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麦子的散文
关于麦子的散文(精选11篇)
套磨子
文/王祥
过去,长安一带人把用牲口曳转石磨加工面粉叫“套磨子”。我们家人多,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三天两头要套磨子。父亲下地干活,爷爷奶奶年迈,套磨子就成了母亲的家务活之一。九、十岁的我只能做个小帮手。
套磨子是费时单调乏味的活儿,吆牲口曳动石磨,周而复始地转圈儿,直至粮食渣儿几乎成为无面的麸皮为止。在这过程中,要兼顾磨顶上下溜的粮食不能断档,否则,俩磨扇空研会严重磨损。套完磨子,磨眼里要留满麸皮填膛,下一家套磨子时不至于因空研伤磨子。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不然就要遭人非议和磨主不满:说你这个人不知道啥,粒米颗儿都要涮了吃进肚子——十足的啬鬼。
要把粮食磨成面是挺麻烦的活儿。先要洗麦。那时几乎家家都有“黑老锅”,即做饭用的大黑铁锅。洗麦时把麦倒进事先盛好水的“黑老锅”里,用竹编笊篱上下来去反复翻搅涮淘,俗称“淘麦”。直至麦子干净,再一笊篱一笊篱捞上来控去大水,倒在预先铺在阳光充足处的芦苇席上摊搅晾晒。就这样一锅一锅淘,直至把一次要磨的麦子淘完。为将潮麦尽快晒干,须不时用竹筢儿梳划翻搅;还得悉心看守,吆赶前来叼食的鸡们鸟儿。这活儿简单,又不用出大力气,一般时候老人和娃娃们专此莫属。但有几次,我一心玩耍,竟然全忘了自己的“职责”,擅离“职守”。那时各家的鸡都放养。鸡、鸟儿乘机大得其手,把苇席上晒的麦子踩踏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有的麦子脏污了,有的被弄撒到苇席外的地上。母亲来一看这场面,怒气即时上了脸。这时总是倒霉的屁股蛋儿挨打。
其时,像这一带其他村一样,我们马营寨能买得起石磨还得有磨房的人家屈指可数。没有磨子的人家要套磨子,得先一天去磨主家靠定。靠定了磨子,没有牲口的人家还得向有牲口的人家借靠牲口和套拉绳。我家一般借用独居村外一李姓人家的黄牛。大人事先联系好,到时由我去牵。套完磨子,母亲要忙于收麸装面,打扫收拾磨房,牵还黄牛的事儿自然舍我其谁。一次途中不知哪里触犯了黄牛,它没来由地大发脾气,前蹄跳、后蹄尥,几下就把搭在背上的套拉绳弄掉了。我猝不及防,被它一头顶进路边涝池做了落汤鸡。多亏村里一大人正巧路过,他来不及撇衣脱鞋,赶紧跳下水将我拉扯上岸,幸免了灭顶之灾。晚上,母亲草草吃过饭,紧忙请人为我叫魂收精。打这以后,母亲再没让我干牵牛的活儿。
这样的磨面方式落后而效率又低,慢说母亲,我先厌烦得怕怕。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终于结束了牲口曳石磨的历史,改用电动,旋转速度大增,效率提高了不少。
一个人在田野
一个人在田野
间苗
我从渐渐明亮的天色出发,穿上那双紫红色的靴子,短袖衫薄如轻纱。黎明的空气里有露珠轻的叹息,凉意在草尖上停留,一串串白色的晶莹,像夜的足迹,如梦一样氤氲着雾蒙蒙的气息。
骑一辆黑色自行车,我向村外驶去。
村庄还在睡意朦胧中,墙壁上的丝瓜爬上玻璃的碎片,南瓜花在夜间盛开,眉豆的花闪耀着蝴蝶般雪青色的眼眸,黄瓜花星星一样挂在竹竿的旁边。我从这些蔬菜旁疾驰而过,沿着河沿上湿漉漉的草茎向前。
村外是田野,四野空旷,遍地潮湿,空气新鲜而清凉,淡淡的烟雾在田野之上缭绕,丝线一样一条条分散、缠绕,似断似连。穿过薄雾,抵达我的田地。
麦茬正在腐烂,昨日金黄已退去,眼前是一派低迷萎缩的溃烂之状。玉米苗在旁边,倔强而旁若无人,它在生长,滋生着新的叶片,那些叶片叶片上淌着潮润的露水,露珠含在玉米芯里,或者还会有一只慵懒的虫,也在玉米芯里贪婪地酣睡……
田野里一片寂静,禾苗拔节的声音如在耳边, 我甚至听到玉米苗骨骼生长的咯嘣声。这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夏日田野,禾苗一天一个模样,一刻之前和一刻之后也是迥然不同的风采。禾苗在泥土里,像鱼在水里,嗖嗖地生长势头,从来没有过消停。一株恰逢年少的禾苗,对明天充满憧憬,长大是天性中的梦想。而我,每一次走进田野,要在田野里大肆诛伐,砍割或者剔拔。
我伸出手臂,向那株禾苗下手。它是弱小的一株,它是多余的一株,它是我最不想留下的一株。
我一眼看到那些两株聚在一起的小苗,它们在一起,亲密无间,每一株都充满昂扬的生命活力。玉米要间苗,两株必须淘汰一株。去弱留强是最基本的道理,是末位淘汰制。在自然界,淘汰是残酷的也是普遍的,我每年都在做这件事,这是一件没有商量的事。把腰弯下去,头朝下,脊背弓起,一次又一次,低头看地。每年的这个时候,经过一天的间苗,我的腰板子一样僵硬,腿像木棍一样无法弯曲。我觉着我的双腿已经无法走到田野,我的腰再也弯不下去。渐渐明亮的天色把我照亮,我又站在田野,我又把腰弯向泥土。田野的强大,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去,我说不清为什么我放弃不了泥土,放不下一株小小的玉米苗?
有时,面对两株大小一样,不分强弱的禾苗,我也会迟疑,去哪一株都舍不得,伸手摸一摸这一株,很茁壮很水灵,伸手摸一摸那一株,也很粗壮很旺盛,去留之间,很难决断。田野广阔,小小的禾苗在我身边。我触摸到禾苗跳动的脉搏,它的呼吸那样均匀,它的眼眸那样清澈,我觉着它们都在看着我,向我露出乞求的表情,而我的意念决定着它们的生死。卑微如我者几近没有,我已经是那样的渺小,而禾苗,比我更渺小。在这个庞大的世界,我如飞尘一样轻微,而禾苗,比我更轻微,比禾苗更轻微的还有什么?草芥?尘土?有禾苗是多余的,多余的就会被剔除,被拔下,然后随手丢弃在路边和地埂,阳光暴晒之后,慢慢风化。
我相信我伸手拔下的那株禾苗和这个世界没有缘分,它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它应该去另外的空间里寻找它作为尘土的或者作为草芥的价值。而我更加相信我留下的那株禾苗是和这个世界有着必不可少的渊源。你看它的神态多么谦逊又多么张扬,它仰面望我的模样充满信任和豁达,它会是一株强壮的禾苗,那孔神秘的深入到玉米内里的小芯,似乎有着一股盎然不可掠夺的生机,在我面前安静地合拢。我似乎窥视到一株禾苗的内心,留下它,它的根系、它躯体,与这个片泥土融合在一起,也与我融合在一起。我们是这块土地上的姐妹,每天在一起说着野地里的故事,在鬼怪的传说中惊秫如梦,在蛙鸣的呐喊中清醒。我们有一样的脾气,讨厌野草,喜欢雨水和阳光,厌恶那些长期阴霾的天气,喜欢凉爽的风从头顶刮过。我们在隐约的黄昏相约秋后再见,玉米准备了一场盛宴,等我来赴,那是玉米成熟的日子,像待嫁的姑娘,准备好了出嫁的嫁妆。
这是我的田野,有玉米相伴的田野。
和虫子的较量
那些白色的蝴蝶潜伏在土地的某一个角落,冬天来临,不见了它们的踪迹。适宜的温度唤醒种子发芽也叫醒虫子繁衍。播下玉米种子的那一刻,蝴蝶钻出蛹的怀抱,从这片田野飞到那片田野,把白色的卵,像排泄废物一样到处丢洒。
酷热和劳乏迫使人们躲避在阴凉之下。刚刚过去的那场收获和刚刚过去的那场播种,把人和土地进行了一场颠覆性的改变。欢天喜地伴随着肢体的支离破碎,喜悦的笑容掩盖了满脸的污垢,灰头土脸的额头上那双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一边是从田野往家载着色泽油亮的麦子,一边是从家里运出乌黑茁壮的积肥。从田野载来多少,就会从家里运出多少。像礼尚往来,像你有情我有意,大地送给我们的一份真诚,我们回赠大地一份热忱。收获着大地的馈赠,人们寝食不安,在大地上守候,在田野里了望。一粒种子是否落地,一株麦子是否捡回家,都是我们的牵挂。一场的雨水,饥渴的大地咕噜咕噜喝着甜润的清水,如板的泥土被浸泡的松软,散沙一样轻轻掩埋着种子的足迹。所有的心都从嗓子眼退回心脏的位置,均匀的心跳声和着种子的发芽声在夜阑人静时如琴音铮铮。人们像跑麻腿的小鸡,躲在阴凉之下,暗暗盘算对土地的支出和收入是否合算。
虫子开始肆虐,玉米幼小的苗掀开泥土的遮盖,从灰黄的缝隙间探出惊异的眼眸,它怯怯地张望,庞大的天无边无际,辽远的地广阔无垠。小小的禾苗,它仰慕天的高远,要长到天的那边去看一看,要乘上云彩的锦缎,去天际逍遥一番。小小的玉米,直上云天。
柔软的虫子,从小米粒大小的卵里孵化出来,身体小的像针尖,肉眼几乎看不到它的存在。在大地之上,谁也没有在意它出生在哪里。小虫子没有故乡,蝴蝶像丢弃垃圾一样把它们丢弃在一片腐烂的树叶上或者一片凄冷的土地上。没有故乡的生物的行为是在所不惜的,它们没有亲情的抚慰,没有觉醒的仁爱,没有良知的发现,它们一出生就必须为生存竭尽全力,在赤裸的泥土寻找不到食物,它们会饿死,几个小时候后会被毒辣的太阳晒死。在一株小草的遮蔽下,在一片玉米叶的掩盖下,或者是寻找一处松软的泥土,它们藏身。我发现它时,它正隐藏在了玉米的芯里,啃食玉米最嫩的那片小叶。
我和虫子较量,无疑我的力量是强大的。每天早上,我在玉米地里掐死那些藏匿在玉米芯里的虫子。它们摇摆着灰暗花色的肥硕身躯,把玉米芯咬断,一摊黄色的排泄物在玉米芯里,被啃断的玉米秃着顶,没有了招展的风姿。玉米叶被撕咬的七零八落,碎片一样断下。看到那些花叶子,虫子肯定在附近。小虫子吃饱喝足,躲到玉米根部的泥土里,拔开泥土,会看到一只首尾相连的小虫子正在甜蜜地做着它的春秋大梦,多么惬意的小虫子,多么快乐的小虫子,它何以是人类的天敌?抑或它只是植物的天敌?并无与人类作对的念头?。
清晨和黄昏,我和小虫子一起出动。为了粮食,我们相互残杀。为了生存,我们不择手段。为了这片盎然的大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风在绚丽的霞光里习习地吹,远处的村庄在绿树的环绕里安宁而生机勃勃。那些轻盈的蝴蝶在野地里飞,它们不知道它们的子女正在遭受大肆的杀戮。蝴蝶有着蝴蝶的悠然,小虫子的生死与它无关,它只是把那些沉重的负担——欢悦之后生产的废物毫无保留地遗弃在荒野。蝴蝶翩翩,成双成对,你不知道它是真的悠然还是悲戚的寻觅!我从来没有看到一双蝴蝶的眼睛,是流露出欢悦的神情还是流淌出悲戚的泪珠?
我开始对小虫子进行扫描式杀戮,在我扑捉不尽时,我买来氯氟氰菊脂,兑水喷洒在玉米芯上。杀虫剂散发出一股剧烈的农药气味,没有标准的剂量,我用瓶子上的大圆盖子倒出一盖,倒进喷雾器里,白色的药剂迅速地扩散开,像白色的小花次第开放,搅拌均匀,使每一滴水和每一滴药充分掺和溶解在一起,无色无味的水发生质的变化,变得有色有味,白色,像奶一样颜色的水,充满扑鼻的气味,那大概是砒霜一样的味道吧?我无动于衷药水的毒汁多么剧烈,这样熟练地操作进行了许多年,一次次把药水倒出,搅拌,喷洒,我像做一件十分寻常的庄稼活,我已经体会不到我是在搅拌毒药,是拿世上剧毒的药物在向这个的业已残破不堪的植物世界喷洒毒液,也体会不到毒药的分量之于我之于小虫子之于粮食之于大地上其他生灵的涂炭。我已经无动于衷。我像在做一份味道鲜美的汤羹,引诱着喜爱啃噬的小虫子快来受死。这一刻,我只知道那些啃死玉米的小虫子必须死,简单而朴素的意识里并没有想到毒药毒死的不仅仅是这些贪婪的小虫子,还会有从村口飞来的鸽子和从树梢飞来的小鸟,悠然的蝴蝶大概也没有幸免。
我身上会有因喷雾器的损坏滴漏的药水痕迹,浸湿皮肤,经高温的蒸泡,穿透神秘的神经系统,致使我昏厥,中暑或中毒。轻微的时候,手指被药水浸湿发白,脚面上撒着药水,那些药水像会爬的蝎子,在皮肤上散开带着毒汁的厉爪,灼热的痛感像被开水浸泡。眼睛偶尔也会迸进药滴,要疼上三两天才会消失。我无视这些毒药对身体的损害,许多年把毒药背在脊背,毒死小虫子,也毒坏自己的身体。我觉着年轻的我年富力强,我没有惧怕过毒药和沉重的喷雾器,从来没有小心谨慎地保护好自己,一心想到的是田野里的庄稼不要被小虫子破坏。至于那些误伤的益虫、飞鸟和经受不住毒药侵害而死亡的小草,它们和我的青春一样做了虫子的陪葬。
这样的田间管理一年年继续下去,小虫子还在田野里繁衍,我终究不可能把它们赶尽杀绝。
和羊一起在田野
在田野,我没有伴侣。没有一个人和我一起,阅读这块神秘的土地。
当我看麦子不是麦子,看玉米不是玉米时,我很孤单。我知道所有人眼里的麦子永远都只是麦子,玉米只是玉米,而田野永远是那幅一成不变的田野。而我的麦子,我的玉米,它从一开始就带着几分神异的气息,在我心里萦绕。
春天,田野里长着麦子,夏天长着玉米。我牵着我的羊,拿着一把铲子走到田野里。我把羊拴在地头的大槐树下,让它在树下吃树叶,我带着铲子钻进玉米地。玉米一人高的时候,我隐藏在玉米地里。没有人看到我在玉米地里。羊在树下叫,羊看不到我,羊也孤单。
这是一块属于我的田野。我一个人在这里,听麦子拔节,看玉米结穗。那些沿花的麦子啊,那些樱花飞扬的玉米樱子,在云天之下,异彩缤纷。那些春天的麦子不是在沿花,那是遍地的泪花,粉白晶莹,挂满大地的胸脯。
我的羊和我一起,领略田园的诗意。我任意走一条小径,有青草沿路引诱羊的胃口。羊熟悉了那些小路,它越过我,跑到前面,吃想吃的草。不待我走进,它咩一声继续前进。羊记住了去田野的路。无论我是从刀把地走还是从场院那条路走,它要走在我的前头。午饭后它在院外等我上路,等的不耐烦了,一声连一声地叫。要是有个人这样叫我,我会说:你先走。我正做我的事情,没有做好之前,我很少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的主意。而羊似乎不在意我的情绪,它急于去那片青草丰沛地。羊一辈子都在等我,无论我愿意不愿意因为它而停下手里的事情。羊没有宏大的志向,我是它唯一的理想。
我和羊一起,在田野。风吹过的麦田,起伏的麦子在羊眼里是不是麦子?那年我第一来到麦田,我看麦子是麦子,看小草是小草,我拔下麦地里的草,工整地摆放在田垄上。我不敢轻易践踏一片草,给羊吃的草也干净青嫩。秋天,我惧怕玉米地里蠕动的虫子,还会有蛇潜伏在玉米秸上。我劈下没有枯萎的玉米叶子给羊,把羊牵到玉米地里和我作伴。羊认得青草和树叶也认得我。
那头羊卖掉之后我留下它的女儿,一头老羊和一头小羊的区别是老羊老练小羊顽皮,它们共同的特点是都很温顺。小羊有点桀骜不驯,喜欢一边走一边弹跳几下,还喜欢独自去和别的山羊悄悄幽会。这时我看麦子不是麦子,看玉米不是玉米。我很孤单。在麦子中间,我远离麦子尖利的锋芒,在玉米地里,我担心玉米叶上的刺毛刺疼我的皮肤。我在麦子地边上放羊,我想有一天我会离开这片无休止生长野草的麦田。
秋天,羊在田野,在一棵树下吃树叶,它很安静,安静得像一幅图画。我从玉米地走出来,看到那只羊吃饱卧在树下。它的眼睛饱满而清澈,它在望我。看着它的眼睛,看着它安静的神情。我心头猛然一酸。我觉着我很没本事,我只会把一只羊领到田野,我只会给它吃些青草和树叶。羊的安分,另我无法适从。我的羊太善良,我用一把青草笼络了一头羊的终生,就像我一把黄土蛊惑了我一生的运程。羊依附在我的身边,我不知道羊对我有没有信心,怕不怕我把它遗弃?羊对我的信赖与生俱来,它相信我是它命中唯一的版依。我利用了羊的温良,它不会反抗,意念里从来没有逃脱的思想。即使这样,我还是准备了一根绳子,我用这根绳子拴住它的脖子,牵着它走,把它拴在我想拴的位置上。
一晃许多年过去。当年的小羊变成老羊。小羊和老羊的区别是老羊要被卖掉,小羊暂时不会被卖掉。他们共同的特点是都很温良,有一天都会离开我,离开田野和青草。
我已经把羊自由放牧在田野上。多年训练有素的老羊,它凭借记忆的深度,在老槐树下等我,在河边的草丛里徜徉,它眺望庄稼地的目光悠远而渺茫,它不是在偷窥庄稼,它在寻找我的身影。夜幕降临,它喊我,咩一声,像有人在背后叫我。羊在背后叫我。羊告诉光阴的阴影越来越重。
我在田野里锄草,我忘记树下拴着的羊,汗水湿透了我的记忆,关于那头羊,关于那头羊的志向,在我脑海里模糊不清。
羊终究要离开我,离开田野和青草。
最后一头山羊离开我的时候,我还在田野,我看麦子是麦子,看玉米是玉米。没有人和我一起欣赏这片神秘的大地,羊也离开我。
我已不觉得一个人很孤单。
守望麦田
文/文雪梅
五月,一个孕育希望的季节,一个赞颂劳动者的日子。我虔诚的站在麦田里,静静地守望。
眼前的麦田是一片霍霍燃烧着的绿色海洋。麦子刚刚探出头颅的芒刺带着灵魂深处的几丝脆弱,隐隐约约看似锋芒毕露,其实它们就像刚出生婴儿的小手,稚嫩的柔弱,正贪婪的吮吸着泥土的清香,舔舐着阳光的味道,一点点孕育着未来的丰收。一缕春风划过头顶,广阔的麦田顿时波涛滚滚,哗啦啦的一片,空气中洋溢着麦熟的气息,缕缕麦香,似春季里的菲菲雨丝,香炉里氤氲开来的青袅,无声无息的将心底内缓缓酝酿的思绪,弥漫开来。望着这一波又一波的麦浪,我似乎听到了麦子孕育麦粒的声音。
今年的气候很特别,春天时还见天空中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花,空气中凝聚着一层寒气,我一直担心这样的天气似乎会影响麦子的生长。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年长的老人时,他们说不怕,冬小麦的生命力很强,只要不在扬花时受冻,不会有大问题的。真是这样,面对此时绿油油且密密匝匝的麦子镶嵌在大地时,我在遐想,在不久的日子里,这片麦地里会衍生出成熟的金黄,那时轰隆隆的收割机会有条不紊的作业,农人们头顶烈日,挥汗如雨的劳作。不由,我就想到劳动的艰辛,想起那首古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要歌唱可歌可泣的劳动人民,劳动是神奇的,劳动是伟大的,劳动者用勤劳的双手和智慧,编织了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创造了人类的文明。站在五月的麦田里,我想紧握劳动者因劳动开满茧花的双手,送上我最真切的祝福,向所有的劳动者击掌。
守望五月的麦田,就是守望人生的希望和辉煌,对未来的憧憬。
春分春意浓
文/马科平
春的步履匆匆,转眼到了春分。持续几天的春雨,把大地洗刷得洁净清爽,空气湿润而透亮,灵动布满天空,伴着缕缕花香,在人们的鼻翼间、眼眸里轻轻飘荡,心情似乎也在一瞬间变得开朗润泽起来。
中国习惯以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表示四季的开始。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则处于各季的中间。春分秋分称为“日夜分”,春分这天,太阳光直射赤道,地球各地的昼夜时间相等,古代春分分为三候:“一候玄乌至,二候雷始发声,三候始电。”是说春分日后,燕子便从南方飞来了,下雨时天空便要打雷并出现闪电。
民谚曰:“春分降雪春播寒,春分有雨是丰年。吃了春分饭,一天长一线。春分有雨是丰年。”春分三花,海棠、梨花、木兰,数不清的花蕾,静待绽放。吟唱的黄鹂叫醒了沟壑山川,水碧山青;放歌的布谷唤醒了春播农耕,浇水播种。正所谓春“分”得意,春光无限,春暖花开。
河谷流水潺潺,弹奏生命的交响乐。小鸟叽叽喳喳,打开沉寂的大门,飞向岁月的天空。桃树繁密的枝桠,抱紧的守望在春风里一夜间绽放,悠悠芬芳弥漫,像一笔丹青,晕染了北方沧桑的脸颊,愉悦在脸颊晕开,和桃花相映衬。梨花、杏花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妖娆这一场生命的盛典。
春分地气通,麦子忙起身。阳春三月天,一刻值千金。麦苗明显在拔节,绿莹莹,水晶般的露珠挂满茎叶,在暖暖的阳光下闪烁翠绿的波光。青绿的麦苗这个时候显得十分精神,麦叶就像擦了一层光亮亮的油,它们是这个季节大地上的主要色彩。
田野绿意盎然,除了田埂,麦绿把田垅盖得严严实实。麦田的深处有村庄,村庄在这样的色彩里是一幅温暖祥和的油画。空气里洋溢着一种奇异的麦子生长的清香,弥漫着令人陶醉的麦子拔节生长的气息。
迎春花金黄灿烂,开得正浓。小草丰润健壮,像舒展的地毯,茵茵地铺满河边、田头、路边,一直蔓延到庄稼地边和村头菜园,远远望去一片新绿。柳枝儿一束束嫩黄的叶芽,在空中张望。田野上、沟渠边的荠荠菜,也不羞怯地开了花,细细的茎,串通碎碎的白,素洁淡雅,一簇簇地托举在阳光和风中。
菜园里翠绿的蒜苗、青菜、白菜郁郁葱葱,青翠欲滴,韭菜青中有黄,菠菜青出了黑,油菜抽出了花苔,棚里的西红柿果实累累。菜园旁的果园里,蜜蜂嗡嘤,在花朵间徘徊。苹果枝头吐露出了嫩绿,一切都是那么舒展惬意,自由自在。
“春风春雨花经眼,江北江南水拍天。”遍地是色彩的合奏和交响。在枝头,是花朵;在天空,是花团锦簇的云彩;在河流,是粼粼开放的浪花;甚至,在土地,是铁犁犁过后如花绽放的泥土。沐浴春风,目尽春景,拥抱春意,感悟春天。
走进麦浪
文/鲍安顺
走进麦浪,最切身的体会是无形的。那是一种感觉,来的洋洋洒洒,去的汹涌澎湃。
诗人海子,被称为麦子诗人。有人说是戏称,而我却认为,那麦子多亲近呀,吃在嘴里香,闻在鼻子里香,透过视线的金黄色,似乎也是香的。更多的是,那麦子让人们在果腹中成长起来,有了赖以生存的幸福感,还有一种贴近生命的家园气息。所以说,赋予海子麦子诗人的称号,是最贴切,它让一个令人非常欣赏的诗人,在他卧轨自杀的多年之后,仍然能够想到他那诗歌中的村庄与麦香,那透过眩晕时光的麦子诗歌,最真正的魅力与意义,就是那麦子让我们感到无比亲近,那样真实,充满了灵魂的诗意。
看过韩浩月写麦浪的散文。那走进了麦浪的日子,眺望着农人们握着镰刀,在收割中体会亲情与乡情,感受着来自远方的乡愁意味。儿时的村庄,绚烂的麦浪里,童年的眸子里是一片金灿灿的风景。站在田埂上,看风景铺陈如画,麦穗儿柔柔的、灿灿的,如贵妇般丰盈,站在麦秆上顾盼生姿;饱满的麦穗垂到水渠里,弓成了弯弯的小桥。麦浪之中,还有蜜蜂、蝴蝶、鸟、蝉,也赶来凑热闹,鼓动着双翼,你一言我一语,争相讲述着生命的轮回。
作家付秀宏也写过麦浪,他认为麦浪是心灵居住的地方。农人盼望,麦子的成熟气息与麦地的馥郁空间,就像文人盼望有自己爱读的书、企望自己的文字别人爱读一样。麦浪的垄里行间,一种精、神、气;平凡日子,细品磨石、镰刀、馍面味。他还用一位诗人的诗来诠释麦浪:读滚涌的麦浪,在夏天的炽热里跑着……镰刀割断了麦穗的血管,留下麦茬儿美丽的忧伤。
英国电影《风吹麦浪》,看后仔细品味,就有了许多美好的感觉,那感觉是虚的,也是实的。因为虚的是来自内心的拷问,当你像电影中的角色走进麦浪时的感觉,丰富而充沛,恍惚而真切。实的也非常有趣,那电影中铺天盖地的大麦田里,有异国情调,也有他乡情趣,甚至让你在电影的音乐中,体会到爱尔兰的风,吹过原野,弥漫着特殊的意味,夹杂着从上古流传下来的悠扬风情——那是爱尔兰民谣扑朔迷离的人文风情,也是让我人无限迷恋的心灵感动。
读了美国作家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之后,那种感觉是惆怅的,也是悠扬的。因为麦田,因为麦田中的麦浪,因为塞林格的内心燃烧的渴望,我也被那麦田和麦浪点燃了。塞林格的叙述是精彩的,他把守望麦田描述成一场有意义的游戏,他是一个大人,守望着几千几万个麦子一样的小孩子,而且他这个大人就站在那混账的悬崖边,成了一位尽忠职守的守望人,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他就一把将他捉住——那些麦穗一样的孩子们,都纷纷在狂奔,而且不知道往哪儿跑。而这时,塞林格就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塞林格说,他整天就干这样的事儿,也整天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微风轻抚,麦浪起伏。那夏夜的天空犹如思想者的脸庞,那天空下的麦浪,伴着夏风拨响了田原悠远的琴声,或呢喃细语,或暖风和畅,在蛙鸣与知了燥热而嘈杂的叫声中,朦朦胧胧,夹杂着麦香,触摸脑海里的麦浪,一波赶着一波地向着远方推进。
与麦子为邻
文/陈树庆
进入五月,田里的麦子由青变黄,奓奓着麦芒儿裂开了肚膛,夹带着淡淡的麦香味,浸透了乡野。
伫立在麦田边,微醺的小南风在麦梢上打着旋儿,把田野染成一片金黄,黄的殷实,富贵,篷勃。这是激动人心的收获时节,布谷鸟也兴奋起来,拍打着阳光,日夜不停地叫着“割麦、割麦”。这时的父亲行走在麦田里,温和的目光抚摸着每一颗麦子,脸上布满喜悦之情。转累了,站在田间掐下一穗,用粗糙的大手搓一搓,吹去麦壳,数着麦粒,计算一下,一株麦穗上有多少麦粒,然后心满意足地放到嘴里嚼一嚼,顿时跌落在麦香里。
乡村五月,麦子成熟收获的季节。麦田显出诱人的杏黄色,父亲望着田里丰盈饱满的麦穗,镰刀在磨刀石上噌噌地发着白光,随及父亲走向麦田。儿时,我坐在田间地头,只见父亲用大手亲昵地抚摸一把麦子,默默俯下身子,左手揽过麦秆,右手挥动镰刀,麦子温顺地聚拢到父亲怀里,又齐刷刷地铺在父亲脚下,一起一俯,父亲畅游在麦海里。长大后,我捡拾遗落在地上的麦穗。再后来,我成为家里割麦的主力。一辈子庄稼把式的父亲,相信一句谚语:“人不亏地皮,地不亏肚皮”。当母亲把饭送到麦田时,父亲对累得躺卧在地头的我说,馍要放在嘴里多嚼会,再下肚,麦子的香味才会在嘴里多留会。从那时开始,我知道了要吃上香喷喷的白面馍,就要与麦子为邻,把麦子种好。
麦香与别的香气不一样,麦子熟了,老远就可以闻到麦香。走进麦田,厚实浓郁的麦香蒙头盖脸地把你包起来,丰硕的麦穗折射出道道光芒,让人心生卑怯。年少时,我对麦香最敏感。麦子开花,香气是软软的甜甜的,掐下麦穗,在手里轻轻地搓,搓会儿,把手里的麦糠吹掉,绿绿的,亮亮的麦粒躺在掌心里,清香宜人。放进嘴里,带着青草和粮食混合的香气,带着大自然最新鲜的清醇,吃多少都吃不够。
麦子是一种感恩的庄稼,用饱满和诚实把我们的日子调理的蒸蒸日上。岁月易老,生存艰辛。父亲用艰辛与虔诚诠释了生命的真谛,就像一颗麦子紧植在泥土里,用它的穗带着芒扎进我的心田中,让我感到生命的律动。年秋里撒下麦粒,植根于乡间沃野,一季季地生长着,用自己的成熟和丰腴绘就一帧大爱的图腾。可是,喜欢种麦的父亲,却已经倒伏在麦子的怀抱里,与麦子做了邻居。每年秋季,我会从城市回到乡下,将麦种撒到田里,许是盼望这样的季节,许是向往收获的滋味,每每此时,都会催生心疼的回忆,萌生起一种意味深远的无法遏制的过麦噪动,留下麦田里深深浅浅的划痕。
此刻,站在家乡田埂麦地边,守望着麦浪,回味生命的成长,我像麦田里的秧苗,葱葱郁郁地吐出新绿,满怀信心地承载着新的希望,因为父亲在麦田里守望着我。
麦收时节
文/王兰辉
每年杏黄的时候,便到了麦收的时节。
上班途中,无意中看到马路旁树荫下,六七个人围着老汉称杏,金黄色的鲜杏儿让人垂涎欲滴,悻悻地从摊前骑过,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两眼。
小时候,当卖杏的吆喝声飘荡在村子上空,麦收也就开始了。那时没有收割机,割麦子全靠人工,男女老少齐上阵,那轰轰烈烈的场面就像一场运动。
六七岁的时候,正是人民公社时期,村里的地还由生产队组织社员集体耕种,共同收割,小麦产量亩产不足三百斤,交完公粮后,辛苦半年剩不了多少。哥哥在外上学,父亲在县城上班,家里没人挣工分,每年得向生产队交钱换取工分,那时像我们这样家庭被称为“纳钱户”。按人口分还可以分得一二十斤,倘若按工分几乎分不到麦子。于是每当生产队收割完毕,母亲和姐姐就全力投入到拾麦大潮中,天不亮下地,披星戴月。捡来的麦穗通常摊在院子晒干,用捶布的棒槌反复捶打后,撮到簸萁里,轻抖簸萁麦糠就顺着边缘悄然溜走,剩下便是金黄黄的麦子和一些干瘪的麦壳,母亲再用手使劲搓揉这些“顽固分子”,直到把麦壳彻底搓掉。旁边等候多时的我,会迅速跑过去从墙根拿来布袋,然后用小手撑开口袋,等着母亲将簸萁里的麦粒倒进去。这时候妈妈常常会说:“看看俺孩儿能干活了,比小狗儿强多了,过年的时候,让你多吃两个白面馍。”我每次总是坚持说,要跟着大人们一起去拾麦穗,姐姐就会呵斥我:“你去了,看地的人非把你抓住不可。”那时地里掉的麦穗是不可以随便拾的,被看庄稼的抓住要没收。母亲看我蹶着嘴就温和地说:“地里热得很,在家看好门。”当时觉得很不高兴。
上五年级的时候,学校搞勤工俭学,麦收季节就开始组织学生拾麦子,当时别提多兴奋了。可一天下来,才知道拾麦子真不是游戏,光渴晒就难以忍受,况且还要不停弯腰捡麦子。但也有乐趣,渴的时候,老师在麦田里找一口水井。那时候水位浅,麦田里水井到处都是,差别在于有的水比较甜,有的水则又苦又涩,只能浇地不能喝。老师让我们站在离井口一米远的地方,然后用一根绳子,将水罐下到井里,左右摆动几下,然后轻轻一扣,再慢慢向下一墩,一罐子“井吧凉水”就提上来了,兑上一点“糖金”(糖精),用一缕麦秆搅匀后,喝上几口清凉甘甜的井水,真是幸福极了。麦田上空不时传来布谷鸟叫声,听起来像是“鳏寡孤独”四个字的谐音,于是仰望天空将两手捧在嘴边用嘴唇模仿着鸟吹起来。七天的勤工俭学,我被晒得黝黑,因劳动积极还得到了一支带橡皮头铅笔的奖励。
转眼间,到了上初中的年龄,不得不离开家乡到县城上学,从那以后赶上麦收机会少多了。刚参加工作那几年离家较近,每到麦收时节单位都会安排人员帮助农民抢收小麦,我也有机会再次感受麦收情景。后来我离开县城来到市里工作,回家少了,参加抢收小麦的机会更少。如今农业机械化恐怕再也无法享受麦收场景,收割机一进田,遍野的麦田,一两天就能“净地”,麦籽直接就装进了布袋。麦子亩产近千斤,家家户户囤满瓮尖,国家不但不收公粮,还对农民进行补贴,拾麦子的场景也不见了,孩子们照常上课,我们照常上班,就连农民也很轻松,收割完立刻返城打工。
忽然萌生回家的念头,更想在曾经捡拾过麦穗的田间走走,看看那口井是否还在?那冰凉的水是否还甜?
怀念麦子
文/李洪
冬天的风吹在脸上,把脸刮得生疼。我走在纵横交错的田埂上,听着焦黄的茅草和芨芨草在脚下快活地吟唱,心底也不自觉地生发出无限愉悦,就连那静默着的土地,似乎也在忘情地一唱一和呢。这是祖辈休养生息的地方,更是生养我的厚土,这里的一切都与我血脉相连啊,哪怕最细微的声响,也能牵动我内心深处绵延不绝的眷恋。
田畴静静地斜躺着,除了少许的几块摇荡着盈盈绿意的油菜田,大多都荒芜了,裸露着冬阳一样的惨白。我的目光四处逡巡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总觉得这个季节,还缺少点应该有的熟悉风景。心底突然有种被蚂蚁撕咬的痛感:麦子!是的,麦子哪儿去了?这个季节,不是应该有大片绿油油的麦苗,在一梯梯的田野上从上到下地随风而舞吗?这个季节,朴素的麦田不是应该在故乡最显眼的地方迎候远道而来的游子吗?
可是,没有!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的地方,再没有麦子的身影。
那时,麦子是家乡最普通的植物,家家户户都种植,麦粒不仅是各家最主要的食物原料,麦秆也是上好的柴禾。毫不夸张地说,对麦子的那种情谊是与生俱来的,土得掉渣却难以割舍,不需要任何修饰和渲染。
每到九月,一梯梯平整好的田里,都是忙着播种麦子的人。我清楚地记得,田被父亲竖着掏成了一米见宽的规格大致相近的厢式块状,然后挖距离相差无几的窝,年少的我就挎着军绿色的装满麦种的包,每个窝里撒下七、八粒麦子,跟在后面的母亲会在已经撒下麦子的窝里盖上牛粪与草木灰混合制成的农家肥。相邻田地里的人们还会热火朝天地摆一些家长里短的龙门阵,倒也怡然自得,丝毫感觉不到疲累。
小阳春到了,田地里已经被有些泛黄的麦苗覆盖了,虽然看上去蔫蔫的,有些黄,也很纤细,但你别以为它们会枯萎死去,它们坚强着呢。这个时候,你站在田野上,凝神屏气,仿佛就能听见麦子潜滋暗长的蓬勃之音。父亲常说,双手不粘泥的人是不懂麦子的,那时不明白父亲话中之意,现在明白了,可父亲已经不在了。对麦子的怀念,实际上也是对父亲深深切切的思怀感念。
最是感怀春节后的日子,麦子已经长高了,从高处看下去,倾泻而下,墨绿得惊心动魄,特别是有风的时候,左摇右晃,前俯后仰,煞是壮观。这个时候,随麦子一起伴生的藤蔓植物野豌豆结出了饱满的豆荚,那可是与我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们最好的玩物了,我们摘下草绿色豆荚,清除掉里面的豆粒,然后折断成两段,放在嘴里吹,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每到那时候,田野上,大树下,山林里,院落中,到处响着野豌豆荚呜哩哇啦的欢快之音。最让我记忆犹新的,莫过于我们在采摘野豌豆的时候,由于不太懂事,什么都不顾不管,往往会踩踏一大片麦苗,自然会惹来心疼的大人们一顿训斥,那时少不更事的我们免不了心生憎恶,现在想想,那训斥,那憎恶,也是那么美好与难忘。
三月的春风,吹熟了麦子,放眼望去,随风而动的金色麦浪,在温暖的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芒,层层叠叠,气势恢宏。父亲也早已修好了搭斗和斗架(搭斗和斗架,都是渝东南地区农村常见的收获工具),镰刀磨得铮亮,挂在堂屋最显眼的墙上,闲置了一冬的围席也翻了出来。那个时候,父亲满心的激动溢于言表,抽着味道很重的旱烟,一遍一遍地往麦田跑,我知道,每看一遍亲手种的麦子,父亲心里就会更踏实,也许在他心目中,那不仅仅只是麦子罢……
冷冷的风吹进了我的脖颈,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涌动着的,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慌乱。麦子哪儿去了?今日麦子消逝,会不会有他日油菜或其他的消逝?我不停地问。风儿兀自吹着,听不见丝毫应答。斜阳搁在了暮霭渐起的山脊,静默的村庄上空只有几缕稀疏的炊烟欲说还休。
怀念麦子,我是有一种深深忧虑的,不知道他日再回,故乡的一切是否依然!
麦收忆娘亲
文/梁山
又是一年麦收时。儿时跟随母亲一起抢麦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恍若就在昨天。
“看好镰刀,不要割着手。”这是母亲在麦地里总会对我说的一句话。由于父亲常忙于村里的事情,而母亲是那个年代的“女汉子”,经过几天挥汗如雨地收割,全家六七亩的小麦主要在母亲和放麦假帮忙的哥哥姐们一起努力下便收割完了。下一件大事儿就是晾晒。我们用小马车把麦子拉到村子的场院里,母亲带着我们姊妹几个开始铡麦捆。她总是飞快地用铡刀把麦捆一个一个铡成两截,麦秸躲成一垛,带麦穗的摊在场院里晾晒。麦收时节往往也是阴雨季节,母亲总会手脚不歇,口中也不停地叨念着,千万别下雨霉了这么多麦子啊。
我们这些孩子们常常跟着母亲的担忧,心里也在不断地祷告,老天爷快出太阳吧!
打“麦场”是个很累人和最需劳力的活,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母亲总会和邻家要好的叔伯、叔嫂们一起一叉叉地把麦捆送入机仓。那欢快地麦粒便如急雨般洒进了我和姐姐撑开的袋子,母亲头巾上沾满了碎麦秆与尘土。伴着汗水,丰收的喜悦拭去了母亲的劳累。她总会情不自禁地捧起一捧麦子,吹开麦壳,捻着一撮鼓胀浑圆的麦粒说道:“不下雨再晾几天就是一个好年成。”近在咫尺的丰收,能叫她整个麦季都笑容绽放,如沐春风。
母亲这代人对饥饿的记忆可谓刻骨铭心,即便当时城里人月月有工资,在母亲看来也比不上家里的满缸满囤来得更踏实。傍晚时分,母亲不顾劳累,还要给我们这些孩子们做上一顿可口的饭菜,里面肯定有我最爱吃的鸡蛋西红柿面条。她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条,盯着晒红了的小脸,脸上写满心疼,翻看摩挲我们明显粗糙了的小手,并一个劲地叮嘱我们要好好读书,以后吃“国家粮”。
如今我已如母亲所愿,离开农村不再下地挥镰如风,而我深爱的母亲也已离开我们多年。然而,每逢此时我总会倍加想念母亲,倍加珍惜自己的工作,对得起母亲曾经的那份叮嘱。
四月的村庄
文/白庆国
四月,村庄没有了春天的羞涩,许多庄稼已经成长,麦子的坚韧裸露无遗。道路两旁的杨树,已长满了饱满的叶子。它们已向大地投下了清爽的阴凉,让劳累的农人随时坐在树荫下休息。
四月,大地就要被金黄的麦子覆盖,坚韧的麦秆支撑麦子走完最后的道路。四月,麦子没有了春天的调皮,没有了绿波的荡漾,静穆着,等待农人收割。走在金黄的麦地边沿,忍不住采下今年的第一穗麦子,用两只手掌揉碎,低下头用嘴吹跑麦壳,剩下坚硬的麦粒,你不由赞叹今年又是一个好收成。捏几粒放在嘴里咀嚼,麦粒的坚硬对抗着牙齿的闭合。终于有一粒碎开,一股麦子的微甜掺和着少许的芳香在你的口中漫延,然后沁入肺腑。此时你会真切感到村庄是坚硬的,你的心灵会猝然收缩。你会为自己曾经的一句怒话而心虚。此时的村庄不是你曾经想象的柔软,可欺。它的骨子里有着难以磨灭的钢。你再回头瞭望你的村庄,村庄在一片绿荫的包围中,偶尔露出一处房角的尖锐。村庄已经完全没有了初春时的柔弱,委顿,像一个顶天立地的伟人,不允许任何事物侵犯,目光炯炯,逼视着田野,任何一个人的行为都在他的目光里,任何一颗庄稼的生长都在他的审视里。
麦子就要熟了,熟得那么干净,麦秆也是黄的。这个时候夹杂在麦子里的草那么显眼,它们处在了尴尬的地步,脸红红的不知所措。那些草真没有想到麦子们熟得那么快,它们想在麦子的掩护下走完一年的路程,结果半途而终。麦子熟透了,从根到茎通体金黄,麦芒炸开着,尖锐而锋利,拒绝任何小丑。拒绝任何鄙视村庄的人。此刻把头低下来的人是离村庄很久,归来又戴上了伪装面具的人。
四月,你才能真正了解一座村庄的质地,了解它骨子里的坚毅。虽然绚烂的野花,葱茏的草木,为它披上了多彩的外衣,村庄温暖而包容。但它有力的呼吸,升腾着的生命的蓬勃,以及不言不语的虔诚,都是我们永远跟着它走下去的理由。它铁骨柔情,令人仰慕追随。很多年了,我们在它的庇护下,繁衍生息,种瓜插柳,趟水过河,仰望蓝天,静享村庄的恬淡与安详。
四月,村庄是坚硬的。即使天空下雨也是直来直去,没有了春雨的缠绵。田野上的风,也是说刮哪里就刮哪里。田野上裸露的任何一块土,都具有尖锐、固执的品性。有过乡村生活阅历的人,都经历过秋风的无情、寒冬的凌厉。其实,那都是真正的乡村品格,憨实,而不忍让,看似柔软,却博大包容。尽管我的乡村,曾经贫瘠,荒废,沉寂,茫然,破烂不堪,曾一度失去过尊严,但它的骨子里却有深沉的期待。它的内在刚毅,是乡村人永居的理由。
近年来,人们的欲望从城市蔓延到农村,病毒一样侵蚀着乡村健康的肌肤,打破了乡村自然的生活秩序,宁静了千万年的乡村突然骚动起来,改变了原来的节奏,变得焦躁不安。乡村包括土地不知所措,茫然。面对这接踵而来的灾难,我们只能呼唤与坚守。无论我走到天涯或海角心里的底气十足,因为身后有一座坚硬的村庄。
麦收时节
文/夏迎东
当轻盈的风掠过田野,把麦粒儿吹饱满了、把麦梢儿吹黄了,麦子也就要开镰收割了。
麦收时节,是一个热热闹闹的时节。
太阳在蒙蒙亮的东方冉冉升起,照射在村庄的瓦屋顶上,农家的院落里,鸡在鸣、狗在叫,猪仔的号叫一声连着一声。勤快的女主人早早就起床,先做好一家人的饭食,让孩子吃饱、上学,再煮好一锅猪食送进猪圈,猪娃们一拥而上抢夺食物。小黑狗在院子里一个劲地欢蹦乱跳,把个院子闹腾得更欢畅了,没有安静的时候。
麦收时节,也是一个多姿多彩的时节。
东边刘姐家的院墙之上,是一束束开得热烈的粉色蔷薇花;院墙边,一朵接着一朵开放的是红的、粉白的玫瑰花。西边马大哥家的石榴树上花儿已经张开了花蕾,正待怒放。秫秸花则不挑拣地方,把那红红火火的花儿开得到处都是。村南边的果树林里,樱桃红了、杏儿黄了、李子白了,一群喜鹊儿、麻雀儿飞了过来,送来一阵阵欢快的歌声。忽然,一只叫不出名字的、体形娇小的鸟儿落在那棵樱桃树上,飞快地啄食红彤彤的樱桃果儿,吃饱了就又张开翅膀跃起,眨眼之间不见了踪迹。
麦收时节,更是一个忙碌的时节。
简简单单地吃罢早饭,女主人就戴上草帽,拎起水壶,拿起镰刀下地去,那一地金黄金黄的麦子正等着她去收割呢!女主人在地里自顾自地埋头割麦,一直忙到中午时分,太阳直射在身上是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女主人这才收拾起物品赶回家里,孩子要放学了、牲口也要向她讨吃食,还要去请同村的几个男劳力,帮衬着把麦子运到谷场上打碾脱粒晒干,这些都得她去过问,她的心一时间乱如麻团。
麦子收拾停当,紧接着要抽水、翻地、插秧。秧苗早已经育好了,地也翻犁过了,可是水从哪里才能够送过来呢?还得去和村里的人商量,因为把渠口里的水抽到家里的地里,需要经过几户人家的秧田,女主人气恼地唠叨着:“该死的东西,再忙也应该回来的呀,不知道这是一年里头最忙的时候啊。”孩子在一旁听得明白,这是在骂他老爸呢!“老爸春节过后去打工,一直都没有回来过,妈妈太累太操心了。”这样想着,一双脚也跟着妈妈的步履走动起来,直到妈妈把他呵斥回到自己的小屋里,两眼盯着书本,心却还在院子里一点一滴的动静里。
夜,已经很深了,月光静静地泼洒在窗台之上,使得屋子里显出一种朦胧的美。女主人还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不光是这几亩秧田需要打理,村北边那块高坡地里,还是种些耐旱的吧,绿豆、豇豆都可以,要不就插一些紫薯吧……”她就这样思着想着,渐渐地走进彩色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