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老地方 > 短文 > 经典文章 > 正文

关于山路的文章

2023/01/14经典文章

关于山路的文章(精选12篇)

山道弯弯

文/沉风

一段山路,仍然不时地逶迤在我日常生活中的梦里梦外。这么多年来,每每闲来安静的时候,我与这段山路的交集,重又如电影画面般闪换,历历在目,一次次令灵魂如痴如醉。

最早对山路的感知,起源于赶圩的人们。每逢镇上的圩日,曙光刚刚弥漫,手提肩挑的大人们吆喝招呼着聚到一起从村口出发了。暮霭落幕的傍晚,赶集的大人们带着盐巴,猪肉或煤油等等又回到村里。往往圩日,炊烟与夜色在村里散漫时,扑鼻的肉香味道有力地证明了赶圩人不菲的收成。望穿了一个白天的孩子们,总能紧紧地捂着几颗糖果甜甜地醉入梦乡。

山路与糖果联系在一起的梦乡,那是一个孩子心中神奇的远方。浓郁的糖果香味,催生了我心底最初的向往远方的梦想。对于不谙世事的孩子,谁都爱凑热闹,单就见着一群大人们聚集簇拥说说笑笑去远行,足够成巨大的诱惑了。何况还能带回糖果,一段路的神秘又怎能不让人羡慕呢?我想,能有糖果的地方,一定是最好玩最美丽的地方,也是身为父辈的应该带着他们的孩子们去饱饱眼福的地方。

记不清了次数,我扯拉着父亲衣角哭喊着要跟随他走路去赶集,最终也一次次眼泪涟涟地被长辈们强拉回关在屋子里。他们都哄着我说,长大了才能去镇上赶集,那山路弯弯曲曲,又远又不好走,小孩子走不了又会影响大人们赶路。但我只认为这是大人们忽悠小孩子的话。走远路一定很好玩,否则为什么大人们有说有笑地出发,何况还有糖果可以拿。

我的倔强,使我在六岁时候的一个初秋天高气爽的早晨,我终于踏上了去镇上的山路。早上父亲出门了之后,我偷偷地从床上爬起溜了出家门。走出村口,我还是认出一段通往镇上的路。我想我要与大人们保持一段距离,他们就不会发现我就不能够拦住我把我赶回家里。哪里想到走出了我熟悉的小路,仍不见了父亲的影子,摆在前面的岔路口都很陌生,还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移步。琢磨了一番之后,我想既然是圩日,只要跟着赶圩的人走,方向一定不错。

跟在赶圩人们的屁股后面,路边灌木丛的无名鸟雀叫得十分欢乐。不知道经过多少次折转迂回和爬坡越拗之后,一个比我家乡更大有更多房子的集镇出现在眼前。我看见有人在路边收购鸡鸭和特产,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声音如潮,热闹非凡。那时候,我一定很兴奋。我想,我人生的第一次博弈算是赢了。

融入大街之后,那股兴奋,应是堪比活神仙。在人群中没有目的地徜徉了一阵之后。我被一个亲人遇见了,他很惊讶地紧抓着我的手,说带我去找父亲。还再三强调不要让我乱跑,当心跑丢了。当我们找见父亲时,轮到我惊讶起来了,他没有骂我,也只显得很多惊讶而已。

至于如何回家,我的记忆都是后来从大人们的口述中来的。他们说,我吃了一碗粉之后,就躺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几乎都是在大人们的背上被传递着,赶集的人们帮父亲轮流又背又抱着我走,回家也要走三个多小时的山路,一回到家我就醒了。家里人见到我的时候,也停了一天的焦急寻找。父亲说,从来没见过我能睡得那么沉,一路颠簸或被人们逗玩,我依然没有醒来。

这一趟私自上街,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但对于同龄人,他们是羡慕我的,他们会坐在我的身边听听我到镇上的见闻。我会给好奇心的同伴们讲述山路的好玩,叙述镇上的热闹,告诉他们说商店里由一大箩筐的糖果,整个大楼散漫着糖果的香味。被羡慕的孩子,自豪自在心中。

从此,我总找机会要跑到镇上玩,也许我的贪玩与冒险给母亲感觉到了什么。

估计是读小学三四年级的一些假期。母亲装了一篮子的鸭蛋,叫我跟着村里赶圩的大人们上街去买。母亲还用芭蕉叶包一大碗饭,叫我带着。能去一个心仪的地方,对于一个边远山村的孩子,是件难得的高兴的事情。我默默地跟着大人们走在山石路上,听着大人们天南地北地聊天。同时,我小心翼翼地护着装鸭蛋的篮子,怕脚步重了,怕篮子摇晃了。我很认真地听着他们教我怎样喊价,得了钱什么收藏,要防扒手。下午三点要在街头聚集等着回家,否则天黑了路不好走就回不了家的。但是,就是没有听到人贩子之类的警告。想来,那时代真的有点单纯。

这样几次帮母亲卖鸭蛋,都很顺利,原来现实生活中的算数比书本里的知识有趣得多了。出门在外,与家乡之外的很多人交流,我还明白,学会听懂汉语和说汉语的重要性。再则,镇上的中学又是我心中的又一个充满诱惑的目标。

八十年代末期,我到镇上读初中。刚到新的地方,很多同伴们第一次远离父母,思家心切,茶饭不思,夜梦中还哭喊着爸爸妈妈。而我已经熟悉了小镇的许多地方,是小镇的熟人了,坐在教室里,心定神宁了。

一群孩子走在通往镇上的石头路上,或走路,或休息,今天想来那是很令人又幸福感的时光。

村里通往镇上的路,就这一条是近路,全是山路。时而在半山腰延伸,时而在两座山之间的山脚匍匐,像分界线,时而在又高又直的悬崖底下穿过。逼仄的路面,凹凸不平,脚下的石块,不像村子里整整齐齐的石板路,这些石块垒砌的有些随意。垫脚石的落脚处,滑溜溜的表面证明了这条路的历经时间的沧桑。很多盘山的路段如有人或牲畜从对面过来,相遇让路都得准备许久时间才能完成通过。

在我们略知男女情事的懵懂岁月里,高年级的男女同学已经很大胆地在我们回家或去学校的山路上,成双成对,轻声蜜语,神神秘秘,让人遐想。谁与谁谈恋爱的传言在我们这些孩子的口中传得有声有色。现在我想,那时候的初恋仅仅是美好的友情。毕竟现在都成家了的我们,爱人都不是原来的同学了。早恋也不是老师形容猛于水的那么令人担忧呢,事实上,早恋是温情的,是美好的。

寒来暑往,在学校与家之间的山路上又走了三年,初中毕业了。我又回到村里,等待着命运的安排。或继续读高中,或上中专,或考不上就回家种田。

我记得那时1991年8月上旬的一个深夜。正是农忙时节的山村很快就变得一片沉静,时已凌晨,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沉睡中唤醒,朦胧中,有人在敲我们家的木板门,又大声喊叫我母亲开门。凌晨宁静的山村这样的敲门声是很轰动的。我也起床了,母亲起床开门。

原来是舅舅,满头大汗,满面红光。我还没有完全醒,他自己要了一碗水喝。我们全家人都起床了,在舅舅发言之前,我们显得有点惊愕,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舅舅刚坐下来,就说话了。原来是中考分数已经出来,第二天就要到县城参加师范学校的面试。由于电话不通,路程遥远。学校老师为我着急了一整天了,一直没有能够联系到我。正在乡府开会的舅舅,晚上8点得到消息,急忙找一只手电筒,沿着山路一口气跑回家里通知我。

妈妈听完了舅舅的叙述,她立即抓鸡,很快就弄好了。鸡汤的香味在煤油灯的微弱的光辉里缓缓流淌。一段夜路,一位奔跑在深夜里的山路上的亲人,我的心很激动。第二天,我考上师范的消息沸腾了整个山村。

只是,参加师范面试之后,我选择去读高中,读了大学,又回到母校工作。那一段山路,渐渐变成了记忆。

现在,偶尔有村里的长辈到我在城里的家,我们时常会聊起那条山路。我就知道,杂草已经淹没了路面,但是绵延十几公里的被脚印磨亮的石头路面,经历风雨,在时间的长河里,什么也掩盖不了,那可是祖祖辈辈们坚实的脚印啊,是属于激励我灵魂的一面镜子。

回望那条山路

文/周梦子

每次回乡,坐在汽车上总会回望家乡那条熟悉的山路。

那条山路永远刻在我的记忆深处。家乡通车时间不到十年,那条通往家乡的水泥公路近年才修好。通车之前,那条山路是乡里人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通道。小时候听父亲说,我的祖辈去广东潮洲一带挑盐,途中来回要花近一个月的时间,历尽千辛万苦,回到这条山路才有一种家的感觉。在我的记忆里,那条山路曾经是一条黄金通道,村民们走亲戚、赶集市、到外面求学……都必须经过这里。山路全都是整块整块青石板铺成的,由于年代久远,走的人多了,石板表面光洁如镜。夏天的早晨,光着脚走在石板路上,感觉全身透凉。中午时分,我们年轻人不敢光着脚走在石板路上,因为石板经过太阳的暴晒,温度太高,只有那些老农才能光着脚走,他们的脚底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对我来说,大雨天走在这条路上最有趣,更有诗情画意。雨水从山顶顺着路面一直流到山脚,这时如果从山脚一直往山顶走,那种感觉特别惬意:路面被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可以听哗哗的流水声,可以看大大小小的瀑布,可以享受那清澈的水从脚下流过的快感,如碰到雨过天睛,还可以聆听各种各样的鸟鸣……

山路全长约20多公里,究竟有多少级石板,我们从没有数过,山路中间修建三个凉亭,凉亭间相距2公里路程,凉亭建在半山腰上,内有几张石凳,供人们避雨或中途休息。夏天,烈日炎炎,村民们挑着重担,每到凉亭,总要休息一会,享受这里的习习凉风。所以凉亭特别热闹,十里八乡的人,熟悉的、不熟悉的,在凉亭碰上面总会闲聊几句。小时候,跟着村里的兄弟姐妹们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砍柴,来回总要经过这条路,去的时候感觉特别轻松,回家时挑着沉重的柴禾,从山脚走到山顶,一步一个台阶,那个中滋味不堪回首。只要不是农忙时节,父母总会到途中来接应。所以,每次走到半山亭,我总会停下来多休息一会,渴盼远方出现父母那熟悉的身影。这时候,他们总会送些点心来给我们充饥,还会给我们减轻肩上的负担,然后可以轻轻松松走在这条路上。有时,父母亲没时间,我们只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回赶。随着年龄的增长,后来到离家较远的镇里上中学,我们再也不要到很远的地方去砍柴,也不要受这份苦。周末回家,背着书包走在这条路上,感觉特别舒适。自从高中毕业、到城里读书、直至参加工作,其间回家的次数逐渐减少,也很少走这条路,慢慢地对这条山路变得陌生起来。

如今,家乡已通车,村民们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绝大多数人不再靠烧柴火做饭,很少有人到远方砍柴,也没有几个人再走这条山路。路的两旁已长满杂草、曾经热闹的凉亭也破败不堪。有时候想,如果有机会,与儿时的玩伴一起从走这条山路,也许会有另外一种感觉吧。

走云南之难

文/宁新路

一个爱花懂花的人,一定会迷恋三角梅的。芒市的三角梅开遍了街头,也开到了寻常人家院落。这里的梅树上开好几种花,红、黄、白、紫,尤其那红色与紫色更让人喜爱。每片花样的叶,像穿艳丽裙装的少女,在微风中翩翩起舞,且拥抱着一簇又一簇碧绿挺拔的相思竹,显得多情而浪漫,很容易使人驻足留恋。芒市人说,别走,住下来吧,芒市的夜晚更迷人。有这么美的三角梅与花、竹的地方,想那花入梦的美妙,何处寻找?而耿马的一位比花还多情的人,在那里等候,不赶到歌舞的晚餐不开席。

尽管有浓情的牵引,而我很想在芒市住上一夜。可车拉我们上了耿马的路。我不情愿走,尽管说仅有不到3小时的路程。这个迷恋与不情愿的感觉,随着车子越走越远,后悔之情越来越强烈。

出了芒市,车子拐了一个弯,驶入一条狭窄的道路。这是土石与柏油相融的山路。没想到车子从此拐进了一条羊肠山路。车轮子越走越慢,车轱辘越来越蹦,山路越走越狭窄,越走越弯曲。云南财政厅预算处陈玉柱的疑惑越来越大:不是说芒市到耿马是二级公路吗,二级公路哪是这般坑坑洼洼的?司机小伙说,一点没错,导航仪上“导”的就是这条路。我们的疑惑被司机用霸道的导航仪注释了。我们是第一次去耿马,既然是导航仪指引方向,不会误入歧途吧?谁也不知道。司机按照导航仪指引开车,导到哪儿拐,就往哪儿拐,谁会怀疑这条路,谁又会不相信导航仪呢!我想今晚不住在芒市那开满三角梅的酒店,一定会是一次后悔莫及的选择。

车子又拐入一条山间小道,它像盘在山间的一条蚯蚓,是弯与弯几乎连在一起的窄得像鸡肠子的道。这窄道的一边是高山巨石,一边是悬崖深渊。稍不留神,车子会撞上山石;稍有偏差,车轮会滑落山间。在山间看到好几辆大车小车惨不忍睹的样子,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车子就是不久前失足山间的,车子摔成了几片,有人在清理现场,人会怎么样?不得而知。想必也是九死一生吧。看到这惊心动魄的场面,感到今天的赶路,不祥也许会即刻发生,便双手把紧了前座的把柄,有种随时面对灾难的惊恐。车子奔跑两小时多了,应该有一小时会到耿马的,虽然惊惧,而想再忍几十分钟就会结束这可怕之行,又有了一分信心。耿马热心等候的朋友电话问,车走到哪里了?说到什么山了。对方质疑地问,怎么会到什么山呢,不应该走那山啊,莫不是你们想游山玩水?司机说,走得没错,导航仪上导的。对方说,你们绕远了。司机说,导航仪就导的这条路。但我已经晕车了,胃里开始翻江倒海。陈玉柱也晕车了,倒在了一边,不去理会什么。我也不去看那忽而就要撞在车上的怪石,也不理是否会掉进深渊,闭上眼睛忍耐,异常难受,把命交给司机,也交给这车的运气。我真想让车掉头,回芒市的酒店。那三角梅开得正艳,真让人温馨。

坐在这车上的六个人,除了我和陈玉柱先生很痛苦,有两个人很郁闷,但有两个人很兴奋。郁闷的是作家老衣和云南财政的小何,他们不知去向,而却能沉稳地把车座当床睡觉,睡得很香甜,且睡一会儿吃一会儿山竹。老衣几乎以不停地吃山竹来缓解紧张、难受、不满、郁闷。幸亏有一箱山竹,否则以老衣的狡猾,就地下车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他边以吃山竹安慰自己,边不停地指责周燕。周燕是临沧永德人,一路同行的云南财政作家,这次去耿马采风,是她诡秘的主意。因为去耿马,必然要路过永德的永康,永德是她现在生活的地方,永康是她老家所在的地方。她的私心,想让我们到她家乡采风。她们是边城小县,难得有京城来的人。她把昆明和北京的人,带到她们小县,是份荣耀;她是好心,是想让我们看看她家乡有多美。可这难走的路,这难以忍受的晕车,这提心吊胆的危险,使她的良苦用心的主意,随着痛苦的增加,成了强加给我们的痛苦。周燕遭到的指责,越发频繁了。在难受的时候,老衣甚至对我说,这是周燕的谋害。尽管这样,车里有两个人是兴奋的。一个是司机,一个是周燕。司机是一个武警即将退役的小伙,身体结实得像壮牛。

他也许开惯了这种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也许这种山路的难与险,对他是一种兴奋剂一样的刺激。他把优美的歌曲放得震天响,震得车里的空气也在跳动,他随着歌豪情歌唱,精神爽朗而以高度警觉的状态,操纵着方向盘,也毫不动摇地盯着导航仪的指示,在一个又一个岔路口,准确无误地把车开到如蚯蚓般细而弯弯绕的山道和村道上。他是个对山路感觉很好、且对自己开车技能十分自信的司机,他把这蚯蚓般险道上的驾车,当作一种才能的表演了,且表演得很精彩,这让他很兴奋。

另一个兴奋的人,当然是周燕。尽管周燕面对一个又一个晕车难受的朋友而心疼,也面对来自朋友们的出主意动机的质疑和埋怨,也面对这极其危险的山路,时而感到无地自容,但她吃了晕车药,精神抖擞得很,也时不时地露出快到她家乡的喜悦,或者是激动。所以,她和司机,一个在情绪激昂地唱着,一个在埋怨声中笑着,表现着不同的兴奋。我愤然地说,回芒市去那开三角梅的酒店!司机说,路已走过半,回不去了。车既摇摆又跳舞,感觉车也快散架了。

刚才走的是石子路,车轱辘像搓石子、炒豆子似的。尽管在这弯接弯的道上行走,而车开得飞快,车胎挤走的石子,打得树叶纷纷飞落。这路是导航指示的路吗?司机说没错。而证明“没错”的,是迎面或后面来的一辆辆车。不是国道,哪有这么多车?我们不再质疑了。车子上了一条道,是油路,可它是比石子路更有意思的路,车在路上弹跳,人在车里被扔来扔去,头顶到车的天花板上,胃肠里的东西,也被提上来扔下去。而且还不单纯是上下的弹跳,让人在弹跳中还有摇摆,像晃荡的瓶子,左右前后和上下跳摆。人成了摇摆跳动的物件,胃里的东西在上下翻腾。这路云南人叫“搓板路”,像洗衣服的搓板,车轮蹦极似的,上下弹跳。有人冲周燕喊,这是什么鬼路!周燕说,云南就是这样的路,我们都走了几十年了。我深深想念芒市朋友的热情挽留和三角梅的好客多情。

在这漫长而糟糕的路上,很容易想一些哲学问题。如果住在芒市那三角梅环拥的酒店,晚上漫步在芒市鲜花绿草中,那会是多么开心的事,也避免了受这番罪。

我不后悔去耿马,而后悔走这样的路。采风哪里都可以去,不一定非要去耿马,这个选择是错误的。这样痛苦的行走,犹如饿着肚子看戏,眼里全是茫然。北京堵车虽然苦恼,但也没有走云南这路痛苦;宁可遭受北京的堵车痛苦,也不愿受这花海里的摇晃。都市人享受了道路的平坦与繁华,享受不到这青山绿水与绿色的空气;山里人享受了青山绿水与绿色的空气,享受不到行走的平坦与繁华的热闹。

究竟是山里人幸福还是都市人快乐,应当是各有各的幸福,也各有各的局限吧。在摇摆难受之极时,脑子里产生了漫无边际的想法,甚至感到北京的堵车之苦也不算什么了。

车在山道和林间绕了快5个小时了,首先忍不住胃里翻腾的是陈玉柱,让急停车吐了个江河滔滔。他说,肠子快吐出来了。眼看太阳西沉,赶紧赶路。这摇摆与蹦极似的折磨,使我的头、我的胃、我的四肢难以忍受了,我强力忍耐,等待耿马的到来。可司机说,还有一半路要走。我感觉再要走下去,比死还可怕。看到我们这样,周燕像犯了大错的人,愧疚得不知怎么办好。而我们难受得已无力怨责她了。

周燕生活在边疆小城,住在别墅般的房子,上下班回家路程不出半小时,玩乐在小城方便自如,没有堵车,没有污染,满街熟人,悠闲怡然。她要去看北京,她从小城坐长途车一天半到昆明,再坐飞机到北京。她说,她的小城虽与昆明距离短但路途太长,昆明离北京虽然远而时间很短。她到过北京,她感到在昆明和北京出门是宽阔大道,开车虽拥堵却没有高低不平的山路。就凭出行平坦,她觉得还是北京和昆明好。她的感慨,也许同所有云南人一样,在渴望开阔与平坦。云南人喜爱山,享受山,却也让山遮拦了视野,让山拦住了去路,也让山阻挡着远行。云南什么也不缺,缺路,缺穿越千山万岭的路。

车子终于从“搓板”路拐到了一条水泥小道,当然是导航仪导的。正是村镇的集市时候,路上是挑、背、扛、提、推山货和百货用品的村民,路边的山货和百货杂物几乎摆到了路中央。遇到了云南东西最多、人最多、最热闹的镇。鸡狗猪也在路上大摇大摆地闲逛。车比人走得慢,我的头要爆炸,肠胃在翻滚,看到了旅馆,我用尽力气喊出话来,终于喊出“停下!”身边的玉柱听到了,让车停下。我说后面有旅馆,我要住在这里,不再走了!登记,开门,我顿时瘫软在了床上。睡在床上,还是天旋地转地晕眩,我大口喘气,冷汗淋漓。想,死也不再坐车了,休息过来回北京吧。睡了一个多小时,眩晕与恶心减轻了一些,就想再找大点的宾馆住下。可出了镇,又是土路和弯弯绕的山路,看不到城市,只得继续往前走了。

这杂乱而繁华的镇,是这一路除了永康镇外,经过的最大的镇了。在这大山里的小镇,昆明和北京有的商品,这里几乎都有,虽然很廉价,也许不那么货真。这摆满一条街的商品,应该体现了云南所有乡镇经济的活跃。正是因为有了这条蚯蚓般细长的路,才有了八方商品的云集。路,对于这样偏僻的山村人来说,就是梦想幸福的翅膀。这里的茶与山道,曾经连接着云南的茶马古道,这里的茶源源不断地走上茶马古道,运到了中国北方,运到了欧洲等迷恋这里的茶的地方。世界上喝过茶的人,大都喝过云南这山村的茶。云南的茶是神奇的,每个茶的山村都是连着世界的,云南人是了不起的。云南不仅有奇妙的茶,还有世界上最美的花、最美的树、最甜美的水果、最壮美的山和江河。云南给世界奉献了一个绚烂多彩的天然公园,云南人给我们北方人奉献了争奇斗艳的花卉和芒果、香蕉等美味的水果。云南的多民族还给人类奉献了动人心弦的歌舞和奇妙与独特的文化。没有云南大美的中国是失色的,没有云南大美的中国是孤独的,没有云南多民族的歌舞是寂寞的,没有云南多民族文化的精彩是缺乏想象力的。云南为中国和世界的贡献是巨大的。我突发奇想,所有喜欢这里茶和水果的人,应当以回报这天赐之物而捐钱,把这条路拓宽了;云南为中国和全世界提供了香美到极致的茶叶,所有爱云南的人,都应当为云南人投入,为云南人走上通畅的路而出份力。

出了村镇,又入“搓板”路。胃肠被折磨得再也忍受不住这摇和摆了,又回到了极其难受的状态。弯路漫漫,我要求停车,我不坐车要步行。朋友们也忍受不住这折磨,也跟我一道在山路上步行。车子缓缓跟在后面,或者开到前面一段又一段路地等候。步行好几公里,身体好受一些。终于又到小道上,车来车往,行走危险,继续坐车。这路忽上忽下,心一惊一吓的,眩晕与恶心又涌上来。车从一个长坡滑落到底谷,是一条碧绿漾漾的江。见到江我更想吐了,车到桥上我下车呕吐,我扶在桥栏上,头伸向大江呕吐。吐了个舒服痛快。周燕慌了,急忙过来要拍我的背,我仍在狠狠地怨她,让我们走这样的路,受这般罪。她这安抚小孩的把戏,我拒绝了。朋友幽默说,这是怒江,你在给怒江的鱼儿喂食呢。桥下怒江在翻滚,江涛让人惊,我回头狠狠地看了周燕一眼,狼狈地坐在桥上喘息。

已奔波6个多小时了,我实在不想上车了。还有多远?司机说,有3个多小时路程。这3小时路,一定会要了我的命,不走了!而耿马的热心朋友来电话说,到耿马至少得3小时山路,眼看天将黑,今晚住在永德的永康镇吧。这桥离永康镇1个多小时,他在永康等候。曙光就在前面,车子在落日里进入了苍茫山路,拧得像麻花一般的山路。

车又进了村道。仍然是拐来拐去的弯路,仍然是忽高忽低的窄道,仍然是上下弹跳和左右摇摆的“搓板”路。又饿又闹的肠胃,被蹂躏得刀绞般疼痛。

路边有了村庄,有灯火与炊烟,好像闻到了饭菜飘香,盼望车就地停下,或者车就地坏在这里,就可以住在这里了,跑得仍很欢的车,让我沮丧。而此时周燕忽然兴奋起来。她指着窗外的灯火灿烂的村庄说,那是她老家。全车人看那个村庄,村庄在山的苍穹里,灯火映亮了山上的树,高大而浓厚的树包围着村庄,村庄在夜幕里神秘而多情。车到了又一个村,起码有10里路了。周燕兴奋地说,这里有我的母校,我就是走这条道上小学,又上中学的。我一个人常常走夜路,每次都害怕有鬼和坏人。这路上的蚂蚁和石头也认得我,我也认得它们。她纯真的情愫,让我积聚了一路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我对周燕和这山这村这地方,忽然有了感慨:多么偏远的边疆小村,周燕每天来回赶10多里山路上学读书,多苦!她说,我们家乡太美了,上海知青在这里落户的不少呢。她给我们讲上海知青爱上家乡姑娘的故事,最后不回上海而甘愿做永德人的自豪,她很自豪。她爽朗地笑着。

车还在绕弯,只是越来越慢了,入夜的山路行走更险。到永康还有1个多小时路程,饥肠辘辘与头晕目眩,几乎要折腾得我快昏过去了。周燕给我们接着讲上海知青艰辛的生活与浪漫的爱情故事,故事很精彩,有解饿与提神的奇效,我有了一点精神。看看表,快9点了。急切盼望到永康。快到了吗?周燕说,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车又入忽高忽低的山路,穿过浓厚的夜色,把路边的山与树推远,终于翻过了山——永德县永康镇到了。我们拖着瘫软不堪的身体,勉强下车,耿马的朋友把我们扶下车来。这时,已经快10点了。

这一路,行走了9个多小时!那么加上明天到耿马的3个多小时路程,那就10多个小时的山路了。尽管歇息在了永康镇不错的宾馆,但我还在后悔应当住芒市,仍然想着那笑得爽朗的三角梅的留意。耿马的朋友说,芒市到耿马,最多4小时,你们走的是二十年前的老路。司机说,是按照导航仪走的,会有错吗?肯定走错了,是导航仪导到了老路上。司机感到难为情,给自己打圆场说,这也许是你们人生的一笔最大财富呢!这话,让我们哭笑不得。苦难就是苦难,苦难绝对不是人生的财富,适度的苦难也许会是感受与找到幸福之门的财富,而极度的苦难绝对是灾难。

这苦痛的长途颠簸,毫无疑问是极大的折磨,也毫无疑问不是人生的财富,但它让我们知道了,多年前云南人出门是多么费时、费车、耗人、受罪,甚至有多少人付出了生命代价。

好在这样的路已成过去,全滇已有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而让人忧的是,这样的路还在用,车祸还在发生,人还在伤亡。不知云南人什么时候不再走这样的蚯蚓山路,那应当是云南出行之福的到来。

尽管有了高速路,车从昆明到边疆,也得走近20小时。周燕是感受长途车最为深刻的云南人之一。她去趟昆明,要在车上睡一个晚上,还得大半天,每次来回的折磨如同经受一场大病。她说,云南人的生命都浪费在路上了,云南人的钱都花在路上了,许多云南人的命丢在路上了。这话不虚。缺少铁路的云南,最佳的出行方式,就是飞机。难怪云南财政投入大量资金,支持高速公路天险通坦途,开辟空中通道,这使人多么喜悦呀。美丽的三角梅开遍云南山峦江河,云南是一片仙境般的地方。结束云南人远途的颠簸跋涉,那将使更多云南人真正活在人间天堂。

山路

文/龙应台

五万人涌进了台中的露天剧场;有风,天上的云在游走,使得月光忽隐忽现,你注意到,当晚的月亮,不特别明亮,不特别油黄,也不特别圆满,像一个用手掰开的大半边葡萄柚,随意被搁在一张桌子上,仿佛寻常家用品的一部分。一走进剧场,却突然扑面而来密密麻麻一片人海,令人屏息震撼:五万人同时坐下,即使无声也是一个隆重的宣示。

歌声像一条柔软丝带,伸进黑洞里一点一点诱出深藏的记忆;群众跟着音乐打拍,和着歌曲哼唱,哼唱时陶醉,鼓掌时动容,但没有尖叫跳跃,也没有激情推挤,这,是四五十岁的一代人。

老朋友蔡琴出场时,掌声雷动,我坐在第二排正中,安静地注视她,想看看又是好久不见,她瘦了还是胖了?第一排两个讨厌的人头挡住了视线,我稍稍挪动椅子,插在这两个人头的中间,才能把她看个清楚。今晚蔡琴一袭青衣,衣袂在风里翩翩蝶动,显得飘逸有致。

媒体涌向舞台前,镁光灯烁烁闪个不停。她笑说,媒体不是为了她的歌而来的,是为了另一件事。然后音乐静下,她开口清唱: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蔡琴的声音,有大河的深沉,黄昏的惆怅,又有宿醉难醒的缠绵。她低低地唱着,余音缭绕然后戛然而止时,人们报以狂热的掌声。她说,你们知道的是我的歌,你们不知道的是我的人生,而我的人生对你们并不重要。

在海浪一样的掌声中,我没有鼓掌,我仍旧深深地注视她。她说的事,是五十九岁的导演杨德昌的死。她说的人生,是她自己的人生;但是人生,除了自己,谁可能知道?一个曾经爱得不能自拔的人死了,蔡琴,你的哪一首歌,是在追悼;哪一首歌,是在告别;哪一首歌,是在重新许诺;哪一首歌,是在为自己做永恒的准备?

我们这一代人,错错落落走在历史的山路上,前后拉得很长。同龄人推推挤挤走在一块,或相濡以沫,或怒目相视。年长一点的默默走在前头,或迟疑徘徊,或漠然而果决。前后虽隔数里,声气婉转相通,我们是同一条路上的同代人。

蔡琴开始唱《恰似你的温柔》,歌声低回流荡,人们开始和声而唱: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让它淡淡的来让它好好的去

我压低帽檐,眼泪,实在忍不住了。今天是七月七日的晚上,前行者沈君山三度中风陷入昏迷的第二晚。这里有五万人幸福地欢唱,掌声、笑声、歌声,混杂着城市的灯火腾跃,照亮了粉红色的天空。此刻,一辈子被称为才子的沈君山,一个人在加护病房里,一个人。

才子当然心里冰雪般的透彻: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文/艾晓林

我开着车。母亲坐在车上。

今年夏天,气温特别高,持续时间特别久。母亲说,她要回圣灯山下的老屋住一段时间。

车驶出圣灯山场镇,经过正在修建的高洞子水库。水库即将淹没以前的巴县九中。母亲在这里读了两年初中,我在这里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回来又当了8年高中教师。母亲轻轻地对我说:九中都要被淹了。语气中满是留恋和遗憾。

我们继续沿着小溪前行。母亲望着窗外,喃喃地说:“外面全部都是山。”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自言自语地说:“全部都是山了。”

我的心不禁沉了一下。

再行过一段路,母亲又说:“全部都是山。”

我知道,山,是母亲心中永远的依恋,是根植于母亲灵魂的挂牵。母亲75岁了,对故土想念更深更浓了。

母亲的前半生,总是和山联结在一起的。

那时的圣灯山是个十分偏僻的山区。距离县城鱼洞有50公里,离稍显热闹的跳石乡场也有10公里,只有一条崎岖的山路,九弯十八拐地通向外面。

圣灯山主峰下西面是一片生长着茂密松树的山,山脚下有一个四合院。一个彭姓的有钱人修建,主人一家人住了正房。我外公兄弟俩是他的佃户,住在偏房。房前房侧都是一块块水田,远处是一个个山峦,有一条小溪流过,再从一个20多米高的崖上,飞流而下,一直向前汇入长江。

母亲就出生在这个小院子里。她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小时候,她既要带弟妹,还要到屋后的山上捞柴,到屋前的坡土里割猪草牛草。小学毕业,到离家10多里路的巴九中读初中。读了两年,学校停课,回家务农。等到可以复学的时候,她已经和父亲结婚,失去了再上学的机会。

父亲在城里的工厂上班,母亲的户口不能迁到城里。外婆也没分给母亲房子住。彭姓地主家的房屋已被没收成了公房,他的子女都在城里上班,不住在老屋,空着没人住。我们一家五口就借了两间照壁房子,相依为命。

在我的记忆中,年轻的母亲每天总是忙碌地劳作。

每天天不亮,母亲就起床。尽管家里粮食少得常常吃不饱肚子,我们四姊妹又都是正在吃长饭,母亲仍然早早就把吃的煮好,然后出门,到田坎、山坡割猪草、牛草,到山上捡一些树枝、枯草回家做柴烧。到了生产队上班的时间,参加队里的劳动,完成分配的活路。下了班,还要种好几分自留地。天黑了,才能回家做饭。吃完饭,就在房前的石地坝上做一些杂活,和院子里亲戚说说话。

如果是冬天挖红苕的时候,天黑得早,等到大家把红苕过了称集中起来,再根据家中人口、工分计算出每家应该分配的斤数,才在昏暗的煤油马灯下开始用称称了分给每家,最后如果还有剩的,再平均分给每家。这些红苕都是种在坡上岩下,离家远,山路难走。倘是雨天,更是泥泞湿滑。我和二弟常常也要去帮助母亲,但年龄尚小,只能用竹背篼,背得也不多,主要还是靠母亲。实在没办法,亲戚们也帮母亲背或者担一些。等回到家,便十分晚了。我帮着烧火,把红苕淘洗干净,等母亲做好饭吃过,睡觉的时候,差不多半夜。

听老人们讲,以前山上都是树木,高大挺拔,蓊蓊郁郁。经过大办钢铁的特殊年代,很多大树都被砍伐掉。仅有的山林,除了一小部分划给每家作为自留山,其余都是大集体所有。没有煤做饭,只能用柴禾。自留山的柴草根本不够,只有到田坎上、林边的坡地上、树林中,割一些草、砍一些杂木,用竹子做的“爬花”捞一些松毛,带回家烧火做饭。

七八岁开始,我就努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和母亲一道去地上干一些杂事。那一年夏天,天刚蒙蒙亮,母亲带着我去割柴草。圣灯山南边山头,竖立着一块石头,形如竹笋,我们称之为“石笋”。山下有一片土坡,我们叫“坡上湾”。穿过树林,走了三四里上坡路,我们来到坡上湾。天仍然没亮,母亲和我将竹篾背篼放下,坐在地上。

黎明前的夜空璀璨美丽,天空格外高远明净,星星晶亮,微风徐徐吹来,空气特别清新。年轻漂亮的母亲遥指着天上,告诉我这颗是牵牛,那颗是北斗。繁星密集的地方是天河,有7颗星,那是7个仙女。我们对面是绵延起伏的石岭山脉,再望远,还可以隐隐看见有灯光。母亲说,那是重庆城。父亲,是十里钢城中的一盏明灯。母亲搂着我,深情地望着远方,双眼也像燃烧着炽热的爱之灯。母亲口中,不自觉地轻轻地哼起了歌,轻快的歌声随山风飘向远方。

16岁那年,我考上大学离开了家,后来,土地分到了户。弟妹们都在小学、初中读书,父亲只有在探亲假才能回家。家中的农活只有母亲一个人承担。母亲辛苦地劳碌着,家里的粮食逐年多了起来,不再愁吃不饱肚子了。每到寒暑假,回到家中,我们兄妹一起帮助母亲做一些农活,空的时候,辅导弟妹们读一些书,享受着恬静、快乐、温馨而又幸福的时光。

在母亲心中,她出生在大山里,在大山中成长、成家,把孩子一个个养大成人。山里稻香麦香,红苕蔬菜旳香,清冽洌泉水的沁香,都是那么诱人和熟悉。母亲心中,山是圣神而让人肃然起敬的。

一直到1987年,由于腿疾,差点让母亲站不起来,才将户口迁到了父亲处,离开了老屋,离开了生养她的大山。

每年,母亲仍然要回几次老屋家中。在公路上,看看四周的山;到曾经起早贪黑地劳动的田地上转转,闻一闻泥土和庄稼、粮食的清香;吃着新鲜的饭菜,和亲戚老友说一说家常。母亲心中自是十分惬意和感到满足。

老家是1975年才修通了砂石公路,只有难得来一次的货车通行,小轿车更是难见。1979年,我提着一只杉木做的小箱子,母亲陪着我走了近10公里的山路到跳石乡场上,才坐着公共汽车去上大学的。现在的公路,已通过扩宽,先是水泥路,再铺成草油,平坦而舒适。路上行驶的车也多了,如果是节假日或周末,回家的人和到圣灯山风景区度假的人多,还会塞车。坐在车上,母亲触景生情,就会回忆起当年那些走山路的旧人故事。

小时候,山上林中主要生长着松树、柏树,偶有水杉、银杏等珍稀物种,杂树都被砍了作柴烧,显得疏疏朗朗的。山崖岩下,凡有坡土的地方,都种了庄稼,主要是小麦、玉米、红苕,偶有土豆、胡豆,田里种的是水稻和小麦。现在,田里很少有人种水稻,更多的是花卉苗木和附加值高的作物。山林都实施退耕还林,老树继续生长,更加繁茂。坡地上栽种着名优果树,增加经济效益。年轻人都进城务工,在家的人,需要烧火做饭的柴少,杂树都生长起来。从前的山路更是少有人行,丛生着藤蔓和杂草,老路几乎都寻不到踪迹。

山更青翠,水更碧绿。已然不是母亲记忆中的山了。

或许,这正是母亲儿时心中的山?

山还是那些山,老屋还是那座屋。但母亲日渐老了。70多年的风雨人生,一路兼程,留在母亲心中的山更加美好,已是将山融入魂灵,镌刻成生命中灿然盛开的花朵。

我要常常陪着开始蹒跚的母亲,牵着她的手,去倾听她那么熟悉的土地的呼吸,去仰望那些大山,去轻抚那些青草古树。

我会陪着母亲再去走一走那些不知走过多少遍的山路,就像走过那些青葱的岁月。

我也是大山的儿子。

船工

文/张佩鸿

来到广西靖西的古龙山大峡谷时,天公不作美,我们在瓢泼大雨中踩着湿滑的山路直下到谷底。眼前展开的画卷秀丽美好:举目是两岸青山,覆盖着无数叫不上名的植被。这些植物们在雨中绿汪汪的,说不上是水洗让这绿更温润,还是这绿让水意更充沛。山间夹拥一溪流水,水流因为山雨的汇入而显得有些急促和浑浊,溪面平整,偶缀几方不甚大的岩石,活泼着整个画面。

岸边几艘颜色艳丽的漂流艇在等着已经穿好救生衣的我们。每艘小艇都配了一个船工,为我们的这一趟漂流服务。我们同行七人,共四艘小艇。四个船工一色的黝黑皮肤,阳光脸庞。船入水道,他们左右划桨,身姿灵活,手法娴熟。天雨似通人性,上了船竟渐消了踪迹。顺流而漂,心情自在而舒畅。船工们既掌控着船行的快慢,更负责着游客的安全,还充当了导游的角色。姐姐那艘船的船工是位五六十岁的中老年汉子,眼角的皱纹有如刀刻,身材精瘦。他的船总要比我们的落后一些。他告诉姐姐,年轻时也在广东各地打工,收入比现在多得多,可是如今年纪大了,孙子也需要人带,就回到家里来,每天做这船工的兼职帮补家用。全长6.8公里的水程,耗时一个多小时,他因为体力有限,每天最多划两趟。那些年轻些的,不间断地往返于起点和终点,一天最多能划5趟。

船行到水道的三分之二处,前方突有巨石急瀑。船工们将船划到岸边,告诉我们这一段因为石头多、落差大,是无法漂流的,需要下船步行近1公里。我们下了船,发现山路是狭窄而湿滑的,穿着雨衣和救生衣的我们狼狈不堪而又小心翼翼地盯着窄道慢行时,我的心里就犯了嘀咕:“那些船怎么办?”正想着,一回身看见船工们躬身把小艇高举过头,用背和头顶住小艇,把船背了起来!他们背着小艇,双手托住小艇两侧,趿拉着拖鞋大步流星地朝我们走近。我们慌忙侧过身子,让他们先过。

从我身旁经过的船工身上早已水渍斑斑,分不清是水是汗,又或者二者兼有。顶着小艇的脖子因受重而向前伸着,手臂的肌肉用力地绷着,微微隆起。这样一个负重前行的姿态,让我很自然地想起了曾经游览过的许多险峻的高山上的轿夫们。每每爬这样的山,总有那欲揽胜而力不足的游客,他们会雇上一顶轿子,坐于其上,既享自然之无限美景,又免去攀爬之劳累。山路蜿蜒,轿夫们负重而行,处处风险,可很少见他们面露难色。也许,和那些船工一样,他们身上的重,是不得不背,不得不扛的。也因为这“不得不”,而多了一份责任和义务。肩挑手抬的,不过是一个家的重量,一份爱的承担。

作家莫怀戚在他的散文《散步》中写道:“我蹲下来,背起了母亲,妻子也蹲下来,背起了儿子……我和妻子都是慢慢地,稳稳地,走得很仔细,好像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来,就是整个世界。”是啊,背上的世界!不仅是这些船工、轿夫们,哪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不曾体会到这个世界的重量呢?在这样的现实里,他们早已炼成了挺得住、扛得动的“铁人”。这样的“铁人”,双肩是坚实的,内心是坚强的。

1公里的山路已尽,小艇重新入水,旅途仍将继续。再次登艇,我的心情似有了不同。山依旧是那青山,水依旧是那绿水,只是山水之间,多了一些扛得动山挑得起水的身影,增了几分足以担起生活的勇气!

山路

文/石泽丰

我无法忘记进出村庄唯一的山路,如同无法忘记我白发的亲娘一样。二十多年了,它依旧蜿蜒在村后的山腰上,将村民带向山那边的田地。

山路有些险要: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一遇到大雨还有山洪,山路上的泥土就会滑落流失,切断村民的去路,只有等到天晴过后,村里的年轻人重新打上木桩,把路铺平。

在山路与我共同着的记忆中,我憎恨过它——因为它无情——它伤害过我的亲人,那是一次山路被雨水冲断重新修好后的第十天,哥哥放牛回来,走在此处,不幸踩了个空,跌到了五米以下的山麓。他被村里人抬起,送到乡村医院的手术台上,他的膀胱在跌落中受伤,下身肿胀起来。尽管哥哥从死亡的召唤中挣脱出来,但他的下身像一个失去效用的水龙头,必须两个小时换一条内裤,仍有一些异味逃入空中,将他与以前的伙伴隔开,与村子里的人群隔开。在第二年的秋天,哥哥最终还是倒在了那条山路上,并且永远安息于先前的山麓之下。

我无法记清最先是小村拒绝了我,还是我拒绝了小村——山路横亘在我们之间,像深不可测的河流。

我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离开村庄的那年,雨水特别多,也特别大,山路被经常冲断。就连我走的那一天,老天爷都没有忍一下他的泪水。父亲撑着一把破伞和母亲一起送我,快要上山路的时候,我叫他们不要再送了,站在那里就行。父亲原本执意想把我送上山岭,见我有些不高兴,也就没有再三勉强。待我正好走过最险要的部位时,它猛地向下一滑,切断了我的回路,我分明听到身后父母惊叫的声音,我回过身,看看含泪微笑着的父母,看看这一段滑入山麓下的泥土,再看看那个孤苦伶仃的村庄,我的眼睛湿润了……走出山沟,我坐上远去的汽车,窗外的油菜花开得如火如荼,一切都渐行渐远,消失在春天的最深处,和我对视的只有苍茫无尽的旅途。

上中专的那几年,每逢寒暑假我都要回去,通过那条山路,回到它引领给我的那个小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贪婪地注视着记忆着一切,如浪的雾霭,如波的峰峦,如镜的清泉,如练的溪涧;我刻意地观察过故乡熹微的晨光,临山的旭日,青草上、花蕊里、翠叶间,晶莹的露珠闪耀着,被嘤嘤的鸟啼摇落,又让缕缕炊烟网住,一颗颗地串联,飘向空中;我留意过山间鸟儿真切的呼唤,远方扬鞭笞牛的父老乡亲耕种时的背影悄悄地埋进了我的心间……

所有这些美好的场景都是在我离去以后才猛然发现它的珍贵。当我生活在城市的屋檐下,当我行走在冰冷的街道上,当我遭受到人生磨难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真正的家乡和灵魂的归属。

儿时小村发生的一切,现在只能飘忽在我的记忆里。二十多年了,我再也没有回过小村,没有走过那条弯曲的山路。为了生活,多少年以来,我却亦步亦趋地跋涉在一条叫做“生活”的山道上。正如一位老师所说的那样:当我们被复杂的人生思考弄得越趋疲倦的时候,回过头来看曾经走过的日月时,突然就会发出惊讶的感叹:呀!那就是我们所丢失的一切?

——曾经哺育过我的故乡呐!

樱桃红了

文/高福全

这个季节,家乡的樱桃应该熟了,红红火火如玛瑙一般点缀在大渡河谷,然而这一切对于我这个远在异乡军营的游子来说,却只能在梦中遥想了。

想起樱桃,我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是母亲肩挑背扛卖樱桃、省吃俭用将我拉扯大,将我送进大学,让我步入军营,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去年休假回家,正值樱桃红熟的季节,看到我回来,母亲很高兴,忙里忙外给我弄好吃的。

我工作三年没有回过家,那次回家我发现母亲似乎突然就变老了,母亲的头发白了,母亲的唠叨多了,然而这一切对于我这个身在部队难尽孝道的游子来说,既感到亲切又感到心酸。母亲说,你是最喜欢吃樱桃的,以前放学回家就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吃饱了才下树。母亲边说边拿起竹篓准备去给我摘樱桃。我劝阻母亲说,您年岁大了,身子不利索,还是让我自己去摘吧。母亲那天很开心,她说你难得回来一次,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摘最好吃的那棵。母亲还是像以前那样倔强,她爬到了我家最高的那棵樱桃树上,她为了给我摘树巅上最红熟的樱桃,踩断了树枝,从高高的樱桃树上跌落了下来。等我赶到树下时,看见脸色惨白的母亲昏倒在地上。我连忙将母亲背在背上,走了十多里山路赶到县城医院。在山路上,我感觉母亲的身子轻飘飘的,我的母亲已经老了,我的泪水牵线一般溢出了眼眶。十多里的山路,我感觉自己不是背着母亲,而是像年幼时一样躺卧在母亲温暖的臂弯里。

十多里的山路,我没有休息一下。十多里的山路,我仿佛走了一辈子,我感觉时间过得好慢。经医生抢救,母亲苏醒了过来,她用愧疚的眼神看着我。母亲说,我老了,不中用了,你难得回来,回来了也没有让你安心地休息一下。母亲不断地叹着气。检查的结果出来了,母亲的肾脏严重裂伤有淤血,肋骨摔断两根。母亲在医院住了三天就闹着要回家,她说,家里的樱桃再不卖就要熟透落地了。在我的一再坚持下,母亲在医院又住了两天。那几天我天天守候在母亲的病床边,那几天我是在自责和愧疚中度过的。

母亲的病还没有好,我的假期就到了。临走的那天,母亲拖着病重的身子,拎着一篓樱桃,走了十几里山路,将我送到上了远行的客车。在车窗里,我看见身形消瘦的母亲孤零零地站在站台上,我看见母亲偷偷地用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我的心里一阵阵地难受。又是樱桃红熟时,我想起了远在家乡的母亲,想起了她还没有痊愈的伤口。

荒凉里的山路悄无声息

一段悲伤的文字,记载那些随风飘扬的过往,而那些悲伤的文字,就飘飞于由岁月缔造的痕迹之中,从而缔造出更悲伤的痕迹。

曾经是那样美丽繁华,而如今却是那样安详、那样平淡,一切似乎都已伴随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唯独那只有记录在纸张的文字依旧华美、依旧诠释曾经的。一段最美好的记忆,伴随时间的飘逝,如今已变得支离破碎,再也寻觅不到曾经最美好的当初。而文字,却能接受时间的洗礼,无论时间怎样流逝,无论在时间的流逝中接受怎样的风吹雨打,文字依仍旧记载曾经繁华美丽的过往。

伴随迷茫的思绪,与那些似虚有虚无的记忆诉说悲伤,让记忆成为悲伤的一部分,呈现出更悲伤的思绪。而我,却用悲伤的眼泪浸润纸张,让文字感受悲伤的洗礼,从而变得深色,变得愈加悲伤。

当我遇见残叶经受不住风的吹打;当我遇见夕阳透过泛黄的云朵照射那荡漾的湖水;当我遇见灰色的天空突然有雨点划落大地,那一时刻,我将会用悲伤的文字去记载那些悲伤的情境,从而可以让思绪点缀于我的脑海,让那些回忆充满悲伤。

我没有相机,所以我不可以用照片回忆;我没有笔记本,所以我不可以用程序回忆;我没有那悲伤的过往,所以我不可以用记忆回忆,但是,我有笔,我可以写出悲伤的文字,让那些悲伤的文字替代悲伤的记忆,成为我回忆中的悲伤记忆。

此刻,迷茫的思绪已被那些悲伤的文字浸润,再也无从思考,再也无法记忆。行走在人潮车流中,伫立街头,望着万里晴空,阳光谱洒大地的温暖。

走到这里,一切准备都就绪。

我却陷入落寞惆怅而茫然失措,下一段路,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何去何从?

这世间漫无边际,而我,似已走到了尽头。

游弋倦怠的心,彷如被掏空了几世纪的空白,犹如,耗尽此生碎落了一地的繁华飘散风中,颠沛流离,留下赤裸痛彻。

也许,明天就将会是尽头

也许,明天就要静静离去

也许,明天一切就会消失

也许,明天就沉睡在永恒里埋葬

也许,明天就能安然长眠不再醒来

也或者,明天睁开双眼,一切都会好了起来光残缺了曾经仰望天空的单纯,最美好的过去随着远处的风消散了最后的记忆,笑语欢声中褪去了稚嫩的外衣。夜色下,固执追逐月光的孩子,走远了,消失在落花无处的夜幕中。

泛黄的纸页,书写下最永恒的无望,挣扎,不甘的最后,也只是背负着命运的枷锁,依旧在世道无常下匍匐前行。多年前,飞舞的乱发,青涩的笑颜,刻成了生命里最铭心的痛楚。

命运的流,湮灭了,仓惶带着梦想逃离的帆,将前一刻仍在跳动的心,冰封在万古的深邃中。

轻纱迷乱,绝世容颜,何人远处悲唱过往。

小立孤村,袅袅炊烟泛起暖黄灯光,楼上欢歌,犹如离世惆怅,隔绝着独自远方的游子,空洞的眼载不下世间的繁华,害怕寂寞的孩子,终躲不过时间的消磨,魔鬼张开天使的翅膀,欺骗着迷茫的行人,张狂背后,找不到所谓的真实,全全被虚假浸没。

灰色寂寥的天空,连残色的月都不愿踏足,是谁和谁叙下的悲凉,怅惘了永世的凄凉,黯淡了记忆的空旷。银色的瞳孔,渲染了夜的冷漠,白衣孤立,消遣了暖黄的月色,只余下空蒙的雨季。

前世三生的隽永,是今生苦痛的伏笔,注定了无情的伤痛。三生石上,被雾色氤氲的字迹,是心头泣血的嘶鸣,残歌断唱,单弦独奏,何以成商。

蜷缩在世界的尽头,独自舔舐着流血的过往,风从云生,耳边弹唱起前世独奏的琵琶,抬头的片刻,阳光灼伤墨色的眼眸,眼角湿润的液体是暮色霞光的血红。

山路弯弯

文/周依春

一条弯弯的山路连接着我的老家和县城,也连通了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

那条弯弯的山路是我们去县城的最捷径,在过去交通不发达的年代,也是乡亲们常常选择进城的最佳线路:翻过一座800米的高山,走过一段5公里长的坦途,然后沿斜坡下行500米,再顺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山梁前行20多公里,便到达了县城。一路上,翻三山五岭,过四乡八村,睹茅屋草舍,看缕缕炊烟,闻鸡鸣犬吠,赏四季风景。

那条弯弯的山路,留下了我儿时的记忆,童年的脚印,少年的梦想,行走的故事。

记得还是我七八岁的时候,爷爷带着我去给幺姑“送月米”(川东北一带的习俗,又称“打三朝”,就是谁家添丁进口之后,娘家人都要送些大米和鸡蛋去,以示庆贺)。幺幺家住在县城附近的塔子山,那时没有公路没有车坐,也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走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走到哪里,爷爷就给我介绍到哪里,这里是古楼坝、凤头山,这里是四个田,这里是粘毛山……以及这些地方过去发生的奇闻轶事。比如“四个田”地处十字路口,森林茂密,阴翳蔽日,古时候是强盗出没的地方,那里常常有被盗、被抢,甚至被强奸的事发生。一个人路过那里,总是提心吊胆,就更不敢走夜路了。

足足50里的山路,小小年纪的我,从来没有走过那么远,走着走着,实在走不动了,我调皮、撒娇、掉眼泪,甚至索性停下来不走了。爷爷总是变着法子哄我:快到了!快到了!路过县城边,爷爷还去商店里给我买来糖果哄我开心,给我增添信心和力量。我只好一直坚持着往前走,天亮出发,一直到午后2点才到幺姑的家。好在我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不然真会落得个“行百里半九十”的遗憾。

几年之后,望子成龙的父亲将我送到县城关中学读初中,那条路就成了我求学的路。冬去春来,寒来暑往,每个周末都要在那条路上来回奔波。每次出门前,曾祖母总是催促着“快快走”。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对我寄托着“走出大山,到更广阔的天地去”的殷切期望。年幼廋小的我,一路上像风一样奔跑,有时候3个多小时就到了学校。

然而,长期奔波在那条崎岖的山路上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意外总是不期而至。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老师放学很晚,我归心似箭,刚走了1个小时,天色就暗淡了下来,我仍坚持继续摸黑往回走。冬天的夜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实在看不见也走不动了,我便来到路边的一户人家。主人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看清楚我是一个学生,心痛地说:“孩子,这么黑的天就不走了,明天再回家吧!”听到主人这句话,我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晚上好心的主人还匀出饭来给我吃,腾出床铺让我睡,主人的恩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又一个星期天下午,刚离开家的时候都是艳阳高照,行程还不到一半,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暴雨滂沱,把我淋得像个落汤鸡。我赶紧跑到附近人家的屋檐下躲雨。素不相识的老乡见我衣服淋湿了,怕我感冒了,赶紧找来衣服让我换上,并给我准备了一个斗笠,为了不耽误晚自习,叫我早点上路。

我常常被狗追咬。有一次,几条狗一哄而上,把我团团围住,顿时把我吓哭了,幸好附近的乡亲赶来把狗给我撵开了。在那条弯弯的山路上,朴实的乡亲给了我太多太多的感动!

我中学毕业后,通过招考进入了农信社,终于如愿以偿,走出了大山,有了为老百姓服务的机会和平台。随着国家公路“村村通”工程的实施,公路修到了我老家的山脚下,每次回家就可以以车代步了。从那时起,我再就也没有走过那条弯弯的山路了,但是行走在那条弯弯山路上的经历,永远融入了我的血脉中,刻进了我的记忆里,成为了我人生永远不能割舍的一部分。往事历历在目,至今仍催我奋进,促我自新。

如今,那条弯弯山路早已被水泥公路所取代,公路实现了“户户通”,勤劳的百姓打开了山门,敞开了心门,开窍了脑门:有的建起了粉墙黛瓦的小洋楼,有的入住了整齐划一的聚居点,致富产业比比皆是……曾经的弯弯山路变成了人们的修心路、通天路、幸福路!

山路

文/曹藜

平坝的人说,“我们走步路都比大山里的人要省力些”,所以我为自己生活在平坝而暗自庆幸。

其实我住的地方并不算平坝,是典型高低不平的丘陵。可在我们眼里,离我们不远但也不近,海拔1000多米绵延起伏的白杨山,也算是高大、雄峻、巍峨。所以我们把白杨山上居住的人称为山上的人,而他们把我们称为坝子里的人。山里姑娘找婆家,坝里男孩就多了一个优越条件,而山上的小伙子很难找到坝子里的老婆。我妈就很幸运,嫁到了坝子里,却苦了我们去外婆家,至今,小时侯去外婆家的艰辛经历还刻骨铭心。

小时候,外婆的好和那些我们家没有的吃食,其实对我们几姊妹是有诱惑力的。因为山上地广人稀,勤奋的山民种地多,每年收获的各类粮食比我们坝子里多,还有许多诱人的果树,所以外婆家的吃食总比我家丰富。我们一年到头去外婆家的次数是有限的,所以一旦去了,外婆会倾尽所有,把好吃的全翻出来招待我们,尽管如此我们每次去还是有很大的畏难情绪。

去外婆家,要走一个小时的土公路后开始爬坡,长长的一段缓坡,已经够我们喘气的了。从罗昌湾坡度开始增大,有些地段的路很窄,向上望,看不到山顶,向下是万丈悬崖。我和弟妹都走得胆战心惊,吓得直叫唤,妈妈叫我们别看下面,眼睛盯着路的前方,就不会害怕。拉着妈妈的手,照妈妈说的做,果然心平缓了些。持续的陡坡路,凹凸不平的路面,让我们走得实在是艰难,走一段就想歇一阵。为了赶时间,爸妈连哄带骗,省去了不少歇脚的时间。尽管如此,走到外婆家,也足足用了4个多小时。

进入山林,松林里见不到一户人家,路上见不到一个行人,整个树林浓荫蔽天,显得很幽深寂静。通往山林深处的小路幽长望不到头,偶尔传来一声鸟鸣,或者窜出一只野兔,也会吓得我们尖叫。松林里的幽静使我们毛骨悚然,让出门都能见到人的我们,还真有些紧张,那些冷不防就刺伤你的荆棘,也让人生厌。

后来,我们便不太愿意去了,但年节时,不去给外婆拜年,是有些说不过去的,爸妈只得软硬兼施,最后拿出几块钱作为脚步费,我们才勉强前往。我亲眼见生活在白杨山上的舅舅、舅妈,从天微微亮就出门去地里干活,要天黑尽了才能回家,还要准备上中午在地里吃的饭食。因为山高路远、爬坡蹚沟来去就要花费好多时间,为了农活的进度,时常是上山就是一整天。要上街赶集,挑着沉重的担子,打着火把出门,再换回一挑,披着星月回家,是常有的经历。有言道:山性使人塞。可谁曾知道,能够通达山外,是多少辈山里人的渴盼。那蜿蜒曲折起伏跌宕的山路,蛰伏了舅舅及山里人的童年甚至一生。而扁担承担了连接山里山外的重任,沉重的扁担、陡峭的山路,让他们走得颤颤巍巍,满身疲惫……

多年后的春节,回到老家,再次去看望舅舅,心里一想到那又远又陡的山路,不免忐忑。舅舅电话里告诉我们,可以将车开到家门口,虽然怀疑,还是宽心不少。

车驶过白杨乡政府,进入坡路,我们两眼紧盯前方,心中在打着鼓,全部心思都放在曾经凹凸崎岖的小路上,不错,光滑的路面一路畅通,S路虽然多了些弯道,但总算一路向白杨山延伸。

一路沿山盘旋而上,阳光透过树梢洒满水泥路,路与天相连。

树林在安静中透着明亮,泛白的公路温柔地在树林中蜿蜒,偶尔传来几声欢快的鸟鸣。路边的丛林中,那些草,还有花在和风中摇曳,在阳光中恣意地绿着。明亮的路不再让人生怕,雾霭飘过,如舞女的长袖让我心旷神怡。我急叫停车,走出车门,融入绿意盎然的青色中。眺望着山下起伏的小丘,葱绿的田园,还有那变了样的房舍,全都成了幸福的模样。回望飘带似的水泥路绕山而下,连接山上山下,中国梦就随着这飘带飘进了大山深处。曾经,趴在地上那幽静小道上的泥泞脚印,总也看不到尽头;现在,灰白的水泥倾泻在小路上,覆盖了泥泞的脚印,抚平了乡间的小路,也覆盖了看不到的尽头。

到了舅舅家,发现曾有七八家人的小村子,就剩舅舅一家人,其他人都搬到坝子里去了,或者在大城市买了房。我好奇地问舅舅:“这里就剩下你们一家人也给你们把路修到家?”舅舅自豪地说:“是啊!我们下面还有几家人,主路是通往那几家的,这段路就是专为我家修的。”舅舅看着那段通往他家的支路,感叹道:“也只有现在的国家、现在的社会,我们才会享有这种待遇。现在上街我们也可以坐车了,东西也不再用肩挑了,我这辈子知足了。”

听说,政府正拟建“白杨坪森林康养基地”,沉寂多年的白杨山越来越具有魅力。相信这里的树会更多,山会更青,路会更宽。

山路送我出乡关

文/赵宸澍

在北方求学的日子里,思绪时常飘回故乡,回到故乡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路上。那些崖边水畔、田野乡下、岗顶林间的大路小路,一头连着故乡,一头系着我的心。

我的老家在张家界,那里的路曾比蜀道难。有时候两个人分立两个山头,彼此看得见对方的脸,但真要面对面却需先下山再上山,花上一两个时辰。那些高高的山隔断了乡亲们的目光,那些陡陡的山阻塞了人们出行的方向,那些青青的山遮蔽了诗意的远方。以至于长大后我才明白,为什么故乡婉转动听的歌都要叫作山歌,原来是被崇山峻岭隔开的人们,平常唱歌都要用尽全部力气使劲唱,山一样壮实的歌声翻山越岭了,远处的人儿才听得见。

从家中楼顶望去,正对天门山。每次仰望,都被那蜿蜒的盘山路折服。这路整整修了5年才修成,人称“通天大道”,全长10多公里。民谣“大庸有个天门山,离天三尺三”,说的就是这个地方。这盘山路是直冲云霄到了天边,路外侧绝壁千仞,空谷幽深,弯弯急转,层层叠起,环环相连,人称“99道弯”。人们说,看了天门山路,蜀道从此不称难。而我透过这条盘山路,一路望见了一山的游人如织,望见了一山的鸟语花香,望见了一山的欢声笑脸。

我读中学时到了长沙。从故乡去长沙,路程400多公里,高速公路上最为险峻的是长达千米的狗子滩大桥。这狗子滩很是有名,据说当年侵华日军一个中队准备进攻张家界,来到滩边,面对湍急咆哮的河水、险峻幽森的山峰,数次试图穿越都“无功而返”。远望大桥,险峻非凡。空间的限制使得来回两个方向的路无法建在一个平面上,只好采用了错开的上下结构设计,一边临河而建,一边穿洞而过,可谓高速公路建造方面的一个奇迹。

爷爷常说我到的长沙是大码头。为什么不说是大城市要说成大码头?原来爷爷年轻时走的都是水路,他去到最远的地方是津市,那是从澧水河进入洞庭湖的地方,津字的本意就是渡口、码头。他们那时候做土货生意,从溇江上游将一船船的桐油麻皮棕叶草烟先运到慈利,然后进入澧水再运到繁华热闹的津市。津市的老板收购后换成大船,出洞庭湖进长江下江浙,最远的到上海。那时候只有水路可走,爷爷他们见到的大城市都是江河边的码头,久而久之,所有的大城市在他们心里都叫做大码头。

到了父亲他们这一辈,有了公路和铁路,但要去往长沙依旧是件非常劳累的事情。父亲说坐汽车要两天,头天只能开到常德,歇一夜,第二天才能到长沙。坐火车要一晚上,下午出发第二天早上才能到长沙。到我这一辈,来往长沙和故乡,可以走高速,单程4小时,一天可以来回。也可以坐飞机,空中飞行不到半小时。想想这些,只觉得,多年来路的变迁已悄然改变故乡许多人的生计与未来。

我上大学到了银川。银川是我的第二故乡,北方民族大学是我的新家。从长沙飞银川,只要两个多小时,吃了早饭出发可以赶上银川的中餐。这样一个深处内陆腹地的西北城市,在交通上并不闭塞或孤单,随着银川至西安的高铁建设全力推进,银川通江达海的路还会更加宽广快捷。很多同学来自比我更遥远的地方,拉萨、伊犁、海口、佳木斯……祖国东南西北最边远的地方都有我的同学。是党的民族政策让我们56个民族的同学有机会相聚在北方民大,是便捷的交通条件让天南海北的我们有福气相会在塞上江南。

世间的路千万条,阳关大道是路,羊肠小道也是路。人生的路万千条,鲜花盛开是路,荆棘密布也是路。无论哪种路,都离不开遇水架桥、逢山开路的决心与意志。前段时间,关于交通建设的好消息不断,重庆至张家界至长沙的动车开通运行,今年年底银川至西安的高铁也将开通,那时我就可以从银川坐高铁直达故乡了。这是一条崭新的路啊。我的眼前似乎已经闪现出路上的情形:风驰电掣的高铁,带着我和同学,掠过黄土高坡,掠过黄河长江,掠过中原大地;看窗外,山岗翠绿,田野芬芳,大江南北,分外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