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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远去的散文

2023/02/11经典文章

关于远去的散文(精选11篇)

牛,远去的乡

文/李汉荣

1.我曾经骑在黄牛背上看故乡的日落。时至今天,几十年过去了,我在任何地方看落日,都觉得唯有童年的那个落日最圆,落得最慢,落下去的弧线也最好看、最有诗意——那是沿着一头牛脊背的弧度落下去的温柔弧线。

2.我骑在牛背上,走在故乡原野,一只紫色燕子降落在我8岁的肩上——它误以为我是牛背上刚刚生长出来的春天的一株小柳树(而我是熟悉并喜欢它的,它是我家屋梁上的燕子)。我静静地接受它温柔的站立。这美丽的邂逅,使它在我肩上站立达一分钟之久。那短暂的一分钟,是我比许多人的一生里多出的奇异的、不可思议的一分钟。即使我的一生都是失败的,但有了这最天真、最纯洁、最美好的一分钟,我的生命依然值得肯定,因为,曾经,有一分钟,我的生命完全变成了一首诗。

3.在我不认识几条路的时候,我放牛,我跟着牛走,牛准确地领我到达青草最茂密的山梁,牛吃草,我就站在高高的山上遥望故乡。后来,我离开了牛,离开了故乡,我再也没有到过那座山岗——此刻,透过城市的雾霭,穿越岁月的失地,我久久仰望我的童年和我的牛——我看见,它们还站在当年的山岗,久久眺望着我,眺望着它们的后来。

4.我曾经用大人的鞭子打过牛,在布满伤痕的牛身上,我又制造了细小的红肿。那痛上的痛,引起一头牛的颤栗和它对一个小孩的吃惊。那一刻,我多多少少加剧了世界的痛感。但是,忠厚的牛很快原谅了我,与我和好如初。后来,这头可怜的牛老了,不能拉犁了,人们杀死了它,我们就吃掉了那头老去的牛的最后一点肉,包括它的肉里藏着的那些痛,都被我们吃掉了。似乎,我和一头牛的关系早已了结了,然而,几十年过去了,我心里仍深藏着对一头牛的一份愧疚——那头牛,它没有丝毫对不起我的地方,而我,却是实实在在对不起它。

5.我8岁时,放了两个月牛。我感到牛的本领比我大多了,我不认识的路牛认得,我跟在牛后面,准能找到青草茂密的山湾,在大地湾,我看到了我一生里见过的最好看的草坡和春光;我不敢爬的坡牛敢爬,牛用它结实的尾巴拉扯我爬上山梁,在凤凰山顶,我到达了我童年最高的海拔;我不敢走夜路牛就给我壮胆,它走一会儿就哞哞喊几声,把密集的星星都喊到了我们头顶,月亮就挂在它弓一样的犄角上,一路都打着灯笼为我们照明。

6.我觉得牛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太讲卫生,走到哪里都要在地上拉些或稠或稀的牛粪,就像我长大后看见有人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写上“到此一游”以示留念,我曾建议牛改掉这个缺点。但是,后来我明白了,那不但不是牛的缺点,实在是牛的优点和美德:牛不愿意将珍贵的牛粪固定存放在一个地方——在牛的心里,它一定认为它到处吃了那么多可口芳香的青草,才酿造了肚子里的这些宝贝,它既不能私藏,也不能浪费,它要均匀地返还给它曾吃过草的一切地方,让它们都变得肥沃,多生些草木,多开些花朵,多长些庄稼,算是它对吃过草的地方的报偿。

7.当我在几千里之外的地方旅行,看见这里的商店也在卖着我家乡出产的“巴山美味牛肉干”,心里就会“咯噔”一下,涌起难以名状的心绪。也许,我的乡亲们放的那些牛,我小时候放过的那些牛的后代,说不定,就装在这些密封的塑料袋子里。一头头牛,它们生前足不出山,死后却驰骋万里,以“美味”的方式,改变着人们的口感,并深入他们的身体。牛在死后得以漫游天下,这是不幸的牛比人幸运的地方:人死了,立即埋进土里,彻底消失;牛死了,却漫游四方,被万人分享。假若“万物有灵”这古老的信仰是真的,那么,牛的灵魂已遍布天下,驻扎在所有人的身上。

远去的寒冬

文/中州青峰

今年的冬比往年冷,似乎已成定局。11月末,中原的人们还穿着毛衣,那天色说变就变,突兀间洒落一场大雪。下午开始阴了,拦不住,越发地沉了,夜幕中好像缀藏着雪花,风没有费很大的劲,在一角抖了抖,厚厚的布幔就兜不住了,由絮絮粒粒到羽绒一般,漫天飘舞起来……

要是雨,便始终喧哗着,直到停了,还要借势滴答一阵。雪不,等人关了门窗,疑无声息,其实它根本没有罢手,雪早已把大千世界当成了自己的舞台,直将天地妆扮一色,才飘然而去。清晨出来,抬眼就看见半尺多的积雪,平房的屋檐最是好看,像是一夜间加厚了,齐刷刷地高出一截。冬阳怯怯地照着,雪竟也亮晶晶地。

树叶未落,雪就赶来了,虽是千树万树,梨花大开,但也着实吃了亏。要是树杈托一层厚雪,倒也无妨,只是这树叶还绿着,满着,初雪虽轻,那也经不住累加,层层叠叠……杨树,碗口来粗,生生从颈处折了;椿树,长长的叶条坠断了枝干。想来,这些树质脆些,那柳、那竹,还好。即如此,依然觉得没有早年寒冬的生冷。

俗话说,这是给懒人捎信的,怕你没准备好过冬的棉衣,我就曾经被那隆冬酷寒冻死过。

听老人讲过,我出生那年的冬天冷得很,护城河水冻成了实的,为了走近路,有人推着重车便从河上穿过。还有,原来比较潮湿的地块,冬月里竟被冻裂了。我就在这样寒冷的时节降临了人世,据说,我生下来不久,便没了气息,母亲以为我冻死了。好在祖母不甘心,马上要人在她的卧房里升起炭火,将我暖在她的腋窝下……想来,我不是真的夭折,抑或是屋里生了火,门窗又捂了严实,是否有些缺氧?反正到了半夜,祖母听见我嘤嘤有声,大喜过望……也许是这番历练,我小时候却是不怕冷的,堆雪人、打雪仗、敲一截倒挂的冰凌,咯嘣咯嘣便吃了下去。

儿时,冬天有冬天的玩法,最好是去城湖,在冰上掷瓦片要比水上好玩得多,用力投去,嗖嗖地飞出好远好远;轻巧的身子滑冰,惬意得很;抖抖胆,跟大一茬的伙伴向远里探去,碰巧能逮到被冰冻住了双腿的水鸟。但我最心仪的是湖心岛,南湖的水面广袤,有好多时候岛周围都不结冰,所剩无几的芦苇像是不忍离去,苍白地摇着头。这一围陆地,几许泥土,是野鸟的殿堂,白的天鹅、花的大雁、灰的野鸭……,在这里筑巢、落脚、那窝里有干草、棉絮、还有羽毛,它们向外看看,环一泓绿水。我只是远远地眺望,但那大雁的肥硕、天鹅的优雅至今还留在我的心里。

后来我才知道,这小岛还承载这一个美丽的故事。 唐朝时一个青年男子叫韦固,一日路经宋州(今商丘),晚上见一个老人背锦囊、依桂树看书,且锦囊红光四射,遂上前问道:“囊中何物?”老人说:“红线也。”“您居何处?”“湖中岛上。”言语间,老人抽出一根红线,当空晃闪,一道红光绕韦固左脚一周,随又北向飞去。老人说:“此线系夫妻之足,虽仇深四海,贫贱天壤,地隔异域,此线系了,必定和好,终不可违也。”韦固忙问自己所配何人,老人回答:“店北盲妪之女也”。言毕,化青烟而散。韦固寻去,却见一黄瘦女童,后差人将那母女赶走,下人曾拔剑刺伤了女孩眉心……

十几年后,韦固成了一位将军,刺使王泰以女香娘许之。洞房夜,却见新娘子眉心贴一朵金钿花,细询问,方知香娘是宋州老妪之女,刺史乃其叔父。韦固坦言相告,夫妻更加恩爱,一直白头偕老。月老所指之岛,即南湖水中小岛,旧时常围盈盈之水,仅高出水面几许,美得让人心颤。当今,水少了,岛也显得高了,只是再也难觅那些水鸟的身影了。

后来世道乱了几年,全家下放农村。去时积雪掩道,等夜色袭来,才借了房子、寻了两梱柴禾,火燃亮了空屋子,失去家的感觉真冷。

中原城乡流传着这样的谚语:“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凌上走;五九、六九抬头看柳——春打六九头。”那时,即使最冷的三九天,生产队安排活路是没有闲冬的,记忆最深是挖台田,能掀起磨盘大的冻土。其实,这台田也不是处处合适,人家是水渍地、盐碱地,挖了沟,退水;好土翻上来,改良。我们这里是青沙地、两和土,不易折腾。下了工,身子乏得不行,躺在牛屋铡好的草堆上,烤着暖融融的劈柴火,好像世间去了冬日,没有寒冷了。张扬着那烤红的脸出来,与冷风碰上几个回合,便知那怪兽没有走远,门外蹲着、等着、要吃人了。

……

前几天出门,见那乡村细径上驶过面包车、摩托车,知渐变不已。又有三、五农妇结伴步行,穿着厚厚的棉衣,中有一人着红袄,真的,还顶一方绿围巾。我忽然觉得与她们的背影很熟悉,细看她们说笑前行。

现在,那要吃人般的寒冬似乎远离了中原,那天,据说要上演千年不遇的“日环食”奇观,同样的天象,下一次要等到三零几几年,距今往后一千余年,我们都熬不到那一刻了。那就抬头看看吧,从理论上讲,月亮已经遮蔽了太阳,但因为是环食,阳光依然。所以,大家就心安理得地在冬日的暖阳下穿行。

远去的更声

文/卢炎丽

记忆中,村里打更的中年汉子,个头矮墩墩的,四方脸,高鼻梁,尤其嘴角很厚,一张一翕,颇似田间长过了期的裂口萝卜,故有“萝卜嘴”之诨号。萝卜嘴及其敲出的悠远更声,给我们单调而严寒的冬日夜晚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和快慰。

冬天的乡村,没有太阳的日子,奇冷。黄昏很模糊,一下子就被黑暗吞没。那村后裸露的楝树林一下子成了剪影,面目狰狞,一反寻常的温和和慈善。

一俟天黑,村里人撂下饭碗,就听到村尾萝卜嘴敲着铜锣 “哐——哐——哐——”的打更声。他每走几步便用力敲一下手中的大锣,边走边敲,边敲边喊:“门窗关好,小心火烛!”尾音拖得长长的,在暗夜凝滞的空气里震颤。那更声飘过潺潺流淌的小河,飘过岑寂空旷的田野,飘过高高矮矮的屋脊,回荡在小村夜空,缓慢、飘渺、苍凉。

一年四季,惟冬天打更。打更的一般睡在大队部里的地铺上。到更点时,便一手提着小小的灯笼,一手提着铜锣,步履蹒跚地穿行于凹凸不平的泥土路上。倘若雨天,那路上黏稠稠的,像糯米粥,打更的长套鞋上满是乌黑的泥,像爬了好多泥鳅。打更一夜算10个工分(约3角钱)。上半夜一般喊“火烛当心噢——”,下半夜则喊“平安无事喏——”。每隔百米左右敲一回锣,直敲得人沉沉睡去。在梦呓中,依稀听到一两声悠远的更声,有时也被一阵犬吠淹没。下雪天,打更的顶着簌簌雪花,提着迷离的灯笼,出没在深巷小弄里。雪花给他披了一层银银的白。但那更声伴随着呼呼的风声,温暖着村人的梦。

晴朗的冬夜,没有风,月亮早早地蹲上榆树梢。我们搁下饭碗,兔样窜出来,三五成群地来到大队部,等着打更的萝卜嘴。冬夜的乡村极其静美。树枝皆如铁质剪影,把湛蓝的天空和银白的地面切割成无数诡谲的形体。月儿莹莹汪汪,要滴下汁液来。高低错落的墙角投下的暗影如被风卷起的电影屏幕。冬夜里的一帧帧黑白照片,染着岁月的底色,透着乡村的恬淡和平和,渗着乡村的温馨和质朴。

我们跟着打更的跑东跑西,一路上嘻嘻哈哈吵吵嚷嚷好不快活。萝卜嘴戴着发黄的雷锋帽,套着露絮的大棉袄,黑暗中,像个臃肿的怪物。我们一齐吆喝着“火烛当心噢——”,惹得狗们狂叫,那架势有如日本鬼子进村了。疯过头了,打更的也嫌烦了,便吆喝几声,赶我们回去,还哄我们再不回去夜里就 “演电影”(尿床)了。这一招果然奏效,伙伴们便悻悻地回家。于是,他又顶着北风寒气继续打更了。

乡村生活伴随着饥馑和维艰,那寂寥的冬夜,是更声抚慰了我们的心灵,让我们变得柔软。现在,村里都装上了路灯,以前的泥泞土路都浇成光洁的水泥路,村口甚至还装上摄像头。家家都装上牢固的铁门。高门深院,挡着如水的月色,挡着稀疏的鸡鸣犬吠,挡着不设防的淳朴岁月。现在村里的安全设施齐备,但从前那诗性而古老的更声,不经意地,在某个寂静的午夜,穿过我们日益荒芜的梦乡,给我们带来久违的温暖和感动。

夏蝉和远去的背影

文/佟晨绪

七岁的那个夏天,我捉住了一只蝉,就天真地以为自己拥有了整个夏天。

转眼之间,又是一个夏天,那枝头的嫩绿悄然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深青的浓荫。

午后,我轻轻地取一把藤椅,安放在静谧的庭院里,在老树的簇拥下,我安静地坐在这里——我曾经捉蝉的地方。在炫目的阳光下,我静静地闭上眼睛感受那个曾经带给我快乐的童年世界。

光晕下,我仿佛又听到了那绵绵的蝉鸣,我好像又看到自己小时候,在这院子里跑啊跳啊,享受着满院的阳光和青草的芳香。然后,我被一只蝉迷住了,在父亲的帮助下,我终于抓住了它。我兴奋地看着它那像被墨汁浸染的眼睛,看着它那像被桐油粉饰过的甲壳,然后轻轻拂拭它犹如绸帛般的翅膀。就在那瞬间,我好像读懂了整个世界的幸福,无比喜悦地欢笑着。

时光似水流年,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蝉,再捉了无数只,但是抓到的幸福,拥有的欢乐,却越来越少……

我缓缓睁开眼睛,进了屋,翻箱倒柜地想要找到以前捉过的蝉,找到年少的快乐微笑,却只是徒劳。我困惑了,难道那些幸福真的就如此一去不复返了吗?

父亲的一句“找什么呢”,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呆呆地看着他,准确地说是看着他乱蓬蓬的头发,恍惚间,我想我也看到了他眼神背后深藏的关切。然后我傻笑:“没找什么。”于是他便夹着公文包急匆匆地走了。但我突然就知道了,我已经找到了我要找的。

那童年庭院中的场景,再次浮现。在我兴奋地看着蝉的时候,他也在兴奋地看着我……

那蝉,或许还静静地躺在某个角落,或许早已同岁月消失殆尽。但是他,和他带给我的微笑,仍旧会同我一起在人生的道路上相伴而行。我确认,他,才是那个曾经带给我微笑的世界。

于是,我不再继续翻找那只蝉,而是跑去趴在窗口,看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远去的鸡公车

文/杨继忠

1942年仲夏的一天,灌县(今都江堰市)石羊乡下田坎上,徘徊着一个20岁的文学女青年。突然,宁静、萧疏的田野上,传来一阵嘎咕嘎咕的鸡公车呻吟。这呻吟,一下子激发了女郎的灵感,令她诗意大发,遂将一腔的苦闷,彷徨和对不公平社会的忿懑,化作《鸡公车》一诗。几十年后,当我拜读该诗时,还激动不已。这位文学女青年,就是灌县的文学老前辈,女诗人许伽。

许伽诗中描写的鸡公车,是中国大地上曾经普遍使用的交通运输工具。尤其是在农村,几乎随处可见。当然,现代的年轻人,很少见过鸡公车。要见,差不多要去图书馆翻老照片,或到大邑地主庄园的收租院去。因为当年农民向刘文彩交租谷,就有用鸡公车推去的。北方人叫的独轮小车,即四川人叫的鸡公车。文革中,还有一部反复播放的电影,叫《车轮滚滚》,描写“三大战役”中,千百万支前农民,推起千百万辆鸡公车,推出了战役的胜利。

灌县的鸡公车,分两种,一种叫“牛头”(平车),一种叫“羊角”(高车);平车便于坐人;高车便于运货。电视剧《围城》中反复出现的鸡公车,是高车,可载七八百斤。鸡公车的铁轮匝只有3厘米宽,与地面的接触面不足3平方厘米,没经验的人,别说推重车,就是推空车,也极易推倒推翻。电视剧《水浒》中《智取生辰纲》—场,有推鸡公车(高车)的镜头,据说,演员们练了多次,才把鸡公车推得像那么回事。《水浒》说的是北宋的事,北宋《清明上河图》中,也有鸡公车。北宋之前有没有鸡公车呢?据专家考证,神秘兮兮的诸葛亮造作的“木牛流马”,实际上就是鸡公车。鸡公车的优点是:轮子窄,不择路,田间小路、羊肠小道、独木小桥,都照行不误,只要人可以走的路,就可以走鸡公车。在没有马路、公路、三轮车路的地方,鸡公车就会大显身手。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灌县城里及各乡镇,都有专门打造鸡公车出售的店铺。在城关太平街,有一家鸡公车店,墙上挂着锯子、刨子、凿子、斧子、钻子等工具,加上放着鸡公车的成品和半成品,地上堆着造车的木料。木料必须选结实耐压韧性好的硬杂木。该店还兼修鸡公车,并换部件。五十年代末,灌县文化馆的画家陈大和曾在灌县街头橱窗展出一组《人勤春早》的素描和速写,其中有一幅,就是画的一个头包白帕的农民,用鸡公车(高车)推大粪桶的情形。年轻力壮的农民推鸡公车,可以用绊绳(麻织的扁平绳子,宽1寸多)将车扛挎着,用一只手,即可以把车推走。若是老汉推鸡公车,则需用双手搂着车杠子前端,勾着背,好使劲。

文革中,有一笑话,说是一个老汉推着鸡公车进城。在下坡路上,一个初学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刹不住车,从背后直对准推车老汉撞来,前轮不偏不倚,撞在了老汉的屁巴骨上。小伙子连忙说对不起。老汉说,你对得这么端,还说对不起。还有一则鸡公车司机轧死汽车司机的笑话,说是有一天天擦黑,一辆汽车坏了,停在路边。司机钻下车肚,躺在地上修车,修完后头伸出,正好一载重鸡公车通过,将其头从颈部轧断。鸡公车司机喃喃地说:又过了一个坎坎。

五十年代,人们出门的交通工具,大多是鸡公车。灌县的鸡公车出租司机,聚在东门口、灌柏桥头,以及观凤楼、天乙街出场口处。几十辆鸡公车(平车,有靠背,有草作的坐垫)排在路口,一看到有远行模样的人,都来招呼拉客,讨价还价。笔者儿童时代,曾多次随外婆或母亲,在东门口租用鸡公车,坐车去乡下。我坐在鸡公车前端,外婆(或母亲)坐在后边,把我抱住。两个人,坐到石羊,才两角钱;两个人,坐到聚源,才一角钱,我坐在鸡公车上,兴奋不已,手舞足蹈,母亲则和推车人偶尔拉几句家常,以打发几小时的时光。

外婆家有辆鸡公车,我学推,人小力弱,推不起,常常推倒,如鲤鱼翻身。后来他们找来一辆小号的专供儿童推的鸡公车,我才推会了。但是,推大鸡公车,还是不行。鸡公车重车,除一人推之外,还需1—2人在前边用绳子拉。笔者当知青时,生产队交公粮,我推不了高车,就当拉车人。拉车人与推车人合力不好,极易翻车,多配台几次,也就默契了。与我配合的农民大汉一米八,他推我拉。他光着身子,汗如雨下。额上用稻草扎个寸多长的结,汗水顺着草结滴下,不会糊住眼睛,看不清方向。那大汉推鸡公车的姿式,真像一只战斗的鸡公,亢奋不已。也许,鸡公车由此得名吧!

如今,我真想再推推几乎绝迹了的鸡公车,载上妻子,在田间小路上推行吟诗。鸡公车速度慢,才能酝酿诗意;速度慢,但没有尾气,没有污染。

远去的井水与河水

文/张萍

我的老家在终南山北麓的一个小村子。上世纪七十年代,人们吃水靠井。村里一条街上的七八户人家同吃一口井水。我家斜对面的柿子树下有一口井,听老人们说有上百年之久了。井口是在青石板上凿开的圆洞,仅容一只木桶穿过。从井口望下去,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井架上安着辘轳,辘轳轴上密密匝匝缠了好几圈绳索,一边有个弯曲的长把。汲水时,用绳索的末端系住桶梁,把木桶慢慢放下去,估摸着到底了,再挥动辘轳把,把绳索一圈圈缠绕在辘轳轴上,一桶清澈的水就浮出了井口。这水,甘冽清凉,入口丝丝甜味沁人心脾,尤其特别的是熬出的米汤格外黏稠,在那个尚填不饱肚子的年代,这口井因此被人们看得很神圣,每逢初一十五,就有老人在井边烧香磕头祭龙王。

印象里,小时候到处都有水,村村有小河,穿过几个村子的还有大河。人们汲井水做饭,借河水洗衣。河边总有三三两两洗衣的妇女,她们绾起裤腿站在水里,把厚重些揉搓不动的衣物放在大石头上用棒槌使劲槌打,河面上叮叮梆梆的声音此起彼伏。唐诗中“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情景经常再现。常年流动的河水清泠泠的,河边长满了绿莹莹的水草,开着各色不知名的小花。草丛中藏着碧绿的青蛙,凸着两眼,白肚皮一鼓一鼓的,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到了夜晚,河沟里的青蛙一呼百应,鼓着腮帮子齐声奏响乐曲,好像一场盛大的音乐会。河边松软的沙土地上,随便挖一个浅浅的坑,就会有泉水汩汩地流出来,我们叫“冒眼”。顺着“冒眼”一直挖下去,水越冒越旺,就会形成水潭。过路的人口渴了,蹲在潭边用手掬起一捧泉水喝,再洗把脸,既解渴又舒爽。小石潭里常有通体透明的小虾游来游去,稍有惊动,倏忽就不见了。小孩子拿一个竹筛,在潭水中静置片刻,瞅准时机猛地端起来,便有一些来不及逃跑的小虾在筛底蹦跳。三伏天,太阳毒辣辣的,河边的石头被晒得发烫,像烙锅一样。我们把捉来的小虾放在石头上连晒带烙,不一会儿小虾就蜷缩起来,晒得焦黄透亮,吃起来津津有味。

那时候我们村还有稻田,块状的方塘里云影徘徊,周围绿树婆娑,稻香弥漫中,小村很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如今家乡的人们吃、用都是自来水,再也难觅老井的踪迹。而大大小小的河沟,亦都被填平盖起了楼房。这让我很是纳闷:有那么多人住吗?而那河水又都流向哪里去了?至于水乡、稻田,也只能存在于我们这一代及上一代人的记忆中,仿佛是个传说。这一切,不仅让我有些莫名的感伤。

远去的牧童梦

文/杨林

牛,厚道、老实、肯出力气,自古以来就是人类忠实的朋友。几千年来,它一直在人类的日常生活及农业生产活动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我敢说,而今年届半百的人(老年人更不必说了),只要从小生长在农村,或者,曾经在农村生活过那么一段不长不短的时光(比如在农村寄养、比如“知青”上山下乡等),那么我相信,牛之于我们的影像绝对是心心念念、挥之难去的。

我曾经是一个“资深”的牧童,自小成长在川北大山的密林里边。我不但孩提时代就以放牛为“主业”,即便参加工作多年了,有时回老家小住几日,也要帮着妈妈放牛或去坡上割些牛草回来犒劳辛苦了一天的老牛……如此,乡邻们常笑我“重操旧业”。时光荏苒,多少年过去了,许多的童年印记已然忘却和模糊,但唯有那段快乐的“牧童时光”至今印象深刻。特别是暮春时节,老屋前面的小溪两岸早已水草丰茂、野花遍地,把牛牵出去让它喝足了水,然后将牛绳盘绕在那对弯弯的犄角上,便放心地让它在蝶儿纷飞的大自然享受青草的美味。你只管捧一本小说躺在软软乎乎的草坪上,沐浴和煦的阳光,看蓝天白云,让心儿飞翔;或者,打开书页,咀嚼文字,醉入油墨馨香。此等享受,即或几十年后的今天,仍然铭刻在记忆深处,时时浸润着流年、叩击着心门。

印象里,我家那头牛异常通晓人性。尽管那时我年纪尚小,身体单薄,手无缚鸡之力,但牛却十分听从我的“指挥”,从不唬我,也不乱吃庄稼。有时,我躺在草甸上读着书里的故事便沉沉睡去,牛吃足了草,竟然会走到我面前,用它的蹄掌或是那毛茸茸的牛头轻轻碰触我的身体,让我从睡梦中醒来。那时,我常常盯着牛儿那两只油油亮亮的大眼,它竟然也会扬起头呆呆地看我。我注意到,有时它老半天不眨巴眼睛的时候,它的眼眸竟能清晰地印现小溪、麦田、山峦以及流云,仿佛就是群山峻岭间陡然生出的一汪碧潭,澄澈幽深。

人生如梦。一晃40多年悄然逝去,童年所经历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牛的生存和未来也面临着艰难的取舍与阵痛。如今,随着农业产业化步伐的加快和“公司+农户”模式的全面推行,整个川东北地区传统的农耕现状也发生着悄然变化。小型农用机具成为新农村建设的主要力量。现在的农村,一家或者三五家联合购买一头“铁牛”,几千块钱就解决了耕种问题,而且效率远超牛耕。再则,打米磨面也全都实现作坊化、机械化了。石磨、碾子,这些我们曾经熟悉不过的物什,也早已丢在荒草丛中成为摄影爱好者眼中的一景。

显然,牛,淡出犁沟和碾磨无疑只是时间问题。像我这样曾经的“牧童”纠结着、惶恐着、忧虑着。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始于我国春秋战国时期的牛耕技术,也一样会像地下挖出的坛坛罐罐那样,浓缩在农耕博物馆里,成为一个时代的文化符号。

我常常有这样的思考:在动物界中,谁最忠实?谁最勤奋?我想,最忠实的应该是马,而最勤奋的恐怕莫过于牛了。宋朝有个叫梅尧臣的诗人写过这样的诗:“破领耕不休,何暇顾羸犊。夜归喘明月,朝出穿深谷”,一语道出了牛的艰辛;一代文学宗师鲁迅也曾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作为自己的人生信条,终生砺其心志。

去年4月,我曾在电视上目睹过这样一个场景:一位斗牛士在一场斗牛赛中突感身体不适而晕倒在地,这时,被他刚刚刺杀了数剑的公牛顶着鲜血浸透的剑柄向他走来,观众吓得唏嘘不已,但只见这牛儿缓步走到斗牛士身边,默默注视着他,然后低下头来小心地吮舔他手上不慎划破的伤口……见此情景,我顿时潸然。

写完这些字,心情有些失落,搁笔抬头的瞬间,书桌上方的墙上一副题为《牧归》的水墨又一次进入我的视野:一片白茫茫的苇絮之间,一头牛儿正有滋有味地啃食着地上的青草,牛背上的牧童吹着短笛,悠闲自得,俨然天人合一的绝美图景。

远去的蛙声

文/林文钦

身心感到无名的疲倦,便去了乡间。独坐那片紫竹林中,困乏的心灵突然被一声如鼓如钟的震鸣声攫住了,久旱的心田里便抛洒进点点滴滴的甘霖,于是一个激灵,便从尘封的记忆深处里去打捞:蛙声?却原来是蛙声呵。刹那间,沉睡的生命泉水喷发了出来,漫漶了整个心身。一时间,旷野,沟谷全回应起来,全被蛙声占领了。一声接着一声,一片连着一片,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汹涌澎湃,如洪钟回荡,似骤雨倾泻,方知心田的荒芜,全是因为离弃了蛙雨的滋润。久违啦,蛙声。这深深刻印在我童年记忆里的印痕,这一直是我生命河流两岸永恒的风景是何时消退的?这原像四季一样与生命相伴相守的蛙声又是何时逃离的?竟逃离得这样无踪无影?

那是一个冬天,所有的遥望都被凛冽的寒风收藏进长长的冬眠里。忽然有一夜,突然被一阵骤雨般的鼓噪声惊醒了,骨碌一下跳下床,双手推开木板窗,柔和的月华儿泼了进来,密急如雨的蛙声也一道泼了进来,我真说不清当时的惊喜和震撼,仿佛从冬眠里醒过来的不是蛙,而是手拄窗棂的我。于是,垂柳抽绿了,菜花结荚了。农人的鞭梢声,牲畜的哞叫声,牧童的柳笛声,奶奶的摇篮声,还有那无头无尾的山歌声就全一下淹没进铺天盖地的蛙声中了。好大一片蛙声呵,声震如雷,密急似雨,蓝的天,白的云,清澈的池塘,湍急的河流,缤纷的山野,全静静地消融进蛙声中,似乎一切都是因蛙声存在而存在,一切都由蛙声有序地安排着,世界被蛙声独享了。那时,我嚼着嫩嫩的草茎,躺在草丛中,仰望蓝天,和蓝天下的片片白云,还有白云下面掠过的只只鸟影,让心跳声,呼吸声渐渐融入蛙声里,最后成了蛙声的一部分,这样,我就远离了我所生活的那个充满恐怖的世界,逃离了那个充满慌悚和原罪的童年。蛙们接受了我,蛙们理解了我,蛙们安慰了我,蛙们让我在这里感受到了做人的自尊与自信。我不再长长地生活在恐惧里,也不再深深地陷入自责中,我还原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孩子。一切的来路和去路,一切的拥有和虚无,都和这远远近近的蛙声那样的贴切而遥远,又和那忽悠而去漂泊而来的白云一样遥远而贴切。

可离开蛙声的日子已经很远很远了。蓦然回首,遥望着所有走过的路,扬起的尘埃如扯起一张硕大无比的世俗网,从网这边看,那边是在网外;可从网那边看,这边又在网外。迷茫的双眼难以定格也不敢定格,我无法解读。无论是网的这边还是网的那边,又无论是网内还是网外,都是这网中的一条鱼,一条可怜见的鱼罢了。于是,便感到辛酸与茫然。还是聆听蛙声吧。岁月在密匝如雨的蛙声里无印无痕地流淌着,惆怅而凄美的梦也在无印无痕地流淌着。我所蜗居的松城原也是蛙声一片的。松城无处不是水,无论是跨出木板沟槽门,还是推开木板兰花窗,到处可见的不是一泓碧潭,就是一汪清波,屋里屋外闲暇的日子无不被无头无尾的蛙雨浸润着。蛙声里透着的是稻香,是宁馨,是憧憬,是一个复一个的清贫的日子。白日里,手推狗头独轮车碾过落满蛙声的石板街面,留下沉重的收获;更深夜静时,一轮玉辉也应邀落进水底,听蛙们鼓噪出一片忘我的沉醉。可不知何岁何年,碧潭和清波一块块地消逝了,一块块地被钢筋水泥丛林所替代,如今,城内早已无水,城外也早已无水,陵阳城成了个地地道道的旱城,蛙声从所有庸常的岁月里消逝了,消逝了蛙声的岁月早已将人们的记忆抹平,如今流淌的不再是蛙声,而是膨胀的欲望,是无休无尽的灯红酒绿。世俗的尘埃早已填平人们心野间的一切沟壑裂痕,生存的方式已不再叫生活,只能叫活着,就是池莉所说的那种“热也好冷也好活着就好”的活着。

今天,当我在这紫竹林边与蛙们不期相会,冥冥中感到是一种神奇力量的执意安排,更是生命的感召,使我,寻着了生命的根和源流。望着远处随着一阵阵车鸣声而滚动的一阵阵烟尘,还有滚滚烟尘的那边无尽扩展的欲望和钢筋水泥丛林,蛙们呵,你们可要保重哪。

远去的苦楝树

文/孙凤山

是的,叫一声楝树很容易,我可以在记忆里、在媒体上寻觅我的呼唤。但叫一声苦楝树很难,因为需要切身触摸,更需要零距离体验。那时,一棵棵枝繁叶茂的楝树,领衔我老屋前后的风景,楝树和它的伙伴们开辟的天地、守卫的疆域,是童年、少年的我嬉戏读书的好去处。楝树经风雨见世面,忠贞地陪我和我的伙伴们一道成长。楝树苦,苦就了水乡的梦。楝树的苦,是我体验的方向。

我知道楝树的苦,是它生长的欢乐。楝树为楝科楝属落叶乔木,喜温暖、喜光、喜湿润气候,不耐庇荫,不惧风雪,较耐寒,这和大多植物是一样的,但楝树在酸性、中性和碱性土壤中均能生长,甚至在含盐量0.45%以下的盐渍地上也能良好生长。这种不怕苦的精神,注定了它无忧无虑,一生欢乐地生长,最高可高达20米之巨,也造就了它既能耐干旱、耐瘠薄,也能生长于水边。我老屋前几棵楝树比屋后的要高大一些,花期也更缤纷一些,也许是享受光照更多些的缘故吧。楝花开时,带动了姊妹花竞相开放,姹紫嫣红,煞是壮观,蓬勃着引导立夏的步伐。宋代陆游在他的《夏雨初霁题斋壁》里描绘过类似情景:“楸花楝花照眼明,幽人浴罢葛衣轻。燕低去地不盈尺,鹊喜傍檐时数声。”母亲说,楝树的苦总与欢乐相辅相成。不能选择环境的话,就只能选择自立自强。在母亲的启迪下,我知道了在逆境中顽强拼搏的道理。苦楝树也是我的第一任老师啊!

我知道楝树的苦,是它开花的烂漫。楝树叶互生,近观叶对生,卵形或披针形,锯齿粗钝,苦苦地开成羽状复叶,远观飞翔灵动。楝花两性有芳香,淡紫色,腋生圆锥花序,煞是养眼。所以有的地方管楝树叫紫花树、森树、苦楝等。但楝树熬过萧杀的秋雨,顶过凛冽的寒风,在暮春开花,从不抢迎春花的风头,从不争杜鹃花的荣誉,从不争腊梅的美名,脚踏实地,固守家园,就像故乡的人一样朴实无华、安分守己。“楝花层层细着花,日薰香暖蜜蜂卫。富来傥有论文兴,活火风炉自煮茶。”这是宋代赵蕃写的《寄怀二十首》中的景象。那时,虽不能煮茶,但我和伙伴们在楝花下捉迷藏、挖野菜、背课文的惬意欢乐终生难忘。楝花不仅在房前屋后绽放,也在池塘边、田埂上、圩堤中。春风拂来,淡紫色的楝花一团团簇拥着明媚,恬静而含蓄、清新而淡雅,谁不钟情这种腼腆的烂漫呢?

我知道楝树的苦,是它呼唤的开心。宋代何梦桂在《再和昭德孙燕子韵》中说过:“处处社时茅屋雨,年年春后楝花风。”楝花一呼唤,春的尾巴一摇曳,夏天也就粉墨登场了。就那么热烈地绽放一个多月,难得把农人春耕的好心情引进麦黄时节。期间,农人难得有段休闲时光。有的趁机走亲访友,到城里购物,有的借此机会到外讨点营生。是啊,背上行囊,就是过客;放下包袱,就找到了家园。麦黄了,是楝花呼唤农人回家收割。“细雨茸茸湿楝花,南风树树熟枇杷。徐行不记山深浅,一路莺花送到家。”明代杨基的《天平山中》也许是楝花呼唤的结果吧。宛若与麦子约定过的,楝花花开一个多月时间,一俟麦子成熟泛黄泛香时,楝花悄无声息而又开心地隐去。这苦命隐忍的楝花哟!楝花苦,但循着苦楝花,我们能够触摸麦黄的喜悦,能够领略收成的美好。苦楝花呼唤的是汹涌的麦浪,赶走的是青黄不接。我就是在楝花盛开时进入麦地的,这里有沉落有泛起的阳光!

我知道楝树的苦,是它涅盘的顺畅。楝树花美,果实如山枣大小,椭圆形或近球形,熟时为黄色,也美,但不是我们想象的可食用,楝树果味苦,性寒,有毒。即使人人讨厌的蚊蝇,也因怕“苦”而不敢近其身。楝树不生虫,恰是因为它有毒吧?楝树果毒,但材质轻软,易加工,可供制家具、农具等用;又是行道树、观赏树和沿海地区造林树种,也算弥补了毒之过吧。楝树花、叶、种子和根皮均可入药,此乃楝树涅盘新生么?光阴荏苒,年底回到故乡,因为城镇化建设,不仅房前屋后和田埂上、池塘边的楝树没有了踪迹,在其它村庄也很难见到了。但这并不妨碍我寻觅楝树的好,也并不影响楝花呼唤麦黄的美,相反,楝树的品质和楝花的烂漫在我心里印记更深,楝花也会重新盛开于美好乡村深处的!

我爱楝树,那苦楝树;我爱楝花,那苦楝花。那苦,是我开心的根……

那盏远去的四方灯

文/罗迦玮

近日翻阅贵州日报副刊,一篇娓娓道来的《四方灯》,让我沉浸在乡村纯朴宁静的夜色之中……借着奶奶手上拎着的四方灯,我也仿佛走在七弯八拐的田坎上,一种久违的画面和温馨,让我不由在记忆的深处—找寻起心中那盏己经远去的四方灯……穿堂风中草尖般大小,在昏暗中摇曳着光亮的火焰,透过四方的玻璃,渐渐地照亮了逝去的岁月。

还在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作为独儿子的父亲为了孝尽远在老家一人生活的爷爷,放弃己生活工作近二十年的异乡,举家调回了故里。但好事总是难以顺愿,尚处在文革末期派系斗争中的人事部门,竟因当时签字同意父母调入的某领导突然下了台,无人安置父母的工作去向,我们一家就只好在县委招待所住了下来。这一住就长达三个多月,回到家乡本应欣慰的父亲,不得不愁容满面,不断地挨个求人。尽管最后被分配到与广西仅一江之隔的坡脚乡下的一个供销代售点,不是当初商调的县直单位,父亲也毫不犹像地把家搬了过去。父亲安慰母亲说,这里虽隔老家还有六十多公里,但比以前隔着几百公里好多了。

可接上爷爷,全家搬到坡脚后,父母才知晓这个地方居然没有一所学校,离得最近的村办小学也得渡过南盘江,在对岸的广西陇堡。第一次渡江求学,我就差点成了江里的鱼中食。母亲急哭了,父亲无奈之下只好把我和哥哥送到幺塘乡下的姑妈家寄读,那里有一个村级小学,隔姑妈家只有两公里。虽然与父母从此相离,但有书可读的喜悦,也让失学己三个多月的哥哥和我着实兴奋了一阵。

第一次来到姑妈家,溶洞里淌出的甘冽泉水,河沟里自由游动的小鱼,还有披着绿荫昂首雄立于云霄的公鸡山,一下子迷住了我的好奇。尤其是夜里点上我生平第一次见上的四方灯,让我觉得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从一个有电灯的县城来到一个没有电灯的乡下生活,年幼的我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城乡的差距。只觉得将用空了的“高潮”墨水瓶盛上煤油,插上棉絮搓就的芯条,然后装入四面用玻璃片箍成的盒子里就成模成样的一盏“四方灯”,是那么的精巧和神奇!在漆黑的夜里闪烁光明,连风也吹不灭,甚至在寒冷的冬天还可以用双手捧着,暖一暖被冻得握不住笔的双手……四方灯于我从此便有了一个解不开的情结,父亲一句“读不好书就没有出息”的话,让懵懂的我有了一种好学的愿望。我和哥哥的“挑灯夜读”,姑妈虽然喜在了心头,却也因当时煤油的紧张和经济的据诘而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他们一般都是屋里黑得不见了光亮,才点上四方灯照着把晚饭吃完,然后洗脚、熄灯、睡觉,哪见过点着灯看书写字的呢。当时村里上学的娃娃,一放学回到家就帮大人推磨、舂米、割草,作业只待翌日一早赶到学校去做,中午因往返路途遥远都不回家的,一个饭团就是一顿午饭了。好在我的父母都在供销部门工作,配发的煤油票也能多弄上几张,连同我和哥哥的生活费都按时捎给了姑妈。姑妈家的四方灯便成了寨里亮到最晚的一盏,寨里人都惊羡不已。久而久之,晚上来姑妈家摆龙门阵的人也多了起来,姑爹的水烟筒自然在围坐的男人堆里成了抢手货,在烟雾和笑声的缭绕中,响了一圈又一圈……

在忽明忽暗的四方灯下,我感受到了他们的纯扑和快乐。每天晚上除了看书做作业,就暗暗盼着他们的到来,好在侧边偷听山野里的奇闻怪事,心里便有了一种喜悦和满足。看着墨水逐渐要用完的墨水瓶,我心里也有了一种急切的躁动,做作业的热情莫名地高涨,这或许诱发了我从此还算勤奋好学的习惯。可当时我只是想三下五除二把墨水用干,好将空墨水瓶改制成一盏煤油灯。记得我第一次制作的煤油灯,苦于找不到集市上卖的灯芯头,就拣一个牙膏管头充而代之,灯亮了,姑妈也乐了,还说以后的煤油灯不用去买了,我的自豪劲呵,就差点冲上了云霄。

在姑妈家生活的日子充满着特殊的情趣和快乐。蒙老表是姑妈的二儿子,年长我两岁,通黄蟮渐成我们拿手的好戏。最为有趣的是,他教会我用两根青冈木扎成撬,驮着在房屋山背后拾的柴火,顺着雨后泥泞的坡道,一溜烟就滑到了姑妈家门口,省力省事,还惊险刺激。有一次我还斗胆坐了上去,结果才滑出两步,就被摔得皮胞脸肿,害得蒙老表挨姑爹一顿臭骂,我也稍微收敛了自己的一点野性。蒙老表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物,以布依口音取名“蒙”的他,真可谓人如其名。他见人就憨厚地笑着,寡言少语,但只要一跑到田坝上就立马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打“鸡儿棒”,割草放牛,样样手脚敏捷利索,谁也撵不上他的节奏。但一旦闲着无事或看书学习时,就哈欠连天,爱打瞌睡。姑爹老骂他只有苦命没有出息,姑妈倒无所谓,只催他洗了脚才准上床睡觉。至今想起来,我愧对蒙老表的事,还是我那盏自制的煤油灯惹的祸,当时在灯下看书的他又打起了瞌睡,可头刚一埋,就被四周没有玻璃遮的灯焰烧焦了前额的头发,害他第二天上学时被一个同学呼了个“癞头”的绰号,我气不过就出手还击,打破了对方的头皮,当天晚上人家大人就上门来讨说法了,懂得土方的姑妈赶紧到厨房摘了个蜘蛛膜给对方敷上,又忙不迭地给人家大人端茶敬烟,说尽好话,最后赔了一瓶在当时最为管钱的煤油才算了事。失中也有得到吧,从此蒙老表和我就成了穿裢裆裤的真弟兄,形影不离,小伙伴中再也没人敢招惹我们了。

或许是年少单纯又对乡村山山水水充满好奇的原因,我和哥哥真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 ,一到姑妈家觉得什么都很稀奇,见姑妈推磨就吵着去推上一把,见姑爹舂碓也嚷着去踩上一脚。白天玩累了,晚上一倒床便沉沉入睡,每天早晨公鸡叫时,还得靠姑妈拍醒了才知已到上学的时间,根本无暇念及远方的父母。直到一个月后母亲的第一次探望,我才体会到“亲莫如骨肉,痛莫如分离” 的情感依恋。当时我和哥哥正刚放学回来,远远地看见了母亲,竟丢下书包,不顾一切地跑向母亲的怀抱。看着我和哥哥在放学路上与伙伴们打泥巴仗时留下的脏脸和杂草般篷生的乱发,母亲的笑容在莫名的泪水中凝固了。她两眼红红地为我们洗了个头,又到离别的时候了。原来此次母亲来,是到县城进货返回时插道过来看我们的,她得趁天未黑赶回坡脚去。我和哥哥扔下她带来的糖果,哭喊着追撵抹泪而去的母亲……载着母亲离去的拖拉机跑远了,我和哥哥还在拚命地追,直到嗓子哭不住声音,精疲力尽地瘫倒在路边,被在后面跟着追上来的姑妈和姑爹一人一个地背回了家。夜己经深了,姑妈在忽明忽暗四方灯下,守着睡在床上还在抽泣不断的哥哥和我。伤心过度的我竟然在半夜发起了高烧,说起了糊话,吓坏了善良的姑妈,她急忙叫起睡眼蒙眬的姑爹,提上四方灯,步行十多公里,把我背进了县城里的医院……如今只要一想起这一幕,我就会热泪盈眶,四方灯曳就的山路上,总会晃动着姑妈背着我急行夜幕的身影,永远也走不出我伤感却又温馨的记忆!

在姑妈家寄读一年后,父母终于以任劳任怨的工作表现,上调到区供销社工作,我和哥哥便离开了姑妈家,我们全家人才真正得以了团圆。每逢秋收后,姑妈都要背来新米让我们偿鲜,还带来给我和哥哥一针一线缝制的鞋垫。人生路上,我和哥哥都曾离不开姑妈的帮衬和关爱,上大学乃至工作后,一到春节就到姑妈家探亲己成了哥俩不约而同的迫切愿望。

如今姑爹姑妈都已离开了人世,蒙老表外出打工几年后,回家盖起了水泥平房,用上了电灯和沼汽,四方灯自然消逝了,上山拾柴火的事也成了往年的回忆。可我仍然想念着姑妈姑爹,想念着姑妈姑爹家的四方灯。少年难忘的记忆铺展在明亮的节能灯下,一股纯朴亲切、挟带着泥土气息的清风,已在我心中荡漾,让我沉醉,也让我在醒悟中明白了真情的沉甸……失意和伤感中的得到,想必就是人生最珍贵的慰藉和收获了!我庆幸自已有过这样的经历,也得到了这样的慰藉和收获,今生今世也可知足了。

守望远去的岁月

岁月终远去,红尘谁奈何。

我们也许还在咀嚼去年辞旧的钟声,可是,凛冽的风儿,还有雪花把人们唤醒,时光已经远去。

岁月从纤瘦的指缝,从悠长的小巷,从崎岖的幽径,从斑驳的城墙根渐渐远去。悠悠岁月,让人可望而不可及。去年的今时,正是大雪飘零时,飞飞扬扬,洒洒脱脱,营造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今年,雪儿来过,却不见一树树盛开地梨花,建设东大街绿化带的古树,裸露着光秃秃的枝干,坚守着自己的那一片领地。

稍稍东去,那一片因拆迁搁置已久的废墟,不知何时,一座29层的住宅已拔地而起。曾经的一切和着岁月的脚步,已蜕变为一种新的生态。这些岁月中的完美抑或残缺,总会在来年甚至稍远时光里升华为一种岁月的旖旎,镶嵌在人们记忆的深处。其实,完美抑或残缺都是一种形态,完美总是短暂的,短暂的让人不可预料,而只有残缺才是永恒的。

大约有了坚守,才有了岁月的印痕。依然在这个季节的深处,依然寒气袭人。建设东大街与襄都路的夹角处那一座小面馆,设施依然那么的简陋,来吃面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小老板宽慰的说,吃面的依然是那些农民工大哥。我也要了一大碗板面,实惠,清淡,可口。

向东望去,不远处两位身着黄色工装的环卫工人,顶着凛冽的北风在清扫。走到近处,却是两位熟悉的面孔,分别是年逾花甲的老赵和老裴,一如以往坚守着这段坚守了数年的路段,像净化自己的居室一样,认真的清扫着路边的枯枝败叶。他们虽穿着稍有单薄,可额头有着细密的汗珠。

岁月里总会有些许不解的事情,让你去揣摩。窗后,是一所新建的小学,每每上下课,总会听到去年听了一年的歌曲:流浪,流浪远方。那些孩子们在歌声中匆匆走进课堂或急切的跑出教室玩耍。我一直纳闷:一个小学,为何要把这样的歌曲设为上下课的钟声?

岁月之所以旖旎,大约是有更多的感动所支撑。午夜的钟声刚过,气温已降至零下十度。诺大的顺兴菜市场已是片片灯火,周边省市的菜农早早赶到这里,蔬菜交易渐渐火爆起来。一位山东的小兄弟搓搓手,跺跺脚对我说,我们这些农民不怕天气严寒,就怕生意冷清。我们享用物美价廉的菜肴时,又有几人会想到他们的辛劳呢?他们就这样珍惜着岁月的给予,丰富着居家过日子的菜篮子,年复一年。

岁月流心,流心岁月。有的事物会在岁月中发生质变而标新立异,比如这废墟上拔地而起的摩天住宅。有的因感官刺激而去默默解读,比如这所小学的钟声。有的因心灵的触动而铭心,比如这南来北往的蔬菜交易大军。这些,都会成为岁月的印痕,默默的延展。你走远了,回回首,清晰如初的影像总会给于你一抹感动。

红尘中的岁月,岁月中的人们或许十分经意,或许没有经意,都在踩着岁月留下的印痕攀爬,置身于一个又一个轮回的巅峰,去守望岁月里那一抹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