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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祖母的文章

2022/12/14经典文章

关于祖母的文章(精选10篇)

怀念祖母

文/小宝

九九重阳。我格外想念祖母,想念她的慈祥、智慧、坚忍还有严厉,想念她做的鱼以及为我炒的鸡蛋饭。

可是,如果此刻与她见面,我该说什么呢?我的无助、孤独与泪水,让我无地自容。不论我是否愿意,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有负她的教诲,至今一事无成。幸好还有安安,是的,除了安安,我真的找不出哪点让她欣慰。

我迷失了,一而再迷失。我究竟在何时忘记了祖母的话?想一想,15年前,她便看到了我的现在。

怀念祖母,怀念我的故乡与少年。怀念祖母,怀念那一段爱意浓浓的岁月。怀念祖母,怀念那不老的精神与永恒的信念。

祖母教育了父亲,也抚养了母亲。父亲与母亲的身上,都有着祖母的光辉。父亲母亲一样善良、坚毅、勤俭,这些都得益于祖母的教诲或遗传。不一样的地方是,似乎父亲注重道家修为,母亲更多的是儒家精神。

台湾学者傅佩荣这样解读儒与道的区别:"儒家从较为积极的态度看待人生,从真诚出发,找到做人处事的原则,达成修养的目的,对自己、对社会都有正面的贡献。道家所强调的不只是真诚而已,它更强调真实,亦即突破人类中心得格局,看到宇宙万物的整体性,从永恒和无限的层面观察世界,以无心的态度顺其自然。"

曾经一段时间,我觉得道家更了不起。可是,现在我越来越发现,幸福还是要靠儒家,因为我们每天都生活在鸡毛蒜皮的琐事之中,没有那么的逍遥自在。或者说,现在很多时候我分不清何为儒何为道。

"不争是慈悲,不辩是智慧。"这十个字让我无比诚服,我做不到,母亲做到了。从小到大,和母亲聚少离多。这两年,每年有八个多月和母亲住在一起,可是我未能好好照顾她,她比保姆还卑微。我对母亲的亏欠,用几辈子也偿还不完。

父亲用他的奋斗历程让我见识了"无为"的力量。可是,最近父亲陷入了一起纠纷之中,这个纠纷在我看来荒唐之至。"无为"有何用,还不如母亲的不争不辩。

父亲是无数人的偶像和榜样,也有很多人误解父亲,包括亲人朋友。我争过辩过,其实不必争不必辩。父亲不需要他人的理解,我理解他就足够了。

马上就是父亲的生日了。本来我准备带着安安和母亲一起回家,我都想像了他会有多么的高兴。在他这段最为烦心的时刻,在他最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回来了,没有什么礼物比回家更珍贵。可惜安安尚未完全康复,加上天气变化异常,这次还是回不去,只能期盼又一年。

父亲总是说,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希望他能想起他的母亲,想起他的母亲的教导。

怀念祖母,最好的方式是像祖母一样处世与生活。怀念祖母,请让我们及我们认识的人幸福健康平安。

怀念祖母,也梦到了祖父。

谨以此文献给父亲生日!

离去的亲人

文/李凤林

第一个离开我的亲人是祖母。

母亲说,祖母没过多少好日子,病痛一直缠身。而我记忆里清楚的画面是,黄昏,祖母抱着我去捉萤火虫,祖母一手抱着我,一手摇着芭蕉扇,我手里提着的是用蛋壳做成的灯笼,祖母高大,摇摇晃晃的追捕,我或许兴奋、胆怯而尖叫着,祖母紧紧地搂抱着我,芭蕉扇一下一下地扑打,终于有虫子扑在地,祖母放下我,用手去捉虫子,粗大的手骨节突出,显出拙笨,需用好长时间才将一只虫子关进蛋壳灯笼。我高兴地举起小灯笼向家祠跑去,祖母急急的声音追赶着我:梅子梅子别摔着。就在这一年,祖母去世。我正跟堂弟在家祠的戏台下玩着龙骨水车,有人拉着我的手穿过一张张门,最后把我拉到祖母的床前,祖母望着我,有人把我的手拉起来放进祖母的手心,祖母慢慢地握紧,一颗颗泪从祖母的眼里滚出来;我叫着阿婆,用另一只手捂着祖母的手,祖母露出了笑容。母亲说,祖母握着我的手咽下最后一口气。家祠的戏台下挂着鬼神画像,怪模怪样地看着躺在地下的祖母,许多人吹吹打打。我为祖母看守着油灯,祖母从一圈圈的光亮里走出来,当我伸出手去迎接那双粗大而温暖的手时,祖母又没了,祖母最终没有走出那一圈圈光亮。我知道从此没有祖母,是在黄昏时围着母亲哭吵着去捉萤火虫,我提着蛋壳灯笼,母亲正在灶台忙,她突然伏下身子紧紧的搂抱着我,泪水不断地滴落我的脸上,一滴一滴冰凉,我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这样伤心,母亲眼泪汪汪的望着我说,孩子,我们再没有阿婆了。我紧紧搂抱着母亲,哇的一声大哭,从此没有一个祖母摇晃着用芭蕉扇为我扑捉萤火虫,家祠从此空荡。

这一年我好像是四岁,死亡如一枚落叶飘然而下,我其实是不能理解的。

死亡在家祠沉寂,似乎酝酿某些主意,二十年后鬼神的主意打定,盯着了我的伯祖父。那时我已经离开家祠在外地工作,我的祖父、母亲及弟妹伴随父亲离开家祠迁往小城,他们只能从断续进城的乡邻那里获得消息并与家祠的亲人们保持联系。消息突然,因为我们无法脱身,七十已过的祖父独自回家祠为伯祖父送葬。葬事完毕返回城里的祖父,数天沉默不语,他星星点点地说着伯祖父后事一些情况,常常欲言又止。我想像家祠里一个将死的八十老翁与七十出头的小弟最后生死握别的情形,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死离别!随后是我的伯祖母去世。伯祖母最先在平地摔一跤后从此失去行走的自由,而后是失去言语的权力,只能用眼色表示对于一件事的肯定与否认,而后眼神也渐渐呆滞。上帝一点一点剥夺着伯祖母的生存权力,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我不能理解是人的坚硬还是上帝对人的残忍。父母及兄妹都回到了家祠。阔别的家祠更加空荡,已无往日的暄嚣。躺在地下的伯祖母瘦小干瘪。往事一幕一幕推到我的面前,在一个接一个的画面里,是老人们亲切而慈爱的笑容,我们是那样的玩皮不懂事,需要训斥呵护。然而现在,他们丢下我们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家祠空荡,让我们寂寞孤独地待在人世。

十年以后,我的祖父在城里仙逝。祖父是在八十五岁离世的。一个月前,我们刚刚高高兴兴地为老人做过寿诞,不想突然老人就躺在床上说起胡话,他总说自己在家祠里,而后又告诉我们种的棉花需要收拾了,而后又说为什么打制那样多的棉被。老人在离开家祠十多年后又回到了亲亲的故居,以他的灵魂。我相信灵魂,是可以离开身体躯壳的人的完整的精魂。老人在进城前的长长岁月,耕作,始终与土地相依。在最后的日子里,祖父的精魂日夜与远处的土地相恋,坚守坚持,寸步不离。

祖父的离世,悲苦煎熬着我,直至现在。那时我们上班,老人在他七十多岁时因挂念着曾孙无人看管,每日匆匆来去,终于在初冬的一天,急匆匆上楼而后如厕时摔断腿骨,从此只能依靠一条腿摸着墙壁移动。老人是在住院治疗十多天后才清楚自己一条腿从此残废,母亲告诉我老人顿时泪水满面。老人泪水满面的镜头至今仍在我的面前,永远无法消失。可是祖父从未对我表示过半点的埋怨,甚至不肯让我看到他的半星痛苦,更让我愧疚如刀切割心肉。当我跪在祖父脚前为老人最后修剪指甲时,我紧紧地抱着那双终止在世间行走的脚泪水滂沱地呼喊:爷爷,您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他们还是离开了,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需要呵斥呵护的我们。我们已经无法知道离去的亲人们对世间和过往生活的留恋有几分,但我们至今仍在内心十分的依恋着他们,像血流在血管的流动,也似乎总有一堵坚硬的墙可以依靠,带给我们温暖、信心。

祖母的顶针儿

文/一枪血

祖母有个针线笸箩,里面装有一个针线板,一头缠着黑线,一头缠着白线,有大小型号不等的针横插在线团上,线团上有裸露的针鼻和带有线头的针儿;一把张小泉的剪子,经常是合着嘴的;一些大小不均的纽扣,黑白掺杂;几块小布料,布色不一;还有两个顶针儿,一个是铜色的,一个是银色的。

这个针线笸箩,是祖父用扒了皮、晒干的柳条编制的,像是祖母的万宝囊。

顶针儿,属于做针线活时使用的“硬件”,是一个宽度不足二厘米,厚度像硬币,开口,形状像铁箍。开口的作用是调试顶针儿的大小,顶针儿的内侧光滑,外侧像有麻子的脸,一个坑挨着一个坑,密密麻麻。

祖母做针线活时,将顶针儿像戴戒指似的戴在右手的中指上,用顶针儿的小坑来顶针鼻儿,给针儿于力量,用现在的话儿说,真给力。

祖母时常盘腿坐在炕头上,为家人缝缝补补。祖母将花白的头发挽起发髻,用一个黑色的小网笼罩着,中间插一根银簪,银簪有个心形的坠,不停的晃荡,露出的两个白皙的耳朵戴着一对银耳环。鼻梁子上架着一副老花镜,黑边,其中,有一个眼镜腿稀松吧唧的,看人时,要低下头,目光从眼镜片的上方掠过,才能看清楚人的脸。斜襟盘扣的水蓝色棉布衣服有些宽松,祖母从来不穿紧身的衣服,她怕显得胸大。黑蓝色的棉布裤子洗得有些发白,裤腿都没有腰身长。

祖母坐下时的臀部好像比蹲着时还要显得大。由于祖母个头矮,身体发胖,所以,祖母盘腿坐在那儿,像一尊弥勒佛。半露出一双穿着白色袜子的脚。祖母小时候裹过足,后来她自己给脚解放了,所以她的一双脚比“三寸金莲”大,比正常人的脚小,自嘲像个“半拉子”。

祖母做针线活时很安静,脸上的肉虽然有些松弛,却十分的有血色,眉眼含着笑意。她左手拿着缝补的衣服,右手穿针引线,中指戴着顶针儿,针线儿在祖母的手上,一停一顿,一上一下,一拉一扯,这就是祖母缝补衣裳时的状态。

小时候穿着开裆裤,就是爱玩顶针儿,她就说,大孙呀!奶奶的顶针儿呢?给奶奶找找。于是,我就撅着小屁股,满炕上的找顶针儿,找到了,我就会晃晃悠悠的给奶奶送来。祖母总爱这样回忆我小时候的印象。

衣服最爱磨破洞的地方是袖肘,胸襟在衣扣处好撑开口子;裤子的臀部、膝盖处总爱磨坏;衣服的领子、袖口和裤脚一样,都容易磨损。由于,这些地方针线活最上手,所以,这些地方也是最爱上补丁的地方。换领子,接袖子,都是祖母的拿手针线活儿。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祖母穿有带补丁的衣服,这是祖母一生最奢侈的行为。

祖母做针线活像绣花,特别是缝补袜子跟时,用木头袜桩撑着袜子跟,再铺上一块棉布,补袜子走针过线的动作,好像有韵律,一招一式像在打节拍。

我经常与小伙伴们打闹,钻山,所以,我的衣服爱出硬伤,祖母见我的衣服又出现了撕扯的口子、刮出了三角口子,也不会责怪我,就会说,脱下来,奶奶给你缝上。祖母干活麻利,一会儿就缝补好。

那时的邻里都爱串门,就像走马灯似的,往来像走亲戚。渐渐地我发现,最为普遍的行为是:相互借东西。什么都借,盐、醋、火柴、米、面、顶针儿、衣服、被褥、自行车、钱……

记忆中,邻家的王奶奶最爱来我家借顶针儿,她严守“好借好还,再借不难”的信条。给我的印象深刻。她要是来我家还东西时,总不空着手,夏天多是送来自家产的时令蔬菜,冬天或许是送来一把旱烟。祖母的炕上,夏天少不了针线笸箩,烟笸箩,冬天还会再多一个火盆,用来取暖、烫酒,祖母烟酒都好。

祖母总是对王奶奶说,这顶针儿你就拿着用吧!这不,我家还有一个。这时,王奶奶总是很认真的说,怎么能这样做呢!你是怕我日后还管你家借东西呀!她们就是这样,在这一借一还的过程中,好像拉出的话题没完没了,唠嗑儿时间长,都到了该做饭的时候了,就是停不下来。

祖母管家,其中,有条家训就是:谁借了我家的东西,不还,谁也不许提起,更不允许主动去要,谁家还没个难处。

一天,我放学回家,见祖母在炕上找东西,原来顶针儿没了,我也帮着找来一会,没有找到,脱口就说,一定是王奶奶借去没还,我去要。

我的话音未落,祖母的脸子就落了下来。我自知是话说走了嘴,向祖母伸了个舌头,做个鬼脸,跑出了房门。

如今,祖母走了,她去了天堂。祖母的顶针儿也没了,我却知道它躲在哪儿,它就藏匿在“慈母手中线”的这首诗中。

2014年7月5日

为祖母洗脚

文/公明

祖母离开我已经27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始终历历在目,不能忘怀。由于我的父母离异,父亲又外出工作,所以我是由祖母抚育大的。我虽然缺失了母爱,但有祖母的精心呵护,使得我的人生也并不缺少关爱。

20世纪80年代的一个暑期,祖母在乡下生病了,我接她到我上班的单位治病。之前,我多次说要接祖母来我家,她总是说:“我哪里也不去,你父亲那里我不去,你那里我也不去。你的住房那么窄,才10多平方米,我这里宽敞,我在这里生活习惯了,不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其实,她不是不想来我家,是怕麻烦我们,不想给我们增加负担。祖母这次来我家,不是来玩,是因为生病了,身边无人照顾,于是我特意去把祖母接来治病,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尽一个做孙子应该尽的孝道。

祖母一生非常艰辛,在我父亲2岁多时,祖父就去世了,还留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务。那时年仅20余岁的祖母与父亲相依为命,艰难地生活着。父亲很争气,考上了大学,是家乡的第1个大学生。由于祖母年轻时过度操劳,加上生活非常节俭,导致了现在的多种疾病。但祖母为了不拖累儿孙,以顽强的毅力,坚持1个人在乡下居住,自理生活。

祖母来到我家,我应该好好孝敬她老人家。这天晚上,我打来热水为祖母洗脚,把祖母的脚小心地放入水中,我发现,祖母缠过裹脚布的一双小脚是那么的粗糙,还长了很多老茧,这都是祖母为儿孙不停地颠簸长出来的呀。看着祖母现在长满了老茧的脚,我的心情难以平静,止不住的眼泪流到了洗脚盆中。

我不时问祖母:“水温合适吗?舒服吗?”祖母一直点头:“合适,舒服。”听了祖母这样说,我的心情稍微平静一些,对祖母说:“祖母,我以后天天都为你洗脚,让您享受天伦之乐。”祖母说:“好啊,我也该好好的享受人生了,现在是你们该尽孝道的时候了。”我忍住泪水不停地点头。祖母的脚刻着祖母抚育儿孙的满腹辛酸,祖母的脚踩出了儿孙的前程,却送走了自己的青春和健康;祖母的脚曾站立成一棵大树,为儿孙遮风挡雨,可同时又被岁月剥夺,风化成碳。祖母的脚其实已不仅仅是一双脚,是创造世界的擎天柱,是托举未来与希望的脚手架。我们父子俩都是在祖母的保护伞下,健康、快乐地成长起来的。

握着祖母的一双小脚,我感慨不已:它不是普通的一双小脚,而是一部比任何经典教材都具有震撼力的巨著;读懂了她,我就读懂了人生,明白了人生的真谛。

风动,桂子香

文/荷塘青青

桂花,我喜欢称其为“桂子”,花,对于桂树来说,有些俗了。唯有一个桂子,带着些许的温婉与惆怅。

老家的门前有一棵桂树。帘卷西风,黄花瘦的时候,桂子锁住秋风,一树树,一串串,花满枝桠。白的如银,黄的似金,有着金属薄凉的质感。冷香袭人。

桂子的香气淡淡的,不似兰花的幽香,也不如梅花的傲香。暗暗的桂子,似乎藏有一丝的古意,旧的使人缠绵。桂子的花朵,细细碎碎的。说到底了,桂子终究只是小家碧玉的气场。小小的桂子,一簇簇,挤在树枝上,莫名的心动,是初衷见了端倪的欢喜。隔着一朵桂子,宛如隔着一树的苍茫。耽美于桂香里,误入藕花深处,仍然嫌不够。

想起桂子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父亲。父亲爱喝桂花茶。

桂子香满城。母亲早早地洗净簸箩,选一个晴朗的日子,母亲将簸箩放在树底下,吩咐我摇动桂树。树干哗啦啦的摇曳,金黄色的桂子纷纷落入簸箩。我立在树底下,发梢,衣衫上尽是桂子。风动,桂香盈袖。桂子晾晒到七八分干时,母亲抱出一个玻璃罐,把桂子装进去,然后找来父亲平时写字的白纸密封好罐口。等到父亲傍晚收工回来,母亲只需打开罐口取出一撮桂子,茶叶在沸水中慢慢的漂浮,沉淀;桂子遇到热水,细碎的花瓣膨胀,花香与茶香化为一气。父亲轻轻嘬一口,浑身的疲倦顿时烟消云散。

母亲做事一贯风风火火,粗枝大叶,而父亲心思缜密,比较注意细节。有时母亲打开罐子,往往忘记密封罐口。父亲端坐在八仙桌的上方,吸着烟卷,看着这一切,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次日,母亲再次端茶递于父亲,父亲故意惊叫;今天的桂花怎么有一股霉味,难不成你泡的是陈年的桂花吗?母亲心虚,嘴巴却是不饶人,强硬的说;“哪有啊,都是今年新采摘的桂花。罐子一直密封,怎么会发霉?”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着说着,母亲自己“扑哧”地乐了。母亲自二姨去世以后,一直郁郁寡欢。父亲便时常如此开怀母亲。

父亲三岁丧父,祖母孤家寡母,带着两个儿子,实在难以维持生活,便把幼小的父亲过继给小舅公作儿子。刚刚到小舅公家里,父亲享了几年福,后来,小舅婆不想把偌大的家产落入父亲的手里,唆使小舅公,从娘家领养了一个侄女,父亲的处境日渐窘迫。土地运动,舅公接受贫下中农改造,遣散了家里的佣人。养尊处优的小舅公夫妇,依然过着悠哉的生活,父亲纯粹就成了他们家呼唤使用的小童工。父亲每天拂晓上山拾掇一担干柴,回到家烧好饭菜,送进舅公的房间,向舅公道别,方饿着肚子上学去。小舅婆经常吹着舅公的枕边风;小孩子吃饱饭撑坏胃囊容易得病。舅公吩咐父亲一天三餐,只有午餐吃一小半碗干饭,晚饭将就着一块红薯。夜里睡在床上,父亲饿得辗转难眠,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泣。至今回忆起来,父亲总说没有比饿的感觉更叫人难以忘怀。

父亲以优异的成绩小学毕业,升入初中。小舅婆再也不肯浪费她的钱财,逼着父亲放弃学业,参加社里的劳动挣工分。年幼的父亲无奈地离开心爱的学校。他咬着牙,凭着一股倔劲,养活着小舅公一家。

小舅婆领养的侄女渐渐的长大了,她便一脚踢开父亲,与父亲断绝家庭关系。父亲起早贪黑的干活,最终落到如此田地。忠厚的父亲默默地在舅公的屋旁搭建了一个土墙屋子。他依然愿意守护着舅公一家。

后来,外公看中父亲的勤劳,忠厚。把父亲招进了家门。外公的思想比较开通,父亲虽说是入赘的,可是外公却视如亲生儿子一般,就连我们几个的姓氏依然随着父亲的姓。外公说,什么都是虚的,姓不过是个代号,只有血缘才是真实的。就为这几句话,父亲感动得一直牢记在心。

外公喜欢旅游,喜欢一人四处游走。72岁那年,他不顾年岁已高,仍旧去了一趟婺源,在回家的路途中,外公不幸摔了一跤。抬回家,已经中风说不出话,嘴角流淌着浑浊的口水。父亲把外公安置好,开始为外公擦洗身子,这一做,就是两年多。外公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母亲一向有洁癖,父亲每天早上必是精心侍候好外公才出门,下班回来第一件事,父亲就是直冲外公的房间,摸摸棉絮,为外公换下干净的衣衫。然后把外公抱到院子里的摇椅上,和外公细说着这一天的工作。外公去世,脸上的肤色红润发光,卧病两年多,身上没有一处腐烂,清清爽爽。外公是安静地含笑而去的。

父亲因为是入赘母亲家,所以原本是不必赡养祖母。但是每一年年底,父亲都会交代母亲给祖母送去一点钱。起初母亲有些怨言,嘀咕着家里的好处,祖母留给伯父一人独占,凭什么还要对祖母好。父亲劝母亲;百事孝为先,钱花完了还能赚。母亲只能有一个,现在不尽孝,死了想对老人好都不能。再说,等我们老了,孩子们也会学我们一样对待老人的。父亲的话句句在理,何况母亲亲眼看到父亲对外公的孝道,她不能反驳父亲,唯有默默地支持。

祖母生病,伯父不肯拿出钱医治,伯父认为人老了终究要死的,浪费那么多钱做什么。父亲听了火冒三丈,对伯父一向毕恭毕敬的他,那天破天荒呵斥伯父;钱,就那么重要吗,还抵不到一个生你养你的老母的命吗?父亲和母亲拉来板车,拉着奄奄一息的祖母住进了医院。至始至终,父亲一人照顾着生病的祖母,伯父都一直未曾露面。祖母死后,伯父闹着要父亲一起出钱置办丧事。父亲沉吟片刻,和伯父说了几句语重深长的话;照理,我是不必出这钱,可谁叫你是我的兄弟,而死去的又是我自己的母亲呢。父亲的言语说得伯父羞愧万分。

2005年,我和外子商量着在县城买房。父亲召集我们仨姐弟一同回家。父亲佝偻着身子,岁月在父亲的身上打磨,留下了光阴的痕迹。父亲老了,满头的白发,凛冽地在我们面前掠过。一脸的皱纹,像后山的沟沟壑壑。父亲给我们仨姐妹一人递了一碗桂花茶。父亲坐在八仙桌前,深沉地说;老大今年买房,你们两个小的理当尽力支持。等到你们买房,老大自是也应该竭力支援你们。今生能做姐弟是缘,亦是前生修来的福气。

在父亲的润滑作用下,我们仨姐弟像一条绳索紧紧地连结在一处。

起风了,桂子飘香万里。媚一把晚凉,想着父亲,真好。

祖母的小动作

文/蒋忠民

小时候,好几年跟随祖父母在农村老家生活。老家的小村,四面都有河流,处在堰沟与河流的包围之中。东西两边,都有高耸连绵的大山。有山,有河流,可以说水旱无忧,因此,不仅水稻长得好,旱地里玉米红薯小麦高粱粟米棉花,也都长得好。古人诗中的“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的景色,我们丝毫不陌生。长大之后阅读关于北方的描写,由于有儿时记忆里的农耕景象,竟然能读出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尽管有水有山,水田旱地农作物都能长得好,父老乡亲也勤劳,奇怪的是,日子并不显得宽裕,北方有过的春荒,我们老家小村也有过。那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过半年吃红薯玉米的日子。

那时候,在生产队里分粮食,除了按人头分一部分之外,还有一部分甚至大部分是按照劳动工分来计算分配。我们跟随祖父母在老家的日子,还不到能挣工分的年纪,全家几口人全靠祖父一人挣工分,自然粮食也就相对比别人家少。即便这样,祖母过日子,也从来不曾让家里断过米。即使最困难的日子,饭锅里绝大部分是干红薯丝,也会看得见米粒,尽管很少。要知道,那时候,那少得可怜的米粒,具备多大的食欲激发力啊。一日三餐都是煮红薯丝,吃久了,自然会厌食,而随时保持的米粒香,则会大大抑制对红薯丝的厌食感。

祖母没有读过书,但对于《三字经》《女儿经》背得溜熟,也常常在夜晚的火塘边或者夏日的堰沟边,给我们讲牛郎织女、三姑记之类故事。记忆中,祖母讲得最多的,是关于本分做人勤俭持家。“本分本分,自有一份”“每餐省一口,喂个大黄狗”“早起三朝当一工”这些蕴含着先人道理的话语,烙印在幼小的心灵,影响着我们长大后的求学做事。

关于“每餐省一口”,祖母身体力行。记得每餐煮饭,祖母的手在米缸里摸索好一阵,量米的竹筒拿出来时,总是距离满口有那么一厘米左右,即便这样,祖母将米倒进饭锅之后,还要用手抓出一小把,放回米缸。餐餐如是,天天如是。

对于祖母的这个小动作,儿时的我们不过是觉得有点神秘有点好玩,并不理解她如此这般,乃是尽可能在节约粮食,正如人们常说的“从牙齿缝里一点点省下来”。正因为祖父的勤劳加上祖母的节俭持家,才能够在不宽裕的岁月里,让我们的小日子过得比旁人似乎要殷实许多,至少没有让我们挨过饿。

也是祖母的这个小动作潜移默化,让我们从小养成了不浪费的好习惯。如今虽年过花甲,每次参加活动或者会议,期间没有喝完的那瓶水,都会随手带走,到喝完为止。虽然半瓶水或者三分之一瓶水不起眼也不值钱,但这个习惯价值连城。

岁月

文/雨雪霏霏

祖母靠在椅子上,满脸皱纹,被他自己染得半黑半白的头发被丝丝凉风吹得拂动,我静静的看着她,她面对着我微笑,可是仿佛她的眼睛是穿过了我的身体,穿过了窗户看着窗外,亦或是随着他飘走的思想而没有了焦距。

祖母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虽然当时国共两党分裂在全中国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在祖母所住的小村子里,人们的眼帘也很小,没有见过大千世界的他思想非常单纯,唯一牵系着她的心的就是生活了。五岁时,父亲在一次平常的出差中失去了踪迹,谁也不曾想到他消失那样悄然无声,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祖母猜想他的父亲可能是不要他们一家子累赘了,可能是死了,可能是…

祖母全家人的生活都要靠她的父亲维持,父亲走了之后原本拮据的生活显得更加的紧张,成了没有收入的家庭 ,他们只能靠村里每月发放的五元救济金生活。一家子四口人(曾祖母,祖母以及她的两个弟弟)每天都是饿一顿饱一顿,祖母常常把自己的吃的都给弟弟们,自己则总是挨饿。后来,曾祖母接了一个手工盒,靠做纸盒子养家糊口,时常一家子四口人围着坐一圈一起做盒子,一做就是一整天,但是这种不值钱的手工盒并没有改善生活档次,祖母还会带着自己两个弟弟去马路上面卖卖冰棒,夏天将他们的衣服汗的湿透,但是他们晒得通红的脸上仍会因为每次赚取的钱而开心的笑着。

直到祖母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家里无法再承担三个人的学费,为了维持两个弟弟的学业,祖母辍学开始打工,曾祖母的身体不好,常常天气差关节炎就会发,祖母就成了家里的柱子,每天砍柴,洗衣,做饭…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整个家庭。值得欣慰的是,祖母做事勤快,人又厚实,不久便被火车站的聘用了,每个月的工资也有了稳定的十二元。她负责在餐车上卖东西,可是长期在农村生活的她哪里懂得如何与别人沟通,刚开始的时候唯唯诺诺的,生怕做错了事,也不敢叫卖,总是一个人躲在车厢间的小空间中站着。车间长很照顾她,总是告诉她一些餐车上工作的窍门,她也渐渐放开的身子,开始与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学习到了各个地方的方言。餐车长看她如此的勤劳,每每同事有困难的时候她也会去帮忙,就会带她去参加一些会议,因为祖母在基层做着,她知道餐车各个方面的细节,她知道领导们喜欢听的是什么。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她在大家面前发言,理论联系实际的谈了她工作方面的看法,赢得了领导的好评,后来几次领班去开会领导总会提到祖母的那次演讲。

火车站职员有分房子的国家政策,祖母因此获得了一间在红阳的房子,可惜房子太小了,里面搭个板床就满了,四个人每天挤着睡着仍然很不舒服,但相比之前漏水的茅草屋比还是要强得多了。在一次提干过程中,祖母因为自己平时出色的表现被不少人提举,然而所有的好事都被其中一个资料审查员所磨灭了希望,那时候非常重视个人的背景身份,容不得一点瑕疵,而祖母就因为从小没有了父亲而失去了提干的机会,工资也无法涨上去。祖母不恨他是假的,可是恨又有什么用呢,生活得继续过哪。

在祖母二十多岁的时候,经别人介绍认识了我的祖父,祖父看起来老实,再加上也在火车站工作,祖母也就应了下来。结婚之初两人的生活还比较平淡,祖父是开火车的,一个月工资有十八元,那时祖母两个弟弟也相继开始出去打工,曾祖母则和祖母在一起。可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之间的摩擦也渐渐的出现,祖父总认为自己的工资较高,在家里有绝对的权利,从来不做家务活,祖母任劳任怨也就罢了,为了给祖父做他喜欢吃的菜,祖母连自己的母亲都疏忽了,可是祖父却总是在外面对别人说祖母没有给他吃好,表现的好像他过得很差似得。后来祖母一直忍着,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就是我的父亲和姑姑。孩子的出世赐予了她初为人母的快乐,也让她明白,一个人活在世上,并不全是为了自己。那些因为辛酸而难以入眠的夜晚,祖母说,她好想离开。可是她不能离开,一旦离开她变输了,而且输的一塌涂地。她需要坚强,需要咬紧牙关,很多生活中的坎坷,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人一旦跨过了沟沟壑壑,苦难也就不再说苦难了。终于,战火在第三者出现后分裂了这个家庭。

那是一个傍晚时分,祖母刚刚下班回家,却听到左邻右舍议论纷纷。她不是一个重流言蜚语的人,工作后早已累不堪言。然后,接下来的一幕却震惊了她的双眼,刺痛了她的心,面对她的是一个凉椅,凉椅上是一男一女的欢颜笑语,她努力的确认了男的就是我的祖父,女的就是对面的已婚妇女,因为她的丈夫长期在外,她常常一个人住着。两人看到祖母以后并没有改变什么,好像祖母才是局外人一样,祖母很气愤的回到家里关上门,直到天黑了两人仍没分开,祖母出去将祖父叫进来,还没说话祖父就开始训话,说自己话都没讲完干嘛要进来,自己没朋友也就算了也叫别人不得安宁。祖母听到之后更气了,反驳到我每天辛苦的上班哪来的时间交朋友了。祖父见自己理亏,就开始动手,拿起开水瓶子就朝祖母丢去,还是曾祖母在中间用手挡住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祖父摔门而去,去之前还说自己要去找大花姑娘。

满肚子的气却出不来,祖母吐了一滩子血,曾祖母看着女儿眼里委屈的泪水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叹气。

然而这些并没有改变太阳的升起,地球的转动。祖母一家人仍在生活,唯一改变的是祖母不再关心祖父了,说话也是只言片语,直到我的父亲,姑姑都在火车站分配了工作,她终于像卸了担子的扁担样,迫不及待的希望离开那个让她心碎的地方,她提出了离婚。或许是祖父悔悟了自己的错误,也或许是他无法自理的生活需要祖母,他不同意。那时他们已经分居,父亲跟着祖父,姑姑跟着祖母。后来祖父给祖母写了长达十一页纸的悔改信让父亲送过来,祖母看都没看就扔进了垃圾桶,又让父亲捡起来原封不动还给曾祖父。我了解她的当时心情,因为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无法再从心里抹去,尤其是痛苦的回忆。最后他们离婚了。

离婚后祖母与小舅爷爷一起做早点,每天早起烧炉子,磨面…虽说是一起,其实是祖母帮小舅爷爷做,自己只要了很少一部分的生活费。因为之前因为父亲进了火车站而姑姑没进,为此姑姑跟祖母生了好长时间的气,虽然祖母解释她因为当时她还小,但是她仍觉得是祖母重男轻女,祖母为了补偿她,又帮她做了一段时间的早点生意,直到姑姑也进了车站。

父亲做的销售逐渐好转,于是他决定停薪留职自己开个超市,因为当时开超市的人较少,竞争压力比较小,时常来了旅游团就能赚一大笔。后来父亲又接了批发的生意,但每天只是结个账而已,祖母看着父亲渐渐有钱了就不负责任了,她告诉父亲说每天让别人管你的钱,别人拿走了你什么时候垮了自己都不知道,还要给别人发工资。祖母二话不说,就开始帮父亲做批发,一做就是十二年,每天无法回家就直接睡在仓库里面。这十二年里,父亲认识了我的母亲,生了我,后来因为母亲常常半夜不回家,在我五岁时离了婚,在我外婆的劝说下,母亲没要我,我跟了父亲。后来他又认识了另外一个女人,比他小十六岁的一个女人。父亲每天都要去那女人家里,根本无暇照顾我,我就每天跟祖母一起睡在仓库里,没有床就用货堆起来睡。上了小学之后父亲就开始把我送到住宿学校,一星期回一次。由于超市越做越好,父亲开了三家超市,每次我哭闹着不肯去学校的时候父亲就会给我带一大袋零食去。

祖母后来看父亲生意上了轨道,于是要求父亲把批发让给她做,父亲有些少许的不肯,但还是答应了,祖母做了三年,赚了二十万,再加上自己原来存的十万,一共三十万。在白许给父亲和姑姑一个人卖了一套房子,自己也退休住进了其中一套。

姑姑结婚后不久后也与他的丈夫离了婚,一个人带着我妹妹。祖母因为看着他们辛苦,就又过来在我们上学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照顾我们两个,因为住宿我得了哮喘也就回家住了。在与祖母,妹妹生活的一段时间里,我很快乐,我们每天一起玩,曾经我和妹妹还养过一只兔子,祖母讨厌它,因为它总是到处拉屎,后来兔子因为一次生病而死去,从此之后我们再也没养过动物。

好景总是不长,父亲的生意因为火车站的改造而开始亏损,超市一家家的倒闭,最后连仅存的一家也支撑不起。有一天父亲去找祖母,希望祖母再帮他一把,可是,一直为他工作了十几年而没有一分工资的祖母哪里有钱再拿出来帮他,祖母问他说曾经那么赚钱的时候你把钱都没存下来么,父亲沉默不语。父亲有一个一起做生意的伙伴,祖母和他聊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说曾经赚的何止三百万埃祖母顿时明白了,一定是父亲把钱都花在了那个女人身上,每次与她一起回家的时候父亲就会从超市里拖一货车的东西拿去。

后来父亲没有办法,只有将祖母为他买的房子卖了筹集我的学费。现在我们一家人又搬回了祖父所在的那间老房子,父亲每天都去单位上班,阿姨则去夜市摆摊子。姑姑在妹妹所在的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八楼的房子,祖母则和他们住在一起,她其实仍喜欢在原来买的房子里住,可是种种菜。但是姑姑在跑车,隔几天就要走车,祖母只有搬过来照顾我的妹妹。在未搬过来之前,祖母都是在姑姑房和她买的房子之间奔波,每次左邻右舍看她一个人跑来跑去都议论纷纷。祖母说虽然她喜欢那样的生活,但是以后老了她还要人照顾,所以只能迁就儿女。

这个暑假,我随祖母早上一起去卖扣子,去了几天,因为父亲不愿出我在姑姑那的生活费而停止了。祖母说她每次着我蹲在地上就觉得我好像是一个没人疼的灰姑娘一样。

人总是能够在历经岁月的迁徙和磨难之后,对生活保持一颗退让和妥协的心。

多年来我的祖母便是依着这样一种性格熬过了艰苦的旧时岁月。祖母在向我叙说往昔,她的口吻带着淡然,但我分明感受到其中穿透时光阻隔的力量,这样的力量像针一样不知不觉插进你的心脏,猝不及防。

我写这些事并不是为了写作,不是为了博取别人的同情,而是希望将这些事记录下来,纪念祖母这一辈子的辛酸和泪水,让她的事迹可以在世间长存,而不是在时间的流逝中灰飞烟灭。终结一条路的最好的方法便是,努力走完它。生命的苦难会沉淀,而幸福的片段尽管短暂如烟花,却可以深入心脏,留给我们无尽的回忆资本。

风华巷往事

文/黄显耀

上世纪80年代初,父亲母亲由于工作的缘故,无暇照顾我,我便与祖父祖母生活在一起。 我们住在城北的风华巷九号 ,隔壁邻居都是与祖父一个单位的同事。

夏日傍晚,当落日的余晖淡淡地涂在墙头时,巷里便传出哗哗的泼水声和竹制家具在凸凹不平的麻石地面上拖动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巷筒里弥漫着一股潮热的水气,各家的桌椅板凳被拖了出来。于是,响起了筷子碰饭碗的叮当声,邻里间粗野而亲切的招呼声:“李满哥,你堂客到娘屋里去了吧,正好过来呷一杯啰!”“三伢子,快来噻,好韵味的鸭颈根咧,给我做崽算哒,天天都有好呷的。”

女人们在各自的饭桌前招呼小孩子们进餐;男人们大都是流动的,端着碗,挨桌走动——啊!风华巷夏日里热闹的晚餐。

入夜,各家的桌椅板凳都收进去了。巷子里又横七竖八地摆满了躺椅、竹床。昏暗的路灯下,到处躺着人。直到夜深了,巷子里还时不时传来一阵“卖臭干子咧,卖兰花干子呐”的苍老的叫卖声。大家打着呵欠,伸着懒腰朝卖臭干子的摊子走去。卖臭干子的老倌子总是咯个时候来,穿着一件打补丁的汗衫,推着一辆放着火炉和桶子的前置三轮车。他那清脆、响亮的嗓音以及让人觉得辣醉哒的臭干子仿佛是一针兴奋剂,你瞧啰,大家一边“嗦嗦”地呷着臭干子,一边又愉快地扯着乱谈,不晓得几快活咧。

那时,住在我们隔壁的王爹爹家买了一台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咯是王爹爹的郎崽子为了表达孝敬之意,而买来的)。当时在我们风华巷,电视机可是稀罕物。那天晚上,巷子里凡是在家的成员几乎都来了,把王爹爹家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最后 ,热情好客的王爹爹干脆把电视机搬到了他家门外的桌子上,咯样就有更多的邻舍可以欣赏到电视节目。而港剧《射雕英雄传》《霍元甲》《上海滩》,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王爹爹看到邻居们得到了满足,总是“嘿嘿”地笑着,尽管他要为此多付出电费。

我们咯些细伢子细妹子喜欢玩“抓特务”“打游击”,吆喝着、尖叫着,在巷子里穿进涌出,真痛快。当小伙伴玩累以后,便会蜂拥地跑到我祖父家,因为我祖母做的浸坛子菜,真的好呷得不得了。那味道,唉呀,啧啧啧啧!

分浸坛子菜的时候,祖母总是叫我们按高矮排好队。然后从屋里端出一大碗酸藠头或酸豆壳子之类的东西。我们这时都变乖了,不吵不闹,齐刷刷地伸出一排黑糊糊的小手。祖母还不厌其烦地招呼我们到水龙头下洗洗小手,“餐前便后洗手,身体才能健康”,这是她老人家的明训 。祖母分东西都是认真的、公平的,她老人家从矮个子这头分过去,又从高个子的那头分过来,嘴里还不住地叨念着“谁也不多,谁也不少,拿住,拿住……” 祖母看着我们呷,我们也边呷边互相监视着——不许谁把浸坛子菜悄悄地塞进小口袋,等大家呷完,又拿出来馋人。这些小时候的事,现在想起来,仍那样有声有色,就像发生在昨天。人生过得真快!转眼间,小学、中学、大学……人,已到了中年。

1990年,祖父祖母从风华巷搬到了望月湖。这以后,我有时还会特意回来看看风华巷,像一阵风似地走在写满我成长记忆的道路上。有一次,当我看到风华巷建筑物的外墙上刷上红红的“征”字以后,我就知道是时候该与风华巷道别了,还好,风华巷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生活与点心

一个小家伙向祖母抱怨说一切都糟糕:学校、家庭、健康……没有什么让自己满意的。此时祖母正在烘制点心。她问小孙子要不要吃点什么,小家伙马上欣然接受。

祖母说:“吃点面粉吧!”小家伙不满意的叫道:“多难吃呀,奶奶!”祖母接着说道:“那就尝几个生鸡蛋怎么样?”

“决不!那更难吃。”“那就尝尝烹调油或酵母粉好吗?”“奶奶,你怎么了?这些东西都很难吃啊!”祖母接着说:“实际上,所有的东西都很难吃,但是当它们以正确的方式混合在一起的时候,再通过烘制就可以成为美味的点心了。”

生活也是如此。很多时候我们会迷茫、难过、但是,生活会调和所有的事物,将它们变得对我们有益。

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相信生活。当生活把所有的事物调和融洽的时候,一切不美好的东西都会变得神奇。

那年,月下的母亲

文/飞花逝梦

儿时,最怕冬天,因老家的冬天总是异常寒冷。不知是那个年代缺衣少穿的缘故,又抑或是那里的冬天本身就比我现今居住的这座城市寒冷,一年四季中,我最不喜欢的季节,当属故乡的冬天。

在故乡寂寥漫长的冬日中,雪,会偶尔光顾。然而能取代雪花的,怕是那皑皑的寒霜吧。每年冬来,一场一场的风越过高高的秦呼啸而下,那凛冽的寒风,会先把身处的世界吹个天昏地暗,而后再把片片枯叶从树枝上片片挤榨下来,紧接着,天气便一天天冷了起来。在那令人瑟缩的冬日里,风虽不在恣意乱蹿了,但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那层层寒霜,也会把周遭妆扮的如刚下过雪一般。

在家乡每一个寒冷的夜晚,若非有什么特别的事,人们通常被逼坐在家中的火炉边,一家人相对无言的围坐在红红的火炉边取暖。那时,风与寒冷都被封堵在了紧闭的门窗外。到第二天晨起,若推开门窗,那寒霜变本加厉似的已把天地都染成一片雪白。那时,小草已在重重风霜下变成了无生气的枯黄,而披上一层厚厚白霜的母亲的菜园,各种蔬菜也会在寒霜的肆虐下,像刚刚被盐腌渍过一样,无一例外的在菜园中耷拉着脑袋。

在那种呵气成冰的寒冷中,水中已结下厚厚的冰凌,人走在铺满白霜的路上,一不小心就会摔倒,特别是在夜晚,风刮在人的脸上会如刀割般疼痛。而在那种霜寒覆盖的月夜下,母亲孤单的身影,却会为了生计,在月光下奔行。

母亲,是在某一年冬天学会做油饼的。最初母亲仅是凭借自己的想像,把家中的面粉和匀发酵以后,再与蒸熟揉成糊状的地瓜合在一起。当这简单的两样物品混合一起之后,再经过纯正植物油的煎炸,不一会儿功夫,那种软软糯糯,香甜可口的地瓜炸油饼就做成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母亲的炸油饼很畅销。

那时,养育我们六个儿女的母亲,仅有冬天闲暇下来之时,才偶有机会到离家十多里地的镇上去卖油饼。有时为能找到一个好地势,母亲通常会凌晨三四点钟起床,当她在家中把一应该物品准备妥当后,母亲就背着沉得的背篓伴着月色从家里出发,在那个北风呼啸的街口,母亲支起火炉一边炸油饼一边向人们出售。那时,炸油饼的收入不多,通常一天下来也就二三十块钱。而我们的母亲会为了那微薄的收入在街口一站就是一整天,直到夜晚月亮再次升起,母亲才会踏着寒霜与薄薄的月色回家。

记得儿时的某一个夜晚,皑皑寒霜已把我家屋顶染得像披了一层白纱一样,而屋檐下,也挂着长长的冰溜子。那天凌晨的三四点钟,躺在被窝中的我被母亲在厨房中弄出的响动惊醒。那天晚上醒来之后,我没继续蒙被睡下去,当我穿上厚厚的棉衣起床,只见母亲正在厨房中那口大铁锅中奋力和面。在去镇上出摊之前,这些都是母亲必需事先准备的。

那晚当我推开房门走出来,清冷的月光洒了一地,庭院诺大的天井中,从屋顶投射下来的月光在地上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四边形。厨房里亮着微弱的灯光,我在母有些惊异的目光下坐在灶堂前,不时向灶堂跳跃的火焰中添一些柴草。母亲最初见我,爱怜的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容。继而,低着头的母亲又心无旁骛的忙碌着,在灶台上奋力和面的母亲,袖管高高挽起的手臂已冻得青一块紫一块,一缕发丝从母亲面额前垂了下来,在那缕垂下来的发丝中,我竟看到几根银白的头发在母亲的额头来回舞动。

也许那一天,是我生平第一次用审世的目光去注视我的母亲。也许那一天,我生平第一次窥探到了人生的艰辛以及我们那个家庭附着于母亲身上的苦难。仅是那么认真的看了母亲一几眼。不知怎么回事,眼中竟有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我冰冷的面颊滚落下来。

而今,母亲已故去了六年,也许在母亲的这一生中她永远会不晓得,那年冬天,她只有十岁的女儿,会因她的生命中背负的过多苦难而流泪。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十岁的女儿,把对母亲的感恩与疼惜深深揉进了内心最隐秘的柔软处。

也许,有寒霜的夜晚月色都会格外明亮吧!做好所有准备工作的母亲就要向镇上出发了。在那十多里的山路中,我无法想像一生胆小的母亲何来的胆量与勇气,敢于背负着几十公斤的重物一个人在夜晚荒寂的山路上行走。我也无法想,第一次行走在乡村夜晚小路上的母亲,是如何去战胜内心的极限与恐惧。

当母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月色中,我仅希望天上的月亮能够亮些,再亮些。希望它替我驱赶走母亲内心的寒冷与恐惧,希望它,能替我陪伴在母亲身边。

不知是不是十岁那一年,母亲此生悲苦的命运以及附着于她身上的磨难深深剌痛了我的心,我仅知道是从那天开始,在有母亲陪伴的所有时光中,除休戚与共的与母亲分担她生命中所有的重负,我也从不忍心以自已的言行去驳逆母亲丝毫。即便在母亲生命中的最后几个年轮中,一生疼爱两位小哥的母亲在某些事物上对他们的决策与方法是错误的,我也一味的顺从着母亲,如一位爱她的恋人及臣服于她的臣子,一生唯命是从于我的母亲 。

然而,命运对待我的母亲是残忍的。在母亲七十一岁那年初秋被检测出罹患晚癌,不久后,母亲便匆匆离世!

送走母亲的那些日子,因心中对她无法割舍的眷恋与思念,在我生命中的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春夏秋冬,身在异乡的我,从不曾抬头去观赏天空的那一轮明月。因为那轮月亮无论是挂在有父亲母亲所在的故乡,又抑或是挂在有我的他乡,睹物思人,每次看到月亮我就会想起我的母亲,内心就会如被刀割着一样疼。

前几天看了一篇文字,文中讲述了一位少年与雪的故事。在那篇文字中,父母去世后的少年与祖母相依为命。当少年在祖母的陪伴下长到十六七岁时,不甘于守在祖母身边的少年离开村庄去到外面打工,这一走便是很长时间。有一天,少年开始想念祖母了,于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冬日决定回到祖母身边。当少年一身风雪的走到家门前时,远远看见他日思夜念的祖母正倚在家门前等他。当无比欢欣的少年一路奔跑到祖母跟前才发现,在风雪中迎接他的祖母,早已经家门口守望成一樽冰冷僵硬的雕塑!

此后,少年心中再容不下冬天,甚至边一片雪花他也是憎恶的,每到冬天天气转变开始下雪时,少年便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去咒骂那样的天气,就连人们堆好的雪人,他也会恶狠狠的去踹上几脚。

由于之前不了解真情的作者经常到少年打工的饭店去用餐,他非常讶异于少年的行为。后来,在少年的一次醉酒中,作者才了解到他憎恶雪花的原因以及他与祖母的故事。此后,作家对少年伸出了温暖的双手,在作家的善意引导下,少年才渐渐醒悟明白过来,其实一个人生命中的无常与苦难,与我们身处的社会乃至这个世界无关。

读完那篇文,我想那位少年是幸运的。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当那位孤苦的少年掉进生命的黑暗中苦苦挣扎,他多么幸运的遇上了那位把灵魂放置在香草与大地间的大作家。在那个雪花飞舞的冬季,从此打开心结的少年与作家尽情地在雪地里玩耍,他们堆雪人、打雪仗、最后双双躺倒在雪地里,用身心去拥抱那个美丽的纯白世界。在那位少年与祖母的故事中,那位作家以他灵魂的深度与温度,帮助少年在寒冷中寻找回了现实的春天,并令他有勇气与信心去面对生活中好好走下去。

在母亲故去的六年中,我虽从不曾把母亲的离世以及内心的疼痛归咎与其它,但经过六年的漫长自我修复后,我终有了悦纳世事的勇气而从新回到人群中。在我生命中刚刚走过的最为漫长的六年中,我非常感谢,是生命中的那些苦痛与磨砺新教会了我,如何敞开心扉的去容纳世事与爱。它也教会了我如何去欣赏身边的美景;抑或是用温润善意的目光去看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而今,又到了隆冬。异乡的明月虽偶尔也会把我身处的世界映衬的如白昼般通明。而我,亦会在这样的夜晚,静静地去注视窗外的那一帘月光,想起那年在月光下匆匆行走的母亲。仅是多年以后,我仰望母亲的那颗心,再不会被窗前那一轮寂然纯净的月光咯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