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乡下的散文
关于乡下的散文(精选11篇)
乡村的雾
文/疏泽民
走进村庄,很容易邂逅一场大雾。
雾,是从地下悄悄冒出来的。日落西山,暮色渐浓,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烟。经过一夜的酝酿,到了第二天清晨,薄烟便浓缩成凝重厚实的大雾,几步之遥的灌木模糊成一团黑影,三丈之外的树林、村舍、山峦消失殆尽,徒留下一片空蒙。
雾,吞噬了田野,吞噬了村庄,吞噬了光亮,也吞噬了声音。在雾中穿行,往往多了一股豪气。放慢脚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眼前的雾,都是由一颗颗晶莹而细碎的小水滴组成。微尘般的水滴在低空悬浮,伸手一抓,就能抓出一大把,攥在手心,潮润润的。雾粒粘在眼睫上、发梢上、树叶上、草尖上,串起了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珍珠,不由心生喜欢,喜欢得不忍用手去摸,生怕一伸手便打碎了雾滴晶莹的睡梦。抬起头,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白蒙蒙的帷幔,而自己仿佛成了一颗小行星,在浩瀚而沉寂的宇宙中漂泊。别看那些帷幔稠得密不透风,但是,无论你走到哪里,它都会主动让道;待你走过,又悄悄围拢,缝合,不留一丝缝隙。这时你会觉得自己有一股神奇的魔力,无论浓雾垒成的铁壁铜墙多么坚固,你都可以自由穿越,畅行无阻,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最有意思的,是日出之后的雾。这时的雾,渐渐消散,但又不是全散,散与未散之间,就有了几分诗意。乡下的雾十分低调,总是贴着地面匍匐,沿着地面袅袅翻腾。那些树木、村舍、山岗,一半埋在雾里,一半直指苍穹,在朝阳的映射下,幻化成海市蜃楼。有时候,大山的半腰处会悬起一条环状雾带,远看犹如系着洁白而蓬松的围脖。爬上半山腰,一头扎进雾带里,你会发现,身边缥缈着的,是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飞絮,伸手一扯,似乎就能扯出一串,甚至,还可以揣进口袋里带走。
乡下的雾是水做的。水库、水塘、河湾、溪涧、沟渠,凡是有水的地方,差不多都能看到雾,它们迈着轻盈的步伐,在水面上闲庭漫步,蹁跹起舞。水做的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升腾上天,就成了洁白的云;天上的白云,一旦下凡,就成了水灵灵的雾。乡下的雾总有一种朦胧美,正如国学大师季羡林所言:“雾能把一切东西:美的、丑的、可爱的、不可爱的,都给罩上一层或厚或薄的轻纱,让清楚的东西模糊起来,从而带来了另一种美,一种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不到的美,一种朦胧的美,一种模糊的美。”乡下的雾轻盈,摇曳,富有灵气,却又谦逊内敛,润物无声,一如敦厚淳朴的父老乡亲。
雾是乡村的亲戚,隔三差五,就给村庄披一层洁白的纱巾,这让住在城里的我有些羡慕和嫉妒。在城里,很难见到这样富有灵气的雾。其实城里也有“雾”,准确地说,那不是雾,而是霾。霾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就扮成雾的样子,朦朦胧胧的一片混沌,犹如隔着磨砂玻璃,滤去了许多鲜活的色彩,就连太阳,在它的过滤下,也变得苍白,毫无血色,没精打采,一如城里那些亚健康状态的芸芸众生。行走在喧嚣纷扰的都市,天天被刺鼻呛人的霾裹挟,我感觉自己成了一尾脱水的鱼,心里憋屈得难受。
城里的霾,是死亡的魔鬼。而乡下的雾,才是鲜活的精灵。我喜欢村庄的雾,如果有空,我会去乡下走走,扯几片雾带回家。
乡下的大学
文/谭奇
小时候喜欢读晚报的副刊,有一篇是作者回忆自己大学生活的,说自己由于高考发挥不利,考上了一所三流大学,校园里学风不浓,谈恋爱,搞对象气氛倒是浓厚,最终也经受不住诱惑,很快就向这支革命队伍靠拢了。从那时起,我就从心底里想啊,盼啊,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高考,也能考上这么一所三流大学。
在经过若干个学期的漫长苦熬之后,我终于等来了高考的日子,还终于也发挥不利,以仅过本科线两分的“佳绩”,终于如愿以偿的也考上了一所三流大学,心中窃喜,属于俺的好日子就要来到。
然而现实却没有我想入非非的那般美丽。由于年少无知,填报志愿时慌不择路的我,
报了一所理工科大学,学校里基本就没什么女生,连只母猫都难寻觅。我当时真想找张白床单一头撞上去······
不过,进入校园不久,我即刻就为眼前的美景所系,忘记了佳人的俏丽,丧失了寻找恐龙的勇气。
大学坐落于长江边上一座小城的近郊,学校位于郊区,自有她的好处,学校四周,是连绵起伏的油菜地,到了春天,金黄的油菜花铺满了绿色的大地,从我们眼前的住所一直开到远处的地平线,漫山遍野,比油画中的景色还要美丽。
那是人人皆向往的一处圣地,我常从窗口望出去,看到一对对情侣牵着手徜徉在春天的午后,尽情在花海里享受和煦的阳光,呼吸清新的空气。
我却从未染指过这片花海圣地,只在远处默默的观赏,画里的斜阳,画里的农夫,画里的黄牛,画里的情侣。
校园依山而建,楼与楼之间隔着宽阔的平地和土丘,种植着数量繁多的花木和青草,东4教学楼前是一片桂花树,春天的时候,桂花香气馥郁,你离着很远就能闻见,并被幽幽的香气吸引而来,非要大气吸上两口,才舍得离去。
我们每天上课,先要穿过尚处于平原的一座拥有十几个篮球场的灯光操场,然后拾级而上,登上一座山石被修整得颇有形制的山丘,一座座教学楼分布在这座平整阔大的山丘的各处,我们根据自己课业的设置,登上山来,就纷纷作鸟兽四散而去,各自找寻自己上课的地界,有心的读者读到这里,是否也颇有点入了仙界的感觉。
经济学院有一栋五层高的宿舍楼就建在这山丘的顶端,山的高度加上楼的高度,足有十层楼高。想住在这里面的人,一定会感叹自己的福气,不用刻意登高就能望远,不过不知道住在顶楼的兄弟,是否会为他们登高望远而付出的爬楼代价而感到些许不平与无奈。
还记得学校里一位教学口碑极好的数学系老教授,整日穿一件洗得略微有点发白的浅色西服,低头快步来往于各个教学楼之间,忙着给学生去上课,在每周三下午的答疑时间,我经常会去请教他,老师平易,简朴,不论问题难易,不论你要求他重复几遍,他都耐心解答,毫无怨气。坐在老师旁边,我惊奇发现,他手腕上带着一块和我一模一样的便宜电子表。
当时学校里新落成的图书馆,宽敞,大气,不记得倔强驼背的馆长小老太太尊姓大名,但她得意洋洋的介绍她的六十六万册藏书,抬头不屑的问小子们你们看过几本的情形,仍言犹在耳,历历在目。我也曾信誓旦旦,欲读书破万卷。由于时间和知识的有限,我没有能力看完图书馆的每一本书,但每天我去图书馆的第一件事,必会像一位将军检阅自己的士兵一样,浏览书架上整齐码放的每一本书脊,看她们的书名,看她们美丽的腰线。哪个地方新添上一本书,哪个书架有了变动,我都了然心中。书籍于我,如知己那般亲切,书籍于我,像新娘一样心爱。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房子,第一件事就是请木工做了一套书架,摆上我的藏书,像图书馆里的样子,一格一格,没有其他任何修饰,妻子和母亲都嫌难看,我却感到那样子极好。
书籍的价值,无论你如何美誉也不会过分。
四年后,我毕业离开了我的大学,作别了南方小城,回到了家乡。但在心底里,我却始终有那么一丝淡淡的乡愁,附于那片曾经抚育我的土地,那座乡间的大学,那片金灿灿的油菜地。
乡下姑娘
文/莫小米
我的一位男同事出差上海,在一酒吧跟人聊天,聊完了正经天,都还想再坐会儿。对方(也是中年男)说,最近认识个女孩,蛮有意思,叫过来一起坐坐?
当然好。电话过去,女孩来了。
一看,打扮还算得体,但基本是便宜服饰,长相中等偏上,红扑扑的脸色,微胖,像是个乡下姑娘。一开口,没错,是。
因为是乡下姑娘,我同事就说了:甜品加果汁,好不好?说着就招手唤服务生,心想她一定认可,没想到会另有要求。
乡下女孩说:甜品免了,来个咖啡就好。
同事想,乡下姑娘,懂什么咖啡?摆谱吗?噢,多半是受了城里女孩影响,怕胖。
咖啡上来,抿了一口,居然说:嗯,不太正宗。同事颇感吃惊。她说出理由,同事更为吃惊。说到了点子上。
第一印象,大致如此。后来得知,当时她正参加一个面包糕点烘焙技艺的培训,是一家公益机构专门为贫困学生提供的免费机会。
大约半年后,上海朋友来杭州,问我同事,可记得那位乡下姑娘?
记得,怎么了?
她的一个举动,让所有人不理解,又让所有人佩服。烘焙培训结束,因为成绩优异,姑娘又得到了在一般人看来是极佳的机会,她可以去法国免费学习一年,条件是,回国后,要为那家法式面包店服务三年。她放弃了。
连最关心她最看好她的老师都惊异了,为什么不去?姑娘回答,因为我不想去啊。我就是想做出大家喜欢的面包、糕点,出国,我没有兴趣。
老师说,去法国可以学习做得更好啊。
姑娘说,在中国也可以学习做得更好啊。
老师只能表示佩服。真的,去法国或许可以开阔眼界,但最终做得怎么样,的确和人在哪里没有必然关系。况且互联网时代,只要有心,哪里不能开阔眼界?
联想到现在不少城市的中国父母,不管孩子意愿,不管何种途径,只要将其送出国门,似乎就是目标。相比之下,一个乡下姑娘,反倒有她的坚定性,她的选择,出发点更简单,受外界影响更小。
岁月深处的年事
文/子隽
年年辞旧,今又辞旧。岁岁迎新,今又迎新。年里曾经的旧事依然清晰如初,历历在目。
记忆深处,年味总是弥漫于乡下的,似乎和喧嚣的城市没有多大关联。乡下的日子因为节日,总可以慢下来,让人们不至于遗漏下一件有关年的章节。
在孝行积淀深厚的地方,腊月初一,这一天是最为庄重的,家家户户都要祭拜祖先,请过世的亲人们回来过年。年味也就在此刻加快了发酵的步伐,一日三餐都要祭祖,香火缭绕。谁家的孩子要是淘气,母亲就会说,听话,你看,爷爷,老爷爷在看着乖儿呢。
年,又是一副水墨,鲜活而悠远,喜庆而经典。这水墨,多半源于乡下,源于童年的记忆。比如,早年乡下的隆冬季节,冰冻三尺,一家一户宅在自家的四合院,母亲坐在炕头,盘着腿为孩子们缝制过年的新衣服,父辈们喝着茶谈论着来年的农事,孩童们可以睡懒觉,也可起来三五成群的疯跑,期待着起五更,吃饺子,要压岁钱。
一方水土一方风情。置身于都市的人们,和乡下的人比,也许权贵,也许富足,也许风光。然而,他们的血脉里压根就没有流淌着最本真的年味,所以,一生都很难领悟到对过年的期待和喜庆。今年,领着孩子们回到山里,回到山里的乡下,让他们真切的感知年的温馨,年的温暖,让年文化在他们的心灵得以延展。
过了腊八,年事越来越密集。二十三,打发老灶爷上天,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做豆腐……二月二,扶龙头。
那时,日子清贫,有些人家都过不起年。然而,年的喜庆,年的祥和,年的温馨,并没有因贫穷而失色。
我兄妹多,过年对母亲而言,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然而总能听到母亲讲的那句话:人家过年咱也要过,还要过得好。她把一冬天也没有纺完的絮棉放下,整夜、整夜为我们赶制过年的新衣,新鞋子。把饲养了两年的一头猪卖掉,把喂养了一年的山羊让人帮着宰杀,卖掉一些羊肉,剩下点过年用。把平时省下来的面粉蒸成雪白的馒头,炸成橘红色的麻糖。除做供品以外,还可以享受到白面食物。
我的家族是一个近千口人的大家族。按照辈分,父亲是这个家族的尊长。一到腊月,父亲的身影总是那样的忙碌,常常为晚辈们操办婚事,迎来送往。过了腊月二十,半个村子的乡亲们来让父亲写春联,一写就到了深夜。有时我会帮父亲拉对联,晾对联。次日醒来,窗台,屋地,院子里全是红彤彤的春联,散发着浓浓的墨香。择日,还要召集有点文化的晚辈们,一起整理家谱,商量辈分所需的“字”,供晚辈起名字用。
毕生辛劳的父母先后离开了这个世界,回家过年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望着荧屏一个个春运的画面,天各一方的游子们顶风冒雪,日夜兼程的奔波在回家的路上,就会被这样的情景深深的触动。因为我也曾亲历过那样的亲情之旅。那一年,当接到部队的探亲通知,在一个大雪飘飘的傍晚踏上了回家的路。从遥远的北疆辗转到县城,又没赶上一天一趟的公交车。徒步赶到村头,庄子的除夕夜已是张灯结彩。老父亲冒着飘零的雪花,不知在那里等了许久。
因为,只有回到家才能闻到年的味道。因为,只有回到父母的身边才能感知年的温馨与祥和。
时光渐行渐远,年味也似乎越来越淡。然而,那曾经的年味,曾经的年事,依旧鲜活,依旧真切,让人不能释怀。
乡下·夏天·童年
文/浦敏艳
乡下,夏天,童年。每到中午十点半左右,屋檐下的广播里响起“东方红”的乐曲来,做饭的时间到了。一户户农家黑色的烟囱渐渐都飘起炊烟来。锅子洗净了,待炒的菜儿,还挂在藤上。
丝瓜是农村人家的野孩子,撒把籽儿它见泥就长,见高就爬,一爬爬满电线杆、大树梢,依附物有多高,它就能长多高。有一回还钻进了我家东山墙边的窗户里。从六七月至十月份,开花挂瓜源源不断给农人们贡献果实。大热天,丝瓜正迎着青葱般的好时光,左手性旋的藤打着卷儿,像龙须,迎着阳光,有着翡翠一般通透的色泽。团团绿叶,黄腹马蜂,是谁顶着黄花唱山歌?它每天都在生长,由着性子自由散漫地生长着。也不见几日,丝瓜花下小手指粗细的瓜儿长成了筷子长玉米粗细的小棒槌。
摘丝瓜像是一桩比较诗意的事情。戴上妈妈插秧时的麦秸秆草帽,颔下打个结,拿根绑着镰刀的长竹竿在藤间找。你睁仰的脸,吸着乡间清新的空气,目之所触皆为新鲜碧翠,找着一条长长的丝瓜,用力一钩,嫩生生的丝瓜从高空坠下,“叭嗒”一声摔成几段。刨皮,切块,倒入锅,和毛豆子清炒,不用加水,放点盐,味极美。
到晚上,将丝瓜大而绿的叶子摘下了,裹着灶脚跟前的泥土,剁上从山墙旁采来的凤仙花瓣,放点糖,放点姜丝,染指甲。将丝瓜叶用靛线绑了,睡一夜,早上起来,指甲红艳艳,怎么洗也洗不掉,可有古代闺房小姐的意趣了。
有一年国庆节,去外地一风景区游玩,路过植物园,在田埂杂草堆里看到一条老丝瓜,瓜瓤早已枯悴成茎。我拿起它在泥路上敲打,一会儿从瓤洞里骨碌碌倒出一堆黑色的瓜子来。于是捡了饱满的种子带回了家,跟妈说,开春后撒在家前的河塘边。
第二年夏天,妈妈告诉我,村上人见着我家河塘边的丝瓜都称奇,它结的果长达一米以上,细长细长,一条好炒一大盘!哦,做女儿的早忘了自己的无心之举!
丝瓜是再普通不过的植物,它嵌在我的记忆里,连同年少时的夏天。夏日天空又高又蓝,玉米杆子在农田里竖着,粉红黄白长髯飘飘。水稻秧儿拔节了,迎风亭亭,隐藏着呱嘎呱嘎青蛙田鸡。绿萍轻浮于修长的菖蒲、茭白间,万物茂盛着。六年级,放暑假,绕着穿心坝上街买菜,自己做菜,吃完饭,丝瓜皮茄子皮黄瓜皮堆成一堆倒了,厨房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洗衣服,抹桌子,提井水,拍苍蝇,听收音机,下象棋、挨着蝉鸣在蔺草席上睡午觉,躺在藤椅里一边吃着豆干丁,一边看《隋唐演义》,三叶吊扇在头顶哗哗地扇着热风……
树藤浓荫里蜂子在嗡嗡地飞。下蛋的母鸡咯咯叫个不停,邀功请赏的欢叫声不时打破乡下沉闷、宁静又遥长的午后。苍蝇在饭罩上盘转。我以为,午后很长,很倦,曾像我们的童年一样,迢迢漫漫,乏味又见不到头。
晴空万里的夏日,下午三点转眼乌云密布,突然一阵暴雨,泥地砸起冒烟的土坑。檐水滴嗒,积沟成流。转眼地面收干,积云流散,清风拂面,丽日复出。
孩子的心,在盛夏仰望,渴望着生命盛夏的早日到来。时光悠悠,草长莺飞,花开几荣?月圆几复?与盛夏不期而遇时分,却低头踟蹰。青春年少已是昨年,转眼“笑尘劳、三十九年非,长为客”……童年的夏天,水栈石边的岁月,那本成绩册,那张大红奖状,那只拼花书包,如今又落在了何方?
乡下的狗
文/安宁
村子里的狗,跟人一样,一茬接一茬。
狗老了,走不动了,又有新的狗生出来,继续接替那老狗,在大街上穿梭来往。老的狗常常跟老的人一起,在冬天的自家院子里,或者院墙根下,寂寞地蹲着。老人抽着烟袋,抽一口,烟雾要吐上许久,好像旱烟也临近暮年,行动迟缓。那老狗就笼罩在烟雾里,有些面目模糊。一切都是安静的,晒干的玉米秸被正午的风吹着,发出簌簌的响声。老人的喉咙里好像有痰,上不来,也下不去,就在那里耽搁着,于是呼吸的时候,便有呼噜呼噜的声音。人旁边卧躺着的老狗也是,它的喘气声有些费力,瘦得只剩下一张皮似的身体,有气无力地随着喘息声上下浮动,好像一张飘在河里的腐朽的树皮。临近暮年的老狗,也一定正在朝一条河流走去,那河流会渡它到另外一个安静的地方去,那里没有村子里的喧嚣,也没有炊烟与食物,但却是美好静寂的。
濒临死亡的狗,比人更为淡定,它们也有子女,但很少眷恋。所以狗的眼睛里,就少一些纠结与痛苦。身体上的疼痛,也只是让它们抽搐一下,或者哼哼两声,随即便将自己隐匿在无声无息之中。人老了,只要还有一息尚存的力气,就会怀疑儿女不孝,担心棺材寿衣质量不佳,忧虑田产房子如何分配。絮叨多了,会让人生厌。于是年轻的人就离暮气沉沉的人远远的,有时候经过他们的门前,还掩着鼻,好像那房间里有一股怪味。年老的狗从不遭人反感,它们很自觉地躲得远远的,卧在某个不会让人注意的角落里,苍蝇慢慢地盯住了它们,嗡嗡地叫着,落在毛发脱落稀疏的身体上,叮咬着它们所剩不多的营养。
乡下的狗,跟乡下的娃一样,少有娇生惯养的,从未有人给狗看过什么病,好像乡下的狗一生就没有生老病死一样。狗生了病,都是自己慢慢熬着,熬过去了,就好了,熬不过去,也就变得残疾,或者死掉了。除了小孩子,没有什么人会想念一只狗的往昔,因为永远有新的狗,替补过来,成为新的看门护院的仆人。狗命贱,好养活,所以哪家如果缺了男孩,忽然间有一天老天爷长眼,在七八个女孩后,生了个男孩出来,他一定会被家族命名为“狗剩”、“狗蛋”、“狗子”、“狗娃”之类的贱名,以便可以跟狗一样活得长久一些。
乡下的狗从来都不会吃人闲饭,尽管那饭也吃不饱,吃不香,但成了人家的狗,就要尽忠职守地做事。看家的任务当然是做狗的天职,谁家没有一条狗卧在家门口,代替主人辨别来人的好坏亲疏,那几乎有些人丁不旺的衰颓相。白天的村子里,全是人的声音,隔墙喊叫的,大街小巷里吵嚷的,狗们则全隐没了一样,悄无声息地在太阳里晒着,或者荫凉里吐着舌头。只有太阳落下山去,黑夜将袍子罩在村庄上的时候,东头的狗和西头的狗,才会在没有阻碍的夜色中,隔空交流一阵。狗一生的睡眠,大约都是轻的,浅的,犹如暮年的老人。不管是酷暑还是寒冬,狗们都随时做好醒来战斗的准备。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们的耳朵。所以狗的梦境,也一定是碎片化的,好像一潭湖水,时不时会有小孩子将一枚石子投进来,打破梦的宁静。两只醒来的狗,会在深夜用叫声说几句话,也不会多,只是呓语似的聊一会,而后看一眼墙上晃动的树影,再侧耳倾听下巷子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便止了叫声,重新沉入飘渺到远方的梦中去。
远方有什么呢?好像什么也没有,又好像隐藏着无尽的希望与梦想。可是那跟一只狗的世界,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狗的一生,隐居在乡村,行走在小巷,或者蹲伏在庭院的梧桐树下。远方是诗意的,而一只狗,只踞守在人的家园。
等到某一天,守护庭院的狗老了,叫也叫不动了,主人皱着眉,对登门的人说:瞧这只老狗,不中用了,还赖着不死!
狗将头藏到腐朽的被蚊蝇趴满的身体下面,想要哭,却最终,一滴泪也没有。
住在乡下的母亲
文/陈德琴
远在广东务工的弟弟打电话给我,说昨天打电话回去,村子里的张婶告诉他,母亲每天在家里刨麻(一种经济作物),沾满泥巴的衣裤堆了一盆子。如今天气逐渐寒冷,秋雨又绵绵不绝,万一感冒或摔跤,谁去照料她?
接了弟弟的电话,我的心揪成一团。母亲今年78了,原本硬朗的身体每况愈下。一遇感冒,支气管炎发作,大口喘气,严重咳嗽,她自己痛苦,我们看着也难受。小侄儿到省城上大学后,弟弟、弟媳觉得家里经济不宽裕,便商量着到广东务工了,留下母亲一人待在家里。弟弟最不放心母亲,要我接她到城里生活,母亲说什么都不愿意,还说自己完全能够独立生活。
母亲在家闲着无事时,便在房前屋后种上冬瓜、南瓜、白菜、萝卜等蔬菜;天气晴好时,就到房屋附近弄些柴禾。下地扯菜、生火做饭,确能自己打理。就此,我亦略略放了心。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还下地干活,万一感冒支气管炎发作,一口气提不上来,岂不性命难保?听弟弟说了后,我急忙将手上的工作处理完,第二天一大早便坐了大巴,心急火燎地往乡下老家赶去。
车行乡间,车窗外是一片颓废的大地。稻田里剩下的半截稻禾在秋雨的摧残下凌乱不堪;土里尚未收割的大豆,叶黄苗枯,了无生气,只有鼓鼓的豆荚尚给人欢喜;盛极一夏的玉米秸杆枯黄憔悴,瑟瑟地站立在秋风秋雨中,孤独而凄凉。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我终于到了家。大门紧闭,母亲应是出门去干活了。我站在房前的晒坝里环顾四周:房檐下堆满了柴禾,一只母鸡正在柴禾堆里卧着下蛋;竹竿上晾着刨过皮的苎麻,随风飘舞;大门边一大堆红苕和几个黄了皮的老南瓜,正呆呆地躺在那里。晒坝外面是母亲的菜园子,嫩绿的白菜、葱茏的萝卜,生机勃勃;房屋右边的瓜架上,藤蔓枯黄,三四个白胖胖的冬瓜还吊在上面。环顾母亲的房屋,到处充满了烟火气息,仿佛生活过得热气腾腾。
过了一会儿,母亲从外面回来了。背上的背蒌里装着刚从地里剥下的苎麻。果然如弟弟所说,母亲在家里停歇不下,还在田间地里劳作。母亲见我来了,甚是惊喜,喘着气连声对我说:“你怎么来了,不上班吗?”
我赶紧接过母亲背上的背蒌,附在她的耳边大声说:“你干什么去剥麻?没钱用吗?”母亲耳背,我只得如咆哮般附在她的耳边大声说话。母亲见我微愠的脸色,讪讪地说:“现在麻卖16元一斤。我们地里的那些麻,我撒了尿素,长得不错。我不去剥,别人也会偷偷地去剥。我每天剥一点,也能卖些钱。”
“你没钱用吗?弟弟没叫镇上的刚哥取钱给你用吗?”
“有啊。弟弟每月给我600元。”
我听了更生气。600元完全够用了啊,犯得着如此辛苦地到田边地角去劳动?万一摔跤,或者背上湿了汗,生病吃药不知得花多少钱。况且这独门独院的,没人知道,没人帮忙,日子多难过啊。
我立即跟母亲说,你收拾一下跟我去城里住。母亲嗫嚅着说不想去。我又将弟弟担心的话说了一遍。母亲见我很生气的样子,赌气似地说:“怕我生病用你们的钱啊?我自己还能劳动,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
母亲将我和弟弟的好意误会了。
张婶见我回来,远远地笑眯眯地走了来。她听得我们的对话,拍着母亲的肩,大声说:“老吴,你女儿接你到城里享福,哪里将你当累赘了?”母亲听了张婶劝说,终于松口说:“我把这几株麻刨了,吃了午饭再走。”
无可奈何,我坐下来开始刨麻,小时候熟悉的生活场景又在脑海里涌现。母亲去门前的菜地里扯了白菜、萝卜和蒜苗,不一会儿,萝卜丝炒肉、素炒白菜、鸡蛋羹等菜肴便端上了饭桌,袅袅白汽散发出喷香的气味,我抓了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熟悉的味道,母亲的味道。
母亲将家里的鸡、鸭交给张婶照看,我悄声示意张婶把它们都卖了。张婶笑呵呵地对我说:“***辛苦了一辈子,是该享享福了。”
回到城里,天快黑了。晚饭后,我忙着给儿子检查作业,母亲一人坐在沙发上打盹。儿子轻声问我:“外婆这么早就开始睡觉了?”我这才想起来,在农村,她习惯早睡早起。
第二天清晨,我听到母亲在客厅咳嗽的声音,忙打着哈欠起床,见母亲孤独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如一尊木讷的雕像。我的心猛然钝痛。为了不吵醒其他人,我没对母亲说话,忙倒了杯热开水给她。她像犯错的孩子似地看着我,怯怯地说了句:“我睡不着。”
我的眼泪顿时盈满了眼眶。在乡下,母亲这个时候,大概是一边咳嗽,一边唤着她的公鸡、母鸡、鸭子,在晒坝里撒上谷粮,看它们争先恐后地啄食;然后再到她的菜园子里看看白菜、萝卜的长势。
我忙换好衣服,带母亲下楼到广场里散步。母亲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咳嗽。看着母亲局促不安的样子,我心里很难过。
中午下班,我急忙回家,看到母亲独自坐在小区的花坛边等我。我问她怎么不回去,她笑眯眯地说,收拾了厨房,又洗了衣服,不知道时间早晚,亦不知道怎么做饭,便想到小区来玩一下。等到想回去时,才发现自己没钥匙。我后悔不迭,早上出门时竟然忘了给母亲钥匙。
一天晚上,母亲说要洗澡,叫我打开热水器。我忙告诉她,只要打开水笼头就有热水,尽管洗就是。母亲进得洗手间,只听哗哗哗的水声不停,我心下疑惑,难道母亲用沐浴露时也不关水?不一会儿,母亲探出头,问我怎么这么久都没热水?我进去一看,原来母亲打开了冷水的水笼头。我没好气地对她说,这个水笼头不来热水,你不知道换一个吗?母亲本想回我两句,张了张嘴又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过了几天,母亲突然对我说:“我得回去了。”我不解地看着她。她像鼓足了勇气,说,“你每天那么忙,我又帮不了你,反而还要你照顾。我又喘气又咳嗽,小宝他们听着烦。我在农村自在惯了,你就让我回去得了。”
“如果你有什么事怎么办?”
“我有事就直接打电话给你们。虽然我听不清楚你们说的话,但你们可以听清楚我说的话呀。况且还有张婶,没事的。”
我没再说什么,心里虽有万个不舍,但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或许,农村的天空、大地才更加适合母亲。
母亲见我同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如释重负的笑容。或许,适合她的生活方式才是最好的生活。世间孝心有千百种,我愿意给母亲最想要的那一种。
乡下表哥
文/晓地
玉佛寺内香烟缭绕,我扶着表哥、表嫂,穿过长廊,急匆匆向白云苑走去。一晃表哥已年近八旬,自患白内障后,虽仍红光满面,但视力急剧下降。行走中,我感觉到他对方向感的茫然。
临近清明,苑内摆满了鲜花、水果与糕点,主祭台前,一群僧人正在做佛事,嗡嗡的诵经声夹着木鱼敲击声在厅里回荡。
找到父亲牌位后,表哥看着牌位上父亲的照片,沉默了许久,喃喃地说,三年了、三年了!真快啊!说着,在狭窄的廊间,一下子跪了下去,摆动笨拙的身子,朝牌位灵巧的瞌了三个响头。我赶忙把表哥扶起,对他说只要躹躬就可以了,你这么大年纪了,自己要当心啊!他一边站起身,一边扶着眼镜对我说,不要经、不要经。我跟大姑丈什么感情,这三个头是必须要瞌的!望着表哥满脸的悲情与真诚,我心里激起一阵阵漪涟。
我的父母亲都是浙江宁波人,由于我爷爷从小就来上海学生意,再加上是独子,家乡已无什么亲人了。我的外公在上海做海味生意,赚了钱后,在老家置了一些地产,后舅舅又给表哥娶了媳妇,帮他成家立业。
所以,从小时侯起,我们就一直把母亲的老家作为我们的故乡,把舅舅、表哥作为故乡的亲人;而父亲的老家则成了我们人事表格上的籍贯符号。
我小学五年级时,正逢那场革命,父亲忙着写检查,我陪母亲去她老家养病,避开“革命”的风潮。我们乘船清晨四点到达宁波轮船码头时,表哥已夹着根扁旦在等着我们了。他带我们在甬江边的小吃摊上吃了大饼油条豆浆后,用扁担挑起了我们的行李,带着我们排队乘上当地人叫航船的小火轮。
那时故乡河道纵横、景色秀丽。小火轮吐着黑烟,吭嚓、吭嚓地行进在故乡的河道上,河岸两边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再加上表哥浓重乡音的介绍,暂时缓解了母亲心中的忧愁。
航船行至三桥,船队要分解了,到母亲老家――鲍家的船只要脱离船队,用手工摇橹作动力,驶入鲍家的河埠头。
舅舅这时就站在三桥的古桥头上等着我们,看到船队缓缓驶近,一声"阿苏"!声响情深,催人泪下。在母亲泪眼婆娑的招手中,舅舅已奔下石桥,跳上船来,紧紧拥着几十年未回故乡的妹妹。这时,表哥嘿嘿笑着站在一旁对其父亲说,阿爸侬让大阿姑先坐下来,她昨夜轧了一夜的统铺,人老吃力额!
在乡下养病期间,母亲带着我们完成了一件大事。就是把阿爷的遗骸,从原来已被盗挖的坟地移到阿娘的墓地合葬。记得那天一大早,表哥拿着把锄头随我们岀发了,乘了一程汽车,要再乘脚划船进山。在脚划船汇集的河埠边,我看到手拿锄头,裤脚卷到腿上,赤脚穿着草鞋的表哥,与船老板们讨价还价的狡黠与机智。
当脚划船在蓝天白云下,在绿水中悄悄向前划去的时候,表哥又坐在母亲的旁边,把迁移先辈遗骸的安排,跟母亲一一道来,打消了母亲心中的许多担忧与顾虑。回来的路上,母亲对表哥这次操办的阿爷遗骸再落葬活动十分满意,轻松地坐在船上,边欣赏两岸的景色,边与表哥聊起了外公当年的轶闻趣事,说到高兴时,不时轻轻的笑岀了声。表哥在旁静静地听着,还不时向母亲讲了岸上一些村落景观的由来。
在乡下的半年中,我跟着表哥下地种土豆、种芝麻。他手把手的教我撒种、收获,还带我摇着船去集市里卖土豆。记得那次卖完了土豆,他带我上饭店吃了一顿。吃什么早已忘记,但那次表哥让我与他对饮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有一次,我帮表哥家自留地摘向日葵头,不小心把好的拆断了,表嫂看了很心痛,表哥笑道,城里人干农活总要付学费的。在表哥的鼓励下,我在乡下学会了游泳、学会了钓鱼、学会了养鸡,还学会了打架。
与表哥相处长了,有时多了亲密,少了尊重,好几次表嫂让我去叫表哥吃饭,我会像村民一样,站在墙门下,大声叫道,老××,吃饭啦!我从表嫂的表情上看出,她似乎对此称呼,心有不适,表哥听后,却一笑了之。我为此被母亲骂了几次。
母亲带着我们在乡下住的时间长了,引起了表嫂母亲的微词,有一次竞然在河埠头与村民议论起来。消息传到母亲耳朵,她准备马上返回上海。表哥闻讯后,带着表嫂来向母亲致歉,并再三挽留母亲,但母亲去意已决。事后,表哥好几次为此事后悔。
在亲戚中,表哥与父亲很谈得来。我知道,俩人的感情,是每年一次表哥陪父亲上神钟山给阿娘上坟中,逐渐培养起来的。
阿娘故世后,父亲每年清明期间,要去给自已母亲扫墓,从不脱班,那怕是在受冲击打扫厕所期间。毎次扫墓,表哥都陪同前往。有一次扫完墓下山,误了下午回程的汽车班次,两人就啃着冷馒头,边聊边走,花了几个小时才走回城里。
父亲退休后,表哥每年要从乡下赶到上海,看望父亲,与他聊天,向他传递乡下的变化,带一些宁波的土特产来。父亲平时脾气不好,与表哥交往却从不发火,他总说表哥这个人正直、诚恳,对人热情、表里如一。有一次,一亲戚与表哥说起父亲的脾气不好。表哥嘿嘿笑道,大姑丈这个人啊,为人真诚!脾气直的人好打交道!
直至后来父亲患了失智症,表哥仍每年来,与父亲说着乡下的奇闻趣事,让父亲感受乡音的亲切与温馨。毎到这天,父亲总早早地坐在厅里的藤椅上,等待着来自故乡的温暖。
聊天中,父亲总是温和地看着表哥说话,虽答不上来,却用笑容回应着表哥。表哥仍象父亲生病前一样,与他侃侃而谈,但背后却噙着泪水,向我们诉说着他心中的痛与不舍。
在老家,舅舅与表哥的宅子分住在河的两边,中间要穿过一座石桥,村里人称之为老宅岸与新宅岸。
老宅岸房子的前面是一块很大的晒谷场,晒谷场右边靠河的一边,就是村里最热闹的航船码头。每天有两班航船从宁波城里开来,带来了人气、消息与物资。这儿,也成了村里消息传播的集散地。表哥没事,总爱站在河边,看航船下客后,又向前驶去,最后消失在弯曲的河道中。
航船码头的前面,是一条竖向的开阔河道,在绿色的护围下,蜿蜒着向天边延伸而去。从这儿摇船,可以去宁波、去上海,我常常乘着表哥摇的船进进出出。小时侯在乡下时,我看到的晒谷场大似足球场,而这条流向远方的河道,在我眼中,简直宽比苏州河。
我长大工作后,有一次去宁波公出,特意去乡下看望舅舅。表哥陪着我穿过晒谷场时,我觉得它是那么的狭小,就像一个破败的院落;向前望去,那河道也变成了一条臭臭的小水沟。回来后,母亲问我乡下现在怎样,我只好说蛮好的、蛮好的!
后来城市扩建,乡下变成了城区。老房子拆了,河道也填了,造起了一排排兵营式的住宅。有一次母亲想再去乡下看看老家,表哥对她说,大阿姑你不要去了,鲍家没了!已变成××新村了。母亲听后有些伤感。后来表哥托人带来几本鲍家宗氏家谱,母亲老眼昏花,已看不清了。
几年前,我们去神钟山扫阿娘的墓,顺便去老家寻找当年的风景。故乡已变得陌生而焕然一新了,在一座座高楼的包围中,只看到三桥河两岸还残存着一段破败的廊桥与桥头的一座尼姑庵。乡人说,这是特意留下的,有关部门正准备予以修缮。
我拿起相机,把镜头对准了一座座现代化的、漂亮的大厦,但却找不到留在心中梦一般的江南美景了。
在寻找当年记忆时,就在即将填没的最后一条小河边,我们巧遇表嫂。她把我们带回家,给正在打麻将的表哥打了电话。
我想,我见到表哥后要问的第一句话就是:现在的鲍家在哪里?
怀念乡下
文/墨弦
随着年龄的增长,不知从何时起,内心深处就开始有一种怀念乡下的感觉。常常会莫名的想起年少时在乡下过的日子,怀念乡下那些人,怀念乡下那些事,更怀念故乡的溪水长流、青山环绕、鸡鸣狗吠、乡音熟语。
有朋友问:是厌倦了城里的繁杂喧嚣么?也不全是的。毕竟,都市里的生活比乡下要方便的多,尽管近几年里故乡也发生了不小变化。想来想去,或许是自己本身就是乡下人的缘故吧,才有了对故乡的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怀念乡下。乡下的生活是清净的,乡下的生活是安闲的,乡下的生活更是惬意的。在这里生活,时刻会使人身心处于一种轻松状态,丝毫没有一种紧张感或压力感。春天里的早晨,迎着刚刚露头的朝阳,在湿漉漉的稻田边的小路上走着,能听到久违的布谷在歌唱,能见到啄泥的燕子在电线上停歇,还能远远的感觉到深山里斑鸠的啼叫,春天的序曲在这些精灵们的演奏中娓娓而来。昨夜的雨湿润了大地,脚下的泥土散发着浓烈的气息,直把人陶醉。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快乐一层层向心中漫来。夏日的某个黄昏,霞光在村子西边上空上演着一场绚丽多姿的火烧云系列片,吸引了长金胡子的老爷爷,吸引了顽皮可爱的孩童,连小猫小狗小鸡们都不时抬头歪向天空。在最后一丝夕阳钻下山头时,周围就寂静了,心也忽然间宁静下来,尽管对面山头的小树林中充满聒耳的蝉鸣,不远处的稻田中装着盈耳的蛙声。秋天的午后,强烈的阳光唱得正欢,辛劳的乡民早已忙完一上午的活儿,枕着自家编制的竹篾凉席,在金黄的季节里丰收着甜蜜的快乐和希望。唯有村子前头的那条小溪,还荡漾着孩子们的欢笑,水流声拍打着嬉戏声,光溜溜的肌肤抚摸着灵动的溪水,童年就是这般的简单和自然,突然间,觉得乡下又充满着欢闹。然而,在乡下,更多的还是寂静,冬天的夜晚,就是那般的无声。屋内,一家人围着火炉静静地享受着温暖的幸福,一切都静下来了,只有木炭闪动着啪啪的碎响,伴着大树根燃起的火苗儿。入睡,躺在暖暖的被窝里,伴着窗外雪花簌簌的轻吟,伴着枯枝偶尔的咯吱声,渐渐进入甜美的梦乡。
怀念乡下。淡淡的乡下生活,使人变得一切都淡然起来。因为生活简朴,乡下人需要的并不多,所祈求的也不多。一年到头有吃,有穿,有个好身体,就足够了。俗话说:一丘田,一头牛,讨了老婆孩子就不愁。过去村里的老百姓就只有这个美好的愿望。当然,随着时间的不断推进,如今的乡下也发生不少变化。路通了,水改了,房子高了,生活好了。可不变的依然是那与世无争,清白安然,简约朴实的生活态度。
怀念乡下。乡下有我最亲最爱的父母,乡下有我熟悉的父老乡亲,乡下有我童年美好的回忆和念想。在城里安家后,曾好几次和父母商量,让他们搬进城来,可每次都遭老父亲的拒绝,他不愿离开村子,不愿离开土地,更不愿离开这乡下的生活。于是,我每有空,就回到村中,陪陪老父老母,和他们拉拉家常,聊聊最近村里的新鲜事,也把外面的稀奇事传给他们。顺便到乡亲们家中转转,看看这家今年收成又增产,瞧瞧那家刚刚又添了儿孙。在村子中走,能随时呼吸到清新的空气,淡淡的气味中,散发着童年往事的气息,似乎自己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个日子。在村子中走,能随时倾听到熟悉的乡间声音:牛眸,犬吠,鸡鸣……多么优美的乡间和谐曲啊!
故乡是什么,桑梓是什么,是祖辈们的埋骨地,是父辈们的家乡,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出生地。它由无数祖辈的冢堆构成,更由一代代人血汗筑建。城里没有故乡,故乡只能在乡下。城里有的只是钢筋水泥混凝土,这水泥上生长不了庄稼,生长不了灵性,柔情乡梦的根扎不下去,浓浓的乡情种子只能在松软的乡下泥土地里滋长。于是,我们的心中突然间有了感慨:有时间,不妨多去乡下转转。
怀念乡下,有空就去乡下。
乡下的枞菌
文/向卫华
说来让人难以置信,我对乡下的枞菌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八月八,枞菌发;九月九,枞菌有。”此时,又到枞菌飘香的季节了。于是,我想起了乡下的枞菌。
在乡下,捡枞菌、吃枞菌、话枞菌,那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一场秋雨落,枞菌生满坡。这个季节,我下到村里,办完事后,就背着背篓、拿把柴刀随农人上山捡枞菌。枞菌也叫松菌、寒菌,是松树(当地人叫枞树)底下长出来的菌子,橙红色的叫红枞菌,紫褐色的叫乌枞菌,均属山珍。不过,乌枞菌肉质厚实,鲜美清爽、香气扑鼻,是真正难得的上上品,被誉为“菌中王子”。
捡枞菌是件很有趣味的事。乡下山清水秀,到处都有枞树林,走进枞树林,就可以闻到一股雨水和日光在枞树林里发酵的味道,枞菌就在这湿润而温暖的环境里长成了。长有杂木的枞树林最肯生枞菌,特别是稚枞树林,于是我们开始钻进杂木笼捡枞菌,用柴刀勾开那些落叶、枞毛、枯枝。“看到一瓣,枞菌跟伴。”这是捡枞菌的口头禅,枞菌一般都这样邀三喝五地成堆生长着。于是,我们一会儿一个惊喜,一会儿一阵欢呼,杂树下面,青草丛中,一堆堆、一丛丛的枞菌光润、圆满、玲珑,如上天撒落的珍珠那么诱人,菌子的菌伞上面着黄色带紫的同心圆,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清香。尽管被刺、芭茅划破了脚手,但我们仍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小半天功夫,我们就捡得了大半背篓枞菌。
捡枞菌时会遇到村姑,村姑大多是初中或高中毕业后,尚未外出打工的女孩子,当然也有才嫁过来的媳妇,一个个水嫩鲜艳,多情开放。她们嘻嘻哈哈的,往我背篓里一看,见我没有她们捡得多,就唱山歌惹我:唉,哥哥哟—太阳出来照枞林,我和阿哥捡枞菌;阿哥没妹捡得多,妹分哥哥好几朵。我一个大男人当然不会服输,于是赶紧往杂木笼深处钻,当寻找到一片像盖瓦一样地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枞菌后,也用山歌挑逗她们:唉,妹妹哟—妹妹不要笑哥哥,哥哥捡的也很多;不信往哥背篓瞧,朵朵都比妹红火。于是,山里歌声四起,伴随着枞菌的香味如九月的阳光到处流淌……
捡枞菌有趣,吃枞菌也有趣。
我们从山里回来,就开始准备丰盛的晚餐,主菜就是土鸡煮枞菌。主人家杀鸡,我洗枞菌……之后,主人家将鸡肉炒香后,放入干辣椒、花椒,将洗净后沥干水的枞菌倒进锅内,然后加大火用山泉水煮。一会儿后,锅子里咕嘟咕嘟地响着,鲜美的香味从锅内丝丝缕缕地飘出来,满屋弥漫,沁人心碑,引人垂涎。啧啧,那个美味啊,当然只有亲临现场才能体会哦,不信么?那你就赶快到乡下去吧。
当然,除了土鸡煮枞菌这道美味外,枞菌的炒法可多呢,比如腊肉炖枞菌,五花肉和豆腐炖枞菌,枞菌拌野葫葱爆炒,酸辣子爆炒枞菌……这些都是乡村独特的美味,属于地地道道的民间手艺,特别是枞菌汤的鲜香美味更是食中一绝,怎么煮怎么香。因此,枞菌也就成了乡人待客时的首选菜肴,令多少外地客人销魂断肠啊。当然,枞菌还可以炸菌油,菌油是下面、下粉的上等佐料,“咽后方知滋味长”,格外醇香味美;枞菌还可以做酸,枞菌酸可是酸菜之王,一般人是没有那个口福的。
在乡下,如此丰盛的晚餐是不难独享的,俗话说“大家吃来大家香,哪个吃了打标枪(即拉稀屎)”。于是,饭菜办熟后,主人家扯起大嗓子喊来了几个有酒量的村人,都是我的老朋友。大家围着火坑而坐,吃枞菌,喝米酒……枞菌以它无可比拟的味道俘获了我们的胃,我们贪婪地大口地吃着、喝着。于是有人说:向书记,我家里还有几块腊肉,明天你和我到山里捡枞菌去,晚上就来个腊肉炖枞菌火锅,大家都过来,再好好喝它几碗酒。看,这就是我的农民朋友,唉,都是枞菌惹的祸啊,有缘千里来相会,原来缘分是枞菌。
夜风起,飘菌香。喝完酒后,我们便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纳凉。所谓“纳凉”其实就是扯卵谈,一边喝着浓浓的毛尖茶,一边东扯日头西扯雨。农人告诉我,枞菌是上天赐给乡人的珍品,据说观音菩萨每年有三个生日,农历三、六、九月都是她老人家的生日,在她生日的月份,她便把此种山珍奉献给世人,劝人为善,不要杀生,因此枞菌按生的季节,分三月菌、六月菌和重阳菌。看看,枞菌和观音菩萨攀扯上亲戚了。
农人还说,枞菌可能真是观音菩萨送来人间的仙姑,她只是奉献,却不愿让人类驯服。我们能成功地人工栽培出冻菌、木耳、香菇等,但却无法人工培育出枞菌。日本人在世界上对食用菌栽培的研究是最深的,他们模拟出了枞菌生长的小气候和最适环境,找出了枞菌生长所需的各种营养元素,但最终也只能让枞菌长出菌丝,就是无法结出清香美味的菌子来。正因为无法人工培植,也不便长途运输,所以大城市人基本很少吃枞菌的口福,“此菌只应乡下有,城里能得几回吃”?不要再用老眼光看农人了,他们知识丰富得很,可以说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乡下,有我血脉相连的情感;枞菌,丝丝入扣牵动我的心。捡枞菌、吃枞菌,乡村生活入梦来;拉家常、话农事,农人感情难忘怀。如今,尽管我离开乡村已经有5年了,但仍常常想起乡下的枞菌。
岁月深处的年事
文/杨元魁
年年辞旧,今又辞旧。岁岁迎新,今又迎新。年里曾经的旧事依然清晰如初,历历在目。
记忆深处,年味总是弥漫于乡下的,似乎和喧嚣的城市没有多大关联。乡下的日子因为节日,是可以慢下来,让人们不至于遗漏下一件有关年的章节。
在孝行积淀深厚的地方,腊月初一这一天是最为庄重的,家家户户都要祭拜祖先,请过世的亲人们回来过年。年味也就在此刻加快了发酵的步伐,一日三餐都要祭祖,香火缭绕。谁家的孩子要是淘气,母亲就会说,听话,你看,爷爷,老爷爷在看着乖儿呢。
年,又是一幅水墨画,鲜活而悠远,喜庆而经典。这水墨,多半源于乡下,源于童年的记忆。比如,早年乡下的隆冬季节,冰冻三尺,一家一户宅在自家的四合院,母亲坐在炕头,盘着腿为孩子们缝制过年的新衣服,父辈们喝着茶谈论着来年的农事,孩童们可以睡懒觉,也可起来三五成群地疯跑,期待着起五更、吃饺子、要压岁钱。
一方水土一方风情。置身于都市的人们,和乡下的人比,也许权贵,也许富足,也许风光。然而,他们的血脉里压根就没有流淌着最本真的年味,所以,一生都很难领悟到对过年的期待和喜庆。今年,领着孩子们回到山里,回到山里的乡下,让他们真切地感知年的温馨,年的温暖,让年文化在他们的心灵得以延展。
过了腊八,年事越来越密集。二十三,打发老灶爷上天,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做豆腐……二月二,扶龙头。
那时,日子清贫,有些人家都过不起年。然而,年的喜庆,年的祥和,年的温馨,并没有因贫穷而失色。
我兄妹多,过年对母亲而言,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然而总能听到母亲讲的那句话:人家过年咱也要过,还要过得好。她把一冬天也没有纺完的絮棉放下,整夜整夜为我们赶制过年的新衣;把饲养了两年的一头猪卖掉,把喂养了一年的山羊让人帮着宰杀,卖掉一些羊肉,剩下点过年用;把平时省下来的面粉蒸成雪白的馒头,炸成橘红色的麻糖。除做供品以外,还可以享受到白面食物。
我的家族是一个近千口人的大家族。按照辈分,父亲是这个家族的尊长。一到腊月,父亲的身影总是那样的忙碌,常常为晚辈们操办婚事,迎来送往。过了腊月二十,半个村子的乡亲们来让父亲写春联,一写就到了深夜。有时我会帮父亲拉对联,晾对联。次日醒来,窗台、屋地、院子里全是红彤彤的春联,散发着浓浓的墨香。择日,还要召集有点文化的晚辈们,一起整理家谱,商量辈分所需的“字”,供晚辈起名字用。
毕生辛劳的父母先后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回家过年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望着荧屏一个个春运的画面,天各一方的游子们顶风冒雪,日夜兼程地奔波在回家的路上,就会被这样的情景深深地触动。因为我也曾亲历过那样的亲情之旅。那一年,当接到部队的探亲通知,在一个大雪飘飘的傍晚踏上了回家的路。从遥远的北疆辗转到县城,又没赶上一天一趟的公交车。徒步赶到村头,庄子的除夕夜已是张灯结彩。老父亲冒着飘零的雪花,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
因为,只有回到家才能闻到年的味道。因为,只有回到父母的身边才能感知年的温馨与祥和。
时光渐行渐远,年味也似乎越来越淡。然而,那曾经的年味,曾经的年事,依旧鲜活,依旧真切,让人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