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亲的文章
关于父亲的文章(精选15篇)
遍地杨梅
文/刘燕成
梅花苗寨是湘黔“四十八寨”中与湘西接壤的古苗寨之一,由埂冲、长圳、梅寨、洞上、黄腊冲、吴家垠等10余个小寨组成。寨内有湘黔古苗岭高云山,山上高云庵,是苗家人世代朝拜的佛教圣地之一。我的老师陈平先生早些年赠我一册乾隆版《天柱县志》,偶然间翻到这样的句子:高云山,离县东六十里,山最高,而云生山下,故名。也常听老人这样讲:高云山,离天三尺三,登上宝塔顶,脚下是高山。湘黔古盐道从梅花苗寨穿寨而过,至清水江滨的远口古镇,最后抵达天柱。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初,父亲和母亲在梅花苗寨的埂冲小寨里生下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五人,并艰难将我们抚养成人。
其实细细算来,我至今已在异乡生活了20余年,比在梅花苗寨生活得久,但故乡之于我,是永生抹不掉的胎痕。说不清为什么,梅花是我特别喜欢的花,杨梅也是我特别喜欢的树木,但故乡到底是何年何月以梅花命名了的,我无法知道。时至今日,故乡漫山遍野都长满了杨梅和油茶,每到梅雨时节,纷纷冗冗的绵绵雨雾,层层叠叠地缠裹在梅岭茶林间,时不时有山鸟穿过雨雾腾飞而起的美丽身姿,有云雾里放早牛的山娃的读书声,以及梅岭下的瘦泥田间回旋着的父亲耕田的吆喝声。
春天悄悄来临之时,杨梅树就慢慢地长出了细嫩的绿叶。叶片下面是稍显青黄的小果粒,这便是杨梅。长杨梅的杨梅树是不开花的,要是遇见飘满花香的杨梅树,我们就可知道其为“公杨梅”。寨里人最不喜欢公杨梅,认为它光长着枝杆不结果,是“花花肠子”,遇见了便用刀斧砍来当柴火。在故乡,年轻的苗家儿郎喜欢以杨梅作情歌来唱:“妹要恋郎快开口,莫作杨梅暗开花;高山顶上种棵梅,样得梅花开开来?样得梅花结梅子,样得阿妹金口开?”。姑娘们固然也就这样答道:“一树杨梅半树红,你做男人胆要雄;只有男人先开口,女人开口脸会红”。
然而,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愁绪,我自小就会为一棵开花的杨梅树暗自悲伤。每次看见寨子里的人砍回一棵棵粗壮的杨梅树,我就知道,又一树树满枝飘香的杨梅消失了。事实上,我更喜欢开花的杨梅树。我以为任何果实都是以花为媒、以花为亲,倘若没有会开花的杨梅树,就不会有杨梅树结出杨梅来。只是我弄不明白,杨梅竟然长在无花的杨梅树上,这算不算植物界的一种秘密呢。我更悲吝起那飘满花香的梅枝来,它们经历了花开的剧痛,而真正的果实却在别处。
梅花苗寨通往世外的山路,有千百条。但这些山路没有名字,却被祖先和故乡人踩得越来越瘦,弯弯曲曲地,绕过邻近的湘西村寨,然后到达湘黔接壤的集镇竹林古街,以及其他更远的地方。小时去竹林古街赶乡场,大多是要挑着两筐红彤彤的杨梅去的。这梅子,充满了野性,酸酸地,却也带有几分甜味儿。从湘西那边过来赶场的人,脑瓜子好使,他们大篓大篓地收购了摆在地摊上的杨梅,用拖拉机载了回去,倒进泥缸,用米酒或苞谷酒泡着,不出半月,醇香的杨梅酒就泡制成了。远方客人来了,便舀出来配上好菜招待。当然,更多的是销往到了更远的他乡。
杨梅熟的时候,秧苗就抽青了。故乡的秧田大多是夹挤在山谷里的,不成丘,也不成块,像带状,缠裹着梅岭一梯一梯地向上飘。地势高的,受光好,秧苗长得要好些,可梅岭低处的那些秧田,像癞子头,青一块,白一块,长势不佳。父亲的秧田管得勤,田坎割得高,秧苗通风透光好。寨子里的人都说父亲是真正懂管农田的农民,深谙耕犁之道,但父亲不以为然。父亲说他喜欢田坎上梅树,割亮了梅树脚下的杂草,一是可以用杂草做农肥,二来,待到梅子熟了,可以用不着爬树,光捡落到地上的就够吃了。那一年,寨子里的杨梅肿水延了时节,老家屋外的竹林也一直泛着红叶,还开了许多花。就在那年深秋,母亲去了,她刚刚上四十六岁。那段日子,我常常看见父亲躲在老家屋背的杨梅林里哭泣,那一季杨梅林,叶子落得精光,厚厚地堆积在树脚,踩上去,可听得见低沉的足音。
然而,我到底是读不懂父亲的孤寂的,越是感受着父亲的艰难和伟大,我就越是迷茫在那默默无语的父爱里,尽管我深深牢记着这样一个事实:是父亲孤独地一手将我和我的兄弟姐妹拉扯成人,之后,父亲又一个人默默地守着他为我们搭建的那个家。后来,慢慢变老的父亲,常常满足于那个家的四周都是青山绿水,每每夜风吹过屋后的梅岭,每每山鸟在老家周围的竹林间唱响归巢的夜歌,每每月光穿过了老家屋檐以下的山沟,父亲就会按响他拴挂在木楼顶上的喇叭取乐。喇叭是父亲去湘地那边的医院看病时从街边的地摊上买回来的,一个人在家,没有伴说话,父亲就和喇叭对唱他年轻时特别喜欢的旧歌曲,喇叭里唱“东方红,太阳升”,父亲也就跟着唱“东方红,太阳升”。
我常常在梦里回到故乡,梦见自己坐在故乡的杨梅树下,头顶是红透了杨梅,耳畔隐隐约约飘过高云庵传来的木鱼声。我突然想起清人杨芳灿《杨梅》诗中的句子:“闲销暑,露井水亭清坐,不须料理茶磨。夜深一口红霞嚼,凉心华池香唾。谁响我?况消渴,年来最忆吾家果。”忆吾家果,忆年少往事,忆父亲,忆一个人的梅花苗寨,不知不觉间,泪水便溢满眼眶。
在心灵深处摇曳的灯光
文/飘飞的岁月
当城市的璀璨迷离了你的双眼,当你的脑海深处塞满了欲望的火焰,你的脑中还是否还对乡村中昏黄的灯火留有一丝丝的记忆呢,你是否还感念在心灵深处摇曳的那盏灯火!
每当回到乡村小住一些日子,我都喜欢静静地躺在家中温暖的火炕上,仿佛一下子挨近了故乡的心脉,能听得见故乡的声音。我任柔和温暖的灯光在室内流泻,洒在我的身上,那应该是乡村之魂对游子的一种眷恋和爱护,一种久违之后的喜悦,望着她,你的心里格外地舒畅,犹如有一双母亲的大手在轻轻地抚摸你的脊背。他乡的牢骚惆怅、不平愤懑、忧郁彷徨都渐渐地在一种平静中消蚀掉,或许一直地待下去,真的会如纯净的天空一样的透明,那样最好!
我的故乡在一个山坳里,三面环山,如一个被温暖包裹的摇篮,小村如静静地沉睡在摇篮中的婴孩,民居卧在北山坡,在阳光中安闲地享受那份宁静。每当夜幕降临,家家灯火,晕黄的光散发着温馨与幸福,灯光下的母亲忙碌饭食,点点背影映入我的心灵之中,闻着饭香,嚼着黄灿灿的玉米饼子,喝着故乡的甘泉水,故乡的滋味就一点点地在氤氲着我的故乡之根。直到长出翅膀,飞出家园,在异乡的天空翱翔,直到苍老的一天回头洒下泪行行。
我的父亲喜欢抽旱烟,纸卷的那种,旱烟叶子是自家田地中产的。记得我小时候,父亲一担担的从村子当中的大井挑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挪过那条满是碎石纵横的旱河,在蹒跚般沿着一条羊肠子似的小径,才会担到南山的烟田里。夏日的阳光中,我和父亲一起收拾烟叶,一股子清香沁人心脾。真是很奇怪,我一辈子不吸烟,可是闻到那股烟味却是从来不觉得呛鼻子。每一次饭后不久,父亲都要手指捻动着岁月的过往,轻轻地卷起一只纸烟,用嘴唇舔一舔发散着纸香的纸尾巴,在掐一下烟头的卷曲的厥头,就安闲地坐在火炕上一口接一口地吸起来,袅袅升起的烟霭在灯光中如一团团仙云,蓝色的飘渺令人神思暇往。父亲那时很英俊,虽然衣衫一年四季基本就是蓝色的确良布裁成,可是父亲收拾的很整洁,父亲那时是小学老师,他威严的眼睛中蕴含着一种慈祥,一种爱。
饭后的母亲习惯在灯光下给街坊邻居揸衣服,缝纫机的嗡嗡声如一群蜜蜂在阳光下煽动翅膀的喧闹,很耐听。我的母亲心灵手巧,什么活一学就会,她是姥姥家十二个孩子之中最大的,也是最辛苦的,听母亲说,她不大就会做饭洗衣,也就是七八岁光景,姥姥就交给她绣花纳鞋底缝衣服等手艺,母亲做衣服的本领是全村乃至十里八村都是响当当的,一进腊月,灯光下的母亲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一家接一家的给人家做衣服。
我八九岁了,已经上学,每一天晚饭后习惯盘腿坐在炕上,身前横一小桌,在灯光中徜徉于小人书中,父亲慈祥地坐在一旁望着我,一身的柔和,父亲不爱吱声,只是看到我专心看书,就好像看到了希望在灯下燃烧,嘱咐我:“好好看,好好学!”我自然的在心底点燃着热望。
记得我参加工作后,在故乡的那些年里,我家的老屋之中时常聚满乡亲,他们喜欢和我的父亲唠嗑,因为在乡亲们的眼里,父亲正直质朴而又有学问,乡亲们喜欢平等的对话,心与心的交流。我记得他们谈及的话题很多,春天土地的墒情好坏,杏花是否会受冻,苹果树与梨树的管理,村东的河套夏季洪水来临前要平整,菜地浇水费用咋收取……,也谈及村里的未来。屋里时常被云雾笼罩,灯光里有一种淡蓝色的东西在飘渺着你的思维。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不会想什么二手烟的危害,相反,倒是觉得最有滋味的一种情感在灯光中升腾。直到有一天我远离故乡,再回到家中,那股子烟味却反而不习惯了,灯光下的我的鼻子第一次觉得那滋味生疏而刺鼻,我就想:“我的味觉是否已经被城市的滋味惯坏了!”
上初中之前的每一个夜晚,灯光下有数不尽的感动。
后来我去离家八里的乡里上中学,学校没有住宿条件,每一天风雨无阻地走读,母亲为了我不耽搁时间,很早就起床给我们做饭。
我正是贪长的年龄,身高已经蹿到了一米七,如乡村田野里一株青玉米,需要雨水的浇灌阳光的滋养才能长大。我记得稚嫩的我第一次一天走了十六里地感觉很疲惫,虽然我小的时候满山满岭间疯狂玩耍,可是那没有时间的限制的,可以信马由缰,只是这一次上初中就不行了,为了不耽误时间,有时候就跟小跑差不多。夜晚,我在柔和的灯光中睡得很香,直到晨曦微露,母亲在灶下哔哔啵啵的声音惊醒了我,我就爬起来,问母亲:“为何不叫我?”猫着腰正熬菜的母亲理了理自己的眼前黑发,说:“看你累的,多睡一会儿也好歇一歇!”可是我的母亲已经在厨房忙乎了半天了。我搬来一个小凳,弯着身子给灶膛填柴,灶糖的火苗舔着锅底,将自己的热量传递着,一会,母亲掀开了锅盖,一股热气包裹了母亲,灯光成了月晕,很美丽的母亲。
三年里,无论酷暑严寒,无论母亲多么的劳累,我是早晨灯光中的幸福儿。吃完饭后,母亲还要给我们拿饭,一只父亲从爷爷那里继承下来的铝饭盒,斑驳着岁月的沧桑,盒盖布满了小坑,用胶皮拴住表面,不使它里面的饭溜出来,菜汤不能有,否则会淋湿了如珍宝一样的书包里的书本,剩菜汤留给了母亲、父亲和爷爷。
时光荏苒,我进了城,成了乡村多少年以来不曾走出去的一员,这消息如一声报春曲拨动了许多孩子求知的渴望,母亲很高兴,每一天都合不拢嘴,父亲更是喜不自胜,他觉得我为他争了气,因为那时他刚刚被人做手脚解雇了民办教师的资格,可是苍天有眼,我第二年将大红的录取通知书拿回了家,父亲怎能不高兴呢?我觉得父亲脸上一道道皱纹在那一瞬间被喜悦抚平了。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母亲白天长在地里,我也时不时地帮着他们做些农活,晚上母亲回到家,忙活半天后也不休息,在灯光中给我做衣服。我去城里上学的新衣服就是母亲花了好几个夜晚做成的。穿在身上,暖在心里。父亲还特意找了一个本村手艺最精湛的木匠,用松木板给我做了一只木箱,松木的气息很好闻,神清气爽的滋味,等到在表层涂了亮油和油漆,在夜晚的灯光下它的侧面能清晰地浮现我的影子,如镜子一般,似乎能照见心灵。
开学那天母亲将自己随身带的衣服鞋子等物品斯斯真真地装好,父亲用自行车驮着我我和木箱送到车站,上车的一瞬间不停地嘱咐我:“要吃好,别忘了一定要好好学习。有事给家里写信……我郑重地点着头。
……
转眼间我已经步入了中年,母亲和父亲已不再年轻,父亲的头发满是花白,母亲的眼角深深地刻斫岁月操劳的一行行印记。然而我们几个走出山里的孩子在母亲和父亲的眼里仍然是一只稚嫩的小鸟,离不了他们的关心和爱护。母亲最喜欢我们节假日回家,夜晚,灯光下的她还是如年轻时那样不停地忙碌,我们想帮助她,她轻松似地一笑:“还是我来吧!你们找不上头去!”说得我心里很不好受,这是我的家,可是我却找不上头去。我只好拿起水桶去井边拎水,直到水缸满了为止。
我坐在灶下烧火,母亲炒菜,油烟子呛得她一声声的咳嗽,雾霭中的灯光有些昏黄,而母亲的影像在我的朦胧的双眼中却是无比清晰,她明显地苍老了,脸上的皱纹数也数不清。父亲还是喜欢抽旱烟,他一向不苟言笑的,可是当他与我们的小孩子在一起时,满脸的微笑与慈祥,还不时的冒出几句:“管孩子要有耐性,不要老训斥!”
我希望这摇曳的灯光一直能照在心里,一直温暖着,一直温暖着!
于雪中,想您
文/彧儿
(一)
下雪了!纷纷扬扬、款款而落。无风,却很冷。迎雪而行,依然有股寒意彻骨的感觉。本以为冬天已经过去,再见不到雪,没想到这初春的雪偏又来了!缓缓地、轻盈地,珊珊来迟。于是开心且欢喜着,因为这雪的到来。
我喜欢有雪的日子,没有任何的忧虑和烦恼,没有任何污浊的白色!我喜欢在雪地里奔跑,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伸出手,掬一抹清凉于掌心,体会那种瞬间即逝而又浸入心脾的感觉。
(二)
记得小时候,我们还住着平房,每逢雪天,母亲便给我穿得暖暖地,带我在房外扫雪。那个年纪的我怎么会安心扫雪呢?只想着和邻居的孩子一起堆雪人、滚雪球,一刻也不曾闲过。记得小时候的雪要比现在大得多,有很多次,下了一天雪之后,第二天早晨房门都会推不开。然后父亲就会从门缝把锹顺出去,一点点地开出条只能容一只脚的路来。我则站在他身后,雀跃着、欢呼着,仿佛父亲是战场的英雄,而我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兵!那一刻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总会觉得父亲是如此高大,没有他做不了的事情。
直到多年后的那个冬天,也是同样的雪天,当母亲的检查结果呈现在我和父亲面前的时候,父亲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我分明看到他眼里的无助和失落。一夜之间,我惊讶地发现稀疏的白发已经悄悄地爬上了父亲的额头,父亲老了吗?那个曾经高大、能在我弱小身躯面前独挡一面的父亲居然身前身后地跟着我,孩子,***的病情你看怎么办?爸听你的。一时间,我竟手足无措,只能回转身,仰起头,不让泪流下来。
母亲的病情,我们是刻意隐瞒了的。父亲则每天象个孩子似地忧心仲仲、忙前忙后,总会时不时地和我说,没事多和***呆会儿,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都会狠狠地疼。父亲的爱不易表达,只是深深地蒧在了心底,于妻子、于女儿都是一样的。
如今,母亲走了,带着她一身的病痛和对我们的不舍,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会蔓延开来,有种浸入骨髓,抽干心血的痛,让我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父亲也是一个人,孤单这么多年,他会常常象个孩子似地和我念叨,孩子,看见你什么事情都做得那么得心应手、那么好,就算有一天我老了,爸也放心了。那一刻,我才深深地感到,父亲老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伟岸如松的男人,不再是我崇拜的英雄,而似一个孩子般地依赖着我,甚至粘着我。求只求他的晚年不失孩子般的童真,但愿他能享受不问世事的幸福吧!
(三)
如今,又逢雪天,看街上车辆如蜗牛爬行,缓慢而沉重。就如孩提时的我,也是一只小小的蜗牛,在父母的呵护下慢慢爬行、长大。继而我们的感情也慢慢增厚,甚至变得深沉。于是我更加深深地理解了父母那一辈人的感情,细腻且纯洁,不表达却又深深地嵌在心中的情意。
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她喜欢雪。当年和父亲成亲就选在雪天,在那个还不允许大摆婚宴的年代,他们以自己独到且特别的方式见证了他们的爱情,简单、纯洁且幸福着。所以我也喜欢雪,喜欢她的洁白、静谧、不羁中的洒脱。所过之处,漫野的银白,城市、村庄仿若置身于优美的童话世界,不染一丝杂沉,淡淡的、馨香的世界,让人留恋忘返。因为我一直认为那是父母感情的象征,纯洁的、简单的,更是不易表达的,却又深深蒧在心中的那份爱。
旧电视机
文/程丽芬
我在城里买了房子,装修好了,要买家电。
父亲打电话给我,问我装修的进度。我说马上要买家电了,他说记得买品牌的,要货比三家。他是怕我不会还价。我说现在价格在网上都可以查询的,全国统一价,不会被商家占便宜的,已经去电器店转过了,现在恰逢搞活动,可以以旧换新,不管电器多旧,都可以抵500元。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中,门铃响了。打开门一看,是父亲来了,手里捧着一台电视机。是那台17英寸的彩电,还记得当年买的时候,画面清晰,色彩也好。这台电视机一直在父亲的房间里,陪伴父亲很多年了。看我一脸惊讶,父亲说家里有平板电视了,眼睛看着也舒适,这台旧电视机,好久没有看了,在家放着就是个摆设,不如拿来抵钱。
看着父亲满头大汗,我倒了杯茶给他,他摇摇手说:“你赶紧洗漱,上班去吧,我也早点回乡下。”送他到楼下,发现摩托车上的绳子零散地放着,原来是捆电视机用的绳子磨损了,车子骑到半路绳子断了,父亲是一手把着摩托车,一手扶着电视机,慢慢地蹭到我这儿的。
想着一位头发花白的父亲,在城乡几十公里的路上,一边骑着摩托,一边扶着电视机,还要防止电视机摔坏了,是要受怎样的周折?只为了女儿买家电可以节省500元。
印象中,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从来不会像别人家的父亲那样亲昵,不买毛绒玩具给我们,也从不买零食,不会带我们去游乐场。我一直觉得父亲不喜欢我们,不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吗?可是从父亲那儿,一点看不出对我们的喜爱。
他是位乡村医生,他告诉我们,米饭最养人,那些零食都有添加剂,只要一顿三餐吃饱饭就行了。我觉得他是舍不得买零食给我们吃,但是长大了,渐渐发现,他的话是有道理的,从小到大,我和姐姐都养得身体棒棒的,很少打针吃药。父亲经常带我们去钓鱼、捞虾,也让我们体会到不一样的童年乐趣。
其实父亲是用另一种方式疼爱自己的女儿,只要用心去体会,父爱一直都在身边,就如眼前的这台旧电视机,就是父爱含蓄的表达。
在灯火里往来
文/颜克存
夕阳下沉,灯火已兴。加班后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才发现明月早就高高挂起,已是万家灯火照归途的时候。披着皎洁的月光,沐着路灯的光亮归家,我独自一人穿行在灯火里,形单影只走夜路,心里多少是有些孤寂的。但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与我儿时走夜路的心境有着明显的不同。我知道,这是灯火的功劳。灯火可亲。灯火照归人,人心有光亮。
小时候,家在山里,求学之路艰难,每天早出晚归都要翻山越岭,尤其是早上,为了上学不迟到,出发动身得趁早。那个年代,经济条件不好,家里买不起手电筒,天不亮就出发,路上看不清,母亲只好把早早准备的干竹篙用锤子敲裂,然后置于炉火上方烘烤,烤得失去最后一点水分,才点燃了递到我手里做火把,一路上既用作照明,也为自己壮胆。因为母亲说过,万物喜光明,鬼魅怕火烛,有光人心正,邪气不敢侵。
记得那时候从家到学校的路,必须得穿过一片坟茔,每当行至此处,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害怕。如果是在冬天,恰巧赶上一阵寒风来袭的话,瞬间能使人毛骨悚然,就连头发丝儿都能立起来。而这时的火把对我来说尤为重要,我双手紧握着它,如火炬手一样,脚下的路是有水、有泥、有雪,还是有冰,全然顾不得,一心只想着快点跑过去,即使不小心摔倒了,那也是立刻就爬起来,然后拿着火把绕身一周,再大踏步地往前跑。直到天亮东方白,太阳冉冉升起之后,我才依依不舍地将火把灭掉。就这样,火把的光亮伴我走过了多年的求学之路,也照亮了我脚下的前程。
在灯火里往来,人心有温暖。从小到大,我经历过的这样温馨的画面不胜枚举。童年的时候,父亲白天干农活,晚上点灯会客的事不少。农家人的日子,亲戚邻里之间相互帮衬是常有的事。大家白天都忙,掩门身居田地劳作,只有夜幕降临才归家,就着一盏灯,坐下来好好地吃上一顿饭。而这时候,往往就是亲戚朋友登门说事儿的时段了。别人来我家请父亲帮忙,抑或是借钱借物,父亲见了来人,就会找来竹签把煤油灯的灯芯往高了挑,尽可能把灯光挑亮一些。灯亮了,亲戚朋友之间好说话,光影照在彼此的脸上,相互之间都能看清对方的眉宇神情,主客之间是高兴、热情、友善、为难,能帮不能帮,帮不帮得了,是推辞是借口,是真心还是假意,全都一目了然。人与人之间的亲疏关系,真情,暖意,也全都寄在一盏点亮的灯里。
如今,几十年光阴似箭逝去,我的童年走远了,人也已到中年,虽不再如父亲当年那样挑灯芯,却更能明白“灯火人间”之含义。在灯火里往来,光亮照在身上,人便行事光明磊落,少了许多蝇营狗苟。不管是一灯如豆或是渔火一点,抑或是华灯照城,灯红铺街,那光亮里,皆是藏着暖心故事。有荧荧灯火临卷读,脉脉亲情等人归,更有华灯照尽人间千般繁华,万种锦绣。双眼所及处,除了温馨,便只剩下安宁。
在灯火里往来,一处灯火,便是一处归宿,一点光亮,便是一点温馨。向着灯火前进,那灯亮处,既是家,即是归宿,也是人生的诗意和远方。
岁月,不曾回头
文/王珉
如果不是夏日突发暴雨,我无法注意到这样一个细节。母亲心切地说:“带上雨伞吧,外面在下雨呢!”她总会站在门外看着我,倏忽,一抹阳光打在她的发梢,鬓角闪出一根白发。我不敢确信,凑到脸庞仔细分辨。亮光中,那刺眼的白像一根银针,触动我的神经,它竟比黑发更显硬朗光泽。
我轻轻撩起黑发,想帮她把白发拔下。拔完放在掌心,翻来覆去抚触这根华发,往昔的记忆也逐渐明晰。
苏轼在《满江红·怀子由作》曾云:“恨此生、长向别离中,添华发。”小学五年级,长期加班的警察父亲猝然离世。自此以后,母亲变得郁郁寡欢,她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变成了我。诚如苏芮在《牵手》所唱:“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我是父亲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母亲时常坐在沙发上,冥神静思,低着头,让我帮她拔去头上的白发。我总会靠近母亲,慢慢拨弄那浓密的秀发,全神贯注地在这片“黑森林”搜索。
随着岁月流逝,偶然发现的白发慢慢增多,看到之后,我会小心翼翼地拔下来放在她的手中,母亲会在白发上打上结,说打结以后就不会再长。但是,她一个人又主内又主外,独自撑起家庭的重担,头上的白发终究还是多了起来,她也不再让我帮她拔,那片青丝也在岁月的冲刷下,成片成片地被染白。如今,我会帮她染发,但她的发质已不再如年轻时,那般乌黑亮丽了。
如今的我,慢慢地步入人生的正轨,在电视台上班,有一份在旁人看来体面、稳定的工作。但是,往事却惊人地相似。每当我在离开家门时,母亲会一直像目送父亲那样目送着我。作为儿女,我在离家时,接受她的注目礼,似乎是理所当然,甚至于我不曾回头,看过她一眼,发现那鬓角的白发。
自此之后,我刻意在离开时,回头望一眼。果然,她站在门外一直看我,每每仔细端详她的白发,发觉更多了。母亲对我付出的一切,小时候我没能完全明了。直到现在,看着她站在门外,伫立阳光白发撩人,目送我离去,眼泪不自觉地流下。刹那间,我的心有一种酸楚感,但同时却又很温暖。母亲牵挂着我,自己却对她付出太少,太少……
曾听朋友说,头上的第一根白发是爱的牵挂,它沉淀着往昔的情愫,积聚着爱的厚重,如《最浪漫的事》所唱:“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如果老去,满头白发还能被爱珍藏,布满皱纹的脸颊,还能洋溢着爱的微笑和光芒。我们又何必为华发而恐慌?
时光来去匆匆,母亲的白发闪现,我才惊觉,原来人终究逃不过岁月无声的追赶。母亲自父亲去世后,未曾改嫁,她陪伴我近30年的成长光阴,或许使她失去了一个女人应有的幸福。
我只能好好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像父亲一样呵护她、照顾她,学会坦然地面对人生的起承转合,学会珍重身边的每一份情愫。
中秋月饼
文/程云海
月儿渐圆的日子,收到几份友人赠送的月饼。那月饼包装精美,外盒套内盒,沉甸甸的。拎着这份份心意兴冲冲归家,打开,五仁、豆沙、蛋黄、榴莲、凤梨……应有尽有。
轻轻掰开一块儿五仁月饼,放到嘴里,咀嚼,甜得发腻。牙本来就千疮百孔,自然禁受不住糖衣炮弹的侵袭,不一会儿疼得我皱眉苦脸,再难下咽。
作为一种传统美食,月饼雏形最早出现在唐代。起初是用来祭奉月神的,后来人们逐渐把中秋赏月与品尝月饼联系起来,寓意家人团圆。
俗话说得好,“八月十五月正圆,中秋月饼香又甜”。北宋大诗人苏轼曾诗咏月饼“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有多少文人墨客在中秋夜,品饼赏月,吟诗赋文,那画境情趣,让人百味杂陈。
在诗人笔下,圆圆的月饼融合着水的“神韵”,经历了火的“考验”,多了柔情温情,成了家族团圆的象征,也见证着和谐生活的美景。
儿时的记忆中,每过中秋,父母一定要让我们吃到月饼,虽不是高档美食,但一定要满足我们一年一次的愿望。
记得一年中秋节时,父亲去外地出工,工地发了两块月饼做午餐。父亲捧着月饼闻了闻,那油香馅味透过包装纸沁入心脾,他细心地将月饼放进衣兜,又用手摁了摁,咽了口唾液,然后喝了一大杯凉水,空着肚子就去干活了。下了工,父亲急忙吃口饭,请了假,走了几十里路匆匆赶回家,将揣在怀里带着他的体温的月饼掏出来,递到我们面前。眼看着我们哥几个狼吞虎咽地分吃了那两块月饼。母亲含泪听父亲说了事情的经过,埋怨父亲饿肚子干活,不顾惜身体。父亲笑了:“今年过节没空儿买月饼,别让孩子留啥遗憾……”吃了碗剩饭,父亲下半夜又急忙赶回了工地。
那是我记忆里最好吃的月饼!父亲也曾尝试着自己给我们做月饼。买来模具,和好面,用花生仁、瓜子仁、芝麻、青丝、玫瑰等加油搅拌成馅,包好后放入模具中,制成生饼,没有烤箱就用大锅烙。那烙制的月饼,说实话,没有买的月饼好吃,但省钱。我一边在灶口烧火,一边闻着烤饼香味,充满了渴望……
长大了,手里有了钱,生活境况越来越好,不仅过节,平时想吃啥,到超市也能买到。中秋节前,妻子问,买点月饼吃不?我还未开口,女儿已嚷嚷,不买不买,没人爱吃。我笑问,你小时候喜欢吃蛋黄馅的呢?她摇一摇头,早厌了……
月饼是吃不动了,还有正月十五的汤圆,五月初五的粽子……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佳节还有多少象征符号让人记得?
淡淡的惆怅涌上心头,抬头望望渐升起到中天的皎洁明月,我摘了两粒葡萄放入口中,又咬了一口月饼,细细地品着……
已是中秋,天渐凉了,心却荡起阵阵涟漪……
冬日的麦田
文/谢俊俊
麦田是万木萧瑟的冬日下,大地最生动的表情。看吧,天空,远山,河流,树木,统一的灰白充斥了视觉,而大地之间的麦田,铮铮的绿,绿得通透,绿得醇厚。那绿色,一直延伸至农人的梦里。
落霜的清晨,绿上渲染了一层白茫茫的色彩。太阳早醒了,红彤彤的目光俯瞰大地,那些纵横交错呈几何形的麦田,折射出五彩的锦缎,绚烂夺目。天地间,虚幻起来,宛若天宫瑶池,云雾蒸腾,妖娆多姿。不一会儿,冰凉的寒霜,屈服于太阳的威慑,幻化成珠,晶莹剔透,顶在绿的叶尖,时而娇俏地滑落,归于尘土,滋养着草木之根。
乡间的阡陌上,早起农人的扁担吱嘎吱嘎奏起晨曲,旋律像横空飞过的鸟雀一样自由。农人们挑着粪桶,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田野岭地。农家肥是庄稼的宝,要趁着这闲散的时光,给麦田供上养分。他们结实的臂膀,挑起的是秋冬,也是春夏,是希望。
麦田无垠的绿,绿在农人心底,撑起农人精神的经纬。冬日饭罢的午后,我的父亲,会一个人,轻轻地踱着步子,神游八荒,不经意间溜达到自家的麦田。此时,麦子们簇拥着,正挨挨挤挤享受阳光。清风徐来,麦苗微微晗首低眉,乖巧地接受父亲目光的爱抚。静谧中,父亲通常就这样与麦田默默对视,青青麦苗,一定读懂了父亲的心思。
最美的莫过于一场大雪铺天盖地而来,这是属于麦田的盛典。天地洁白,厚厚盈尺的雪,严严实实罩了天地。绿色消遁,但并未隐退,而是在雪的盛装遮盖之下,舒服地御冬。雪花漫卷,欣喜怒放在农人的心底。我的父亲那样的农人,穿着棉袄,嘴里哈着热气,踏着雪路,把旷地的雪,用铁锹搬运至自家麦地。雪越深,父亲的希望就越接近于现实。
如今,像父亲一样的庄稼汉不多了。更多的时候,麦田是孤独的,陪伴它的只有荒野和枯树。城市化的进程中,麦田,那养育无数生命的绿,成为生长在大地上的乡愁。
隆冬挖藕
文/乔兆军
小时候,我家屋后有一方藕塘。父亲固执地选择在每年冬季挖藕,他说,天气越冷,吃藕的人就越多,藕的价钱也就越高。挖藕的时候,藕塘里已结了霜,白白的像涂了一层粉。父亲脱掉鞋子,挽起裤腿,一脚踩进淤泥里,“扑哧”一声响,冷得他打了个寒战。
挖藕绝没有荡舟采莲的诗意与浪漫,寒冷瞬间包围了父亲,他得赶紧干活,这样身子才会暖和起来。父亲先顺着有荷秆的地方,用铁铲一路翻开淤泥,下铲的时候要特别小心,不能太深太陡,太深太陡很可能将藕铲断、挖破皮,“破了相”的藕卖不出好价钱。
不一会儿,一只脆嫩的藕芽子就露出来了。此时,父亲干脆将铁铲放在一旁,弓着身子,双手插进泥里,慢慢地摸清整段莲藕的走势和长度,然后再逐段清除淤泥,最后将整节莲藕“请”出来。
父亲挖藕的过程虔诚又细心,挖出了藕顺着藕节挤掉泥巴,再小心翼翼地托着,送到塘边的柳筐里。这些藕一部分要用丝瓜络洗干净,第二天挑到集市上去卖。另一部分不洗,有泥巴养着,能存储较长时间,父亲指望着这些藕换钱来缴我们的书钱学费。
挖藕是一个耗体力的活儿,不一会儿,父亲就累得汗流满面,他索性脱了外套,只穿一件薄褂子继续挖。实在太乏了,父亲也会上来坐在塘畔,抽上一支烟,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笑意流淌在他溅满泥浆的脸上。
挖藕的日子,家里餐桌上也就顿顿少不了藕,但吃的都是些品相不好、卖不出价的藕。母亲怕我们吃腻了,总是变着法儿做给我们吃。比如藕尖儿,让我们当零食生吃,吃起来爽脆清甜,炝了吃口感也不错,是父亲下酒的好菜;藕把儿清炒,吃起来唇齿留香;残破的藕一般都是胖藕,洗干净与肉同炖、或炸藕夹,藕香肉香相辅相成,我们一个个吃得肚儿圆。
藕,不仅是一种美食,还是一味良药。《本草纲目》称藕为“灵根”,说经常食用能“令人心欢”。生藕甘寒无毒,熟藕甘温清香,都具有消瘀化痰,清热解渴,养胃滋阴,益血止泻的功效。
这软糯香甜的莲藕,在那个贫瘠的岁月里,就这样滋养了我的童年。如今,老家门前的荷塘已废弃多年,父亲也已是白发苍苍,再也挖不动藕了。每次想起,眼前晃动的还是父亲挖藕的情景和那丝丝缕缕的藕香。
谷雨下雨
文/魏益君
一年里的二十四节气,父亲唯独对“谷雨”钟爱有加,这种对一个节气的贪恋,或许应该追溯到许多年以前。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也许是在我懵懂记事的时候,有一年,秋旱、冬旱加上开春的持续无雨,池塘干涸,土地板结。俗话说,“年好过,春难熬”,收获的仅有的一点粮食,许多人家刚过年就断炊了,人们期盼一场春雨的心情是那么的如饥似渴。然而,春分过了,不见有雨,“清明到了,依然干旱。人们都说,这样的年景,不可能春种了。眼瞅着旱情持续加剧,而许多人家又断粮挨饿,生产队无奈,便将留用的种子分到了各家各户。
分粮了,我们全家人都高兴不已,可父亲回家就把那点少的可怜的粮食挂上房梁,说,种子不能吃,还有一个节气没到呢。父亲说着,便下地找寻野菜去了。
那些天里,别人家的炊烟里飘出了粮食的诱人的香气,我们家却顿顿野菜汤,吃得小脸干黄。看我们馋得不行,母亲说,他爹啊,你看这天旱的,要不咱也做顿粮食吃吧。
父亲望望院子里那棵杨树上的布谷鸟,说,你听,布谷鸟叫了,再有两天就是谷雨节气了。母亲听着,不再说啥。
或许老天垂怜,谷雨这天,一场春雨真的不疾不徐地飘起来。那天,父亲醉了般,傻呵呵地一头钻进雨雾里,仰脸笑着。笑够了,扛起犁子就走向自家的田地。
雨水饱满了焦渴的田野,浸润了人们的心田。在谷雨崭新的气象里,父亲放下挂在房梁上的种子,一边挑拣,一边自语,谷雨下雨,我们家有救了,庄稼人有希望了。
在谷雨浇灌的最好墒情里,父亲带着种子走向田地,虔诚地种下了希望。在我们家开始插秧点种的时候,许多人家因为没有了种子,地块却依然闲置。俗话说,“谷雨下雨,四十五日无干土”,随后的几场细雨,让我们家的地块里,种子破土,青苗发芽。父亲醉心于土地,精心侍弄,那年的庄稼有了喜人的收成。当我们吃上香喷喷的米饭时,有些人家的地块却依然荒芜,在外讨饭。
从那以后,每年谷雨时节,父亲就特别兴奋,乐呵呵劳作在田间,撒谷插秧,种瓜点豆,像过年一样地舒心。父亲总说,一年里,只有谷雨这个节气才最给庄稼人鼓气,给庄稼人希望。
所以,多少年里,父亲对于谷雨的贪恋,对于土地的亲近,是那么的痴迷眷念,醉心不已。尽管父亲现在已年过八旬,每年到了谷雨,依然种瓜点豆于房前屋后,成了一种下意识的行动。
小木箱忆旧
文/蔡诚
多少年了,这个小巧轻便上着永固牌小锁的小木箱一直跟着我。
最初她默默地呆在乡下那间土屋里我床头的一角,几年后我带着她来到镇上中学的一间宿舍里,后来,我们一起坐着小船儿横渡鄱阳湖来到省城一个出租屋里栖身,去年,1984年出生的她头一回乘着火车来到北京,被我搁在酒满阳光的书房——我想,她将是我一生的行礼,只要一打开她,我浓缩的最早的人生就会一幕幕从这扇小窗飞出来……
毕业以来,我很少打开她,锁的瞳孔已经生出泛黄的锈迹,一搬动她,箱盖上的灰尘四处飞散。这一天是京城一个没有刮风的春天的周末,无所事事的我在网上突然收到校友会发来的邮件,校友会在制作影集,希望每一个同学都能提供几幅有故事的照片。我所有的过去,所有的让人怀念的青少年时光都禁锢在了那个小木箱里,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搬到朝南的窗口下,默默注视的片刻我首先想到了爷爷。
小木箱是爷爷那一年夏天光着骨瘦如柴的膀子制成的,他先是和家人一起将老家门口那棵五六米高的苦梿树砍倒,然后把去皮的粗大的三段苦梿树躯干固定在两个三角形的木桩上,和父亲一起锯成十几块发出浓香的长木板,木屑飞扬中直忙到黄昏时分。最后,那些舍不得做木柴的边角料爷爷捡拾起来,比划着,敲打着,在我的注视下,暮色四合之际,一个半米来高的简易正方形木箱终于成型。我喜欢这个发出苦梿树味道的小木箱,九岁的我兴致勃勃地将她从院子里抱回了家。
小木箱起初放在父亲的床底下,里面装着他作为生产队长的一些材料、报表,码放得整整齐齐。我一直希望得到她,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偶尔会搬出来查看一番,她是家里惟一能上锁的箱子,里面的空间可以任自己掌握,一锁上她就显得神秘而安祥。小学五年级那年春节,趁父亲在饭桌上开心畅饮的时候,我向父亲提出要那个箱子,或者也可以放到我的堆满杂物的床边去。父亲的理解和爱出乎我的意料,从此,小木箱归我所有,和我形影相随。
木箱里最上面现在凌乱地覆盖着一层报刊,是些发过我文章的样报样刊,我珍藏她,她们是我流浪中某些伏案时光的见证,有一篇文章写到了父亲,重读她,父亲满是邹纹的古铜色脸庞又浮现在眼前。拿开报刊,最先捧到手里的是一部影集,有些斑驳的照片,透过一层凹凸不平的薄膜更显出和这个春天的下午相距甚远的距离,有一张我穿着发黄的中山装,上衣口袋挂着钢笔,我想起自己初二那一年冬天在松柏下照相的情景,那是我第一次照相,呆板的神情不苟言笑……
我看着许多个下巴上都有一粒醒目黑痣的自己,想到现在我实现了那个时候我眼神里流露出来一些希望做的事,登过天安门,在北大旁听过写作课,读过托尔斯泰,和莫言聊过天,与害羞的女孩有过拥抱,博物馆里见过唐朝的古董,坐过四个轮子的小汽车……我喜欢照片,有一张我在新妙湖春游的只露出了半个身子的照片背面我发现一行高二时用圆珠笔书写的楷书:高美琴同学存念。想起来了,她调皮的单眼皮总是含情脉脉,但照片没几天她居然让另一个高大的男生还给了我,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屑的眼神羞辱并持续影响了我……
沉浸在一股陈旧的气味充斥的房间里,我一次次找回到往事的现场——我展开几张变得模糊不清的纸质奖状,曾经骄傲的脸如今灰飞烟灭一脸沧桑;二本歪歪扭扭写满童年笔迹的日记本,我想起乡村生活我曾仔细观察过蚯蚓爬过泥巴的痕迹;一个柳树枝叉作的橡皮的一头已经脱落的弹弓,寒冬的树林里她有过辉煌的战绩;底下还有一条不可思议的暗红的红领巾,六一儿童节必须要戴上她,风中我记得她痒痒地拂过我稚嫩的不知所以的脸庞……看看自己的过去,我一点一点被捉住,心情有时感到微凉。
余辉中,空空的肚子突然让我醒了过来。重新锁上小木箱里的秘密,我擦拭着,然后放回原处——她如此深刻地影响了我,沿着这不可欺骗的过去,我还将自己一页页翻过。
又想起父亲那把土琵琶
文/何银华
几年前,我曾写过一篇题为《琴痴》的随笔,写自己弄琴的一些经历和感受。其中我特别提到父亲为我制作的那把土琵琶。没有父亲那把琴,我不会成为“琴痴”。
想起那把土琵琶,半个多世纪了。那是解放初期某年父亲用海南水松木制作的,琴身约尺半高,近1尺宽,形似葫芦,琴柄的木料很结实,三根琴弦分别采用大中小规格的渔网胶丝,琴身琴柄都涂着桐油作保护层,样子很讨人喜欢。
这把土琵琶音量不算很大,但音箱共鸣好,音色显得很特别,那深沉的木质声,更深夜静时可以传得很远很远。
接过这把琴时我正读初中,同学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我当然爱不释手,晚自修后,月朗星稀,我常常抱着它,跑到宿舍区外的足球场的草地上,独自弹拨起来,弹那时流行的电影插曲,弹《双星恨》《饿马摇铃》等广东音乐。一个少年的思绪和情怀随着琴声在夜空中飘荡,校园内平添了一丝幽雅的气息。
这把琴伴我度过了天真烂漫而又辛难苦涩的初中岁月。1959年,我抱着这把土琵琶跟我们安铺中学的其他4位同学一起,报考了刚刚创办的湛江艺术学校。结果全部金榜题名:黎钦、陈廉被录入美术专业,陈武昆录入戏剧专业,庞彩录入音乐专业,我被录入了器乐专业。多高兴啊,当时我们都激动得手舞足蹈。后来因为我同时被高中录取,经亲朋劝说,尤其是班主任李发坤老师嘱托我放眼未来的大学,我才忍痛割爱,最后选读了高中。
回想手抱土琵琶报考艺校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当时弹拨什么曲目,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可能由于怯场,琴拨子曾掉落地上。有位监考老师见状即和颜悦色来到我的身边,鼓励我不要紧张,并让我重新弹了一遍,这个细节倒记得十分清晰。
考艺校,这在我一生中也是一个值得回味的经历。我感谢父亲给我提供启蒙的乐器——就是那把土琵琶,感谢父亲的音乐雅兴对我潜移默化的影响。
父亲本是一介渔夫,终年在北部湾上闯荡飘泊,与风浪为伍,与鱼虾作伴,辛辛苦苦了一辈子。渔人自有渔人风采。他自幼有艺术天赋,手艺很了得,常常用自制的乐器,在耕海之余,将船停泊于海石崖底下,悠然自得地弹奏起来,排遣耕海的劳累。村中的人都十分赞赏父亲的手艺。解放初期,村中“盲才粤剧团”排演《白毛女》,他为剧中恶霸黄世仁制作的鸟笼和了哥鸟等道具,工艺精细,形神逼真,吊在横梁上,惹得家猫虎视耽眈。他用海蛇皮配制的二胡,更是博得剧团乐师的青睐。至于父亲为我制作的那把土琵琶,我当然珍惜有加。就读华南师范学院时,我也带上了它,并加入了中文系民乐队。别看这把琴土里土气,乐友们却特别欣赏它的音色,让它登了大雅之堂。尤其参与那首名为《纺织忙》的潮州音乐的合奏,旋律十分优美,成了乐队的保留节目。
自封“琴痴”,有点可笑,但玩琴确实是我生活中的最大嗜好。除了玩父亲制作的土琵琶,我还玩秦琴、边助、三弦、中阮等弹拨乐器。曾先后参加多个乐队,其中退休15年来参加的乐队就有群乐民乐团、粤韵广东音乐轻骑队、6+1室内交响乐组、人防民族乐团以及文强书社曲艺团、汉唐艺苑、雅致艺社等私伙局。琴声伴我,其乐无穷。
我怀念父亲,感谢他的基因,让我身上活跃着艺术细胞。如今,即便我已是76岁的老翁,依然兴致不减,伴着琴声,安享晚年。据说弹琴可防止老年痴呆,我确信,因为一旦操弄起来,很自然地就进入一种无我境界:眼视乐谱,左手按品,右手拨弦,脚踏节奏,音符在指间移动,乐曲在心间流淌……玩琴者可谓肢体全方位运动,何来痴呆呢!
父爱如山,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仍对土琵琶依恋有加,仍对父爱进行深深反刍和回味,这是一种怎样的血缘情怀啊!
冬日的风景
文/马晓炜
雪花
此刻,无风最好,万籁俱寂中与你对视。看你披着一身洁白的纱衣,携万千柔情,轻飘曼舞,越过高山,颔首致意,停留树梢,翩翩起舞。
一次次,我温润的目光,始终无法抵达你晶莹的彼岸,但你如诗如歌的韵律,与我心花怒放的怦然心跳,却合奏出一曲曲浑融美意的弦歌!
一片雪花,一个意象;一片雪花,一帧情愫。
雪花哦,你是天使的化身,属于天,属于地,也属于我。轻涵若素,嫣然空灵,落在河里,变成了冰;落在树上,变成了叶;落在檐下,变成了瓦;落在头上,便是一生的岁月。
余生的每一个冬天,我都将以青春的痴狂,与你演绎一场旷世之恋。
炉火
我确认过自己的眼神,那充满人间烟火味的炉火,在故乡的小屋跳得正欢。
迎着冬日的芬芳,父亲苍老的咳嗽声,略显粗犷,从虚掩的房门,不请自出。一桩桩农事,在化作应对严寒的炉火中,被发酵得愈发醇厚。
闻香而来,闻声而动。父亲布施的鸟儿、父亲饲养的黄牛和鸡鸭,以及跟随父亲多年的大黄狗,扯着嗓门欢歌,萧条的村庄顿时变得热气腾腾。
几只调皮的麻雀,忙里偷闲,在攀爬的炊烟里自由穿梭,在屋檐上飞下飞上,穿针引线滴水成冰。
这个冬天,父亲依然守着一捧炉火,度过无人陪伴的漫长寒冬。
此刻,我的乡愁,已化为牵挂的焰火,贪婪地舔着父亲滚烫的火炉。
麦田
冬天的麦田,很少有人前来打扰。冬天的麦田,宽阔而又充满诱惑。
要知道,无数个夜晚,我倚靠在阳台,绕过高楼林立闪烁的霓虹,窥探到儿时的风筝,顶着瑟瑟寒风,欢快地飞翔在故乡的天空,风筝下奔跑的笑声,舒展在麦田,绿了大地,绿了乡村,绿了孩子们一颗颗童心。
至今风筝烙下的童年胎记,清晰可见,从不曾消退。
身居闹市,心系远方。从早晨到黄昏,我试图找到最高的海拔高度。看一只风筝,如何被麦田赋予魔力的经过。可是,我知道我满身沾染的麦绿,牢牢束缚住我俗世的目光,永远不可能登上最高的峰巅。
至亲至爱的故乡啊,眼下又是一个落雪的时节,请允许我,再次跟着那些麦苗,以寂寞的姿态,奔赴一场春暖花开的盛宴。
荷塘
沐浴着冬日的暖阳,前去拜访荷塘。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是夏日荷塘馈赠的佳句,是从诗人笔下流淌的千年诗篇。
举目而望,远山不语;近岸,芦苇低目含笑;水中,荷叶枯萎残破,清瘦落寞。
曾经络绎不绝的赞叹,曾经彻夜难眠的激情,曾经满目盛开的美景……在夜长日短的转换中,连同夜晚疯狂的蛙鸣,连同荷花摇曳的身姿,连同蹁跹起舞的蜻蜓,一同定格在了那个渐行渐远的季节。
隆冬时节。我以夏日的欢喜,驻足荷塘。虔诚向温暖的河床问好,向亲水吻冰的枯荷问好,向少言寡语的鱼儿问好……恬静坦然间,我的心田满是荷香!
飞鸟
在城市的上空,在乡下的田野,我看到你飞翔的身影,惬意而悠然。
面对远道而来的一场大雪,那飞翔的鸟啊,你可知道,南飞的雁群,没有留下太多的食粮,就已把秋天的骄傲驮到了远方。就连那识趣的树木,也已卸下满树的繁华,留下光秃秃的枝杈,让雪花来为自己搽脂抹粉。
唯有飞鸟,守着一片长空,尽情舞动着轻快的羽翼,俯冲、滑翔、盘旋。我知道冰封不了的灵魂,必然冲出饥荒的牢笼,让曼妙的舞姿,为冬日的长空留下一道流动的风景,延伸成人们眼角的苍茫。
严寒悄然而至。我唯有焐热一方诗情,筑起一个个温暖的心巢,才会少些对你的牵挂。
远逝的稻草垛
文/吴建
前些时候接到父亲的电话,他告诉我家里的稻子已经收割完毕,稻谷晒干了收进了粮仓。那稻草呢?我问父亲。还要那草干嘛,早就卖给小贩了,父亲说。放下电话我怅然若失。殊不知,稻草在我们农村,曾是千家万户用于炊事的主要柴薪,草和粮同样宝贵,是我们生存活命的根本。
我的家乡地处平原,没有山峰丘陵,缺少枯柴野枝,烧锅煮饭大都用庄稼的秸秆。“稻既登仓,禾秸杂沓,翁命收积为垛”。记得每年秋收之后,我的父母就非常珍惜地将从脱粒机里吐出的稻草储存起来,以备日常燃用。乱秸比较好堆,父亲用那长柄铁叉一次能叉一个小丘似的草垛,几个草垛堆上去后,用铁叉拍拍,用脚踩踩实,然后再用铁叉叉草,两三亩田的稻草个把小时就能堆好。扎成把的齐秸则难堆一些,要一把一把地拎到草堆上,还要排齐压实,到顶时又要做成屋脊似的上盖,以便雨水外泻。堆好的稻草垛犹如一个倒扣着的大元宝,高大结实,饱满陡峭。狂风吹不散,暴雨滴不进,终年保持草质如新。
稻草垛曾是水乡平原上的一大景观。它们散落在房前屋后,河沿树旁,是那样的潇洒、典雅,给家乡平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春季,和煦的春风从稻草垛上掠过,那清新的稻草香混合着花儿的芳香弥散在村庄上空,令人陶醉。夏日,草垛上爬满了豆苗瓜秧,把草垛染得浓绿一片。到了秋天,草垛上又是另一番情趣。缤纷多姿的丝瓜花、扁豆花、牵牛花把草垛装扮得一片灿烂,楚楚动人,随便掀开哪一片绿叶,都能看到一个个果实笑藏在里边。月朗风清的夜晚,寄居在藤蔓上的纺织娘、织布郎,放声歌唱;隐蔽在草隙间的俏蟋蟀、钱驼子,轻声吟和,闹哄哄,不停歇,草垛简直成了“音乐演奏厅”。冬天,乡下人衣着单薄,瑟缩着身子依偎在草垛上晒太阳,人们得到的抚爱、温暖,只有母亲的怀抱可与之相比。
炊烟,在乡间曾经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稻草的炊烟,更有它独特的美丽。稻草不耐烧,在锅膛里火力一会儿旺,一会儿微,因此,烟囱口冒出来的炊烟,也一会儿浓,一会儿淡。浓时如乌云翻滚,缭绕着升向空中;淡时丝丝缕缕,袅袅娜娜,似有谁在描绘着一幅画,漫不经心。细品炊烟,它的灵性启人遐想,它的芳颜怡人情怀。
稻草垛还是我们儿时最大的乐园。每年暑假,小伙伴们就三五成群以稻草垛为碉堡、据点,或捉迷藏或打游击战。我们在这个没有任何装饰的舞台上轮番上演从课本中学来的“小英雄雨来”“王二小放牛”“黄继光堵枪眼”。队里偶尔放一场电影,我们会早早地赶到稻草垛,占据有利地形,谁也别想侵占。等到电影放完的时候,我们早已倚在稻草垛上甜甜地进入了梦乡,脖子上还挂着涎水呐。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刚刚摆脱了贫困的农民开始使用电饭锅,煤气灶。电饭锅需用电,煤气灶要用液化气,电费、煤气费在那时的农家还是一笔不小的费用,那些靠种地为生的农户收入有限,因此,农民还舍不得天天使用电饭锅、煤气灶,仅仅是在来了客人或是在大忙时节来不及做饭、炒菜,才偶尔用上它们。因此,到了收获季节,农家仍然要堆一个大大的稻草垛。
进入新世纪,农家渐渐富裕起来了,大部分农民盖起了高大气派的楼房,农户的厨房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厨房里贴上了瓷砖,吊了屋顶。旧式老灶不用了,建了崭新的厨柜,电磁炉、微波炉,高压锅等各种新式灶具也飞进了寻常百姓家。农民们不再吝惜那点电费、煤气费了,一天三顿烧煮炸炒都用电器灶具和煤气灶。不用烧锅了,稻草垛也就渐渐失宠了。收获的稻草先是付之一炬,后来因为露天焚烧污染环境,政府禁烧秸秆,便卖给收稻草的小贩了。
而今,管道煤气也正向农村延伸。千百年来与农民同呼吸共患难的稻草,在农村销声匿迹了。由此,我是该为稻草垛的消失高兴还是伤感?但我知道,不管怎么样,稻草垛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因为在那甜蜜的追忆中,它带着时代变迁的缩影。
水缸
文/夏学军
有很多东西,随着时间的前行,逐渐离我们远去,比如水缸。从我有记忆开始,家里就有水缸,大大小小好几个,有盛水的,有腌酸菜的。
水缸大都是用粗陶制作而成,深褐色,时间长了之后,表面甚至变得黝黑,看上去感觉脏兮兮的。那口巨大的水缸放在厨房里盛水用,上宽下窄大肚子,粗粝的质感朴实无华,与那时每天都是粗茶淡饭的日子极其吻和。
在还没有自来水的日子里,父亲得去二百米以外的地方挑水,我常常守在水缸边,看父亲往水缸里倒水。父亲提起一口气,稍微一用力,水顺势而下,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我嘴里不忘叹一声:怎么还不满啊!是的,它很能盛水,满满的一缸水够全家用三天。父亲在单位是木工,很累,回到家里第一个动作就是看看水缸是不是有水,看看烧饭用的煤泥是不是够用,垃圾桶是不是要倒掉,待一切妥当了,才安心地拿起报纸看起来。
每年入秋之际,放在院子里的那口水缸就被搬到厨房里来,因为母亲要用它腌酸菜,一口大缸里往往要腌几百斤的大白菜,才能保证冬天有下饭的菜吃。东北的冬天非常冷,酸菜又是不能冻着的,所以,酸菜水缸要放在灶台旁,即使这样,在寒冷的冬季,水缸的表面也常常结冰。
我最爱那些养在水缸里的金鱼了,敞口,矮墩墩的小水缸,虽然没有透明玻璃缸那样能衬托出鱼儿的美丽灵动,但是金红色的鱼儿游走在粗陋的水缸里,更显出鱼儿的华丽与精气神儿。现在回头想想,其实它就是一个大花盆,常常被我们几个搬来搬去的。
水缸是属于“易碎品”的,虽然它并不易碎,但是长久使用后,难免出现裂纹,所以那时候还有一个手艺叫“锔缸”,就是补缸。记得有一出民间小调《王大娘补缸》,“锔盘锔碗锔大炮,锔好大炮打东洋”,此剧在当时极为流行。那时候大家收入都不多,衣服都要“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锅碗瓢盆也是十分金贵。锔缸是个手艺活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锔子像个订书钉,两头尖的长条铁制品,将锔子穿进打好的眼儿里,留出适当的长度,剪掉多余的部分,长度一定要恰到好处,再用小锤将余出的部分砸得与缸的表面严丝合缝,才能保证水缸滴水不漏。做这一切的时候,锔缸的师傅凭的完全是经验,如今这个行业已随着水缸的远去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水缸蹲在角落里,不起眼,静静地望着我们凡俗的日子,我出神地关注它时,是在它“穿裙子”的时候。在水缸的外表,平行水面以下的位置,出现一层分布均匀的细密水珠,这时候就预示着一场雨事的来临。我觉得好神奇啊,父母亲也说不出来是什么道理,长大后学了物理常识才知道,是大气中水蒸气含量增加,而水缸中水面以下的部分温度较低,水蒸气接触缸壁遇冷液化成小水滴,附着在水缸外表上而已。不过我很喜欢“穿裙子”的叫法,给粗粝的水缸蒙上了一层美丽的面纱。
日子越来越好了,搬到了楼房里,那些水缸却无处安放了,我忽略了父母是如何处理它们的。庆幸的是,它们都留在了记忆里,那一缸清水,倒映着窗前的月光,在我常常饥饿的童年,给我饭菜香,在我想念它的时候,跳出脑海,温暖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