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照相的文章
关于照相的文章(精选7篇)
给母亲照相
文/冯燮
每当拿出母亲的照片,我就不由得潸然泪下,因为在母亲有生之年我没能给母亲照一张相而深感遗憾,这仅存的一张照片,还是妹妹给照的。
老家蓝田县三官庙乡三官村位于横岭之中,是个贫穷的地方。母亲一辈子几乎没有出过远门,也没念过书。早些时候家里缺衣少穿,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们弟兄又多,父亲过早地离开人世,母亲含辛茹苦拉扯我们,真是度日如年。偶尔村里来了照相的,别人都去照了。我当时年纪小,出于好奇总跑过去看热闹。看着别的大人或孩子换上新衣服高兴地照相,心里总有一丝莫名的冲动,总觉得照相是件很荣耀的事情,当时还没有给自己照相的想法,只是想给母亲照张相,于是跑回家缠着母亲说村里谁谁跟她年龄差不多都照相了,让她也去照一张。母亲总说:“照相是有钱人的事,咱要是有照相的钱,还不如买些布给你们做衣做鞋呢,就因为没钱,把分的布票都给人了。等你们都成人了,日子过好了,再好好给妈照个相。”每当听到这些,我就不再言语了。
1990年我来到西安打工,经过几年的打拼,虽然有了起色,但还是居无定所。我们弟兄分家时,母亲由我来照顾。可我在西安顾不上,只好让四哥代劳。闲下来的时候总在想,等有了钱买了房子,把母亲接到西安住,让她在西安的大景点好好转转,每个景点都给她留个影,了却她的心愿。可想归想,现实总是与理想有着很大的距离,这事就一拖再拖。1993年我在西安东郊一家制药厂工作,4月份我花148元钱买了一个傻瓜照相机,平时也没时间出去,只是“五·一”和厂里的同事去了一趟华山,照了一个胶卷,平时也很少用。我一个人在外,把更多的牵挂和担心留给了母亲,所以每次妹妹回家,母亲总是不停念叨问我的情况。那一年,我因为太忙不打算回老家过年了,年前妹妹打电话说她和妹夫要回家过年,问我还给家里捎啥不。我说也没什么要捎的,她就把我的照相机拿回去了。
正月初二妹妹和妹夫去给母亲拜年,早上吃过饭,她拿出照相机要给母亲照相,母亲说:“你哥也没回来,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外,我也没心思,等你哥有时间回来一块照。”实在没有办法,她先给哥嫂和侄子们照,后来胶卷就剩下几张了,硬是拉着母亲,只照了两张胶卷就用完了。
回到西安后,妹妹就把给母亲照的相给了我一张,当听到她述说给母亲照相的经过后,我的眼泪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转。心想,等有时间买一卷胶卷,专门给母亲照些相。谁知这忙起来也就顾不上了。1996年夏历11月母亲突然病故,我还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只好把妹妹给她照的那张相的上半身放大了作为遗像。
照相
文/闫振田
打开相册,翻出泛黄的照片,如同打开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上初中的学校,位于偏僻的乡村,叫“临淮中学”。每天的菜金是两分钱,中午和晚上各用一分钱买一碗菜汤。学校从县城请来摄影师给我们照毕业照,每人交4角钱。一下子花掉20天的菜金,我又心疼又兴奋,心疼的是40碗菜汤泡汤了,兴奋的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照相。由于比较紧张,当我坐在镜头前,摄影师让我“笑一笑”时,怎么也笑不起来,脸绷得像刮胡子似的。结果照出一张表情僵硬的照片。可我还是喜欢得不得了,把照片夹在课本里,一有空就打开课本看看,臭美。
第二次照相是五年之后,我应征入伍,第一次领到6元钱的津贴费。星期天,我向连里请了假,兴致勃勃地到市里照相,想让父母看到儿子穿上军装的模样。那天我还特地理了发,找到市里最大的一家照相馆。给我照相的摄影师两鬓斑白,和蔼可亲。他一边帮我整理衣领、头发,一边问我:“照片是寄给爹妈,还是寄给对象?”“寄给爹妈,我还没有对象呢。”一问一答之间,我的紧张情绪缓解了。闪光灯一闪,摄影师说:“解放军同志,下周来取照片,包你满意。”当我取到照片时,满意得立即让摄影师扩印两张,一张寄回了家,一张留给自己。
父母收到我的照片后挂在堂屋里,并在回信中夸照片照得“精神”。左邻右舍都来看,不住地赞叹:“还是大城市的照相馆会照相,你看照得多漂亮,像变了个人。”后来,家里帮我找对象时,就拿着这张照片去“相亲”,居然看了照片就相中了。
1993年,我儿子大宇高中毕业,选择职业时,他想学开车,我劝他学照相。我的理由是学照相出路宽,既可以搞新闻摄影,又可以搞人像摄影,学问可大了。我还举出一些著名摄影家的例子说服他。儿子说:“那就学照相吧。”我拿出全部积蓄为儿子买了一部相机,又教了他基本的摄影知识,并给他出主意到哪里找镜头,我还抽空陪他一起去照。他拍照回来,每有一点可取之处,我都加以鼓励,并帮助他修改图片说明。结果他学照相不到三个月,就在《中国环境报》头版上发表了一张新闻照片《淮河又见打渔船》,拍的是渔民们在淮河岸上织网晒网的镜头,他高兴得像得了大奖似的。这样一来,他拍照的劲头越鼓越足,风景照、新闻照一起拍,拍颍河日出,拍文峰塔倩影,拍乡村牧羊老汉,拍军民抗洪抢险,拍台胞海外归来……一幅幅照片见诸报端,在《人民日报》(海外版)、《解放军报》、《光明日报》等数十家报刊上发表了近千幅照片。
2000年,就在他新闻摄影正出成果时,他又突然提出要开照相馆。他认真地告诉我,他觉得自己最感兴趣而且比较擅长的,还是人像摄影。我不大赞成,我说:“阜阳城过去只有两家照相馆,现在大街小巷哪里没有照相馆,少说也有上千家,各家影楼都装修得那么漂亮,你能竞争过人家吗?”儿子充满信心地说:“船多不碍江,水路通八方。他拍他的,我拍我的。我和他们拍的不一样。”
大宇的照相馆一开业就十分红火,幼儿的满月照、百天照、周岁照,青年人的订婚照、结婚照、孕妇照,老年人的银婚照、金婚照、全家福等。连央视的主持人胥午梅路过阜阳时,也在朋友的带领下,让大宇给她拍了照片,并且很满意。他还在《人像摄影》杂志组织的大赛中得了一等奖,获奖照片拍的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巧笑倩兮,纯净得像花瓣上的露珠。
后来,客户在本地照相嫌近处没风景,要求到外地拍照。皖南黄山、江西婺源、山东青岛等地,都成了大宇的外景摄影基地。他还跟随旅游团赴内蒙、上新疆,开着汽车奔西藏,搞什么“自驾游”。
照相馆刚开业那几年,每到严冬酷暑,就进入了淡季。如今,旅游爱好者们就像候鸟一样,夏季飞向北方避暑,冬季飞向南方过冬,大宇带着他的摄影团队,跟着旅游团边摄影边旅游,既开阔了眼界,又增加了收入。大宇的照相器材逐年更新,拍出的照片也变着花样包装,除了传统装饰外,还制成水晶,装订成册,或存入优盘,输入电脑,再也不怕照片变色泛黄了。
摄影,已成为百姓家庭文化生活的一部分。小小镜头不仅拍出人们美丽的容颜,也记录了时代的变迁。
那些年的拍客梦
文/贾奉忱
一个长长的土堾子上,疯长着二三米高的柳树。穿梭其中,柳条弯腰,柳叶抚身,好不惬意!一个喜欢绿色的少年,每每从那里经过,都会钻进柳条丛中,站在或坐在被锯平的柳树墩上,不止一次地设想,有一天能成为一名摄影师,将这片绿色永远定格。
那个爱做梦的少年就是我。
那些年,我对摄影的喜爱缘于一位同姓的大哥,他是我的忘年交。那位大我16岁的大哥,挎着一部相机,骑一辆自行车,靠走村串巷给人照相挣钱。他走到哪里,领取照片的、要求照相的都会围作一团,然后,摆布景,拿动作,拉开阵势,每到一处,都能成为风景。而照相活儿最多、最密集的时段是春节,这时候人们穿新衣、戴新帽,放下农活,清扫庭院,到处都是新气象,要照相也不用刻意打扮和收拾。人们一闲下来,照相的就多,而十里八乡干串村照相营生的也就两个人,当时我就恨不得自己也学会照相。
其实,我对洗相的好奇,要高于对照相的羡慕。我经常到照相大哥的工作室里参观,取胶卷时屋内特意制造的一片漆黑,拿镊子从水中取出胶片时的神奇和振奋,光圈、焦距、显影、定影等等术语,很早就镌刻在我的记忆里。最让我崇拜的是,照相是件相当奢侈的事情,而他竟然舍得浪费胶卷、浪费工夫去闲拍。有一次,他从庄稼地里捉回一只蝈蝈,晚上让它在一根细枝条上爬,再把灯泡拉到跟前照明,然后从各种角度拍照。还有几年,每到正月十六邻村石碑村晚上放焰火,他都会约我一起去,为了取景,他跑到房顶上、爬到树上、匍匐在地上,把火树银花和璀璨夜空变成了无数张永恒的记忆。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照相营生已经到了创作的层次,他拍的照片是摄影“作品”。
他订了很多关于摄影的杂志,我可以随意挑选借回家,学着懵懵懂懂地看摄影作品,并且琢磨它的标题。我在上学路上,在田间地头,每每看到了好景致,就设想着怎样照张相,然后起个什么名。多年后,我养成了剪报的习惯,除了剪下好文好句,常常不忘将喜欢的摄影作品也剪下来。
光阴流转,世事变迁。如今,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照相机便宜了,功能也强大了,手机也能照相,拍照留影已经变成了随时随地、一想即得的事情,当个拍客是多么的轻而易举啊。可是,每当端起相机时,我就会想起当年的拍客梦。
守望风景
文/孙见喜
因为不慎落水湿了衣裳,旅伴们就叫我坐在喀纳斯河边晒太阳。
河边横倒一棵古树,我就坐在上边静观风景。巨大的树桩被人坐得溜光圆滑,旁边,一位墨镜推在脑门上的人在数一沓美元,食指蘸唾沫的声音啧啧作响。我的背后是清凌河水欢流而下,前面是游人、草地、牛群、松林,景深上以红青黄翠为层次,声音上以喧静鸣寂为交错;偶有白云与远山积雪相吻,阿尔泰山就失去了庄严和肃穆,暧昧得一塌糊涂;倘有静水映出这个苟且,水边的牛马就露出了摇头甩尾的不屑。
河边刚有一对男女搂得正紧,以水为背景照相的一群人就吵开了。一个主张叫那搂抱的情侣让开,理由是在这公众场地,不宜;另外的人主张换个景点,说扰人甜蜜也是无德。双方僵持,快乐的拍照留念瞬间变成了分裂的信号,这于我十分不忍。就走过去,我咳嗽两声,在两位情侣回头之际,我倚老卖老地打出系列手语:先双手绞转,继之合十祝福,再单手朝后示意,终于抱拳鞠躬。先是男生醒悟,噢噢地抱拳回礼,又慌慌地扯起女生,她的裙裾却被树枝挂住,趔趄又狼狈;要照相的人就过来,连说不急不急、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回到古树上去,弛然而卧,照相的其他人过来向我竖拇指致意,连说:“老者高人老者高人。”
那就继续当老者。看他们在河边这样摆那样摆着照相,听他们闽粤那边的客家口音,就觉得这儿的吃住行都该让他们优先,从中国的东南角来到最西北的国境边,想他们跑得太远应该是爱得太深。刚才的一对情侣给我一瓶水,我没拒绝。小情侣目光殷殷地看人在河边照相,愧疚的面情中等待道歉。我挥手示意他们:玩儿去吧。小情侣双双朝我鞠一躬,踯躅着离去。
旁边数美元的人说话了:“老者您今天赚大了啊!” 看我疑惑不解,他又说:“你没有说一句话,就赚了一个抱拳、六个拇指、两个鞠躬,还有一瓶水!” 我正想说一句什么,却有一群女人拉扯我,我朝旁边一让再让,女人们却把一堆行李放我身边,大小的包、各色的衣、软硬的食品、带色的饮料;这伙人前呼后叫着去看马、看牛,去和它们合影,又回头朝我高喊:大爷您帮我们照看一下行李!
这下有了责任。我们一行,三个女伴去看成吉思汗点将台了,老南和小侯去下游的河畔捡石头,想解手都没人替换啊!耳边还是美元划动的嘈嘈声,只是旁边多了一个小美女和点钞人的搭话。
风景这儿那儿都有。自然之景有牛羊山水,人的风景有男女坐卧。正想着阿尔泰山那边一个水银湖的故事,却有两个美少妇向我走来,很恭谦地说:“请大爷帮我俩拍一张合影。”
拍了。不满意。重拍。她们既要地上的河水,还要天上的雪山白云,又要长发上泛出金光。我照实拍了,他们却嫌人太小。就再试着拍几张,她们研究了半天,自己醒悟了,说要人大,就只能占住一头,背景只能是天,或者地;就对我说:“难为大爷了!”我就再再次接过手机,为人民服务,拍了单照拍合照,拍了正面拍侧面;她们审看时,惊呼:“大爷你是神手啊!” 原来,拍侧影时,正有一束逆光从林隙投射下来,在披肩的长发上泛出金色,从树缝逸出的这束逆光经散射折射,成五彩的扇面,人整个上身就辉煌通透了!
俩人蹦着跳着高叫:“佛光!佛光!我们拍到佛光了!”立即,呼啦啦围上来一群人,争相欣赏俩少妇照片的神奇。说中间,十几个手机向我递过来,我就轮流给她们拍那“佛光”。正拍着,我的几个旅伴都回来了,老南酸酸地说:“你今天是饱赏美景啊?”
我说:“都快忙死了。” 就把手机交给老南,给妇女们说:“这是佛光高手!” 老南举起手机,那束逆光却沉到哈萨克斯坦那边去了,林梢树缝是一片乌黑。老南给妇女们说:“神圣的事物是转瞬即逝!” 就有妇女自责:“是咱们没有慧根呀!”
正说着,一个女人疯疯地跑来拉住我问:“大爷,你帮我们看管的行李呢?”
古树桩上,空空如也,一只水鸟正在那里梳啄羽毛 ……
留念时光
文/周芳
我们家被单位推荐为“文明家庭”,上报文字材料的同时,必须附一张全家的生活照。这可真难倒了我。当晚,我和老公翻遍手机,没有。其实何止是一家三口的合影,单人照、双人照全都没有。
现在,人人成了摄影师,自拍成家常,举起手机立马成像,但谁又能留住精彩呢?——手机里后续的照片不断增加,之前的照片不断地删除,短暂的保存让照相没有了实际的意义。如果不是偶尔要的证件照,可能连照相馆在哪都不知道呢。
曾几何时,外出照相超具有仪式感——兴冲冲地购胶卷、换新衣、摆姿势。回来再将胶卷郑重地交给照相馆,等待成相的时间仿佛也被拉长,茶余饭后总是惦记着。及至取出厚厚的一叠照片,抢夺围观之际,自然又是一番大呼小叫,或欢喜,或郁闷,甚至为自己一个微小细节的失误而懊恼不已。那时候,照相是生活中的大事,连影集册也成了馈赠亲友的佳品。
我家就有个关于照相的大笑话。多年前,市里某游园初建,我和老公决定带上爸妈和孩子一起去赏赏景、拍拍照。约好的时间,可总等不来爸妈,急着打电话,我爸在电话里压低嗓子神秘地说:“你们快来吧,***死活不出门。”问之何故,爸爸忽爆大笑:“你们自己来看。”
及至赶到家里,我们集体笑弯了腰——我妈原本齐整的短发竟然变成了一个鸡窝。她正对着镜子又是吹又是拽,嘴里喋喋不休地说:这怎么办!这怎么见人!问清原因,更让我们捧腹。原来,我妈听说带她出去玩,而且还带着相机,头天晚上兴冲冲地跑到理发店去烫了个发,原本头发就不长,一烫缩到超级短,还好有发型师又是吹又是定型,倒也看得过去,没曾想一觉睡起后,发型全乱了,三千烦恼丝全方位地翘起。我妈着急,心想洗个头,头发可能会顺下来,又没曾想,一头湿发全变成初烫时小小的碎卷,全部贴在头皮上,超滑稽。她在家气急败坏,我爸吓得大气不敢出。最后,还是跑到理发店重新吹整后才作罢。好在那天天气好,风景好,我妈心头之恼消了大半,但一直对自己的发型没信心,照相时总别扭着。那次,洗出来的照片,效果却出奇地好,新发型让我妈显得年轻好几岁,她终于如释重负,开心地笑了……
那晚,我和老公看着相册里的照片,感觉过去的时光全部慢镜头似地拉回来了。我和他从相恋到走进围城,再到孩子的成长点滴,父母快乐的笑容,都定格在一张张照片里。我对老公说,以后,要多洗一些照片留着,这也是一份温暖的精神大餐呢。
照相
文/老叟行舟
一
靠黄河岸边,小浪底那个地方,有两个地界:一个是河南的南村,一个是山西的舜帝故里的古城。修了小浪底水库之后,这块地方就成了旅游胜地。古城紧挨着黄河。滔滔翻滚而来的河对面,是直耸入云的古老山脉,而这面就是我的家乡,恢复了丛木植被的黄土高原。老古城已经为了修水库牺牲在小浪底水底了,但老古城的人们忘不了它,硬是给老城搬了个家,从原址往东后退了十多里,把老古城重新树立了起来。
老镇原是黄河九曲之一的垣曲,因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为了支援国家中条山铜矿建设,往南移动了六十多里,在那建立了新县城,从而这老垣曲就更名为古城,由县改成了镇。现在修水库,老城镇又被放弃沉入水底,移位新建。听说就如何新建古城,争论不少,最后还是决定依照老样子重新再造。因为那是一座传承了千年的古镇,不知当地的百姓对它有多深的感情。主要街道还是那么四条,形成了华北古镇常见的井字布局,其中一条胡同还叫“仁德里”。
仁德里从历史上过去住的都是商户,叫“仁德里”,就是说经商不可放弃仁德。虽然历经变化,住户搬进来迁出去,但仁德里聚集多是商人,但也有一些老住户,是过去这一带的土财主,地在周边四村,家住在古城。随着时代变化,那些经商的人家又从刨土的队伍里跑了出来,继承了祖辈经商的传统;而土财主的后裔,则守住了祖宗的耕读传统。
有的人家还在自家的门楼两旁,挂上木对联:“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半榻暮云推枕卧,一犁春雨挟书耕”。而商户人家,则挂着“商道即人道,从商先做人”,横批为匾,上书“无德必无财”。
我小的时候,就生活在仁德里,这是我的故乡。小的时候,家里确实很穷,但是爹妈宁肯不吃饭,也要供我们读书。
父亲说,爷爷是这县里过去少有的中学生,高中还没毕业,就为了抗战当兵走了。这一走就没有再回来。那时都是早婚,父亲是爷爷十七岁上新婚有的。爷爷这一走,全家的重担就落在奶奶这个长媳身上。其实奶奶那时十九岁,比爷爷大两岁。那个时代都兴娶大媳妇,为的是能够给家里添个劳动力,也能够早点传下后代。曾祖父是前清末代的童生,屡次考试也没有考中秀才。民国了,老老实实在家种地,管着家里在乡下的六十五亩地。曾祖母是个小脚老太太,一双脚小得能够放在炕笸箩里,只知道她姓李,也没个名字,生我小爷爷的时候,得了产后风就死了。抗战时,今天鬼子来了,明天老西的国军来了,家里这点粮食不够乱兵抢的;家也败了,原来祖上还存有两块金条和几十个大洋,在战乱中,也被匪兵抢走了。日本人来了是又杀又抢,国军来了是杀少多抢。真正的贫农家里有什么?难道人家去抢糠面野菜窝头?其实就是抢大户,这样才能发财。于是仁德里的住户就遭殃了。一听有队伍来,就携家带口地往四村的乡下跑,往山里跑。那时还有个名称叫“跑返”。我家不知跑返过多少次,后来就实在穷了。曾祖父没等来爷爷,在贫病之中死了,死后葬在山里的祖莹中,下葬时是祖母倾尽家财做了个薄皮棺材。父亲在祖母的督促下很早就担起了家里的担子,在家务农。古城由原来的县改为镇又改为乡,原来家里的地,自然就归了古城××公社古城大队。我考大学那会,祖母还说:“要好好念书,才会有出息。”因为穷,报考时,专门挑的都是师范类学校,这样不但不用交学费,还可以由国家管饭吃。
就这样,我离开了古城,离开了我从未离开过的仁德里,背着小行礼卷去了省城。其间回来过数次:一是父亲去世,被母亲去电报催我回家给父亲治丧;二是母亲六十大寿的时候,我携妻儿回家给母亲祝寿;三是修小浪底水库,古城要拆迁。家里要拆迁,按我的意思,还是放弃好,母亲和弟弟一家不如都到省城来。可是母亲舍不得离乡离土,于是我不得不拿出钱来,加上回迁安置款,在新“仁德里”给母亲和弟弟安了家;第四次回来,就是这次,我回来看看母亲,她老人家已经八十了。再不看,也就没几年的事情了。这正是暑假,学校也放了假。老伴要在家里看孙子,儿子忙他的公司里的事,我只好独行了。
二
人们都说近乡情怯,虽然有了电话,也没少和母亲、弟弟通话,但终归不是在面前。回想自己多年,忙来忙去,就是忙于挣钱,除了给母亲寄过点生活费,却没有在身边尽过什么孝。母亲今年也要八十了,寄来的照片,还是在古城那所小照相馆照的。
我小的时候,全家鼓着肚子挤出点钱,照过一张全家福,就是在这家照相馆照的。那家老相馆,全部采用天然设施:在拍照厅的屋顶开了一个好大的天窗,天花板就是几块大玻璃,照相时候,拉开天花板上的幕布,让阳光投射进来,提供必要的照射光源。这决不像大城市的照相馆,全部采用各种灯具提供照射光源。背景是一块大画布,画的是向日葵向太阳,比喻“社员都是向阳花”。父亲和母亲坐在中间,我和弟弟站在母亲身边,在任庭贵相师的微笑中,在一声:“注意,笑……”的口号中,他按下了快门,于是全家留下了这张宝贵的纪念。
还有就是自己照过一张像。是那年考大学要填表,必须要贴照片,所以就又去了老照相馆。那时天已经有些晚了,任廷贵打算关门。可我揽住他,说:“任叔,我考学填表等着要呢。”任廷贵说,天光太差了,怕照不清楚。”
我说:“求你老了?”
他叹了口气,把门板又卸下来,让我进去。照相的时候,他用一块脏兮兮的白布挂在架子上充当背景,遮住了“向阳花”图案。然后说:“光线不好,所以胶卷曝光的时间要长些。我照的时候,你不能动,也不能眨眼,要不然那片子就废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然后照他说的那样,坐得笔直,两眼使劲睁着,直至流出眼泪也不敢闭眼。至于是何时按下的快门,我都不知道。后来,相片洗了出来,洗印了许多张。什么填报名表、什么准考证、什么健康检查登记表等等,都贴过这张照片。母亲喜欢这张照片,说:“你看,俺儿子照得可好,眼睛大大的,可精神着咧。”这张照片被母亲珍惜地放在全家福的镜框里,在全家福照片的一边。
母亲的照片也是在这家小照相馆照的。幕布变了,后面画的是猴儿献寿桃。母亲笑吟吟地坐着,边上放着茶几,上面摆着一个大盘子里面是一盘子桃子。我也不知道那桃子是真是假,反正是照相馆的道具,是庆寿照片用的。照片上面写着“母亲八十大寿留念”。母亲的确老了,脸颊无论相师如何修版,也遮不住显露出来的老人斑,更遮不住额头上的深深的皱纹。
三
下了长途汽车,就往仁德里走。
街道两旁比我小时候整洁多了,毕竟是拆迁后新盖的。主街还像以前一样,两旁店铺林立。不过我没心思看,只是着急回家。手里拉扯着旅行包,走到近镇中心的一条胡同,就进了仁德里了。
仁德里的小街道不是过去的石头路了,是铺就的柏油路,再怎么移建,也不可能恢复得和拆迁以前一样。胡同临近北口的一家瘦瘦的高门楼,就是我家了。胡同里尽是些孩子,好些孩子见我来了,不认识,但依然睁着大眼睛观察着我进哪家,就差“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哪里来”了。院门没锁,我推开院门,像小时候一样,用乡音喊了一声:“娘,俺回来咧。”
随着正房屋一阵声响,传来母亲颤抖地声音,“是俺老大回来咧……”
母亲柱着拐棍,站着正房门口的台阶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一颗老松伟岸地站着那里,眼里含着泪慈祥地看着我。
我扑向前,抑制不住自己泪水,喊了声“娘,俺对不住你老。”
娘像我小时候一样,揽住我:“哭啥咧?娘好着咧。”
进了屋,还是老样子,堂屋进门靠里屋屋门口打了火口,为的是冬天烧炕用。堂屋正中摆了老榆木八仙桌子和两把太师椅。正中挂着全家放大了的那张老旧全家福,相框里仍然还有我年轻时的那张老照片。娘见我看那张全家福,就说:“这是老廷贵的儿子给咱翻拍重洗放大的,可好咧。”
“老照相馆还在?”我问娘。
“在咧。廷贵老了,他儿接了手。现在成了他家的咧。手艺可好。除了在照相馆照,现在还办了什么家庭服务,还可以上门照。听说还能够给私人拍什么小电影啥的,挣钱可多咧。”
进了里屋,看得出娘还是喜欢让人把屋子盘了炕。不过用木板修了炕围子。那炕围子油得黑亮黑亮的,上面用我们晋南传统的手法进行了彩绘,黑底彩画。上面画有荷花牡丹芍药菊花,还有些人物画,唐三藏取经、关云长过五关……这些人物画得有中国乡村特色,不讲透视关系,就是过去老年画的样子。娘说:“娘可喜获这些咧。娘小时去人家家里串门,那时有钱人家,炕围子就是个这。你给寄来的钱,娘就找人画了这个。”一边说着,拉我上炕坐着,“就是娇嫩了点,得精细着。你弟屋里的丫头小子,俺就怕他们上炕,那个小脏手摸来摸去地。”
娘的屋里,没啥现代设置,靠西墙一个挂衣柜,靠背墙摆着两个老式躺柜,全是这种老漆绘彩画的。娘说,“这些都是梧桐木的,可花不少钱呢。”我懂娘的心思,这些都是娘年轻时见过,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现在终于有了。
我收拾着旅行包里东西。里面有许多是给娘买的。从省城出来时,老伴说,不用买什么,路上带着麻烦。现在交通这么好,全省全国的商品哪儿都能买到,你给娘钱就行了。我不听,游子归乡必须带点什么,这比钱重要。
从包了拿出一盒盒点心和糖果。娘说:“老大,是些啥咧?”
“是些闻喜煮饼、省城的米其林蛋糕、运城南点、介休麻糖、祁县蒸糕。”我说。
“好之咧。不过娘也嚼不动个啥。这后槽牙都不行了呢。”娘说。
我真是忘了时光,娘已经是八旬老人了。我记忆还停留在以前。
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穷,有时还填不饱肚子。有一回,看见人家隔壁的孩子一个小名叫狗倔的,在街上吃煮饼。把我馋的就跟人家要,那孩子就给我咬了一口,被老爸看见,把我拉回家里,给了一巴掌,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不要脸跟人家要吃的。”我大哭起来。
娘心疼地把我揽在怀里说:“凭啥打俺儿子?就一口破煮饼。”
后来娘不知从哪里搞来了钱,从供销社买了两个煮饼,给了我和弟弟一人一个。说:“吃吧,就当过年哩。”我吃了一口,好香好甜啊。
突然我想起娘,把煮饼递给娘,说:“娘也吃。”
娘说:“娘不吃。”
我把煮饼塞到娘嘴里,娘舔了一下,我看见娘那样子,很幸福,很高兴。娘说:“娘吃咧,好吃之咧。”
现在有了这么多煮饼,可娘却说嚼不动了。
娘不关心这些吃食,问:“你婆娘和娃们怎么没来?”
“都有事儿,穷忙。”我说。
娘说:“那娘看看照片?”
幸亏我带了些,有老伴,有儿子还有刚满月的小孙子。
娘哭了,看着重孙子照片哭了,“俺不知道,这重孙儿还见的上不?”
我说:“咋见不上?再大一点,我一定把他抱来见娘。”
娘别的东西都没收,就把这堆照片收下了。小心翼翼地打开窗台边上的一个木头匣子,把这些照片一张张放了进去……
四
晚上,弟弟一家都来了。弟弟也有些见老了。毕竟在家里务农,风吹日晒,皮肤很是粗糙。晚饭一家人吃的是扁食,我们这里管饺子叫“扁食”。娘说:“过去,想吃个扁食也吃不上,今日个,这扁食也成了家常饭咧。那几个小娃,都不爱吃,非说扁食不好吃。咋不好吃?过去谁家舍得吃扁食?过年都吃不上。”娘唠叨着。
我把新买的数码相机拿了出来,准备给这顿晚宴照点相片,这样回去好给老伴和孩子看看。谁料一说照相,全家都紧张起来。
弟妹说:“照啥相?俺都没换衣服?”
我说:“照些生活照吗。不用换,这样更真实自然。”
小炕桌上,摆着一盘盘扁食,还有凉拌耳丝黄瓜,摊黄菜,青蒜回锅肉,这些都是弟弟和弟妹准备的。
我带来的点心糖果,都被娘分给了弟弟家里的娃子们了。
五
夜里静下来,弟弟跟我说:“后天就是娘的寿日。咱也不请多少外客,就是左邻右舍,就在镇上明德饭庄摆上四桌。一桌是你我陪着娘,还有来的亲戚;一桌是家里娃子们,一桌是左邻右舍,一桌是他们带来的小娃。你看行不?”
“咋了不行?好,就这样办。”
后天娘的寿日,临近中午,老太太就自己收拾起来了,换上了自己做的新衣裳,自己做的新鞋。
娘把我叫到屋里,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新布鞋。鞋帮样式还是几十年前方口鞋,老黑布面子白布鞋底。娘说:“换上吧。你脚上那皮鞋累脚,哪有这布鞋舒坦。这双鞋还是娘前些年给你做下的,换上,看看。”
我接过鞋,脱下皮鞋,换上这双娘亲手做的方口布鞋。虽然样式很老,和我这身西服也不配套,但还是觉得很美,脚也比以前轻巧多了。
娘看我的样子,笑了。“美气啥了,就这双鞋?”
娘还是老了。弟弟早就给她准备了轮椅,扶着她坐上,我们一大群人走向明德饭庄。
娘坐在轮椅上,突然说:“跟老任家打招呼没有?还指望他们来照相呢。”
弟弟说:“这还能够忘了,要照好多张哩!”
娘这才笑了。
六
过了寿日,娘跟我说:“老大,你回来也不容易。这次你回来,俺寻思着,一家人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多年了,你要去看看你爹你爷。俺陪着你去,不能忘了先人哩,不能忘了你是从这哆走出去的。”这是娘对我的批评。
我说:“娘,你就不去了吧,这山路不好走呢。”
娘说:“叫老二雇上牛车,我坐着走,能行哩。”
我把弟弟招呼过来。弟弟告诉我,因为发展旅游,有专门逛山的牛车。多花钱,按时辰算,怎么都行。
真没想到,变化这么大。
这天,雇了牛车,娘庄重地从箱子找出来了几幅镶着镜框的遗像。一幅是我曾祖父和曾祖母的画像、一幅是我爷爷和奶奶生前的合照、一幅是我父亲的照片。娘说,“这些娘保存着,这都是先人的,要记住,没有他们哪里来得你啊?”
娘让我把这些遗像搬上牛车,又带了一些吃食做“贡品”。这才让我们把她搀上牛车,一行人缓缓地向祖莹走去。
这时节又不是清明,但是娘坚持要我来。祖莹在文家山,通向文家庄还是条窄路,只是修了修,铺上了柏油。一路上,许多儿时清明上坟的往事,就不免又回到心里。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要清明上坟,更不明白为什么要摆上贡品。摆上去的可是平时都吃不上的馍馍啊。最高兴的是上完坟,就可以吃摆在坟墓前的贡品了。那时的清明都还很冷,山中路旁初绽野花,在一阵阵风中摇摆着弱小的身子。我和弟弟,在冷风中吃着祭奠过先人的贡品,使劲咬着分外香甜。
到了老坟,那是一个小山凹里,几个黄土丘和几十年前一样,长满了荒草。我和弟弟,拿来铁锹,按照规矩修坟,铲除荒草,挖些黄土把坟丘垒高。然后在曾祖父、祖父和父亲的坟丘前铺上白布,摆上遗像和贡品。娘看着我们,坐在一张带来的小凳子上,说:“娘跪不下了,你们给先人磕个头吧。”说着,从年老的衰迈的眼睛里淌出泪来。
娘好像是对着先人和父亲说道:“他爷他奶,她爹,老媳妇子跪不下了,就无礼了。今天俺将儿孙都带来了,给你们看看,他们都出息着咧……”苍老的声音在山风中回荡。
我们都哭了。
我取出随身的相机,把这一幕幕拍下来……
七
过寿和上坟把娘累着了。娘这几天都在屋里歪着歇着。
弟弟非要拉我去小浪底水库看看,于是乎打车前往小浪底水库游览。到了小浪底库区的湿地公园,我们走进去。这里是清河、允河交汇入黄处。黄河东跨王屋,西踞中条,北接太行由远处南部山巅蜿蜒奔腾而下。近处湿地里,水鸟翔集,荷叶田田,小浪底库区水光潋滟,似乎要与我们的新古城相连。湿地公园里,还有游船,供游客“游湖”。
我忙着照相,一张张照满了存储卡。
在公园里,我看见了老任家的兄弟,他在这里设了一个点,给游客照相。
我过去和他打招呼,叫来弟弟,要他给我们合照。我觉得我自己照相水平是业余的,我相信他天天在这里照相,一定会比我取景取得好,照相抓拍也必然比我强得多。
我和弟弟照了相,又约好洗相片的事,就和弟弟就回去了。
接连几天,我都在仁德里和镇上的街头照相。我要抓紧时间,照好相洗出来给娘看。
八
娘过寿日的相片和我照的相片,都被老任家兄弟洗出来了,有的还放大了。真不含糊,拍的和照的都不错。家里先人的遗像和以前的全家福我又让他翻拍了一遍,并上了色。所有的这些照片我都要带着去省城留作永久的纪念。
我把洗好的照片自己留了一套,给娘留了一套。娘非常高兴,带着老花镜一张张地看啊。
我告诉娘,我要返回省城了,因为这个暑期下半段时间,我还有带学生实习的任务。
娘哭了,从柜子里拿出四双鞋底。递给我说,“这些鞋底子,都是前些年娘给你纳的,不知你啥时候能回来穿上,就没上鞋帮。你弟弟说,城里有上鞋帮的铺子,你拿着,回去上了帮好穿。”
我把鞋底子收好,这是娘对我的一片心啊。即是现在省城没有什么鞋铺子了,但我还是要一直保留着这浓浓的慈母情。
走的时候,我走出仁德里,在仁德里坊间门口照了一张相。走到街上,来到古城主街,又开始照相。放眼看去,街两旁的房屋还是过去的古建式,不过还是看得出来,墙是贴皮砖贴的,是传统青砖样式,墙基是山石样式的;房柱是水泥柱外面包了麻泥刷了老漆。房子样式是我们晋南老样子,高铺面窄门楼,青瓦滴水檐。铺子里摆的都是我们这里的地方特产。这些东西省城也有,但我还是要买,我要把故乡的味带回去……
写于二千零七年夏。
照相
文/鲍尔吉·原野
我大伯布和德力格瘫痪于科尔沁草原的沙漠深处,村名胡四台。他匍匐着种点菜和玉米,也能喂喂猪。
我爸率领一帮子孙后代去看望大伯,临分手时要照相。让他和我爸并排坐好,他总坐不好。一听说照相,他竟然连“坐”这么简单的事也不会了。按快门时,他大骇举臂,几乎后仰落地。闪光灯的一道白光把吾大伯吓着了。他生气了,质问:“什么?这是什么?”答曰:“这就是光。屋子暗,照相得有光。”他还是很生气,说:“我知道这是照相。照片呢?把照片给我。”
我爸说,你大伯没照过相,吓这样。
后来我想,不对,他照过相,20世纪50年代,他去呼和浩特治肺结核,跟我爸有过合影。在照相馆画有北海白塔的虚假背景前,他们哥俩儿似笑非笑地照了一张相。
不过,那时候的照相机是个大盒子,师傅把脑袋塞进红面黑衬的布袋里鼓捣,然后伸出一根手指:“看这儿,头再歪点儿,别动。”攥指捏鼓一个橡皮玩意,就照了,没闪光灯。
我知道大伯害怕闪光灯。我爸走时,大伯全家三十多口人往村口送。大伯扶着窗框,流着泪喊:“明年你们来啊!我数着手指头等你们。”
明年再去,大伯就不惧于闪光灯了。
我梦想给所有没照过相的人照一张相,尽管他们会被闪光灯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