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树下的散文
关于树下的散文(精选12篇)
麻花辫
文/朱华胜
夜,绵长;弯月,明亮。
她依窗而立,遥望远方。胸前,两条黑油油的麻花辫,越过两座小山岗,在月光下闪亮。月圆时,他就回家,陪她在桂花树下赏月亮。她心花怒放,麻花辫在月光里荡漾。
时钟滴答,日子流淌。明天就是中秋节,她期待,紧张——他明天就回家乡。
他夜夜望月,那黑长秀美的麻花辫,是他温柔的念想。今天,逛遍步行街,他把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蝴蝶结买全。明晚,他要在桂花树下,亲自给她麻花辫扎上。
飞机掠过蓝天、白云;客车跑过田野、山梁。
到了,村前桂花树,飘来花香。
陡地,他惊呆了!手里的七朵蝴蝶结,瞬间散落,纷纷攘攘。
那天夜里,婆婆房间失火。她冲进火海,乌发在身后飘扬。
婆婆泪汪汪。她含笑安慰,头发会长、会长……
桃花树下多妖言
文/雨澈淅
别告诉我,你不爱春天。不爱春天的人多傻埃短短几日的春光都来不及挥霍,一下子就没了。浅绿成了厚绿,无耻的蝉开始叫嚣整个世界。而桃花是懂我的,或者是我懂桃花,我们都爱极了春天里的明媚。春天一来,整个世界都措手不及的喜悦起来。过了一个冬季像得了抑郁症似的被褥,晾在竿上乐开了一簇一簇的花。那一株开在春风里的桃花,曼妙、妖娆,甚至有些放荡,看我,多美。没办法不爱我吧。那就大胆地爱吧!
桃花要开,就开一大片一大片。像粉红的墨水泼了一树,轰轰烈烈的绽放着。它才不小家子气这里一朵那里一朵,玩什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唬人把戏。多像一个烈性女子,快意恩仇,横行天涯。男子不配做桃花,因它又带几分淫态之气,时时刻刻都媚诱着人,咸湿之感一刻都不曾松懈。
爱上桃花,你就嫌春日短了。还没来得及轻歌纵马游,花就谢了。像藏进画里的女子,等吧,等姻缘够了,她就翩然而至了。再勉强,也只是留下干瘦的花瓣枯枝,显得呆滞,灵气荡然无存。
桃花树是有灵气的。走在桃花树下,像前世。也有人说那是妖气。但我喜欢那妖气。妖在曼妙,妖在咸湿,妖在不顾一切,恣意横行。爱说什么说什么吧!桃花只管粉红了一片又一片。你要是敢爱上桃花,它就敢粉红到无耻,一大片一大片开着,让爱它的人看个够,不爱它的人看到呕。这性情,我如何能不爱。我也成为了春天的同谋,将绿色的床单被套换成了粉红。虽看上去让我有点羞涩,但实在爱桃花,爱它粉红横行。
在一株桃花树下打坐
文/彼岸蒹葭
此刻∕我在一株桃花树下打坐∕睁眼或闭目∕穿过一盏茶汤∕听到你的呼吸和心跳∕如此壮观且寂静∕热闹又孤独
写下的,是这个春天我对桃花的记忆。郊外踏青,漫山遍野的桃花盛开,粉红、深红、紫红,灿若云锦。一众女友喜不自胜,掏出手机“咔嚓咔嚓”一阵狂拍。人面桃花相映红,镜头里定格的是巧笑嫣然的青春。
家里,茶桌上斜插了一枝桃花,粉红的花瓣,笑语盈盈的样子,搭配着碧绿的尚未完全展开的叶,像一幅刚从《诗经》里走出来的画。出来进去,我总忍不住往那里瞅一眼——那样热闹繁华,又那样安静自持。
屋里多了一层味道,甜丝丝的、漂浮的、幽微的蜜香,雾气一样缥缈——这种香味完全是令人喜悦的气息,将置身其中的人往上抬升,径直达到一种轻盈的状态,于是,一些活泼的情绪会不自觉地浮起,像枝条上萌发出的新绿。这种情绪非常健康,跟窗外的春天遥相呼应,相当合衬。
是的,桃花是一种喜气的花,热闹的花,它不比梨花那么素淡寡寒,也不像腊梅那样孤高香冷,所谓银碗里盛雪也只是士大夫的孤高情调,世俗的人们还是热衷于桃花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沃野千里,遍植桃林,每到人间三月桃花盛开的好季节,喜鹊喳喳,唢呐声声,一个打扮光鲜的女子走在出嫁的路上,而那片片桃林正在前方等待她的到来——女子出嫁,不正如盛开的花一样热闹喜庆吗?粉红似云霞的桃花,绽放在煦暖春风里,不正暗合了欣欣向荣的人生吗?
桃花的花期并不长,不过十天半月,片片粉红色的花瓣便开始凋零,随风飘散。绿草茵茵,点缀着点点落红,不过,没有半点伤感,倒像是一张春天的明信片。我们把茶席设在桃花树下,青花布上有坠下的粉红花瓣,平添一份诗意。春天适合喝香茶,一泡凤凰单枞,汤色橙黄,香气浓郁,喝起来引人入胜。风过处,几片花瓣落入茶汤,别具禅意。所谓好花不长开,好景不长在,落花无言,是否在提醒着我们要珍惜这美丽的遇见?
桃花之美,总是指向于青春、红颜、爱情。但是,这一切美好的事物又是那么短暂无常。在童话故事里,王子与公主的爱情极其美好,但是,故事只讲到两人结婚为止,谁也不会告诉你,他们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在看似平淡的生活中,在岁月的河流中,一切都在变化,又有什么能够恒常不变?佛云:“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正是如此。
《红楼梦》里,黛玉用锦囊葬花,惜春伤春之余,不免自嗟自怜,感叹道:“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尽管兰心慧质,她终究还是没有看透没有参悟,其实,花开花落本是自然现象,就像青春也好,爱情也罢,世间诸相莫不如此。既有缘起,必有缘灭。又何必为之所困、为之所苦?所以,我常常告诫自己:去执,放下。
到底什么是放下?我的理解,放下不是放弃,而是放下贪恋,心无挂碍,无有恐怖。一切随缘,缘来则聚,缘尽则散。爱若在,便享受这欢聚;爱若去,不勉强不纠缠,就像告别一朵落花,带着感恩之心,谢谢这份美丽的相遇。挥一挥手,我不带走一片花瓣。
忽然想起昨晚做的梦,一个相当离奇的梦。梦境里,再次邂逅一个多年前的故人,以及过去一段锥心刻骨的情感。我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了,甚至遗忘了,没想到,在梦里,故人音容宛在,往事历历在目,曾经的爱与痛依然如此鲜活、清晰。提及此事,朋友说:“这个梦,其实是你内心的折射。”学佛多年,他参悟颇深。沉默片刻,他接着说,每个人爱的或恨的都是自己内心投射的一个影子而已,要做的不是去追逐影子,而是返观自照,照见影子后面原本清净的心。
我点头。半晌默然。是谁说过一句话,修行的目的正是为了遇见真正的自己。朋友递过坐垫,说,来,一起打坐吧。盘腿,放松,闭眼,用心听听吹过桃林的风声,掠过天边的鸟语,还有空气里的花香草香。安住当下。
桃花开了,桃花谢了,我看到花瓣飘零于时间的水上,顺水而去。我感觉自己像一棵树,安然生长在土地里。打坐将身体变成一棵宁静的树。这棵树到底开花不开花,开什么花,结果不结果,结什么果,那和树无关。树的任务只是做它自己,发芽、长叶,再落叶……年复一年。
人之一生,如梦如幻。有时一个梦的结束,正是另一个梦的开始。就像青春红颜,就像爱情友情。我珍惜所有的过往,但不勉强,亦不痴迷。一念静心,自在自如。此刻,面对一树灿烂的桃花,我清楚地知道它短暂易逝,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将归去。此刻,我在树下打坐,喝茶,看花,享受当下的这份美好。
茶汤渐渐淡了。起风了。转眼,桃花要谢了吧。
相思树下诉相思
文/冷天月
为了爱,我愿意放下尊严,独坐相思树下,向所有怀着一颗善良之心的人诉说相思!
--寄语
世间万千累,莫如相思苦。
相思,是曼珠沙华“花叶相生永不见”的穿心惆怅;是忘川河中亘古不灭的殷殷守候;是三生石上生死不弃的永世轮回。红尘中,沉睡着万千没有疑惑的结局,就像是我对你的情愫,这是思念的煎熬,是时间的酿果,我好希望它早早的醒来!
夜,用黑暗将每个角落都隐没在它的朦胧里,那么美丽,也那么冷酷。紧闭双眼,有你的曾经便在脑海里不断的浮现,没有征兆,无法停滞,我慌乱的摇头,双臂于胸前紧紧地环抱,奢望力气能够驱开你的影子,好把自己在想念的苦楚中解脱出来,可是,越挣扎,思念便愈加浓烈,直到我无法呼吸,直到没有一丝力气,泪水在不经意间滑落双颊。幽深的夜色,偌大的红尘,熙攘穿梭的人群,为何在我眼前一瞬间变的冷清、疏远,心智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表情时而伤感,时而喜悦,在相知的轮回里,我们遇见,在离散的煎熬中,我终于懂得了情爱的因果,明了了相思的真谛,你你我我,凡身肉体,彼此相遇又匆匆分离,也许,这份相思带来的苦,痛彻心扉,却也是一种别样的甜蜜。我,因了等待,从青丝到白头,也许,不会有太过圆满的结果,但为了一个人,真爱一世,相思余生,也是一种满足。
雪,用纯洁的花瓣将一切铅华置于茫茫,那么唯美,也那么无情。当雪花融化的瞬间,我握紧双手,寒冷冻结了心中的血液,冰封了澎湃的热情。可是,我依然逃不过回忆的纠缠。曾经牵手的刹那已定格在灵魂的最深处,你手心的温热永远驻留在我的心间。那片片的雪粒,将一段段欢乐悲伤酝酿成相思,然后,思绪就在晚风中沉沦,越陷越深,记不清有过多少这样的魂绕梦牵,多少的辗转难眠,多少的望眼欲穿。在纷繁冗杂的人世,我不会用爱的名义来让彼此不安,因为,我懂得:人生的旅途很漫长,但我不会痴迷于沿途的美景,我想走到我心中祈及的目的地,而你,就是我的终点。
梦,用美妙的幻境把现实拖入畅想的憧憬中,那么迷人,也那么残忍。它会将所有的迷恋放入童话般的世界里,这里没有伤心的过往,没有泪水的陪伴,也没有孤单的酸楚。有的只是洋溢甜蜜的笑脸,有的只是温馨的拥抱和那自始至终、天老地荒的诉说。多么渴望能走入幸福的梦境,哪怕是短短的一瞬,也让我的内心有片刻的安逸与恬静。诚然,梦就是梦,无论多么美好,终归是梦。而在梦醒时分,还得接受红尘浮浮沉沉的安排,只不过,于我而言,怎样的命运都接受,唯独爱情不接受安排,我宁肯沉浸在相思的海洋中,任由自己慵懒地躲在悲伤的角落,也不放逐梦想去流浪,我坚信,相思的根不经过四季的轮回,也会获得新生,结出硕果。
相思,是喷薄的激情,是燃烧的灵魂,从来不需要粉饰与雕琢。相思是理解之水,是信任之光,是依恋之土。相思是爱的主旋律!为你守候,是心的意愿,我死死坚守着这份相思的爱恋,固执地想要拉住时间,把你紧紧攥在手中。感受你的温存,跳动你的脉搏。在相思的国度里,可以疼痛、可以落泪、可以天真、可以嬉笑。如此,才能品味爱情之果。相思,是因为有爱,有爱才会有梦想,有梦就会结出果实。因为,有梦,就会梦圆。
我在相思树下说相思,祈望枝头结得相思子!
正月初一,梅花树下红茶香
文/彼岸蒹葭
今年的春来得早。除夕前两日,看到朋友在大坪山上拍的照片,满山乌梅尽已绽放,一朵朵、一树树、一片片粉白娇艳的花朵,细看袅袅婷婷,远看云蒸霞蔚,我心动了。如若在梅花树下举行一场茶会,在花海里烹茶品茗,岂不风雅有趣?
丁酉年正月初一,梅花茶会如约举行。韩先生等一拨茶友专程从成都赶来,“为了赴一场风花雪月的茶会,值得!”他笑着说,从城市的噪音和雾霾中突围出来,一脚踏进大坪山,心都醉了!一下车,扑面而来的是山野清新的空气,远远就闻见一股细细的清香,直渗进人的心肺。举目四顾,山坡上到处是盛开的梅花,红的,粉的,白的,每一树梅花都是一树诗。它们开得素净纷繁,粉嫩娇俏,星星点点,清芳幽冽,香气里带着一丝丝冷韵。
从停车场下行数百米,即到天谷洞道观。这是一个小小的道观,相当干净,距离天谷洞不足一百米。关于天谷洞,历来有诸多神秘的传说。天谷洞也叫天师洞,是创五斗米教的张道陵天师当年修炼的岩洞,后来仙师张三丰也来此修炼。去夏我曾来过这里,满山草木葳蕤,虽骄阳似火,但人一走近洞口,便有森森冷气袭来,眼镜的镜片瞬间模糊。洞内深不可测且幽黑,我们一行人躬身前行十几米,便告退了。
天谷洞道观前有一个悬空搭建的木头平台,这是一处开阔的场所,大约两百平米,背靠大山,面朝空谷,天气晴好的时候,对面的山峦树林清晰可见。当日云遮雾锁,群山笼罩在白茫茫的浓雾之中,恍如仙境。道观左侧有一株虬 枝伸展的老梅树,好像修行多年的隐士,斜伸出繁花满枝的手臂,长长的拂尘一甩,声音飘飘渺渺隔空传来:“老道这厢有礼了!”我们遂决定就在树下设茶席。因为是新年,我特意选择了深紫色的丝绒茶席,案头一枝恣肆的梅花斜插着,春意知几许。“水是从天谷洞汲来的,水质清甜,可以泡茶。”管理道观的黄诚超道长走出来,轻声问讯致礼,并细心地为我们拉来电线插座,接通电源。
天谷洞的山泉闻名久矣,而我还是第一次尝试。第一道茶,冲瀹峨眉紫笋,此茶系峨眉高山紫叶红茶,滋味醇和,温文尔雅。开汤之后,我发现,以天谷山泉沏出的紫笋,汤色金蜜透红、清澈艳丽,细细啜饮茶汤,分明更有活性,更柔滑、温润,回甘更快。虽是初相见,但我一下子便爱上了这水。
茶聊中,大家说起了天谷洞。天谷洞是在峭壁上天然形成的岩洞,洞中有洞、曲径通幽,据说有大洞二十四个,应二十四气;小洞七十二穴,应七十二候,洞内岩壁及岩顶凝结着千姿百态的钟乳石花。听黄道长说,他曾入洞探寻,洞深几百米,尽头处有一小洞直通山顶,阳光可以照入洞中,幽阴吸阳,天地交合,是修炼圣薮的洞天福地。如此说来,在道教祖庭鹤鸣山鹤之背所在的大坪山赏花品茶,且用天谷洞的泉水冲沏,这一盏茶真是意味深长了。
不知何时,太阳从云缝里探出头来,露出微微的笑脸。细碎的阳光通过梅花漏影到茶席上,透视出山野特有的光阴之美。虽剪剪微风、漠漠春寒,但一盏紫笋喝得大伙儿身心俱暖。不能辜负了这树花蜜香浓的梅,我起身摘了几朵粉白娇艳的梅花,丢进盖碗里。茶汤里的温婉,陡然多了清冽的幽香。细细品来,竟是从未体验过的清凉甜香。
花间一壶茶,席上饮清雅。对花品茗,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珍惜的呢?梅花树下暗香浮动的这一席茶,让茶友潇湘竹触景生情,有感而发,遂吟诵起《诗经·小雅·鹿鸣》:“呦呦鹿鸣,食野 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古韵悠悠,清趣无边。林歌尔姐姐也诗兴大发,当即为大家诵读了她刚刚写的诗。你一首、我一首,诗情在茶香里飞扬。清亮金黄的茶汤里,有花影荡漾入盏,也映着茶友们温暖的笑容。这一刻,茶沟通了天地自然,也连接了心灵与友情。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丰子恺的漫画里所描述的,我们“小桌呼朋三面坐”,是该“留将一面与梅花”,携山水共饮,与梅花同笑,这正是我喜爱的诗境和茶境。
此时,若有一床古琴或一管洞箫就更妙了。可惜,正逢春节,善于弹琴、吹箫的王师弟和桃子妹妹回家探望父母未能赴约,不过,留点遗憾也好,正如佛经所言,娑婆世界不完美,喝茶也是同样的道理,在不完美的世界里寻求片刻的完美。
第二道茶,我为大家冲泡了腊梅紫笋。这是一款由成都榜上有名茶庄研发的花茶,用小寒初候刚开的腊梅与春天制作的峨眉紫笋精心窨制而成。好茶自当恭敬以待,烧水,烫杯,投茶,摇香,注水,出汤……玻璃公道杯中,蜜黄通透、璀璨如宝石的腊梅紫笋引来茶友们一片赞叹。细细饮之,茶香花香合二为一,香气鲜灵,喉底沁凉圆润,回味幽长。细嗅杯底,是绵长的梅之冷香。茶香在口舌,花香在鼻目,众茶友无不欢喜自在,笑呼:“梅花树下品梅花茶,这个梅花茶会实在是名副其实!”
对花饮茶,原本清雅之极,更何况是梅花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有了梅的疏影横斜,喝茶的情趣便大不相同了。我很认同明人田艺蘅《煮泉小品》里的说法:“若把一瓯对山花啜之,当更助风景。”携手清心淡泊之人,野外寻芳,于幕天席地中,花前树下品茗,可谓浮生一大快意之事。大年初一,由茶与花开启新一年的帷幕,想来便极具诗情和韵味。
天色渐暗,山风渐紧,该回家了。我们收拾起梅树下的茶席,辞别了黄道长。走在被风吹得干干净净的山径上,看到路两旁数株花开洁白的野茶,我们忍不住又停下来,驻足观赏。山坡上有大片李子树,忆及去年盛夏,来的时候正是李子成熟的季节,满树李果郁郁累累,光是看着就令人口齿生津。眼下,李树们还在沉睡酣眠中,哦,不,应该说,它们正在安静地积累力量、蓄势待发,依往年的经验,料不出一个月,它们必定蓓蕾满树,繁花满眼。想到这里,我内心暖如阳春,荡起温柔的涟漪……
在树上鸟瞰村庄
文/曹春雷
小时在乡下,我常爬上村中那棵最粗、最高的柏树,以鸟的视角俯视村庄。在树上看到的村庄,是另一番模样。特别在夏日,茂盛的树木葳蕤成一片片绿色的湖泊,一座座青瓦或红瓦的房子,如一尾尾青鱼或红鱼,安静地游于其中——瓦,是它们身上很规则的鳞片。
如果是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村庄罩上了一层金色,房屋、树木、街道,看起来都像是油画里的静物。家家户户的炊烟升起来,每一株炊烟都是房顶长出的一棵树,这些树在空中相遇,聚成一片树林。我能清楚地认出哪一棵“树”是我家屋顶长出的,我还知道,树下的厨房里,我的母亲正在灶前忙碌着。
当屋顶上的“树林”渐渐矮下去,渐渐稀疏时,各家厨房铁锅里的菜香被风携着,飘在街上,有人家煎了鱼,满街都是鱼香。母亲们的一声声呼唤就在这香气里响了起来:“柱子——”“二宝——”“狗蛋——”,正疯玩的孩子们,嗅着菜香,听到喊声,纷纷往自家奔去。
从这些呼唤声里,我分辨出了母亲呼唤我的声音,赶紧抱着树干,三两下滑了下去,挎起树下早已割满的一筐草,急急回家。
这棵古柏,已成为我隐秘的藏身之处。如果在家里做了错事,有被母亲用扫把抽屁股的危险,我就赶紧出门到大柏树跟前,三两下就爬上去。有一次,我又在树上避难,母亲怎么找也找不到,太阳已落下山去,我看着她焦急地呼喊着我的名字,从树下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我终于忍不住,悄悄溜下树来,跟在她身后回家。
我常常在树上读书,那时候经常看的是小人书,《三毛流浪记》《小木偶匹诺曹》……不用担心掉下去,树上有个树杈,是个很舒适的座位,坐在上面,周边有树枝的包绕,很安全。看得累了,我就看村庄,分辨那些看起来模样差不多的房屋到底是谁家的。一些鸟飞过来,想要在树上落脚,却看到了我在,就赶紧扑扇着翅膀飞走,它们一定很纳闷,这个不长翅膀的家伙,为啥侵占了自己的领地。
我在树上,像一只鸟一样观察这个村庄。清晨,有人牵着大黄牛经过树下,往村外的田野去放牧。黄牛摇着尾巴,偶尔仰头,长长地“哞”一声。黄昏,有人赶着一群羊回来了,吃饱了的羊们心满意足地咩咩着,从树下涌过。一群鸭子不用人带领,自己从河边蹒跚着回来了,步伐笨拙得可爱。
我眼里的村庄,安宁,祥和。一只鸟眼睛里的村庄,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许多年后,当我从定居的城市返回村庄时,古柏还在,仍然是从前的模样,似乎没有老去半分。只是,我不再是当年那个身手敏捷的孩子,再也不能三两下就爬上树去,像鸟一样俯视村庄了。
丁香花事
文/李亚强
刚开始很淡,花骨朵也很小,每天,我夹着书从树下经过,总要向树干上望一望。但是它的开放就是那么不急不慌,小心翼翼地,耐着性子慢慢舒展自己的花朵,慢慢将自己内心的香气散发出来。突然某一天经过的时候,冷不丁就会被这花香侵袭,从鼻子进入,慢慢沁人心脾,这香味是猛烈的,有力的,一下子能够抓住你的心。它用最激烈的方式告诉你,春天就是这样蛮横地进入你的生活。
有一年,丁香花开得最盛的时候,我开始整晚整晚地写诗,写花写城市,写梦写未来。那些诗歌,肯定是沾了氤氲的花香,与城市陌生的天空一起,充实了一个少年的心。
四月初的一个晚上,我怀着难以自持的心情走进校园,小路上的那树丁香,将浓烈的花香顺着清风送过来,我抬头,粉红色的花瓣在晕黄的路灯下更加妩媚动人。我驻足,在这样难以抗拒的花香里沉醉。那一晚,梦里也是丁香挥之不去的香气。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一整晚一整晚地睡不着,似乎睡眠已经将我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梦找不到切口进入。
有时候,我也喜欢一个人到楼下走走,从没有完全锁住的门里挤出去,然后在凌晨挤进来,悄无声息的,不打扰任何人。在兰州下大雨的一个晚上,我打着雨伞,来到丁香树下,呆呆地站了半小时。大雨敲打着树干,敲落了花瓣,树下的青砖地上落着厚厚的一层,被经过的人脚踩过后,混合进泥水里,又顺着水流漂走。
那一刻,我才深刻感觉到,我在这所一眼能够望透的大学校园里,能够看到的丁香花开,丁香花落,其实也就是我在这里的几年时间。花事一场,也就是如此了。
怀念一棵树
文/孤独胡杨
怀念一棵树。准确的说是怀念家乡的那棵大桂花树。
大桂花树长在垸前的大路边。听老人们讲,桂花树是上上个世纪中叶垸里的老人们栽下的,距今有一百六七十年了。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儿时记事起,树干就有两人合抱粗,树冠直径足有四五十米,粗大的树枝一边遮护着进村的大路,一边伸向垸前的大水塘。由于有了这棵桂花树,人们常喜欢在树下驻足,久之,树下渐渐形成了一块平地,成了垸里人集散的天然场所。百余年来,每到八月,红红的桂花开满枝头,垸前垸后,方园里把路都充满了浓郁的桂花香来。惹得十里八乡的人们前来欣赏。大桂花树也早就成了我们垸里的地名词。乡亲们凡外出走亲访友,上镇赶集,只要一遇到人们问及来,都自豪地说:我们是大桂花树的。
在我的记忆里,家乡的大桂花树是一棵欢乐树。单不说儿时与小伙伴们一起上树掏鸟窝,更有夏天里,我们小伙伴都一一爬上树杆,从七八米高的树枝上往下面水塘里跳,吓得老人们大呼小叫,我们则从惊叫里寻到了儿时特有的快乐!当然,最最快乐的还要是每年老历八月底或是九月初收获桂花的日子,那天,垸里的男女老少都齐集到大桂花树下,人们都张罗着打桂花。只见垸里的三两个年轻小伙拿着短竹杆爬上树去,妇女们则拉起尼龙布,搬出晒篚、竹垫等在树底下排开来。垸里的小队干部、老人则在一边条橙上坐着,男人三五成群一起吸着汗烟,妇女都站在树边,有的抱着小孩,有的则纳着鞋底。当然,这个时候最快乐、最顽皮的还数我们这些孩子们。我们不停地在人群里冲进钻出,不时招来大人的责骂。即便如此,从张罗着打桂花到桂花收拾完毕,我们这帮孩子们没有一刻消停过。待一切布置就绪,随着树上小伙的杆起杆落,红色的桂花就象是一阵阵红雨,带着芬香,飘落在乡亲们喜庆的心田里。不几天,垸里家家户户都飘逸出桂花茶香来。
在我的记忆里,大桂花树是一棵集结树。大集体时,乡民们干农活休息时,都围坐在大桂花树下拉家长,盘算一年收成。小队长则不时的在大桂花树下开个干部会或群众会。年终小队分鱼、分肉、分豆果等计划物品,小队干部总是在大桂花树上挂上一个大汽油灯,家家户户来分红。更有每年夏天,一到夜晚,家家户户都搬出自家的竹床、凉席到大桂花树下乘凉,老人们年复一年地在树下重复着牛郎织女的故事;孩子们则在大人们的老巴扇下,望着银河星进入梦乡。凡是垸里那家有个红白喜事,只要是掌头的站在大桂花树下吆喝一声:大桂花树下呀。垸里的男女都会迅速集到树下,听掌事的人吩咐,男人那几个抬嫁妆,那几个打锣鼓;妇女那几个烧火办菜做酒饭,那几个贴花布置新房。每遇垸里有孩考上大学或是参军入伍,只一声锣鼓响,垸里的男女老少就会齐集树下,一起把上学或参军的孩子送到对面公路上。1982年冬,乡亲们也就是在这棵大桂花树下,敲锣打鼓把我送上对面公路,送出大山的。
在我的记忆里,家乡的大桂花树还是亲情树。由于大桂花树长在路边,垸里的这条路古往今来都是通往相邻的安徽省必经之路,过往行人少不了在树下歇个脚。于是垸里的先辈们为了方便路人,特地打制了两条石橙供行人歇息。百年来,垸里的人但见有行人在树下歇息的,总有人会主动送上茶水。久而久之,一些过往常客,只要在树下歇息,就会扯一嗓子:来---茶---水---呀,保管不一会垸里就会有女人提着茶水送来。我的娘亲也就是其中送茶水的一位。更让我不能忘怀的是,从我十一岁出村读初中时起,三十四年来,不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每次我上学或回单位上班,我的娘亲总要把我送到大桂花树下,目送儿子远行,直到我走出对面的山坳,母亲看不儿子的身影;每次我放学回来或回家探望父母,我的娘亲总会早早地站在大桂花树下把儿子眺望,三十多年,无数次送儿接儿,只要是母亲知道儿回来,我总能一进山坳口就能看到大桂花树下母亲瘦小而亲切的身影。也就是在这棵大桂花树下,母亲把儿送进初中,送进高中,送进大学,送进军营……
分田到户后,集体财产都分给了村民,唯独这棵大桂花树没有分。每年桂花收获季节,都是由垸里几位老人持公,组织人打下桂分给各家各户,开始十来年,到也还无事。本世纪初,垸里的几位老人都相继过世了。一年桂花飘香时,垸里几个年轻人打下桂花就地私分了。年底垸里在外打工的人回来听说此事,一时愤起,便将大桂花树的枝叉砍去一大半,今年三月我回家时,那棵大桂花树竟被垸里好事者作价给卖了,这棵百来年的古桂花树,现在路边只留下十米见方的大坑……
那天回家,与父母谈及大桂花树,都倍感不快,连午饭也吃得十分不香。屋外不时传来垸里晚辈们的歌声,看来他们的畅快的。
我是在桂花树下长大的,也是从桂花树下走出大山的。可是不管我离乡多久,游走多远,家乡总在我心中,那棵见证了百年历史,见证了代代人性的大桂花树永远生长在我的心中。
怀念一棵树。怀念家乡那棵大桂花树,不知她在异域可好,不知她是否知道我在怀念她!
又绿了,那老柳
文/叶挽风
多久了,不曾见过如此醉人的绿!
暮春之风吵扰得很,燕雀也不那么安分,残雪褪尽,留下无数光秃的枝桠,在一阵夜雨后,涌出千点万点的翠碧。
入夏了,柳蔓也都垂了下来。天渐渐转暖,也就是说,动迁之日已经迫近了。市委下达了文件,说是响应中央的“老城区改造”计划,对此地进行规划整改,然而无论语言多么冠冕,结果只有一个:我即将与这块居住了二十年的地方永远地诀别。
那天傍晚,找好了新的住处,我难得有心情随意走走,也许是有一种无形的牵挂,不知不觉间,我竟踱步到了旧的居所。
当时吹了一天的风和斜倚在霞边的太阳一样疲惫。我走在那块空地上,准确地说,那不应该算作空地,因为黑沃的土壤长满了油嫩的菜叶。那块菜地被即将拆除的四座旧砖楼所包围,它的一侧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坑洼遍布的人行路,我就在那条路上。
楼区里的人已经不多了,整块土地有些空旷萧索,然而,它却在同时具有了钢铁森林里难觅的寂静,很容易安抚人躁动不安喧嚷吵扰的心绪。但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当时我这样想,口里一边告诉自己该回去了,身子也在同时转向街道的方向。忽然一阵风吹过,扫起来几片叶子扑在我的脸上。我顺势而望,霎时间,我的眼眶被一派翠绿所塞满。
片片长叶和枝枝柳条在空中轻轻摇荡。那老柳树又绿了呵。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很久不曾留意过那老柳了,日复一日机械的忙碌中,我也许遗落了什么。望着那二十多米宽的树冠,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滑落到那密不透风的树阴上。记忆中,上次看见的树阴还细碎凌乱地散落着斑驳的光斑,而如今,那里只剩下阴影了。
我很好奇它究竟长到多高,便抬头眺去,看见最高的枝蔓已经探过楼顶。就在仰望的一瞬间,一种熟悉的感觉漫过大脑,我大概曾经这样眺望过它吧。我从不知道它的年龄,在我的印象里,自从住到这里它就伫立在那了。那时候树旁围了一圈木篱,篱中的瓦房独住有一个哑了的老妇。也许树是她种下的。那时它就很高大,只是枝杈还遮不住阳光,可仍有许多孩子在树下乘凉。后来随着个子的长高,柳树反而更加高大,叶间也无故添了许多叽叽喳喳的啼叫。可是,树下的笑声却少了,再也看不见爬窗子的小手,再也看不见跳入别人家里却说是探险吸血鬼古堡而留下的足印;再以后,树下的说话声也少了,人家换了一茬又一茬,仅存的两张面孔却再也没有从前那么多那么温热的言语;最后,树下索性再也见不到人了。
时间之沙在眼睑张合的瞬间从面前悄然流去,每个人都忙碌起来,甚至没有人会抽出闲暇去看一眼被岁月遗忘的柳树。而它仍然伫立在那,年复一年地枯,年复一年地绿,直到树冠蔓延到石板路的对面,直到粗糙的树干再不能被一个成年人环抱得住。
此刻我的心有些乱,感觉就是那随风摇曳的柳条在心中平静许久的湖面搅动起一波又一波涟漪。我试图侧开头不去看它,然而无论我怎样努力,那叶片间参差错落的绿却仍牢牢地牵扯着我的目光。
隐约间一种直觉闪过我的大脑——它快要被伐了。就像周边高耸穿云的杨柏一样,最后它所扎根的土壤会被种下一排排葱高的灌木。
书中常说“安土重迁”,而我发现自己无法割舍的竟是这样一棵老树!
忽然,一种想将它带走的冲动席卷了我,可我知道,不同于随风四散的蒲公英,它已经扎根在那块土地上了,扎根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扎根在一代孩童的记忆之中。
别样的感情潮水一般在胸膛里涨落,我想要逃离,却移不开视线。望着那二十年不变的绿,我一步步退后,面前的影子却在斜阳下一点点拉长,一直延伸到树干的那边。
幽幽风吟,繁叶窸窣,我的影子离我越来越远,也许,它的根也在那里吧!视线中的树阴仿佛在一瞬间撒下无数光点,零散地落在地面。
春风吹绿千枝柳
文/徐红波
三月的春风徐来,草儿绿了,水儿柔了,江边的柳条泛青了,垂着条条细枝。人在树下走,像拉着春天的纤手。
老家广阔的田野里繁殖着众多的植物。柳树更是常见,田畈、桥头、屋旁,总有那么几株大大小小的柳树,亭亭地立着。有位亲戚到了我家后说:“怪不得叫柳山,真的好多柳树啊!”
走在柳树下,风透过细长的柳条吹拂到人的身上,带着草木的清爽和凉意。每到这时节,放牛娃们总不会闲着,男孩子拿着柳条当剑客一比高低,女孩子则喜欢折几根做个漂亮的柳条帽,戴在自家牛角上或者自己的头上,吹着柳哨儿,在夕阳下快乐回家。
四、五月,柳树早已郁郁葱葱。此时亦是农忙时节,父亲连中午回来吃饭的时间也没有,我在家做好饭,送到田垄。父亲卸下老牛身上的耕具,我赶紧牵着牛找草盛之处喂养。渠道边密密挨着的是一棵棵柳树,父亲在树下吃完饭后稍作休息,就又投入劳作中了。也有农人中午回家,牛就系在柳树上,水草葱葱,树荫郁郁,牛儿好不惬意。柳树给了勤劳的农人和动物一片阴凉的世界。
老屋旁边曾经有株粗壮的柳树,枝叶繁茂,树上莺歌燕舞,树下也是欢声笑语。夏日的傍晚,乡亲们慢慢地聚集在树下,有端着碗聊天的,有搬来竹床乘凉的,单纯热闹,猫狗也在脚下穿来穿去。
乡村的柳和乡村的人一样,所需极少,生命力顽强。柳树插枝即活,很多人家菜园子边上多是柳枝篱笆。它长得极快,风里长雨里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到了秋冬又会成为农家的柴火。
柳之普遍,柳之婀娜,使得古诗词里关于柳树的描写和寓意极多。“芙蓉如面柳如眉”,“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说不尽的离愁别绪,相思幽怨。
丰子恺先生更喜柳之小而平凡、谦卑感恩。“千万条陌头细柳,条条不忘记根本,常常俯首顾着下面,时时借了春风之力而向处在泥土中的根本拜舞,或者和他亲吻,好像一群活泼的孩子环绕着他们的慈母而游戏,而时时依傍到慈母的身旁去,或者扑进慈母的怀里去,使人见了觉得非常可爱。”在他最初的画作里,也吹拂着荫荫柳风:《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里清新的柳,《儿童不知春,问草何故绿》里蓬勃的柳,《月上柳梢头》里朦胧的柳……
这些年,我还见过颐和园里的柳,襄樊护城河边的柳,带给人绵长的幽思和浩荡的雄风,然而再美的意境也抵不过梦里的柳树,摇曳着思念和呼唤。
祖母的杏树
文/张才行
在我老家的屋后,有一株高大的杏树。当年,祖母从遥远的北方嫁到江南来,祖母的母亲将一枚家门前树上结的杏核儿,放在祖母的手中。第二年春上,祖母在夫家的屋后播下了那粒溜圆光亮的籽儿。于是,便有小小的芽儿生发出来。
这就是杏苗儿了。杏苗儿在祖母的呵护之下,一天天地长大起来。到我能记事的时候,杏树已长成巍峨的大树,撑起一片巨大的荫凉了。
春天来了,那一树的杏花呀!温温婉婉地拥住一大片蔚蓝的天宇,引得小蜜蜂闹闹嚷嚷地跑过来。它们简直花了眼,这一朵上点一下,又赶忙飞到另一朵上去。还有那春鸟也耐不住了,颤颤地停在树上,惊喜地欢唱起来,脆生生的妙音,在灿烂的阳光里传得很远,好听极了。我常常立在树下,痴痴地想那鸟儿的俏模样。后来,终于忍不住爬上树去。不知怎么就被祖母看见了,她在树下屏住气,低声而严厉地喊:“快下来,可别碰坏了花儿。”
记得总有一场春雨在夜里下起来。第二天,那满树的花儿就从树上被洗下来,洒了一地。花落去,绿叶儿好像一下子旺盛起来,一大片,像美女子秀秀的生长着。我们这些眼馋的孩子,眼巴巴地仰望着那片绿色,一颗,两颗,数着小果儿;一天,两天,盼着果熟的日子。这时节,祖母就端把小椅子,坐在树下守着。她一边捻着纳鞋底用的麻线,一边给我们讲古经,有时也给我们唱一两首小曲子。
临近炎夏时节,杏儿终于从那绿色里一颗颗地黄亮着现了出来,像深邃的夜空闪烁着的星星。祖母还是不让我们去摘,说是时候早了会伤着树儿,同时,那杏儿也是只酸不甜的。终于,有杏儿熟透了,在枝上憋不住了,间或掉下来。祖母这才在树下铺一些稻草,取了根长竹竿,去拣那熟透了的杏儿敲下来。我的童年,最美妙的日子便来临了。杏树那时很能结果的,我们吃不了,祖母就腾出她做针线活用的小簸箩,盛了杏儿,整个村子挨家送。于是,整个村子便充满了杏儿那酸津津甜滋滋的味儿了。
杏儿一下市,酷热的夏天就铺天盖地地压过来了。杏树却兜着了浓浓的荫凉,村子里的男女老少总喜欢到我家屋后的杏树下歇息,让习习的凉风拂去满身的暑热和辛劳。祖母在树下放了张竹凉床,摆一桶冷开水和几只搪瓷茶杯,供纳凉的人们饮用。记得那时杏树下有两大块青石板,也是祛暑消夏的好物件。我最喜欢在那青石板上睡觉,身子一贴上去,浑身的燥热立即被吸得一干二净。但祖母总是不让,也不许别人去睡。说是那石板阴气太重,会伤到身体内里的。如果有人不听,她就颠着双脚气呼呼地跑过来,嘴里还一边絮叨着,连拉带拽地直到你站起来才罢。其实,那时祖母已经很老了,又拖着一条不怎么灵便的老寒腿。
说来真是奇怪,就在祖母去世的那年秋天,那颗老杏树在落光了叶子之后,竟灿灿地开出了一树粉红的花儿,还结出了一树黄亮的果儿。后来,秋风凉了,秋霜起了,冬雪飘了。第二年,杏树便再没有透出青来了。想想,好像就在昨天,但恍惚间,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桂树一片白
文/李胜芝
老家的山多,大都不高,馒头似的,但一山的树木,蓊蓊郁郁的。我家屋后的那山,叫黄金山,却鹤立鸡群,长到了半空中,又长出了棱角,算是有些峻峭。我说它,是想说山上一棵古老的桂花树,一棵老得连我爷爷说,他爷爷的爷爷都知道的古树。对于没有走出过大山的祖辈们来说,这里是他们心中的“胜地”。
尽管在外走南闯北二十余年,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大树,可时常装饰着我梦的还是家乡的这棵桂花树。每次从梦中醒来,我总感到有种见到过亲人般的温馨。在月光如水的夜晚,我喜欢凝视那轮高悬的月亮,凝视那月中的桂树,任思绪飞扬……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以前,一到农历八月,山上满树的桂花就会随风飘散,整个村庄便沐浴在浓郁的芳香里。村里女人,对桂花更是爱不释手,不但把桂花藏在衣袋里当香水,还把多余的桂花晒干,用来泡茶喝。她们说桂花茶既清凉爽口,又能杀菌消炎。我像一个馋嘴的坏孩子,缠着她们转,闻她们身上的桂花香,她们烦了,就给我几朵零散的小桂花,我这才飘着香离开。
我家的地坪是去桂花树的必经之路,记得很小的时候,我趴在门槛上,望着同村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从桂花树砍柴或放牛回来,目光里总是流露出无尽的羡慕,神秘的桂花树被我想象成各种形状在脑海里呈现。他们知道我的心事,就故意在我面前炫耀,“哼,你去过桂花树吗?我们都去过呢。”我气得肚子一鼓一鼓的,说:“我一定会去桂花树的!”我那幼小的心房,已被桂花树撑得饱满发胀了。
有一年,金桂飘香的时节,我实在憋不住了,就悄悄地邀上几个小伙伴,猛着胆子跨出家门,沿着山路,嗅着桂花的香气寻上山去。
一路上我紧紧牵着元元的手。元元比我年纪小,因为生双对子眼,常被别人嘲笑,就变得胆小和内向,她这次是被我“骗”出来的。我对她说:我们到山上捡毛栗子去,你不是最爱吃吗?我见她还犹豫着,拖起她就跑。
我终于看见那棵古老的桂花树了!我不顾山草的羁绊,狂奔而去。桂花树伸展出繁茂的枝叶,像撑开一把大伞,无数淡黄色的桂花,集簇在青郁郁的叶片里,像小女孩的心事一般,又不断地随风飘向远方。树干粗得连我们几个小孩牵着手都围不下。站在树下,闻着扑鼻的香气,浑身清爽。我用脸紧紧贴着树干,眼眶早已湿润了。顿时,我觉得有一股清新之气潜入心底,心怦怦直跳,胸脯也鼓胀起来。后来我一直在想,当年那么执意地去看那桂花老树,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小孩子的好奇,是前世的情缘,还是冥冥中的牵引?但明显着的,去过桂花树后,我朦朦胧胧觉得自己长大了好多,心思也像那密集的桂花填满了心房,我每天倚着门框,开始向往蓝天白云下那遥远的地方。
我们在树阴底下跑啊,闹啊,疯啊,每个人的衣袋里、裤袋里都塞满了桂花。连元元也笑得一脸的眼泪鼻涕,我从来没见她这么开心过。
以前听爷爷说,桂花树通灵气,只要诚心在树下许愿,保准很灵的。于是,我先跪了下去,接着,树下出现了几双合十的小手……
若干年后,我带着女儿又走进了黄旌山。山路似乎很久没有人走过了,两旁的茂密茅草,几乎已将路面覆盖。在这绿色环抱的世界里,竹林摇曳着一片耀眼的青翠,偶有阳光从树缝射来,如舞台上的摇头灯,光彩斑驳。路旁树木葱郁,有山风掠过去了,惊起一阵沙沙的声响,小鸟在欢快鸣啾,让人感到亲切。此刻,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即将登场的舞者,心变得激动起来。
然而,当我终于找寻到桂花树的那个山包,眼前却是空荡荡的,只有一片萋萋芳草地——哦,桂花树在数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遭雷击死了,我怎么连这事也忘了呢?女儿也一脸的失望。我曾经跟女儿说起桂花树,这次回老家,女儿就缠着我去看桂花树,我也一时兴起,带上女儿就来了——哎,忘了!再追问自己:真是忘了么?不,不,这忘了,原来是一种深深的记得……
泪水又润湿了眼眶,眼前有些模糊,猛然,我看见从树丛中走出一个小女孩,惊喜地说:“胜胜姐,你又来看桂花树啦!那时节,就是你对我好!”我一楞,这不是元元么?
我泪水潸然而下。
长着对子眼的元元常被孩子们欺侮,我也常挺身而出护着她,可她老是用白眼看我,那时我对对子眼不理解,便觉委屈。有次,我对***妈说:“婶婶,元元怎么老斜着眼睛看我啊?”***妈说:“她天生成这样的眼睛呢,这个丑婆子!”我说:“婶婶,她还小,不是婆子呢,除了眼睛,她长得蛮乖的!”第二天,元元见到我,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已经碎了巧果、枯红薯片放到我手里,低着头说:“你吃,你吃!胜胜姐,从来没有人说我乖,就你说我乖,我好高兴啊!”
想到这些,我失声大哭起来,再一看,元元不见了,只有风把树枝吹得瑟瑟响。我一惊,元元不是在老桂花树死的那年也死了么?
桂花树不远处曾有个小庙,庙里原来有位老爷爷,脸上老是挂着微笑,皱纹就像桂花树的树皮,我们都叫他“桂爷爷”。由于香客不多,他整天整天都在打着草鞋。在桂花树下玩腻了,我们这群孩子就会跑到小庙里,围在他身边,看他打草鞋,听他讲那稀奇古怪的事。每次桂爷爷看到太阳快落山,他就会仰起头,神秘地说:“从前啊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还有一群小坏蛋,小坏蛋缠着老和尚讲故事······”只要听到这个故事,我们就知道桂爷爷在催我们回家了,于是“咯咯咯”地一路飞奔下山。
我又寻到了那座小庙。小庙被四周的树木遮挡,从外面几乎看不到。庙显得破败了,桂爷爷当然也不在了。庙里还有一位爷爷,他说:“我就是桂爷爷的徒弟,桂花树倒了不久,他老人家也随着走了。我平时就用桂花树下的露水草打些草鞋。”他告诉我,自从桂花树死后,树底下的露水草就开始疯长,用这种草打的草鞋又轻巧又耐穿,上了年纪的老人很是喜欢呢。
墙壁上挂着一双双草鞋,露出我熟悉的微笑,我觉得老桂爷爷就站在我面前。我再一瞧,那些草鞋似乎都泛出一层光泽——是魂灵的光泽么?
去年八月,我又回到老家。一进村口,一股浓烈的桂花香扑鼻而来,我惊诧不已。难道桂花老树又复活了吗?老爸说:“你忘了吗?还是你们小的时候,每次到桂花树,你和村里伢子妹子都会带几棵小桂花树回家,一会栽到土里,一会载到小山上,这不,小桂花树像你们一样,也渐渐长大了,一到八月,也会像老桂花树一样,花满枝头呢。”我张着嘴,望着那村里一棵棵碗口大小的桂花树和树下顽皮的小侄儿们,走神了。是哦,生命是一个短暂的过程,但又像车轮运转一样,是永无休止的循环,死亡的另一端也是新生命的开始。有人说,生命与死亡只是一种外在形式,那么,这形式里的内核又是什么呢?
我抬起头又向后山眺望,那桂花树生长过的地方,一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