲发这么大的火。正酝酿着怎么回去跟母亲道歉,我的后脑勺上突然有被人摸的感觉,我低着声音:“妈,我……”“别说了,我们回家吧。”“嗯,我们回家吧。”不知怎么,原来在心里想的那些话,听到母亲亲切的声音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在我们村只有个位数数量的固定电话,手机对于村里的人来说更是不敢想的东西。外出的人和家里人的联系一般就是村口的一个小卖部的旧电话,据说已经有了不少的年份,打电话的时候总会有沙沙沙的声音,可村里人还是觉得好使。

高考前的忙碌,只是自己才会知道真正的忙碌罢了。天依旧很蓝,蓝的刺眼。今天母亲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爸爸的一个朋友的,说是爸爸出了什么事。而这一切在学校的我还全然不知。

这两天母亲似乎憔悴了许多。时不时的就叹气,临近高考,我的心情也很微妙,也不太注意母亲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可能是太累了罢。

也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母亲让我帮她去把给爸的信寄出去。母亲落寞的走进她的寝室,抬出了一封没有丝毫质量的信,给我。并叮嘱我,不许看。她也知道,我是不会看的。

在去寄信的路上,可能是一时的脑热,我竟然有想打开这封信的冲动。在加上母亲今天一直叫我不许打开,我更是好奇,要是平时,母亲自是不会让我不许看的。可今天怎么会一直叫我不许打开?终于,我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一切。我慢慢的打开了,这信封。只见上面歪歪斜斜的写道:孩子他爹,上次去看你,你住的地方实在太不好了。那年部队裁人,到现在你都没回来过,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别每次都把钱都寄回来,留一些给自己,吃点好的。别让自己太辛苦了。现在也好,手断了就好好的休息一阵吧!小照呀,很争气,学习也很用功呢……

看到这里,我泪如雨下。原来,八年,我一直都在任性。原来是我没有理解爸爸。理解我的父亲!是他靠着他出卖劳动力而支持起了这家啊!

高考结束走出考场,我看见一个人,他的脸上泛着熟悉的笑容。依旧短且直的头发但斑白了许多。左手缠着绷带,就挂在胸前。残缺,却依旧给我以安全感。他对我眨了眨眼,我也对着他微微一笑。

故乡的风啊,轻轻的吹来,带来了一阵花香。

院子里的黄皮树花开,花落了满地。就像父亲不老的容颜,永远刻在我的心田!

裘因忆母亲顾飞

文/鱼丽

本色淡泊当年事,是裘因老师向我回忆母亲顾飞,给我留下的深刻感受。裘因老师记得,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印象就是躺在写字台上,看天花板上的灯晃来晃去。母亲顾飞在楼下洗床单。晚上,两个女儿睡在她身边,早上醒来时常常发现自己睡在尿湿了的床单上,让她哭笑不得。

寒冬腊月,水冰冰冷,洗久了,手指冻得通红。但顾飞却似忘了这些,一边洗,一边还想着画画的事。尽管时事艰难,但是对艺术,对积年以来的诗学画艺,她一直心念牵系。尤其是江南名儒钱名山的古学传承,黄宾虹先生深厚的精神蕴含,始终是她的生命之光。因而顾飞一直恪守师训,传承古学文脉,从未想过要放弃。

顾飞一家原来住在南市。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后,到处弥漫着危险的气息,顾飞就带领家人搬迁到租界,住在堂祖父的亭子间里。

亭子间不大,能放一张写字台,白天可在上面画画,晚上就当床用。裘因和兄弟姊妹小时候就睡在写字台上。小孩子睡觉不老实,几次差点滚下来。顾飞为安全起见,就将写字台横倒着放,这样高度降了不少,就算滚下来,也不会摔得很重。可画画就没那么方便了,只能跪着画,有时候,还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画画。小孩子不老实,常常把顾飞的画纸扯得稀巴烂,她也不气不恼,只将画纸团揉扔了,重新画。

当时家境艰难,稍微有点菜得留给先生裘柱常吃,因为他要到清心中学去上课,家里人只能吃猪油酱油拌饭。有时候,裘柱常还兼职家庭教师贴补家用。顾飞为了让先生有健康的身体支撑家庭,终是将他放在第一位,而她自己则吃剩下的。因为裘柱常的关系,家里会有一些进步资料,幸好保甲长有时会来提醒,日本人要来了,顾飞就赶紧将资料撕碎了用水冲掉。

抗战胜利后,家境好一些。裘柱常已经进入《新闻日报》,三个孩子可以免交学费,顾飞的负担轻了许多。于是,让女儿裘因学弹钢琴成为她的一桩心愿。为此事,顾飞还曾写诗,说要买架钢琴送女儿,以期她能通过弹曲来调节生活,提高文化艺术修养。裘因后来在翻译简·奥斯汀、勃朗特三姐妹、菲次杰拉德等作家作品之余,也的确如母亲所愿,有时会弹弹钢琴,心里充满了欢欣与愉悦,尽管这钢琴是自己买的。

顾飞年轻时因发起与参与中国女子书画会,与谢月眉、冯文凤、陈小翠等女画家交游,有过一段绚烂的绘事时光,但后来世事飘零,加之老师黄宾虹的去世,先生裘柱常工作的风生水起,她就很少再参与社会活动,只是画画习字。她晚年时要帮带三个孙辈,白天无暇作画,便等孩子都睡着了,再起来画画。她并不以此为苦,反而自订日课,广泛涉猎,参研古法,深下功夫。20世纪90年代,文史馆要办画展,顾飞因为长时间积累,一下子拿出好多精品,一幅幅画作含有数十载笔墨冶炼之功,又折射有历史和传统的痕迹,能够经受得住时间的检验。

听裘因老师回顾母亲的往事,我们从中可见顾飞毕生的坚守,以及她在传承守望中的精神追求。

菊兰

文/大刘

在乡下,女人家的名字几乎与其生命同时入土,无论她生前有过多大功业,墓碑上都只有某氏老孺人的称谓,这样的习俗实在不公。母亲去世已十五年,也许过了我们这一代,她老人家的名字都将要消失在世俗的风尘里。我希望我的儿孙们不要忘记我的母亲,并记住母亲的名字:菊兰!

母亲曾告诉我,外公祖家在省城南昌。建国初期,百业待兴,母亲一家随外公所在的建筑公司从南昌迁入赣州。父亲师范毕业那年,正好分配在赣州工作,他们从相识相恋到结婚,并生了大哥和大姐。三年困难时期,父亲因一时冲动,申请调回老家,母亲便丢掉工作和城镇户口落户于瑞金。那时,农村的境况并不比城里好,不久父亲便意识到了当初抉择的错误,可已回天无力。随着二哥二姐的问世,家里生活极其困难,尽管如此,父亲还在,总算有的依靠,母亲便从点滴农活学起:左手拿镰刀,喉下换肩……把全村人都逗笑了。

1972年的冬天,承载着父亲灵柩的车子从马路上缓缓驶进村子,我正在一棵树上奋力摇着枝叶。大人们张望着越来越近的车子,我和村里的小孩一起喊着:来了,来了!来了什么呢?那时我根本就无意识那就是我那永远不能再站起来的父亲,更不知道这将意谓着什么。大人叫我跪下了,我还在东张西望着,还是长叔硬把我给打哭,流的也并不是丧父的泪水。那时,母亲心里的那种悲痛与绝望我浑然不知。

父亲去时母亲才三十余,家里有我们张嘴要饭吃的兄妹六人,小弟还未断奶,仅有的一间老屋才十余平米。当时,母亲还有好出路:回赣州恢复城镇户口找回工作,父亲生前单位答应安排她上班,改嫁……只要她一狠心,哪一条出路都能摆脱吃苦受累,可哪一条路都将是我们的绝路!

几乎所有人都说母亲要走,包括已故的父亲,以致在临终时绝望得连一句希望的话都没留下,这是母亲最伤心、失望的地方。然而,母亲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为我们撑起了这个家,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

起初,母亲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饿死、冻死,得把他们养大。我根本无法想象,母亲当初哪来那么多的力量与勇气。白天行尸走肉般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夜晚哑哭无声愁肠百结,丧夫尚且痛,危机已四伏,家徒四壁。孩子小,劳力少,挣不到公分,分得的口粮少得可怜,大人小孩经常饿得嗷嗷叫。怎么办?开荒。那时,明的搞自留地是不行的,母亲只好偷偷的在别人不敢去的坟地上、偏僻处种点农作,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挑着粪桶到生产队的茅厕里偷得几担农家肥,麻着胆子去管理“资本主义尾巴”。有几回,她听到较大的“动静”,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也不敢不顾粪桶而逃。

小弟三岁那年患了一场病,百药不侵,犯起病来,浑身抽搐,缩成一团,直到连医生也怕碰。母亲一个人在医院跑来跑去,东拼西凑来的钱很快用完,还欠着医院几天的药费,医生感到没什么希望了,就动员母亲放弃,可母亲坚决不同意。孩子一边在医院打针,她一边在打听偏方。后来,还是在广东来的一位游医那讨得一济偏方,小弟才算捡回了一条性命。而我们,总算是捱过了漫长的黑夜。

……就这样,我们一家在风雨中艰难地趟过了一个又一个沟沟坎坎。因为家中没有劳力,大哥大姐早早的失学了,因此,我们的口粮也分得多了一些。后来,分田到户了,我们渐渐长大了,苦日子总算熬到了头。紧接着二哥考上了林校,我考上了师范,老四考上了师范,大哥娶亲了,母亲做起了奶奶了,喜事一个接一个的来,母亲的脸上才真正有了幸福的笑容。

好景不长。就在我们的生活日趋好转的时候,一场疾病缠着母亲不放,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经受着浑身的抽搐之痛。我这个苦命的母亲,当初因家庭困难,没日没夜的为我们愁吃愁穿,历尽艰辛,到头来,我们为你花的钱却是吃药打针,住院开刀,你怎么就这么没有福气哟!

国庆期间,赣州的舅舅们来了,看到他们苍老的样子,我心里不禁愧疚:这就是我们的父辈呀,如今他们都要老了,我们为他们做了什么呢?在母亲的坟前,舅舅们一声声的哀喊:大姐啊,我们来看你来了……声声呼唤,亲情涌动。

我知道,每一个父母都不会在意儿女们为自己做什么,只求得到心灵上的安慰。母亲,您在那边还好吗?我们想念您。您的儿孙们没有让您失望,您的两个孙子都读大学了,老四当了法官,博士了,我们呢,也托您老的福,大小均安。

“子欲养而亲不在”,我们空余悲痛与怀念。我希望我的儿孙们永远记住这个不乏伟大的母亲:万菊兰!

父母爱情

文/黎青珍

我母亲是“织女”,但凡村里有搭线织布活动,都有她的身影,而且她还是唱山歌的能手,闲暇时常常和村里山歌队的阿姨婶婶们切磋到夜深……但我父亲不是“牛郎”,我们家甚至都没有牛,他也不会唱山歌,一开口,十句里有九句跑调,剩一句还忘词的那种……无法想象,三十年前布依浪哨盛行的年代,他们的爱情是怎么开始的?父亲是怎么俘获母亲的芳心的?

古往今来,有太多太多的文字,在描写着爱情各种各样的遇见和开场。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竟开始浮想联翩起父母的爱情来。

据外婆说,父母亲是自己认识的,不是媒妁之言。那就是《罗马假日》里:“幸会,今晚你好吗?”安妮公主糊里糊涂的这种开场?

“爸,当年你是怎么和我妈好上的?”年少的我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化身,没来由的好奇心,促使我常去缠问父亲。

“呵呵呵呵……问***去。”一个大老爷们的脸上,第一次难掩的羞涩。

“妈,你告诉我嘛。”我不依不饶地央求。

“哈哈哈,嘿嘿嘿…嘻…哎哟,小娃娃问这个搞哪样嘛。”母亲的嘴上不情愿,但眼角早已堆满了笑意,可还是守口如瓶。

如此来来回回好多次的软磨硬泡,父亲才肯松口:“想当年,我一米八三的个子,是吧,随便往哪里一站,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哈哈哈!”他一句一顿打趣道,很是洋洋得意。父亲常常拿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妈妈开玩笑,这是他日常打趣,即使母亲当年是扛过红缨枪的生产小队队长,但作为没啥职务的父亲照样嘴上不留情面地脑补母亲当年因身高不足而扛长缨枪拖地走的样子。

“老土庙,开什么玩笑,也不照照镜子。”体态娇小但面容姣好的母亲不甘示弱,据理力争,可眉眼间的温柔却悄悄滑向父亲。

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随着年岁有加,在往昔相伴的过程中,如今似乎发现了一些端倪。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人的爱情不似现在,他们爱情的成分里,更多的是一种“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这样简单而美好的相伴。

1984年,而立之年后的父母才遇见对方。1985年,他们组成家庭。那时候,父亲是个木匠,时常外出谋生,每逢周四、周日或是节假日才得以回家。母亲则承担家里五个子女的生活起居和全部农活。漫长的岁月里,每次临近父亲外出回来的日子,母亲都提前备好父亲换洗的衣物,以便他下次远行。我们几个小的更是期盼父亲的到来,因为只要父亲回家,他总会想办法在周四赶集日带回辣炒小河鱼、清炖猪脚、爆炒猪肝、干煸大肠让我们几个小馋嘴猫大饱口福。那会儿,母亲吃不惯动物内脏和鱼,父亲总有新招把它们炒到没有异腥味,吃的时候,配上各种夸赞:“哟哟哟,这个不得了啦,国际大饭店级别的待遇咧,好吃到耳朵都要掉了!”边夸边加上馋嘴的吞口水声,“孩***,你也尝一块。”然后不由分说地送到母亲的碗里。又或者父亲先于我们吃完饭,就开始开些恶心的玩笑:“哟嚯,今早出门,不知道哪个家伙把绿色的鼻涕虫挂到墙脚”“哎,前天挑粪施肥时,溅到裤腿,那个黄兮兮的老洗不掉”……然后我们“哐哐哐”狂吃,赶紧结束吃饭,接着父亲就会被母亲暴揍,不停嗷嗷叫。刚开始,母亲还是不愿意尝试,渐渐的,能够吃一些鱼和猪粉肠。每每母亲吃下一块,父亲就像小学生获得“三好”学生奖那般,露出胜利的微笑。

1986年,母亲生的头胎是女儿,但七个月后夭折了,之后的三胎又都是女儿,可大伯、三叔、小叔他们都有儿子,唯独作为老二的父亲没有。所以在我年少的记忆里,奶奶常趁父亲外出谋生时,唆使母亲拿二妹或三妹去和有三个儿子却没女儿的堂叔家换,直到父亲从别人那知道这件事后,严词拒绝“自己生的女儿,自己养,别人家的金宝银宝都不换”,此事才作罢。生活在风涛泪浪的父母,要做到不畏人言人笑,实属不易。后来有了四弟和五弟,可父亲还比较疼爱女儿,记得母亲提过一些事:小时候的我很粘父亲,有一次他对八个月大的我怒目而视,把我吓到发高烧后,从此不再对子女动过怒。再后来,刚学会走路的我更缠人,每次父亲外出,都已经翻过好几个山头,还听到我的哭闹声,于心不忍的他又折回来,索性把我带在身边去帮人打家具。母亲说小时候我,定要一手拽着父亲的耳朵,另一手蹭着他的下巴胡子才肯乖乖入睡。

在那个困难的年岁里,母亲渐渐变得喋喋不休,可父亲一直是个很坚定又温和的人,再苦再累也绝不动摇送孩子上大学的念头,哪怕他们已经有好多年没买过新衣,哪怕一直住在一个只有大腿粗的独梁柱子撑起的房子,哪怕这个房子下雨时没一处干地立脚,哪怕这个房子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母亲自己织的那几丈布……他和母亲最不同的一点是,他从来不埋怨生活,很可能他心里是埋怨的,但他嘴里从不说出口,我这辈子也没听过他说过一句粗野的话,顶多就是“谁要是坚持不下去了,我就去赊头牛回来吧,咱们养牛耕那仅有的三分地。”

我的基础教育都是来自父亲,在早期的农村社会,一般孩子的教育都落在母亲身上,因为孩子多,父亲光是养家糊口就没有余力教育孩子了。我很幸运,父亲时常会给我们讲故事:在山头田间劳作太累时,他会告诉我们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不易,和母亲在地里背诵毛主席语录给我们听;雨后夜里停电太闷时,他会讲田螺姑娘、梁山伯与祝英台、牛郎和织女的勤劳与痴情;每当我们抱怨读书太苦时,他会讲他和母亲因为时代原因不能念书的苦楚……父亲讲故事时,母亲也会在一边和我们听着,有时附和,有时补充,有时反驳,即使是争论,那眼神分明也是欢欣雀跃。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2000年后,我们五个渐渐离开父母外出求学,初中,高中,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逐渐地变成家里多了远行人,只母亲在等待子女和爱人归家,每次接到我们将回家的电话时,母亲言语里流露的像是等到了凯旋的将军;逐渐地我们五个都本科毕业参加工作,父亲也因常年劳苦而早早白了头、积劳成疾。

2013年5月,有一次我带父亲去济安医院治疗疱疹,医生和护士都误以为他是我爷爷,母亲每次回想起这事,依然掩不住的心疼模样。那时候总觉得,时光终会善待这对苦命的鸳鸯,只要“青山严格地存在,当绿水醉倒在他的脚下,我们只不过抱一抱拳,彼此就知道后会有期。”

往昔,只要母亲出门不能当天回家,父亲都要细细盘问我们母亲的情况。后来,我们带着父亲远行四处求医时,母亲每隔几个小时就打电话来追问“到哪儿了”“住哪儿呢”“买到药了吗”“你爸吃东西了没”“那边不冷吧”“什么时候回来”……

明明他们的电话簿里有对方的号码,可就是不直接打彼此的电话,非到我们子女这中转。

那段时间,母亲放下了所有的农活和喜好,专心照顾父亲,她一改往常易怒性格,变得异常的温柔,但凡父亲嫌弃中药苦口不肯喝时,她都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开导他“有命不怕病”,母亲总告诉父亲,每喝下一副药,希望才多一分。父亲才乖乖强忍疼痛喝光端上来的药。

可事与愿违,2015年6月,短短六个月的时间,父亲的体重从最初的160斤急速降到不足90斤。在他临走的那个周六,凌晨三点多,母亲把我们四个姐弟的都叫到身边,老五还在赶回来的路上,那晚最先交代的便是跟母亲道歉“孩***,我这辈子和你成家三十年,只有三次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然后一一数着是什么事,里面有一件事母亲给划掉了,因为她没被气着,然后他依次和我们姐弟几个道别,每多说一句话都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那样精疲力尽,就屈指可数的几件事,父亲整整说了四个小时。母亲让他休息一会,等一等老五回来再走,可是天一亮他就走了。

父亲走后,母亲变得胆大了起来,以前一提到坐车就晕、从不敢独自出远门的人,竟要求出去旅游,用她的话说是“我是去完成你父亲的遗愿,不可能会晕车。”

有一次我调侃母亲:“当初您和父亲过得那么艰难,没想过离家出走吗?”

“呵呵呵,傻姑娘。”

“为何?万一您找到更好的人家,我们说不定能跟着您,少受罪呢。”

“你爸爱打扑克牌,每次赢钱时,默不做声;输钱或是借钱给别人又要不回来时,都是乐呵呵地回家。”母亲一副我早知道真相的样子甚是可爱。

钱锺书在《围城》说:“老年人恋爱,就像老房子着火,没的救”,这不尽然。有人的爱情里没有钻石玫瑰,但并肩策马而行的三十年里,即使曾穷到叮当作响,他们依然可以微微一笑,低头间,他们又走过了几十里地。诚然,他们爱情里没有只言片语的浪漫表达,也没有花前月下的你侬我侬,但“父亲母亲之间,少了爱情的自私,多了亲情的纯粹。他们对于他们结合,怨而不悔,嫌而不弃,爱而不言。”

母亲这样爱我

文/冰泉

小时候,我一直羡慕其他的孩子,因为他们的母亲都爱他们,可是我的母亲不爱我。

记忆中,母亲那张脸始终是冷漠的,因为冷漠,我从来都分辨不出母亲是不是美丽。还有母亲的声音,也从未有过温情,永远都是严厉苛刻的,且眼神犀利。

母亲有很多种管教我的方式,除了不打,责骂和类似重复做作业的惩罚几乎成了家常便饭。尽管如此,母亲还是愤愤不平,有时会狠狠地说:“若你是个男孩子,早把你的腿打断了。”

但后来,母亲还是打了我一次。那次是一个好朋友的生日,同学用各种话来激我,说我不敢同他们一起去看午夜场。那时候我已经14岁,属于少年期的叛逆开始蠢蠢欲动,纵然我害怕母亲,可还是咬牙跟着他们去了。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电影院玩到十二点,一群孩子的疯狂让我暂时忘记了自己可能承担的后果。走在回家的楼梯上,我早早拿出了钥匙,可是未等开门,母亲已经把门一把拉开了。没等我反应过来,母亲已经一个耳光抽在了我脸上。

那天晚上母亲罚我跪了两个小时。这次我没有哭也没有认错,只是跪在那里死死咬着嘴唇。第一次,我心里萌生了一种对母亲的恨。那之后,我的心也渐渐变得冷漠僵硬起来,在表面上更加顺从了,心底里却做着离开家的打算。我格外地用起功来,知道想离开家只能考到最好的三中去。三中离家很远,可以住校。

一年后,我如愿考入了三中。我以学习紧张为借口,一个月才不得已回一次家。回到家里也不多说话,母亲问什么答什么,不问,我一个字不提。我和母亲终于彻底生疏了,心里竟有种冰冷的报复的快感。

母亲依然故我,我甚至觉得母亲对我的意义,只是养大了我,只是如此。

第一次主动地一路奔回家去,是为一件意外的事情。16岁的我已是个极漂亮的女孩,漂亮而冷傲,被许多男生追逐。我从来没有迎合过任何一个人。16岁的我不想恋爱,可麻烦还是出现了。一个过于顽劣的男生竟然将写给我的求爱信张贴在了学校的布告栏里。为此,我受到了班主任强烈的攻击。那个和母亲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她会用那样刻薄的甚至不堪的语言对待自己的学生。她说,小小年纪就开始招蜂引蝶,如此不自重不自爱……

我在怔了好半天后眼泪刷地落了下来。我一边哭一边跑,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才想起来坐车。

奔上楼梯冲进家门,我叫了声“妈”,就再也说不出话。

母亲正在洗衣服,两手沾着洗衣水的泡沫,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惊诧地看着我,呆了片刻才问:“出什么事了?”

我啜泣着,对母亲讲述了发生的事情。可是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忽然顿住了,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恐惧,怔怔地看着母亲,再也顾不得委屈和眼泪。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很大的错误,母亲将会如何愤怒如何惩罚我呢?

可是如此出乎我的意料,她只是转过身去洗干净了手,然后走进卧室换了件衣服,梳理了头发,平静地说:“走,我带你找他们去。”

母亲径直带我去了校长室,我像个犯了很大错误的孩子一样跟在后面。母亲说:“我的女儿我知道,她是个好孩子,你们不该这样对她。”校长不停地跟母亲解释,承诺会将事情弄清楚。母亲却不依不饶,她坚持着自己的要求,要班主任当面向女儿道歉,不肯放弃。

校长最终叫来了我的班主任。母亲一直平静地看着她,然后说:“你凭自己的良心说,我的女儿是不是个那样的姑娘,如果她是你的女儿你会这样委屈她吗?我们把孩子交给你,是要你像我们做父母的一样去爱她,可是你做到了吗?”

我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母亲。这是16年来,我第一次听到母亲说了“爱”这个字,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里以这样的方式。

那天,班主任终于向我说了“对不起”。母亲点了点头,拉着我走了出去。

在走廊,我低低地呼唤:“妈。”我开始主动地每周回一次家,回去主动和母亲说话,但母亲还是从前的母亲,对我依然严厉有加。那次的事,也再未提起。我似乎醒悟了什么,更加用功了。18岁的夏天,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北大。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在母亲脸上看到了我童年时开始企盼的笑容。它来得那么迟可毕竟还是来了。也在母亲的笑容中,我发现母亲老了,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读了大学又读研究生,母亲一次也没有去过北京。我常常打电话回去,听着母亲在那端淡然的声音,心里便会觉得踏实很多。

然后我恋爱了,28岁的时候,决定嫁人。

他是个纯善的男子,英俊温和本分。在结婚前,我们一起回了我的家。早早答应了我们婚事的母亲,那天晚上,做出了一个让人吃惊的举动。她拿出了纸和笔,严肃地要男友写一份保证书,只有这样两句话:“终此一生。我会爱并照顾申小青,不让她受任何的委屈。”然后要男友签上名字按上手印。

男友到底是爱我的,顺从地照母亲的吩咐去做了。我在旁边看着,一直说不出话。直到看着母亲将那张字条看了好几遍,然后小心地收入到卧室的一个小木头盒子里。

男友小声说:“妈妈可真像个孩子,多天真啊,生怕我欺负了你。她这样爱你。”

我笑了一下,笑的时候,想起28年来母亲所给予我的生活,想起我曾经对她的恨,还有我为此流过的泪……想起母亲坐在校长室那刻的从容美丽,母亲鬓角的白发……转过头,依旧带着笑容的脸上,早已是一脸的泪水。

不忘的往事

文/木木心晴

前言

我想,我是个会“选择性失忆”的人,那些不太愉快的记忆,我都已经忘却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一毫。对于那些美好的事物和美妙的感觉,我总是能一一记住,并不是刻意去忘掉忧伤,也没有强迫自己一定要抓住幸福的瞬间,只是,对我而言,这是一种本能,是再也自然不过的事。

那些幸福的记忆,总是在我偶然失落的时候化作一股强大的力量,领着我向前去。

【一】

上一次归家,是今年过年的时候。

家里习惯早早地吃晚饭,那天也不例外。随父母到房间吃吃零食话话家常,我也回房睡了。说睡了,也只不过是在床上舒服地躺着罢了,翻来覆去,毫无睡意,起身翻看以前的书和老相片,看着看着……感觉肚子有些饿,一看,近零点了。正想着找些吃的来。此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女儿,吃宵夜了。”我快步走去开门,看见爸爸站在门口,穿着秋裤,上身披了一件大衣,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爸,怎么这么晚?”我心疼极了,也感动极了。“我刚煮的鸡蛋面,快趁热吃了。”爸爸说。我接过来“爸,你赶紧回房间,这儿冷”。

送爸爸回到房去,妈妈在被窝里,精神得很,见我进来就说赶紧吃面吧。我知道,爸妈的被窝装满了许许多多的惦念,又怎能熟熟地睡去?妈妈一定在半睡半醒之间,多次问爸爸,时间到了吗?女儿肚子饿呢!

只是因为,今天闲聊的时候,跟父母提到平时的习惯:晚饭吃得早,就想吃夜宵。

一碗鸡蛋面,胜过多少玉盘珍馐、饕餮大餐,每一根面条里都揉进了爸妈的关心和牵挂,每一滴汤水都灌进父母爱的滋润与源泉。

被强大的幸福感笼罩了过后,我的心微微疼痛。今日的父母已经银丝满首,无数个分离的日子,我不能承欢漆下,而这短短的十几天,消纵即逝,我要怎么做才能够补偿不在你们身边的疏远与隔离?

【二】

那只大黄猫是在我离开家乡求学之后,良善的邻居送给母亲的,娇嗔又妩媚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

母亲爱它,它总是在母亲做饭的时候轻轻地跃上窗台,天晴的时候趴着睡觉,眯着迷糊的双眼,胖胖的身子缩成一团,闻到香味,就睁开眼睛,企盼地看着母亲。下雨的时候,猫儿倍有精神,乖巧地坐着,出神地望着窗外,聆听雨水滴落在屋檐上,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母亲外出回来,猫儿总是毫不偏差地从窗台上跳到母亲跟前,有时候明明知道是她的猫儿,可不留神的时候还是会吓一跳,然后想到这个小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等待,在窗台上引颈地盼着、侯着,母亲心里就对它又疼又爱了,摸摸它的头,抱起它,它便满足地在怀里撒娇了。

过年的时候,我见到了那只可爱的猫儿。“猫儿是认得声音的,我叫它的时候,它会回应。”母亲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将信将疑。母亲说:“不信,你试试”。于是我叫了叫“小猫,小猫,喵喵……”小猫依然眯着眼睡觉,无动于衷。母亲见它不搭理我,就叫起它来:“猫,小猫”。猫儿忽地睁开朦胧的双眼,“喵”了一声,尾音怡人,然后坐起来,装作很威武的样子。我和母亲哈哈大笑。猫儿感觉我们在抓弄它,瞟了一眼,又继续呼呼地睡去了。

【三】

从小到大,我们家一直离不开狗。

我还特别小的时候,家里还没有养黄猫,只有一条憨厚忠实的狗。

小狗刚到我们家时,还是小小的一只,怯怯的不敢靠近我们,眼里有恐慌、无助,也有好奇。在我们加意的照料下,三个月左右,黄狗也长大了。

我总是喜欢拿作废的毛巾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挥舞,让它左一会右一会地跳着扑上来咬住,玩得忘形了,觉得客厅也变得窄了,于是就跑到门前的那片柔软的草坪上玩。夏天的时候,还会碰到几株盛开着的蒲公英。我俯下身来,轻轻地将蒲公英吹散,任它浪迹天涯。黄狗觉得新奇,调皮地追逐着飞舞的白色小花。

这些嬉闹的情景,我记得,我还记得,它的泪。那天放学回来,情绪低落,至于什么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要么是少女时代的情窦初开,要么是考试考砸了,我也从来就没有考好过,不然,我又怎会觉得陷进无望又无告窘境里,不敢跟父母诉说。

跑去楼顶,吹着风,狗儿蹦蹦跳跳,不一会儿,也跟着安静下来,坐到我旁边,疑惑地看着我,我摸着它的头它的背,告诉它,我委屈了,心里难过。它听懂了吧,应该听懂了吧,不然,为何它神情忧伤?说着说着…我就哭了。

然后,然后,我看见它眼里流下一滴泪,它真的流泪了。我怎么能让它流泪?怎么能把自己的烦恼传染给它?怎么能让我的坏情绪影响了它?多少次在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准时给我送钥匙,多少次在夜里守在门前等着我回家。我忍不住抱着它,不想再让它哭了!不会再让它哭了!

【四】

每天放学回来,母亲说的第一句话是:女儿回来啦!之后说的几句,其中有一句无非就是“女儿写作业去吧!”

于是,我拿着书包,到房间写作业去了。桌子正好对着窗户,柔风扑面。窗户外边是一颗柚子树,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把它种下的,我个子小小开始背着大大的书包去上学那年,它已经长成好高好大一棵了。我写一段作业,就会抬头看看柚子树。夏天,青小的果实结在枝头,秋天成熟。冬天,叶子也不会凋落,依然昂然挺立在我的窗外,饱经风霜。来年春天,枝头开出一簇簇洁白的花朵,香气袭人。

这样的日子,几年如一日:放学,写作业,偶尔抬头看看柚子树。开它开花、结果,看四季的变换,轮回的更替。作业也就在我“写一段,又抬头看一看”之间写好了。大约一小时,母亲就在厨房里温柔地叫唤:“女儿,该吃饭了!”听到声音,我就小跑到厨房盛饭,甜蜜的一家,开始了晚餐。

我们吃饭的位置是不变的,四四方方的饭桌贴着墙,父亲在左边,母亲在右边,我在中间,我的凳子换过好几把,小小的时候,在父母怀里,再长大一些,坐高高的凳子,然后越来越矮,最后,跟爸妈的就没有分别了。

【五】

我喜欢在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上矮矮的楼顶看日落,火红的暮霭,夕阳渐渐西下,落到山的另一边。我安静地坐着,抑或,站着。看着邻居的大人们忙着烧饭,忙着给孩子冲凉,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是惬意极了。吃过晚饭,小憩一会,就跑到邻居家玩儿了。首先就是去找阿花,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她见面,聊聊学校的、家里的事。等伙伴们都到齐了,就开始你追我赶,跳绳,抓迷藏,不亦乐乎!玩抓迷藏的时候,总是少不了爬树,或者躲进竹林里,紧张地在暗中观察、窃听,看着寻找我们的伙伴慢慢走进,从身旁过去,居然没发现,心中窃喜,真是过瘾极了。来来回回几趟,累了,就跟着大人们安静地看电视剧,看不懂故事,道不明原委,可也随着剧情欢喜、担忧、愤愤不平:

这人真坏,想杀这个,又想害那个;

这人轻功真好,会飞檐走壁,还能在陆地这边从水上飘到另一边去;

小心小心,剑就要刺过来了,哎呀!他受伤了,他死了,他快死了;

这个谁谁谁是不是跟那个谁谁谁在一起啊……

看完电视,一窝人就到楼顶看月亮,数星星,偶尔有飞机飞过,就有小朋友大叫:“看,飞机。”我们就顺着他指的地方仰望。除了“观星赏月”,还喜欢唱歌,唱“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唱“小小的一片云啊慢慢地走过来”,唱“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唱“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后记

思绪飘飞得越来越远,我一路回望过去。至爱的父母,跟随在父母身边的胖猫,陪伴我成长的黄狗,窗前的柚子树和儿时童年的玩伴,都在我成长的痕迹里镌刻着烙印,这些美好的时光,是我单薄的二十三年里,宝贵的财富。无论时光如何氤氲,幸福、快乐的记忆,始终都不会褪色。

因为,有你们的日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也舍不得忘记的啊!

老刀

文/肖俊杰

1935年春,父亲从沿口镇购回一把靴型菜刀,通柄长约一尺,宽四寸左右,重约一斤,雪亮雪亮的,刀刃锋利,惹人喜爱。

我背着母亲,拿在手中观赏,摸摸刀刃,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哇”的一声哭开了,母亲又疼又骂,烧了些草灰敷在伤口上。父亲吵着:“刀那么快(锋利),让小孩拿着玩多危险啊!”从此,母亲将刀放到高处,不让我接触,叮嘱“刀要割手”,不让我再摸它。

母亲天天用这把刀切菜、猪饲料、野菜、嫩草、野菜根,用后立即收拾好。父亲刨高粱穗、剃扫帚、劈竹片刨竹器也用这把刀。大自然灾害的那些年头,剥树皮、刨草根、粉碎观音土来吃,还是这把刀。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我已长大成人,母亲还在用这把刀。刀变形了,刀柄细小而光滑,刀身前后宽中间窄,只三寸左右,用手掂一掂也轻了许多,成了不规则的月牙形。父亲从集市上请了一个师傅来给刀“整形”,前后割去一部分,但刀刃仍然锋利,母亲继续天天使用,爱不释手。

“土改”后,耕者有其田,劳动热情高,生产大发展。精耕细作,粮食产量翻了番,农副业也发展、鸡鸭成群、猪满围栏,刀的用处更多了,劈柴,修小树枝,刀都算得上一条“好汉”,使用更广了。有时连续用上几天、十几天、不眠不休,刀也毫无“怨言”。“自古英雄多磨练”,刀也是这样。

“屋漏又遭连夜雨”,三弟患上腿骨结核,无药可治而伤残。为谋生计,三弟制作竹扇竹刷,竹筛竹筐,这把刀令他爱不释手,天天使用,也不言累。

时间一天天过去,刀又慢慢变成了月牙,只有两寸来宽,可还是无怨无悔地为三弟服务,三弟也把刀当做“宝贝”,吃饭睡觉都放在身边,有时候还给刀刮垢磨光,“洗澡修面”,可刀已经面目全非了。刀变成这般模样,三弟泪流而心酸,我安慰三弟,决定给他换把新刀。父母和三弟都不同意,说“这把刀使惯了,得心应手”。

他们又请人为刀“整形”,“矫正身躯”,洗去污垢,磨利锋口,使刀变得窈窕秀丽,只是“头”更小,“身”更瘦、“体”更轻,但精神抖擞,口快心慈、锐利不减,毅力如旧。三弟喜在眉梢,乐在心头,爱刀如子,当着掌上明珠,细心使用着。

“农业合作化”开始,集体生产引路。母亲饲养集体猪,劈篾、剁饲料,人歇刀不歇,白天搞不赢,晚上用个够。谁也无怨言,都说时间紧,刀也不疲倦,越用越光亮,越是光亮人越爱,刀柄不离人的手。

接踵而来的是“大跃进”,首要任务是“大炼钢铁”,办法是打破小锅烧大锅,将各家各户的锅和刀等小农具集中起来,炼成钢铁。三弟这把刀,因集体养猪要使用,才免遭一炼。

1982年,这把刀仍是锋利无比,只是更窄更弯,像一块干扁的土皂角加上一个柄。腹靠背脊,腰更弯曲,我们又请人给它“整了形”,让它身躯正直锋更锐,形似竹叶把柄添。

直到1993年秋,母亲“走”时,这把刀还宰了一只雄鸡为母亲送别。经过了半个多世纪的沧桑岁月,两代人给它三次“整形”,从它刃边经过的物质:野菜、树皮、草根、观音土、鸡鸭鱼、猪牛羊,见证了半个多世纪的悲欢离合。

从母亲“走”后,再也没有人用过它了,我把它像传家宝一样地珍藏在抽屉里,谁也没有提出要再使用它。

愿得母亲长久呵护

文/赵静丽

早上我正在干活,手机响了,跑过去一看,是妈妈的电话。

“妈,怎么了,打电话有事吗?”

“没事,好长时间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也不知道你最近身体好不好,妈就是有点想你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哽咽,而这头的我早已经泣不成声。

我在家里排行老三,上有哥哥和姐姐、下有弟弟,人常说“偏大的、爱小的,中间夹个受气的”,而我的待遇却不一样,由于从小身体不好,母亲对我疼爱有加。他们三个总说母亲偏爱我,什么好事都向着我,母亲却说:“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不爱啊,只是她身体不好,让着点吧。”就这样在母亲的关爱下我长大了,工作了,结婚了。哥哥、姐姐、弟弟都常绕父母膝下,偏我远嫁韩城,离父母最远,尽孝的时间最少。

我的母亲是小学高级教师,辛勤耕耘三十多年,在学校,她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把知识和爱都给了她的学生,多次被评为优秀教师和优秀党员,也是陕西省政府表彰的优秀教师。在家里,她是任劳任怨、不求回报的好媳妇、好母亲,曾被铜川市政府评为“尊敬老人的好媳妇”。母亲的性格比较温和,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未大声吼过我们,更没有打骂过我们,也从未和父亲高声说过话、吵过架。父亲常常教导我们,要向母亲学习,一定要孝敬公婆,学会付出与尊重;和邻里搞好关系,学会包容与忍让;懂得生活,学会生活,还常常自夸他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娶了母亲这样的好媳妇。

听父亲说,他和母亲是中学同学,在那个年代,结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母亲是受过教育的女子,她性格独立,思想超前,虽然外表柔弱,但内心倔强,拒绝了上门求亲的多个媒婆,明知父亲家境贫穷,仍不顾家人的反对,坚决嫁给了一贫如洗的父亲。

父母上世纪60年代成婚,母亲是冒着瓢泼大雨、脚踩泥泞走进新家的。他们的新房是借来的半孔窑洞,家当少得可怜。一张方桌是借来的,土炕上铺着一页芦席,只有两床薄被。家里用小米干饭、白菜萝卜招待了众客。结婚后,父亲一直在外工作顾不上家,全凭母亲操持家务。那时候爷爷早逝,奶奶身体又不好,父亲是家里的老大,下边还有五个未成年的弟妹,母亲忙完学校还得忙家里,农活忙时,做完饭收拾好后,还要从深沟里把湿玉米杆背到家里。但母亲从未报怨过,也从未埋怨过父亲。

后来我们四个孩子相继出生,家里的重担更是全部压在母亲身上,自我记事起,母亲就一直早出晚归,早上出门之前要做好一大家子的早饭,放学回来,还得照顾奶奶和我们一群孩子,在家里,母亲一直是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那个人。

母亲的生活里从未离开“责任”二字。对家人,她上上下下都会尽到责任,那年,我发生意外,母亲衣不解带地在医院陪伴我几个月。奶奶生病时,母亲如女儿般在炕前侍候。奶奶在弥留之时,颤巍巍地从枕头下摸出100多元零钱,交到父亲手里说:“这是我卖鸡蛋零碎攒下的,拿上给你媳妇买一块表,让她能看时间,不耽误给孩子们上课。”父亲遵从奶奶的遗愿,给母亲买了块国产表。

母亲的生活里从未离开“操劳”二字。母亲分担奶奶、父亲的辛苦,扶助夫家弟妹们的生活,教育我们兄弟姐妹求学上进……我们长大成家了,家里条件好了,母亲也退休了,但她还是未停止操劳,又开始照顾我们的孩子,为了不影响我们的工作,母亲除了接送孩子们上学、放学外,还变花样地做各种好吃的,只怕孙子们吃不好。

母亲的生活里从未离开“付出”二字。母亲不但操持我们的小家,还关照着本家弟妹们的生活。我的二叔已年过七旬,患有重病,母亲知道他是因缺钱不能手术后,毅然让父亲拿出住院手术的钱,给二叔看病。如今,二叔逢人就说是大嫂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父母在,家就在,父母在哪,家就在哪。在我们心里,母亲永远不会老,在母亲心里,孩子永远长不大,仍然需要父母的呵护,希望我还能得到母亲的呵护,希望母亲晚年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