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姥爷的散文
关于姥爷的散文(精选12篇)
三代姥爷的爱
文/边威豪
我姥爷、我岳父和我,称为三代姥爷,是泛指按辈分而说的。我们三人生活的时代和社会环境大不相同,在对隔辈人爱的教育上,也有着天壤之别。
我的姥爷是一名老八路、老党员,一直在军工单位工作。他虽然文化不高,但凭着一股子刻苦钻研的精神,对各种武器装备进行了多项技术革新和改造。特别是他研制的枪支鈅扣技术,曾被用于抗美援朝战场,使子弹发射效率提高了9倍。他还参加了很多军事基地的筹建工作,如罗布泊原子弹发射基地、酒泉卫星发射基地等,都曾留有他的足迹。姥爷就像是部队的重型装备,哪里有硬仗,他就开赴到哪里。
我从小就崇拜姥爷,他也特别喜欢我。放寒假,我就愿意坐着火车去北京姥爷家。因为那儿能看到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和各式各样的汽车、摩托车。动物园里还有狮子、大象和老虎。可是每次去了,姥爷总是不急着带我去看。除了督促学习,就是手把手地教做家务。如怎样扫地才不起灰,怎样用烧红的火筷子修凉鞋,怎样使揉出的煤球儿又光又匀。有时揉煤球,时间一长,手指冻得生痛。修凉鞋时,心里一走思,就把手烫掉一层皮。姥爷一边用民间土方治疗我的伤痛,一边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一些小事看着很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只有神情专一、不怕辛苦,才能做好。
我岳父性格内向,很少与人交往。他当过农民,做过小买卖,还在地主家扛过长工,后来到城里为私人老板做工。他吃过不少苦,外出谋生时把5个脚趾都冻掉了。直到解放前夕,他的命运才出现了转机。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一下子竟变成了雇主老板的乘龙快婿。
自从我女儿倩倩出生后,我岳父比以前忙了许多。因为我常年当兵,妻子工作忙,女儿就在姥爷家住着,一直住到她24岁结婚之前。岳父对我女儿视如掌上明珠,孩子想要什么,他总是想法子满足。倩倩常年爱吃西红柿炒鸡蛋,但因为当时买不到反季蔬菜,孩子姥爷就求人从医院找来输液瓶子,用土办法做了很多西红柿酱。每年初冬,有的人家还没做起棉衣,倩倩就早早穿上了新里、新面的羽绒服,既舒服又暖和。夏天太热,又有蚊蝇,难以入睡,姥爷就让家人给倩倩扇着扇子,直到她睡着了。老人家从不要求倩倩参与家务劳动,一旦她帮大人做了点儿什么,总要奖励她些零花钱。
随着我外孙女佳佳的出生,我也就成了姥爷。
有了前人的经验和教训,我对佳佳的爱是非常谨慎的。
我经常选择生动有趣、图文并茂的好书,带领家人与佳佳一起进行亲子阅读,启发她对读书的兴趣。有一段时间,佳佳总愿意挂上小黑板,像模像样地给家人讲课,复述老师讲课的内容。我就编了一段快板,让她在各种场合表演。针对她性格内向、不愿交往的特点,我就经常带领她参加各种聚会、参观、游览、采摘、访友、串亲等活动。
对隔辈人的爱,有如履薄冰的感觉,生怕贻误后人,更怕影响祖国的未来。时代需要我们不断探索爱的艺术,不断提高爱的效果。
小外孙的风趣言辞
文/千河
五十多年前,我小的时候听大人说,小孩出生六七天后才睁眼睛哩!可现在的婴儿,刚呱呱坠地,有的不但眼睛扑闪扑闪,而且还会“卖萌”露笑脸呢。就说我那小外孙吧,两岁多一点时,已是个不认生疏,人见人爱的小“暖男”了。
我在西安,他在上海,和我不是很熟,前年春节我到上海,他随妈妈爸爸到火车站接我,第一眼看到我,刹那间有点不好意思,把头扭向一边。女儿说这是姥爷,快叫姥爷,他便转过头来,我说姥爷抱抱,他就扑到我的怀里。也许这是血缘因素在起作用吧。那时,他还不会说话,只会简单地啊、嗯、喔。我没当着女儿的面明着说,心里却很是担心,娃会不会有语言障碍?令人欣喜的是到过完正月十五我离开上海时,他就会喊妈妈、爸爸、阿姨、外外(不会说外婆的婆,因老伴在上海带他,他把外婆就说成“外外”)。
时隔一年,前年春节,我再到上海见到他,他不仅能说会道,往往还爱问为什么。女儿说,这娃说话晚,可谁知一张嘴就会背唐诗呢。我说真的吗?那给姥爷背一个。他一张嘴就是《静夜思》。我鼓掌,他一下子来了劲,又背了“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最后还背出了王安石的《咏梅》。原来是老伴给他买了诗词复读机,平日里放着听,再加上他学会了放碟片,常常看喜欢的动画片。
小外孙还特别爱给人讲道理,言辞充满风趣。从火车站回到家,他立马拿起茶几上的苹果让我吃,我说“谢谢”,他说“不客气”。边说边往我嘴里塞。惹得我大笑,他突然一本正经地说:“姥爷不乖,不好好刷牙。”原来,在我笑的时候,他看到了我发黄的牙齿,就得出我“不好好刷牙”的结论。
有一天女儿要我蒸鸡蛋羹给他吃。结果放的温开水有点少,加上蒸的时间有点长,我喂到他嘴里,他嚼了一下说:“姥爷蒸的鸡蛋跟饼干一样。”惹得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有每天做面部保健的习惯,就是搓鼻梁,揉面额,揪耳垂,摸头皮。他第一次看到我揉面额,就笑着对***妈说:“妈妈,快看,姥爷还学猫洗脸哩。”有一天吃午饭,他突然说:“我特不喜欢姥爷!”我先是一惊,抬头看他,发现他眯着眼看我。我问为什么?他回答:“姥爷长得太丑了。”我想是因我头发太少的缘故吧。
带他到外边玩,我有时需上厕所,他就一再提醒,姥爷一定要去男厕所,别忘了洗手。我故意问为什么?他说女厕所是女生的,姥爷是男生,不能去的……
长水情长
文/沟里来客
今天又是冬至了,这个节日又叫"鬼节",是給去世的亲人烧纸钱的日子。这让我忽然想起一位让我终生念想的人,他就是我的去世了多年的姥爷。
我姥爷其实是姥娘第四任丈夫了。听妈妈说,姥娘和第一任丈夫离婚,第二、第三任丈夫因病去世的。姥娘真是一位苦命不幸的人,她经历了几次大悲大痛,生离死别的女人,妈妈姊妹们也跟着姥娘经历了风雨人生,姥娘带着妈妈、姨姨、舅舅在漂泊不定中度过的。长水成为姥娘最后的人生一站,只有第四任丈夫和姥娘在长水这个小山村里共同度过将近四十年的岁月。
姥爷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也没文化,听说参过军,当过兵,当了逃兵跑回村里藏起来。他一直孤身一人没有女人,姥娘第三任丈夫去世后才把他招回来的。在我的记忆里,姥爷不知何许人,也不知姓甚名谁,只知道是我的姥爷。他在世的时候,常常来我家帮忙,给老爸种地锄地,尤其是扬场的行家里手,打下的粮食没有任何的杂质。在庄稼地里姥爷经常给我讲一些抗日故事,那是我最爱听的了,那也许是他的亲身经历吧。但真正让我佩服的是他懂的很多很多天文地理历史知识,有时候连我也不知道。在几十年的日子里,姥爷为家庭做了很大的贡献,把姨姨、舅舅当成亲生的看待把他们扶养成人,尤其把舅舅培养成读书人成为国家干部。他不仅疼爱姨姨舅舅也非常疼爱外甥,特别是我。
常记得在1990年,我考上师范学校,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姥爷亲手塞给了我50元。这在当时那个经济条件下,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呀。记得舅舅挣的月工资比这多不了多少啊!这50元让我记得一辈子的!让我的内心经常有一种隐隐的愧疚,相比之下也让我想起了一件心酸的往事。我在乡里小学五年级读书的时候,常记得一个月的伙食费5元钱。就因为我们家庭贫困交不起,第一个星期天我回来,爸妈说家里没有钱,等下一星期给,第二个星期天老爸跑遍全村都没有借到5元钱,包括刘氏本家也借遍了。第二天我两手空空去了学校,炊事长问我要5元的伙食费,当时我心里难受极了,觉得我是世界上最伤心的人!我嚎啕大哭起来,当时韩六十四老师挽救了我,給我解了围,韩老师说,这孩子家里穷,缓一缓給吧。那一刻也许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这件往事也深深刺激了我,同时也激励了我。直至今天我也没有向村里,刘氏本家借过一分钱,即便在最困难的日子里!如果现在有人真的给我500元甚至5000元也没有那时那地的感觉了,因为我没有那时的窘况了。人在最困难的时候,有人向你伸出的那一只手会让你刻骨铭心的。50元、5元两个不同的数字让我懂得了人情的温暖和炎凉!
回忆往事让人想起很多的感动和无奈,姥爷就是最让我感动的一个人,因为是他在70多岁高龄的情况下,经济本来就不宽裕的条件下,給我50元,除了父母以外,他是唯一一位接济过我钱的恩人!舅舅安葬他的时候我给添了200元,那时是我一个月的工资。这也许是对姥爷逝去的灵魂最大的安慰吧!同时也是对我灵魂的宽恕吧,因为自从我参加工作后很少去看望他老人家。他就孤身安葬在长水那一方水土中,因为姥娘去世后,舅舅把他安葬回老家去和第二任丈夫合葬了,姥娘可以说是魂归故里,入土原地了,了却了姥娘的遗愿。只有他一个人在寂静山村里,没有人和他说话。我想什么时候能和舅舅重回长水給他老人家磕几个响头,烧几张纸钱呢!
姥爷离开我们20年了,身处异地的我再没有回过长水一回!这个地处晋西北的小山村在地图上丝毫没有她的名号,但在我的童年里却有山、有水、有人。那长水村前的长流水在我的心里永远回旋流淌着。
今天是2015年冬至,地底下的姥爷您好么!
掉牙的云朵
文/杨云香
蹒跚地下楼,走出楼体的阴影,太阳光明晃晃地袭来,身子抖擞一下,顷刻间被温暖包围了。俺这心里敞亮,想向前奔,步履却缓了,走得不直溜了,头发白得直晃眼睛,稀疏得根根可数,在风中多情地摇曳。孩子们张罗着,给俺过八十大寿,才不稀罕,九十岁时再说吧。
柳树叶子黄了,零零散散地飘落,像心烦的小媳妇挥动剪刀发了疯似地咯哒咯哒,那些碎叶子便东逃西窜,病恹恹地掠过裤腿和脚面子,打着旋儿,没有精气神。踩上红砖甬道,瞅瞅小区的景,绿色瘦得可怜啊,又是一年秋瑟瑟。
背手儿走上小桥,迎面来了几个豆芽菜样的女孩,白白地,纤纤的,穿的衣服一层层大箩套小圈,眼神里装着心事,一点都不润。嗨,俺这辈子最看不得人家瘦,骨头支棱着皮,登棱登棱的,像在受气,得痨病了一样,怎么过日子?前些年在新华书店里看见个瘦子,悄没声息地站在书架旁,抄着手卖书。脸不长,可净剩下一张皮垂着了,眼瘪了,嘴角耷拉了,削削的身型向前腆着,像挂在墙壁边被小风吹鼓的人面画。他的领导怎么寻思的呢?派这个人来卖书,还是些“营养-美食”丛书。
慢腾腾往小区大门口走,儿媳妇从后面踮着小步追来。过一条道,那边是花园,俺去遛哒遛哒,她总不放心,真恼火。横道上有斑马线,过街时自己按电钮,红灯刷地亮了,过往车辆像大瞎子,依旧神速。车轱辘摩擦地面发出嗡嗡鸣响,像蚊子绕着脸庞盘旋,惊得儿媳妇掐着我的胳臂,一个劲儿地喊:妈!妈!……嗨!讨厌!
进了花园,挣脱她的手,抖搂几下胳膊。黑着脸撵她:“回去!别跟我!”她磨蹭一会儿,无奈地走了。俺向一丛步登高花儿走去,一边偷眼瞧了她的背影,一边缩脖子笑。管俺?哼!明儿再骂她一顿!从大挎兜里掏出手绢包,揭开角,拈出一根卷好的纸烟,放进嘴角叼着,摸索裤子兜,取出打火机点着,吐一口细细袅袅淡蓝色的雾。手里掂着打火机,不能再放在裤子兜里了。那年在姑娘家串门,有天傍晚和街口的老太太们坐在水泥台上唠嗑,只听砰——一声,大家都惊叫着站起来,寻不出哪里发出的声音,却嗅到一股浓重的臭味,气得前趟房的小脚张老太太,拧着屁股捂着鼻子逃走了。呵呵,谁让她平时总嘲笑俺肥,一口一声胖老太太,实际上是俺把裤子兜里的打火机压爆了,俺假装没发生这事!
凉爽的风像一只只纤细的手,张着优雅的手指拨弄那一簇簇步登高花,它们拥着挤着嬉笑着,壮硕的叶子护着小饭碗大的花头,香瓣连襟连脉,密密叠叠,盈了一丝丝秀气和秋凉,婉转含情,翩翩起舞。仰头看天,一望无际的湛蓝色,像极了那些年曾染过的平纹布,一大片一大片挂起来,映得窗户玻璃蓝得发亮。抹着额上的汗,对着玻璃掖起散乱的发,突然发现一双蓝蓝的手正在晃动,根根手指像粗糙的蓝木棍。身边常有一口十二刃的生铁大锅,咕嘟咕嘟冒着蓝色的泡泡,灶堂里玉米秸杆劈啪作响,白布进了染锅,变成蓝布飘出来,俺孩子的袄和裤子就有材料了,心里充满喜悦。于是,全家人不得不瞧着俺这双大蓝手吃饭,它们整天不闲地搬这弄那,蓝色指纹随处清晰可见。这么多年,记忆变混沌了,脑海里却蓝色荡漾,就像这天,空旷高远。此刻,张开手,送到眼前仔细端详着,手指柔软有光泽,如青春少女时的手一样。
这些天,总是恍惚想起小时候的事,说是来花园玩,其实最愿意找个椅子坐下,眯起眼睛,让太阳光热乎乎地舔着脸颊。有时眼帘会透进金黄色的光,像有一件大红的条绒袄被人撑着,急火火地让俺穿,俺蜷缩在柜厨角落里,头不梳脸没洗,泪珠成串。浅色的窗户纸,盘云卧朵的黑木格子,娟秀典雅。门外锣鼓喇叭吵闹声此起彼伏,只有要出嫁的小姐闺房前才出现的场景,而且是大户人家。五个嫂子都高高地绾起发髻,大偏襟缎子袄悉悉簌簌作响,软语相告,百般哄劝……啊!俺激灵一下,感觉裤脚正被拽着,睁开朦胧的眼睛,一只雪白的小哈巴狗两只前脚丫搭在俺的膝盖上,两个翘翘的小辫子扎着蝴蝶结,大眼睛水汪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俺看,俺晃一下脑袋,它的脑袋也摇一摇,哈哈,好可爱。
小哈巴狗妞妞是俺的好朋友了,她爷爷是一个干巴老头子,每天都抱着妞妞来,那老头才丑呢,小眼睛塌鼻子窄黑脸,都快缩成核桃壳儿了。说话声音大,经常嗷嗷叫着,吵俺的美梦。接着絮絮叨叨,说俺是只老葵花,就知道跟着太阳转,哪天耷拉脑袋算完事!
俺左瞧右看,一个小姑娘正跑来,脸儿肃凄凄的,抱起妞妞要走。“他爷爷呢?”俺有点不祥地问。谁知那孩子没出声,先掉眼泪了,哽咽地说:“俺爷爷昨晚走了,在楼梯口摔一跤,昏迷了,没抢救过来。”扑通一声,俺萎缩在椅子上,嗓子眼发紧,说不出话了。说走就走了,一个个悄悄地走了,排着队地走啊。变成云朵了,飘在天上,悠悠哉地清闲啊。
前日,娘家的大侄子捎来话,说是俺二舅母死了,也没说具体时间。唉,又一个老人儿没了。这准是孩子们怕俺上火,故意瞒了俺,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了才告诉俺。二舅母比俺大十岁,一辈子活得最不易了。她从小没父母,是个满头长着癞疤疮的孤丫头,瘦得皮包骨头,铃铛眼睛叽里咕噜地在眼眶里逛荡,脸上的青筋便随着扭动,好像用手指一使劲能捏拽出青筋头儿来。寒冬的凌晨,地上铺着厚厚的霜,她啪嚓啪嚓地贴着院子墙边走过,头上包一块破布,碎糟掉渣的麻袋片下是红刺刺发抖的小腿,脚趾烂歪歪的,被泥土糊着看不清。恰巧被姥爷瞧见了,他皱着眉,怜惜地瞅着,忽然挺起腰板,浆洗挺括的棉布大袍刷地撅起来。“哎——”他喊:“丫头,过来!”这个丫头怯生生地挪着脚丫,一边用黑漆漆的手指抹着淌出来的大鼻涕。姥爷随即叫来门房的老吴两口子,吩咐他们给这个孩子收拾收拾,端点饭吃。说着自顾自地溜达去了。那时俺们家的地儿叫北团林子,松树杨树榆树接天连片地长啊,林深树密,狍子土狼野鸡猴头蘑菇遍布林地,时不时地窜出几头野猪,长毛耷耳。猎户们依着林子安家,渐渐聚成散散落落的屯子,木架子草泥房,各个矮趴趴的,还圈了院子墙,养了鸡鸭鹅狗。姥爷顺了墙边向村子外走去,冷风吹得他脸颊通红,脚下的白霜哒哒地出现一抹抹彗星尾巴似的痕迹。不远处,树木都掉了叶子,暗紫色浅灰色的枝枝杈杈网住了视线,朝阳热烈地穿透林子,晃得眼睛睁不开。姥爷搓了几下手指,揉揉冻僵的耳朵,侧着头倾听,林间静悄悄,偶尔麻雀喳喳地叫两声,接着是更长时间的沉寂。姥爷回头看一眼自家的烟囱,东西两囱都在欢快地吐气,那白烟似咆哮般拧着劲儿奔向蓝天。姥爷家的房子比别人家高大,围起来的院子天井敞阔,前后左右有三十间屋子,住了几十口子人,四世同堂。姥爷背着手朝回走,浆得滑亮的棉袍子发出刷拉刷拉的响动。姥爷听惯了这种声音,在县里做了十五年师爷,攒下了百顷良田,也留住了这为人处世的举止做派。走到自家门口,一眼便看到刚才那个要饭丫头,哆嗦着站在门房边上,已经穿上了肥大的旧棉衣,手里掐一块苞米面干粮,狼吞虎咽地嚼着,头顶被一块块肿胀的疮疤挤满了,几根黄色头发战战兢兢地从疮疤缝隙里冒出来,那些疮疤不停地淌浓,叫人不忍看,直咧嘴。
老吴张着两手求饶似地瞅着姥爷,姥爷是什么人呢,看眼神揣摩事太精明了,没等他张口,就大声说:“这丫头住在门房,你负责照顾,到帐房那里开领她消费的吃食!”从此,这丫头是姥爷家的人了。大家都叫她—筐子,像盛土装杂货的篮子一样贫贱,姥爷还让人找来郎中给她治头上的疮,始终没好。
俺七岁那年,日本鬼子来到北团林子住寨,姥爷被迫要携带全家逃难,姥娘死活不离开家,姥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头一次发大脾气。筐子从下人堆里冲出来,直挺挺地站在姥爷面前,眼珠子亮闪闪地说:“夫人留下来吧,我照顾她!”姥爷看着夫人固执的眼神,感激地瞅着筐子,重重地点点头。姥娘和筐子住进门房打经,大房子里住满了日本兵,他们倒没难为姥娘和筐子,筐子癞癞疤疤冒冒失失的样子,被他们看作是疯子,不在意她到处走动。筐子经常跑到日本兵那里抢馒头和肉骨头,在一片叽呖咕噜的嬉笑声里逃回姥娘身边,捧给她吃。姥娘和筐子平平安安地活下来了。后来呢,后来……俺又睡着了。
儿媳妇轻轻地扒拉俺,睁开眼睛,手里还攥着花铲儿,坐在阳台地板上,屁股底下热乎乎的。一盆盆红花绿叶长得鲜润自在,俺也一样。扬起胳膊伸个懒腰,抹着嘴角流出来的口水,笑了。
老了,爱想就想,躺在床上时,俺就把胳膊腿儿张开,放松再放松,呼噜呼噜地睡,轻飘飘地在梦里一游。好日子得乐着过,做一朵人间的云吧,尽管牙齿掉得一颗不剩了。哈哈……
伤别离
文/方文永
人生一世,来去匆匆。聚散离合,世间常态。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人在红尘,离别之时唯难舍。如今,我时常想起当初背上行囊,远赴千里之外谋生时的场景。光阴似流水,往事如云烟,时空加重了思念的情感。年轻时,几年才回一趟老家,看着抚养我长大的年迈的姥姥、姥爷,那一幕是我最不忍心面对的事了。如今,已阴阳相隔。
想想那时在一起的情景,我总是噙满泪花。
自从我离开了老家,就很少再回到他们的身边。聚时短,离别长,多数时间在期望中度过。天长日久,重复着这个离合聚守的过程。我从一个轻狂的少年,到如今步入霜发染白的中年。几十年如水的春秋,不知不觉洗尽了岁月的铅华,也学会了顺其自然,也逐渐习惯了低声交谈,对一日三餐,对世间的态度也平添了几分温和,几分宽容,少了一些无聊的抱怨,懂得了舍与得、有与无的关系,学会了以柔克刚,以守为攻。亦懂得了,有容乃大,淡然处世,随遇而安的妙处。
我心里清楚,与姥姥、姥爷的缘分,注定了只有那么多年。
还记得姥姥当年说过的话,没有路费,家里就把肥猪卖了,把钱给你寄过去,趁我们还活着,你就多回来几趟!这话的分量,当时我没有感觉那么沉重,现在想来很是后悔,当时为啥不能多抽一点时间,依偎在她身边?唠唠家常,说说心里话,现在悔之晚矣。难怪人们总说尽孝要趁早,不要等到阴阳相隔,再去烧几张纸,燃几炷香,然后在坟地前念叨一些往事。
到了这个年龄,有时在梦里仍会见到依稀的村庄,斜阳古树,还乡河畔,山腰间的青松翠柏。屋外炊烟袅袅,山墙、菜地,村外小桥。想想小时候姥姥总是坐在门槛上,穿着蓝大襟的衣服,脑后留着一个小髻,弓着背,安静地坐在那里,享受着尘世的光阴。
姥姥的娘家,是在四十里地以外的另一个庄子,嫁过来的时候,她还不满二十岁。姥姥一生没有名字,只知道姓氏。当她安详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我的母亲才根据我舅姥爷的名字,给她安了个名字叫王孝兰。还记得,姥姥一生从未用过脂粉,一如她简单质朴的一生。在北方的农村,许多妇女都会抽烟,而我的姥姥和姥爷一生都没有碰过它,以至于我到现在也养成了不抽烟的习惯。农村妇女过日子,简约、安宁,往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有个好收成,就是心中最大的幸福了。
前些年,姥姥在世时,我回去她总是要亲自给我熬粥、炖肉、做疙瘩汤。闲下的时间,盘腿坐在炕头,跟我唠唠家常,说说张家长李家短,有种尘埃落定的归属与安心。有时我和姥姥,会在一起坐一个下午,就这么慢慢地说着话,姥姥的神态,总是那么安详。只要跟姥姥在一起,我就会感受到一种内心的宁静。
小时候陪姥姥剥玉米棒子,她一只手有残疾,不大方便,可照样灵巧。每每望着她那苍老的手背,那粗糙的皮肤被时间雕刻得那么厚重。我便会悄悄摸抚一下她的手掌,心怀感伤。而她,就那样用残疾了一生的手臂,为我们缝补衣裳,做各种美食。锅里炖的白菜豆腐,大铁锅里蒸的玉米饼子、红薯……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这家乡的味道。是啊,无论走多远,这家乡的味道总是让人难以忘怀。
姥姥到了八十多岁,就明显苍老了。每次我从千里之外回到故乡,就发现她的动作比以前缓慢了许多。我的归来,令她惊喜,老人家执意支撑着年迈的身子骨,为我熬上一锅玉米粥,这是我最爱吃的,以至于多年来,我养成了喝粥的习惯。尔后,我们就围坐在土炕上,吃一些零食或家乡的红薯干、核桃、花生、栗子,一家人享受着相聚的快乐。姥姥总认为我在外不容易,因小时候一直在农村长大,与父母相处会不会有矛盾,能不能习惯城市里的生活。这些都是令她担心的,也是她心中割舍不下的一份惦念。
姥姥今生的眼泪都给了早逝的小舅,这件事这么多年她从未提起过,我也是听邻居老人说的,所以我也没有问过,怕姥姥伤心。姥姥说,这辈子她没有儿子的命。因此,她一生守着我的母亲和老姨。等我降生了,母亲就把我留在了乡下,与姥姥一起生活,我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经历,才有那样快乐的童年。我要叩谢她们的善良、慈爱,还有这一世的缘分。
实际上,短短几日相聚,来不及说那么多话,总是意犹未尽,我就又开始踏上远行的列车了。我走的时候,姥姥说:我就不送了!我明白她的心情,未曾道别,她已偷偷开始抹眼泪了。人世间竟有这般难舍的恩情,一想起姥姥的神情,我至今肝肠寸断。
我深深知道她的担忧,那种在一起生活过的感情,早已生了根,发了芽,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体会到。她祈祷着我的平安,她期盼着我的成长。我捧着恩重如山的亲情,一直勤奋学习,努力工作,把握自己,珍惜生活。可以说,今天的幸福生活,要感谢苍天的厚爱,更要感谢姥姥的福佑。
老人之心,静如明月。她们对孩子的爱,会伴着生命,痴心不改,一生相伴。每一次,那双目送我背影的眼神,都让我想起朱自清的散文《背影》,想到那更是揪心的痛,不敢回头,怕自己看见姥姥花白的头发,眼里的泪花。
如今,人到中年,我才慢慢理解了这份恩重如山的尘缘,只可惜它已成为隔世之念。
也许是年龄的缘故吧,我时常会想起以前,有时候我总认为姥姥还在老家等我,在那个乡下的院子里……那土炕、锅台,姥姥、姥爷的神态,一直在我的记忆里恍惚。我真的相信,有一天,当春暖花开,我又回去了,姥爷还会亲自抱上柴火,让姥姥给我炖一锅香喷喷的肉,香味飘得很远很远,让半个村子的人都能闻得见。如果我再与她们别离,再到千里之外,我还会听见姥姥的声音:我就不送了。我还会看见她偷偷地抹眼泪……要是真的那样,该有多好呀!
故事的角色……
文/芷纹
前些年,每放寒假在家里匆匆过了除夕,我都会回老家住一段日子,并非老家有什么令我上瘾的场所,也非我能从中得到什么狭隘的好处。小时候在这里长大,血液里滚动着难以割舍的缘分。这个潜移默化的习惯总让我有回家情结,在纷扰喧嚣的环境里折腾久了,渴慕那一片宁静的田园,冬日里荒芜的麦田,那闲来碎碎念的叨扰,在一起平心静气地谈家长里短。
老人们僻静惯了,有时谈吐超然,令人啧啧。一些言简意赅的句子透着哲思的光芒,而依然存留在他们灵魂深处的迷信,也是如今让人着迷的传奇。他们信命,既来之则安之,不必像城市人为了沽名钓誉心力交瘁。他们守得半亩方塘、几间瓦房,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规律,比谁都活得悠闲。
我憧憬这样的生活,谓之养生。平息了心中的浮躁,看一切事物的角度都变得不同。门前那些虬枝错节的老树,墙外那片嘁嘁喳喳的雀鸣,蓝得几近透明的天空、纯得温暖的密云——仿佛小时候听姥姥讲得故事的角色。
西院有一口年代久远的老井,至今提上来的水甘洌清澈。年幼时姥爷提两只大木桶,而特意给我钉了一只小木桶,每个水花溅湿的清晨黄昏,那场面回忆起让我觉得温馨。井台上现在已经尘锈斑驳,年久失修的井绳有不能承受之轻的危险,姥爷担水的步伐开始摇晃,担起扁担的背亦难免塌下去,儿时的小木桶被搁置在杂物堆积的仓库,怕早已虫蛀。只是这水依然停在那个青苔分明的高度,离奇地逃出时间苦心经营的圈套。
东边的墙垣紧邻一所更古老的大屋——那里先前住的是一位地主。虽然已经破败,但当年显赫的气势犹在。这座大屋从我懂事起就已经人去房空,它是我年少时最执意于探索的神秘地域。在姥姥数不清的睡前故事里,有一则是关于这个地方的。也许姥姥也是听她的姥姥讲得吧,而姥姥的姥姥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呢?这大概又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姥姥的故事虽然拙朴,却颇具浪漫主义色彩,年幼的我总是硬撑着让姥姥讲一个再讲一个,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那些简朴而奇诡的故事丰富了单薄的童年。如今我的表弟表妹们已不再愿听姥姥的故事,下午的阳光懒懒照进门台,姥姥一边无限唏嘘地感慨我的表弟表妹不亲近她,有些难以掩饰的落寞和伤心;一边一遍一遍给我重复着,还是那些话,甚至一个字都没变过。我不觉得味乏,我怀念那些单纯美好的时光。以后,我也会讲给小孩子们听,并且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姥姥讲给我的。
近来两三年,我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生活,也困惑各种难解难分的情感,逢年过节,回家成了心不在焉地完任务。姥爷姥姥明显苍老多了,我却没有小时候那种心疼,更多时候我想,这是生命轮回的必然,谁又能如那亘古不变的井水无关时间。我甚至不以这种想法为冷漠,觉得岁月怎样安排,就安之若素。我忘记我的前十年是怎样度过了。炎热夏天姥爷割完麦子一身尘灰泥土回来,第一件事是给我冲奶粉,冰冷冬季暖和炕头是姥姥一边喝着茶一边轻轻拍我入睡。我忘记姥爷看见我自己捉到知了时欣慰的笑脸,也忘记姥姥听到我考第一时特意煮的一碗饺子。
而我常常只在意那个虚无缥缈不定的她,常常疲惫,常常心累。我漫无目的地回家,姥爷开心的模样让我惭愧,内疚,负罪。黄昏垂暮,我又看到姥爷从西院老井担水的身影。妈妈说:姥爷闲不住,七十多岁非得去参加村里的修路,怎么劝都听不进去。我心头涌动着什么,说:妈,我在姥爷这住几天——好几年没住了。
我会慢慢长大,也会有自己的家,姥爷姥姥终会离开,爸爸妈妈也将变老。我还能在这里住多少日子呢?看着姥姥兀自忙碌,知道她习惯了这种忙碌。我去担水,姥爷却不让,这活儿他干了五十几年,哪天不干他觉得不自在。我像个闲人,看着二老匆忙的身影。只有到了饭点,我们才一起吃饭。那饭菜的味道从未变过,那固定的座位和儿时也无二样。饭后,姥爷点一杆烟,姥姥沏一盏茶,二老似有无数话对我倾诉,有时说到过往趣事,姥姥一把年纪孩子般地乐不可支——我知道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这样敞开心扉笑过了。姥爷悠闲地叼着那根宝贝了几十年的烟杆,吧嗒一口,说他那个年代的经历种种,虽然过时,我却比听课听得专心。
“我知道故事里的夜,在为谁叹息。我知道故事里的梦,为何不再美丽。因为你已不是你自己,何必告诉我要忘了你。故事的角色,消失在记忆里……”
老家的夜干净清冷。姥爷和姥姥已然入睡,我坐在窗台前,放下钢笔,怀念小时候有些硌的热炕头和那些古怪神秘极吸引我的故事——我在姥姥眼里,依然还是那个故事的角色。
老柳树
文/香奴
午睡梦到,小时候的我,瘦瘦的手臂挎着个大菜篮子,从生产队的菜园子回姥姥家,走一条似曾相识的路,却怎么也找不到姥姥家了,很多声音告诉我,向西走到弯路上,有棵老柳树那个门口,就是姥姥家啊,我的脚走疼了,还是走不到……
我的姥姥家呢?那棵老柳树呢?
醒来惘然。
老柳树到底有多老?有步家街的时候就有这棵老柳树了,曾外祖父当年带着一家老小二十四口人,套着四辆马车闯关东,人困马乏无处藏身之际,发现了山坳里藏着一条河和一大片蛮荒之地,就立刻决定,安顿下来。
男人们进山砍树搭建窝棚,女人们生火烧饭,从那天起,那里叫做步家街。曾祖父指挥一家老小开荒种地的同时,建起了四个茅草房的院落,有一棵老柳树的院子曾祖父住着,他说,这是个记号,这是根。以后你们走多远,都找得到自己家。
当年为什么从辽阳出行要闯关东已经问不到答案,后来步家街又住进了王家,张家,刘家,后来通了公路,其实这片荒原并不孤立,两三里之外就有众多的村屯,只是当时东北可开垦的土地太多了,当地人很少进山里去罢了。
曾祖父的老宅子,后来就是我的姥姥家。姥爷排行老四,娶了一个没落地主家庶出的女儿,用姥姥的话说,从十七岁,她给步家扛大活。我记忆里姥姥姥爷似乎吵了一辈子架,但是也没吵散。我七八岁的时候,姥姥家已经成了南上北下的过路人的驿站,老柳树下从来没有停止过喧嚣热闹,因为那时候附近村屯的人需要买东西都要到十五华里之外的供销社去,而姥姥家恰好在这条土路的必经之处,更是因为姥爷出奇地好客,他常常念叨,闯关东的路上,没有那些借宿人家救命的窝头,热水,家里得饿死几口子,现在招呼些茶水,薄酒,算个啥?
姥姥唯有这件事不跟姥爷作对,十里八村的,不管谁到了歇脚,她都热情款待,姥姥身材矮小,戴着坠地的青布围裙,在两个大灶台之间穿梭,脚下生风,乡下的粗粮野菜,经过了姥姥的手,都会是佳肴美味,榛树蘑菇炖鲜豆角,老咸菜炒芽豆,赶得巧,牧羊的姥爷会逮到野兔、野鸡,用草柴慢慢炖熟,我现在想,我整日混在姥姥家而不愿意呆在自己家,或许真的是为了那些美味。我还喜欢老宅子里的古旧气息,一抬眼就能看到院门前的老柳树,树下永远坐着纳凉的人,汲水的人,拱手问路的人……姥姥说,那时候的村子已经有百户人家了,她说这是祖上的德,沿河两岸都是先人留下的良田。
给灶膛添火、去生产队的菜园买菜,都是姥姥指派给我的任务,姥姥说回来数到三十九家,就是姥姥家,我说那好笨啊,我认得老柳树。到菜园买菜要记账等到秋收后一起算账,管菜园的老爷爷特别厚待我,装满菜篮是很沉重的,一想起姥姥在老柳树那等我的菜呢,就变得特别有力气了,一路踉跄小跑,回到老柳树那里。
到了年底,落尽叶子的老柳树像一个静静的老人,就像我的姥爷,羊群都进了羊棚不用上山了,姥爷穿着干干净净的青粗布袄裤,腰上扎紧了玄色布腰带,身材魁梧的姥爷多像个江湖高人,春夏秋冬寒来暑往之间进了院子喝茶的人,吃饭的人,借宿的人,还有乞讨的人,都会前来,再把马车、骡车拴在老柳树上,他们带来上好的砖茶块,高粱酒,或是野鸡,猪肉,也有的就是两包甜点心,让姥爷总是应接不暇,也过意不去,早些年来来往往的人喊他“四哥”,后来的人,喊他“四大爷”,再后来喊他“四爷爷”。姥爷就老了,驼背、弯腰、昼夜咳嗽,许多细节我已不能得知。十岁,我便随返城的知青的队伍,跟父亲去了城里。
姥姥家的老宅子在姥爷去世后,留给小舅舅,小舅舅不喜乡下,举家进城,已经几易新主,老柳树曾经病病歪歪了好多年,后来被贴根锯掉,只剩几寸树墩,老柳树见证的那兴旺的步家街,已经只剩寥寥无几的留守老人,水土流失,环境恶化,让那里再次荒芜。
“骨软张郎瘦,腰轻楚女饥。”中年之后在唐诗中读到这样的句子,我突然觉得很内疚,我甚至没有一次仔仔细细地端详过老柳树,而春天我一把一把贪食那些柳芽,一次一次折断她做成的柳笛拿给伙伴炫耀,理所应当地坐在她的林荫下……是的,我们活得如此匆忙和急躁,我们太多的时候忘记了彼此感恩,忘记了根。
“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每到春行新绿,柳枝吐芽,我都会呼喊她,我的老柳树。
姥爷
文/王梓佳
周日回家整理书房,书里夹着一张照片落到地上,我拾起它,照片已微微泛黄,但依稀能看见姥爷在教我儿时的算术。
姥爷离世十多年了,我最怕独自一人想起他。不止一次想过要写一篇关于他的文章,却不敢触碰记忆里他的沉重、辛酸和思念。作为他的外孙女,我没有尽孝,时常内心深处带有愧疚和自责。今天一遍又一遍看着这张老照片,眼晴逐渐模糊不清,我情不自禁忆起他在世时的点点滴滴。
依稀记得姥爷是在我五岁时归于沉寂。那一年,他才五十七岁。他有两个儿子和四个女儿,在生命的最后,他卧病在床,日渐消瘦的身躯在与病魔苦苦挣扎,耗尽了全部的精力。从此,他就住在远离家乡的土坡上,卸下重负和对我们的期望,一个人独自去了另一个世界。
记忆里,姥爷每天早出晚归忙于各种繁重的农活,家里十多亩农田都由他和姥姥来操持着,不管寒冬腊月,还是蛙声一片,几十年如一日,无怨无悔。岁月使他额头多了些白发和皱纹,双手生出了厚黄的老茧,也磨平了性格。
姥爷孩子多,家境不算富裕,又曾遭受百年一遇的旱灾,有很长一段日子生活拮据。姥爷就一个弟弟,弟兄少,村里人有时欺负姥爷,但他一直默默做着本份的事,把农活做得最好,最精。听村里人说姥爷在农业技术方面是一流的,他种出稻谷总是产量高,质量好、销量好,有很多不是本村的都登门向他请教,姥爷从不推辞,把经验告诉他们,也把优质种籽发给村里人和外乡人。
姥爷在茶余饭后最喜欢诵读“红宝书”——《毛泽东语录》,声音宏亮而富有磁性,我好奇地伸长小脑袋侧耳细听,吃惊又兴奋。问他是怎么会说这么多的,他轻描淡写地说是跟别人学的。他时常勉励我和哥哥姐姐:要努力学习,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可那时的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个年代在农村,像姥爷那个年龄的前辈,能读书写字的不多,姥爷家里虽穷,但他不仅能背毛泽东语录,还能讲医学,给四邻八乡的人看病,精通数学,而且能讲故事。我很佩服,去问姥姥,她说姥爷一直很爱学习,家中再苦再穷,不论男孩女孩,他都累钱送他们去读书。
如今,我在优美的南师附中江宁分校学习,儿行千里母担忧,每天我上学临行前,母亲都会反复叮嘱我好好学习,增长知识和本领。回想起母亲的每一句话,那些看似唠叨而重复的话语,都是她的牵挂和舐犊情深。我想,姥爷也许也是这样叮嘱母亲的吧。
一阵风吹来,我的思绪吹回到姥爷的照片,泪水早已浸湿了我的面颊,我依稀见到我牵着姥爷的大手,聆听着语录的绝唱。我会记住姥爷和母亲的叮咛,阔步向前……
姥爷的党费
文/裴庆美
丈夫的姥爷是个老党员,早已退休多年。但人退心不退,每年都挂着他的党费,嘱咐我们千万别忘了给他交党费。
记得有一年,姥爷把一把零钞交到丈夫手里说:“这是我的党费,你去组织上给我交了吧。”丈夫不乐意去,就说:“人家不缺您这点钱,再说您都退休这么多年了,党活动您参加过几回?党组织又关心过您几回?”没想到姥爷听到这话一下恼了,他怒不可遏地说:“谁说党没关心过我?我生病的时候党组织不但来看过我,看咱家房破,还主动帮咱家修房呢,再说,作为一名党员,也不能光想着从党那里索取,按时交纳党费,是每个党员应尽的义务。”丈夫理屈,没作声。姥爷还以为他不想去,竟然颤微微地拄着拐棍儿,要自己去交。丈夫赶紧表示,一定替姥爷把党费交上。
姥爷原来在单位上管基建,领着人为职工盖起了一座座漂亮的宿舍楼,但那一户户透着温暖灯光的楼房里,唯独少了姥爷一家。姥爷总说,把机会让给更困难的人家。其实,那时候姥爷家里就很困难了,一家七口人挤在两间平房里,连个做饭的地方都没有。但姥爷总能找到别家更困难的理由。直到姥爷退休,还是住在那个低矮潮湿的平房里。后来房子越来越旧,漏得厉害,但姥爷已无力修缮。后来姥爷厂里的党组织进行慰问时才发觉姥爷的处境,个个感动得潸然泪下,不顾姥爷的反对,把姥爷的房屋整修一新。姥爷每想起这事,总是感叹:还是共产党好啊。
自那后,姥爷就把交党费的事看得比什么都重。他自己去不了,就让我们为他代交。我们不要他的钱,他就愤愤地说:“怎么能用你们的钱呢,这是我的党费。”
姥爷八十五岁那年得脑血栓没抢救过来,永远地去了。弥留之际,曾嚅动着嘴唇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他的女儿我的婆婆急忙趴过去说:“爹,您是不是想说别忘了交党费啊。”姥爷点点头,终于安然地合上了眼睛。
茉莉花开忆姥爷
文/蒋波
家里的茉莉花又开了,洁白素雅的玲珑小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缕缕清香,嗅着馥郁的花香,隔着多年的岁月,姥爷那熟悉而亲切的音容笑貌那么清晰地浮现眼前……
小时候,由于父母工作忙,童年的美好时光是在姥爷家度过的。姥爷微胖不高的身材,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透着慈祥的光芒,很多时候,姥爷的眼神随着我调皮的身影不断移动着,疼惜而宠爱。彼时的光阴静谧祥和,让我回味和难忘,姥爷爱花草,小小的院内种了许多盆花,清晨,姥爷侍弄花草,姥姥做早饭。姥爷一盆盆浇水、松土、修剪,细心而仔细。姥爷最喜爱的是茉莉花,他说茉莉虽然不娇艳迷人,但如雪的小花总会给人送来醉人的清香。看着姥爷修剪欣赏花草,我也喜欢上这飘着好闻香气的茉莉花。
微风飘来,院中的茉莉花香时隐时现,在花香中,姥爷戴着老花镜读书看报,或者拿出毛笔练习书法。姥姥称姥爷为有文化的老头,在姥爷的熏陶感染下,我也喜欢上学习。最感兴趣的是姥爷那几支钢笔,每当看着姥爷写字,便缠着他要用钢笔写字。姥爷抚摸着我的头慈爱地说:好孩子,你还小,等长大了,这几支笔姥爷一定送给你。你只有好好学习,长大了才有知识。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姥爷家有许多珍藏的书籍,其中《水浒传》《西游记》是我的最爱,小小的人,字还认不全,便捧着一本厚厚的小说看得津津有味。很多时候,姥爷打开那个带着神秘色彩的小小收音机,收听评书节目,那绘声绘色的传奇小说,一下子使本来玩得兴起的我变得安静下来,吸引着,投入着,聆听着,忘了时间,忘了玩耍。
姥爷不愧为文化人,一到晚上,都雷打不动地收看新闻联播节目,关心国家大事。而姥爷的手边,会放着一杯姥姥沏好的茉莉花茶,有时候,姥姥还会摘一朵家里的茉莉花放入茶内,熟悉的芬芳香气在屋内飘逸弥漫着。我端起姥爷的茶杯,使劲嗅着:真香呀!等我长大了,一定会给姥爷买好多好多的茉莉花茶,让姥爷喝个够。听了我的话,姥爷欣慰地笑了。
可我还没长大,姥爷就得了重病住进了医院。父母怕我难过,把我接走了。我一次次吵着要找姥爷,一次次来到医院的病房内看着日渐消瘦的姥爷,心痛的说不出话来,任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断涌出。我祈祷盼望姥爷能够早日康复,能陪我一起在茉莉花旁玩耍。
我还记得那一天,母亲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要带我去医院,我执意回姥姥家一趟,母亲看我倔强,便答应了。刚刚进入家门,就迎来扑鼻的花香,几盆茉莉正开得艳,我为花浇水后,摘了几支带给姥爷。病房内的姥爷已是十分虚弱,浑身插满了管子,看到我来了,姥爷黯淡的眼神中流露出喜悦的光芒。我把茉莉插入瓶内,采一朵放到姥爷的鼻子前,姥爷微笑着说:还是丫头最懂姥爷的心呀,丫头长大了,那几支你喜欢的钢笔姥爷送给你了,记着好好上学读书……我哽咽着,抓住姥爷瘦弱的手忍不住哭泣……
那是我见姥爷的最后一面,身患绝症的姥爷终还是永远地去了。那几支钢笔我细心珍藏着,看着它,仿佛就看到姥爷的身影。我也喜欢上了养茉莉花,每每沉浸在花香中,就不由想起疼我爱我伴我童年生活的姥爷。
情结俄罗斯
文/张一山
故事的开端得从我姥爷说起。
姥爷不仅是新中国成立之初的第一批飞行员,也是那个时代少有的大学生。那时候一个如我一般初中毕业的孩子就算得上“知识分子”了,可想而知姥爷的大学生身份是何等荣耀!他刚一入伍就备受瞩目,年轻气盛,勇敢过人,不到半年就获得了远赴苏联航校学习的机会。
尽管姥爷现在已经讲不清当年留学的具体细节,但在苏联生活的那段岁月却成为他一生难忘的记忆。他保存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位与我相像又比我英俊得多的青年与苏联教官的合影,背景是威武雄壮的苏式轰炸机,上面还有些褪落得辨认不清的西里尔字母。这张照片记录着在那个一声“同志”大过天的年代里红旗飘飞天外的壮志豪情!也记录着布尔什维克间真挚的友谊!
故事的过场是由我父亲写下的。父亲一九九二年华中科技大学毕业后就递交了公派留学的申请。经过漫长的等待,他被俄罗斯喀山大学录取。身为一个学工科的汉子,父亲对于拥有托尔斯泰这样伟大文学家的俄罗斯竟然一无所知,以至于出国前他一度以为自己被“流放”到了深山老林之中,直到踏入了这片神秘的大陆,才感受到她独特的魅力。父亲给我讲了一个令人动容的细节:当庞大的俄罗斯被“休克疗法”的经济改革折磨得奄奄一息时,人们竟然还从并不宽裕的工资中抽出三分之一去买歌剧、芭蕾舞的门票,有时甚至甘愿在寒夜中排队只为等一张位置独佳的门票。所谓民族性的对美的欣赏,所谓根深蒂固的对艺术的热爱,正是在物质吃紧的年代中得以窥测的。如此说来,这些被我们称之为“毛子”的人们竟也有了些“忘怀得失,以此自终”的五柳情怀。
故事的余音就由我来弹出罢!很惭愧,我还未涉足过一寸俄罗斯的国土,但文豪们的笔触已经深深牵动了我年轻的心。肖洛霍夫悲悯的视角、屠格涅夫简洁而深刻的批判、普希金的诗者情怀、高尔基理想与浪漫并存的深邃以及托翁临终前的呐喊:“俄罗斯大地上无数的生灵都正在受苦,你们却在照顾一个列夫·托尔斯泰?”……
他们都使我感到震撼,让我像风中叶儿一般颤抖;他们又让我感到迷惘,让我像诗人一样忧伤。我无法言明这种忧伤,只能用一首《白桦林》来表达我的感受:
“为什么俄罗斯的白桦林如此喧闹?
为什么手风琴的声音如此动听?
连最后的一片,一片,
唉!也随,也随之飘落……"
文字的力量让我认识了一个模糊而又亲切的俄罗斯,让我禁不住用最纯真最热烈的感情赞叹她的美好,更让我对这片充满人文情感的神秘土地无限向往。
故事讲完了,似乎又未完。我呆呆地立在落地镜前痴想:若干年后,我的儿子或女儿会不会像他们的父辈一样,在中国人的骨血中流淌过一丝比冰还晶莹、比雪更柔美的俄罗斯的情怀?
姥爷走过的路
文/冯启睿
我的姥爷已经七十多岁了,两鬓斑白,但面色红润,慈祥的脸上镶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姥爷的兴趣爱好极广,文章诗词、古玩奇石等,但唯独书法整整伴随了他的一生。
小时候,经常看见姥爷在他的桌前挥动一杆毛笔,房间中总是充满着墨香味,我总会不自觉地围上前观看。见我对书法饶有兴致,姥爷别提有多高兴,问我要不要学写毛笔字,看着姥爷家厅堂里一幅幅裱好的字,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之后,每次放假我都去姥爷家学写毛笔字,从横、竖、撇、捺,到土、木、水、火,从每个字结构的把握,到整体的布局。在姥爷悉心指导下,我的大字稍有起色。当然闲暇时间,姥爷也会讲自己在书法道路上所经历的故事,让我听得津津有味。
姥爷自幼酷爱习字,小学毕业后,就读于甘肃师大附中。初中三年适逢大饥荒,人们都在饥饿中挣扎,姥爷就在这时因家境贫窘被迫辍学。人生之无奈使他失去了求学深造的机会,但这并不能消减他热爱书法的热情。他经常省吃俭用从书店里买来一本摹帖,能忘记吃饭睡觉,看好多天还爱不释手。有时他就在空地里拿根棍子,写了又擦,擦了又写。就这样一遍一遍地练。凭着自己的刻苦钻研和上天赐予的天赋,不管时运怎么不济,命运如何坎坷,都没有动摇他追寻目标的决心,终于一步一个脚印,坚实地接近理想的彼岸。他的书法造诣一步步提升。他慢慢发现自己对待艰苦生活的态度变得平和许多。日子虽苦,但总有一种力量支撑着自己,回忆起那段蹉跎岁月,姥爷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在姥爷的书柜里,我略加翻拣找到的都是元曲、宋词、汉碑拓片、古籍版书等。姥爷的作品在全国书法大赛中多次获奖,并入编多部书画集。姥爷经常说:“活到老,学到老。会心不在远,得趣不在多,只要保持自由的天性,享受心灵的愉悦,与世无争,就是难能可贵的。”也许这段话现在我还不能完全理解,但以后我可能会享用一生。
我渐渐发现每次与姥爷的交流,会与他的距离很近,甚至亲密无间。但有时我也会感到与他的距离又很远,其实这段距离便是他走过的这段路,使他总能站在比常人高的角度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