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故乡的散文
描写故乡的散文(精选16篇)
满口噙乡
文/李丹崖
一个言必提故乡的人,肯定是一个念旧且不忘本的人。
故乡的山山水水,故乡的一草一木,故乡的牛羊鸡鸭,故乡的邻人亲戚,都在一个人的嘴里,活色生香。
一场霜降临,野地里的红薯叶可以下锅了;一场雪落下,墙角那枝梅花该开了;一阵风凛冽,故乡的父母该加衣了;一根根冰溜子结在檐下,故乡的坑塘里该有孩子在冰上耍了。
春天的那些花,夏天的那声蝉,秋天的那些草药味,冬天的那些腊肉香,都在怀乡人的梦里,一次次梦回故乡,醒来后念念不忘,不停地絮叨,逢人且说,是一种释怀,一种守望,一种思念。
一个满口噙乡的人,必定是一个满腹忧郁的人。
故乡是我们心底的一只阀门,一经打开,就滔滔不绝地讲述。面对故乡,我们每个人都是无法治愈的“话痨”。
故乡的炊烟是我们思念的图腾,一经缥缈,就能缭绕起我们浓浓的乡愁。面对故乡,我们每个人都是多愁善感的林黛玉。
故乡的美食是我们味蕾上的记忆,一经嗅见,就能勾起我们满嘴的垂涎。面对故乡,我们每个人都是饕餮的“瘾君子”。
故乡,也是“故香”。粮食的成熟气息,黄土地上的土腥味,小溪里的菱角鲜,院子里的那棵紫苏凉,屋后的那些桑葚甜,都如种子一样,在我们的记忆里生根发芽,不停地撩拨着离人的心灵。
一个满口噙乡的人,必定是一个满腹心事的人。
他乡打拼得不如意,会让人迫不及待地要回到故乡;鲜花着锦、功成名就,也会不假思索地要与故乡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面对故乡,我们总有一些话还没有说完,总有一些美食还没有吃够,总有一些人还在挂记,总有一些习惯或方言走也走不出。
有人说:“评价一个作家的文字好不好,接不接地气,就看他写故乡的部分。”是的,故乡写得传神,对待陌生的元素,才可能通神。
故乡通灵,在我们的每一根神经里,不停地给我们的心灵充着电、续着油、加着力。提及故乡,每个人都能提笔万言,故乡的天地为我们的如水思念带来永不枯竭的泉眼。
“故”这个字是一部“古”典的“文”章,记载着我们祖辈的根系,千万年来沿袭下来的习俗与传统。
“乡”这个字多像是一层层的田垄,一块块的梯田,又多像我们的掌纹,暗藏着生命的玄机与难解的情缘。
故乡是我们情感的信号塔,走得再远,也走不出它的覆盖。
故乡是永不过时的话题,随便聊起来,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演说家。
故乡的白荡湖
文/唐红
在我的记忆中,故乡枞阳县的白荡湖便是美好的初始,是淡淡的一首歌谣,唱着关于故乡,关于成长的故事。那里有我童年的时光,有最初的眷恋和感怀。我始终记得那荡漾的湖面,水波粼粼,有鱼儿跃出,有水鸟飞翔,还有那碧绿的水草在水底摇曳。我喜欢那平静的湖面下瓦蓝的天空倒影,和那朵朵的白云。我喜欢湖岸绿油油的草地,我和伙伴们曾躺在上面,抬头看天空中的飞鸟,那是多么惬意而温暖的时光。
白荡湖,四季中最美的是春秋季节的湖光山色,在湖边行走,天空瓦蓝瓦蓝的,湖边开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空气清新扑鼻。远山朦胧成一片在水波的倒映里,沁人心脾的绿,浸入远方如水墨般的群山,一种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觉油然而生。白荡湖的美不同于大海,那是一种舒缓、柔性的美,虽不如巧夺天工的山恋震撼人心,却也是那样妩媚动人。水墨般的柔美,犹如女儿身,吹弹即破,宛若凝脂玉一般,不染纤尘。美得令人心醉,美得令人不忍离去。躺在湖岸上,入神,便能听见水波窸窸窣窣的声响,宛如丝弦轻轻的弹拨,是岁月静美的流淌,是白荡湖心声的悠悠传唱。转瞬,好似已千年。
孩提时代,每逢杜鹃花开放的季节,我便和小伙伴们上山去采摘,手里摘了许多还不算数,头上还戴了许多。站在山上,就可以看到一往无际的田野和白荡湖。白荡湖是长江的一脉支流,是枞阳人的母亲湖,也是枞阳最大的淡水湖。“白荡湖因湖水清澈白皙,湖面碧波荡漾,故名曰白荡”。 这样的湖,如诗如画,总能够勾起一波波的情绪,它应该静静地如花开,散发出浅浅的芬芳。我喜欢它的静,亦喜欢它的动。它娇媚而清澈的眼神,总会让我陶醉。很多年后,我便会时时想起,关于它的点点滴滴!
许多的时光过去了。当我回到阔别以久的故乡,才知道这里有了新的变化,乡民们不再简单地劳作,他们开始新的生活,种树垦荒,湖里养了螃蟹、鱼、鸭、莲藕、菱角、芡实、茭白等。白荡湖的螃蟹膏满肉嫩,味道鲜美,每到上市季节,渔民们划着船,拿到街上去卖,有了好的收成,许多农民都在县城里买了房子,过上了好的生活。此刻,我站在湖岸上,看到农人们在辛勤劳作,他们站在田间的剪影,让我想起当年阳光下眩目的稻子,稻子边奔跑的少年,少年手指上青春的血液绽放。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仿佛就在昨天。
微风下,散乱思绪的我想起陶方宣说的话:“乡愁是生命深处的隐痛,它总在细雨如麻的黄昏折磨着一些无法回归家园的人,不管这家园是心灵上还是地理上。”想故乡,我们不能避免那一段又痛又温暖的记忆。故乡的山、水、野花,它丰盈着你的思念,是贴心贴肺的柔软。隔着厚厚的光阴,再回白荡湖,尽管她再怎么变化,但她那纯净、不染纤尘、碧绿、瓦蓝,一直没有改变。回忆中的美能持久到今天,这是枞阳人用心血在呵护他们的母亲湖。清代词人纳兰性德无水不居,是因为水的灵性可荡涤心灵。如此,我心中的白荡湖亦如是。
如果可以,真的宁愿守着这一世的芬芳,在故乡明媚的山水中安详地度过余生,看日落日出,听晚风吹过窗棂的声音。或许,那方水土,那远离尘世之地,便是许多人心底的故乡,那里适合休养生息,适合静静地伴随一生,慢慢地老去!
记住乡愁
文/江初昕
马头墙、老祠堂、老水口、老亭子、石板路,每每想起故乡,这些熟悉景象仿佛电影一般出现在脑海中。我的故乡隐藏于大山之中,保持着她独有的那份恬淡和朴素。近些年,这个寂静的山村渐渐迎来不少外地人,他们成群结伴的跑到我们乡下,拿着相机绕着村子拍这拍那,找寻这份宁静清幽。或许,他们也是来寻找那份久违的乡愁。
故乡是什么?我想故乡是一个人的根,是你生命开始的地方,也是人生出发的起点,那里的一草一木,你都再熟悉不过。那里的每条小径每座山岗都留有你轻盈欢快的脚印,那里的小河你游过泳、抓过鱼,那里的树林你爬过树、掏过鸟窝……故乡是你亲手种下的那棵小树,是门口那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石凳;故乡是你牵过的那头老牛,是村前的那口古井,是那青青的石板路;故乡是村旁的那条宁静弯曲小河,是栖满白鹭的青青山岗。故乡是常年在外的你,一旦回到它的怀抱,它的一切的一切都能勾起你无限温暖的回忆。故乡是一种归宿的眷恋,是一种宁静的表达。
故乡是一种记忆,但是故乡也是实实在在的,故乡的情谊都有许多熟悉的实物承载着。当你的记忆和实体重合在一起的时候,你就找到了故乡的所在。故乡,不仅仅是个地址和空间,它是有容颜和记忆能量、有年轮和光阴故事的,它需要视觉凭证,需要岁月依据,需要细节支撑,哪怕蛛丝马迹,哪怕一井一石一树……否则,一个游子何以与眼前的景象相认?何以替自己收藏童年、见证青春?每当想起这些载体即将消失的时候,内心总觉得莫名的伤感——我终将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随着城镇的无限扩张,多少人都会在这场运动中失去自己的故乡,故乡将成为你我永远的心灵之殇。
我们唱了一路的歌,却发现无词无曲。我们走了很远很远,却忘了为何出发。面对时代的洪流,面对逝去的时光,我们的双手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我们无法挽留时光的流失,但在我们生命的长河里却值得珍藏和回忆。
故乡月夜
文/青迟与白
月是故乡明,故乡的月,皎洁、透明、圆润;而故乡的月夜,静谧、安详、旷达,一幅幅朦胧的画面,沉淀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总是在不经意间,勾起那最美好纯真的记忆。
故乡的月夜,最快活的莫过于夏日的夜晚。当忙完一天,吃过晚饭,所有活计都拾掇好后,大人们便把自家的竹床整齐地摆在院子里,点燃一堆艾蒿驱蚊,手摇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而我们则安静地围在老人们跟前,听他们讲那些奇经怪谈,听到笑话处,便咯咯的大笑,听到惊悚处,便不知觉地向母亲靠拢,或把头埋在被窝里,却又露出耳朵继续听。兴致高的时候,玩游戏吧,在村子周围捉迷藏、逮萤火虫,有时候还悄悄跑到别人家菜地里摘几个菜瓜,当被人发现后,连滚带爬、呼天抢地的四处逃窜,连鞋都不知道丢在了那里。虽说当时是又惊又怕,怕对方告诉了自家的家长,回家后定会吃一顿“树条炖肉”,但当拖着满身的泥水、汗水和小伙伴们一块跳到门前的河里面去“裸浴”的时候,又把一切后怕忘得一干二净。当然,最开心的事情是到河里叉鱼。月光明媚的夜晚,大人有时会到河里叉鱼,我们便跟去,在河滩上,月光洒下来,天地都安静,心也开阔起来,雾气和丝丝白云掺杂在一起,宛如仙境一般;怕我们在水里嬉戏惊扰了鱼,只能在岸上等着,玩着自己的游戏,一听到“叉住了!”,便激动地飞奔过去,看着战利品,小心地装进篓子,像是自己的劳动成果一样。不知不觉夜深了,月光也冷了下来,年纪小的熬不住,早已在草坪上睡着了,我们便踏上了回家的路程,月夜下长长的影子,留下了一串串如铜铃声响般的欢声笑语……
冬季的月夜,旷野便安静多了,小小的村庄像婴儿一样躺在月光的摇篮里一样,没有一丝声响。大家吃完晚饭后便集中在某户人家屋里,围着火炉,看着那些百看不厌的武侠电视剧,聊着昨天晚上的剧情,猜想着今天主人公的命运。有时老师布置的作业比较多,便在电视机前边写边等开演,也总会受到母亲的一顿训斥,却又禁不住时不时瞅电视几眼。假如遇见停电,大人们总是有办法的,有时遇见非看不可的大结局,有人便将货车上的电瓶卸下来,接在电视上看,广告时间便断掉,“停电也能看电视”,这在当时着实让我们兴奋了许久,第二天便迫不及待的向同学炫耀,昨天晚上的结局怎么怎么样。更多的时候没事,大家便早早钻入被窝去了,当然,肯定没那么早睡着的,脑海里面在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譬如今天看到学校有卖甘蔗的,明天能有什么办法问父母要5毛钱去买一截尝尝,那味道肯定是甜的不得了,刚咂咂嘴,一股甜意沁人心脾,就被门外的一阵犬吠从幻想中拉到了现实。探起头看看窗外,寒月如水。当然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食物的诱惑远远大于这诗意夜晚给予我的诱惑。唉,长叹一声又躺下,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直到第二天早上,发现母亲掀开被子,手里拿着一个布鞋,一边打我的屁股,一边高声呵斥:再不起床上学就要迟到了……
又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回到了故乡。当我抬头凝视那轮明月时,突然发现,儿时月亮上那个拿着斧头夜以继日砍摇钱树的人已变得模糊不清。孤身一人站在月光下,不知儿时的伙伴身在何方,可否还记得我们那关于月亮的故事,用脸盆装月亮,和月亮赛跑、捉迷藏;是否还相信那“用手指月亮会缺耳朵”的传言。工作后,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加上一些人生、感情的经历,让自己头顶云彩越来越厚,月亮也不再那么明晰,也再也体会不到儿时那无忧无虑的快乐了。
儿时读鲁迅的《故乡》,留在脑海的全是一些欢快的场面,雪地捕鸟,闰土月夜守瓜,感觉他们的日子是那样轻松快活,完全不知文中的深意。而如今,当我看到那句:“老屋离我愈远了;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那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也只能感叹:故乡,真的是一个回不去的地方,只能偶尔云淡风轻的怀念而已……
青瓦上的故乡
文/王琪
我常常凝视那些乡村屋顶上的青瓦。光阴的水中,一间间覆盖着青瓦的老屋,犹如一条条长满鱼鳞的游鱼,静静地漂浮在时光的河流中;又如一册册摊开的线装古书,写满故乡的心事,默默地铺展在蓝天白云之下。诗意而古雅,宁静又闲适。然而,这种青瓦黄泥墙,“绿树村边合”的盛景,现在却渐渐地淡出了我的视线,只化作一团浓得化也化不开的乡愁,萦绕于胸,挥之不去。
青瓦是历史上一张发黄的名片,时光中一瓶陈年的老酒。据说它从西周开始零星出现,至东周广为使用。从帝王将相的豪华府邸,到平民百姓的简陋屋舍,从气度庄严的宫殿寺庙,到繁华绮丽的茶楼酒肆,都有它的身影出没,俨然古代建筑中一位不可或缺的谦谦君子。我的家乡甘谷,地处渭北黄土高原,历史悠久,素有华夏第一县之称。自从人文始祖伏羲在这里点燃了文明的薪火后,就一直没有熄灭过。一方水土,孕育了优秀的儿女,也创造了灿烂的文明。“秦砖汉瓦”作为我国传统建筑文化的一个缩影,在甘谷同样有着悠久而光荣的历史。渭北的黄土黏性大,土质好,是制作青瓦极佳的原料。因此,甘谷渭河沿岸,几乎村村都有砖瓦窑,但尤以新兴镇土桥村生产的砖瓦脊兽最为出名,自古就有“砖瓦名三陇,脊兽誉九州”的口碑。
我从小对青瓦情有独钟。不是因为它的美丽,而是因为耳鬓厮磨,日久生情。那时乡下的世界,就是一片瓦的世界。住的是瓦屋,用的是瓦灶,吃饭用瓦碗,盛水用瓦盆,提饭用瓦罐,玩最多的也还是瓦渣。儿时的我们没什么玩具,村子里最多的是石头瓦渣。于是就地取材,四五个小伙伴凑一起,在地上画一个形似单元楼似的方格子,随便拣一片瓦块,玩一种叫“跳房子”的游戏。让我记忆犹新的还有一种叫“泥哨子”的瓦制小玩具,我们叫它泥响儿,有小人样式,也有小动物样式,造型奇特,声音清脆,吹起来,响彻云霄。空旷的童年里,也便有了音乐的装点。
犹记得,在老家村庄背后的堡坡下,有一处烧瓦的瓦窑,至今遗骸犹存。若干年前,就在这个瓦窑前,一个少年,曾经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泥土如何在熊熊的炉火里,一天一天变成青瓦。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泥土在火中的呐喊和嘶鸣,就像听到乡亲们收割麦子时,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大声吼唱秦腔的声音。火里淬过,水里浸过,泥土转世成了青瓦。之后,这些青瓦,被一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或以肩挑,或以车拉,运到新修的院子里或寺庙里,一片一片地盖上房顶,成为新房或寺庙。从此,坚守就成了它的职责,守望就成了它的使命。盖在寺庙里的青瓦,梵音冲洗,香火熏染,自有一种隔世的寡淡,世人只能报以仰望的姿态和朝拜的心怀。而盖在农家小屋上的青瓦,瓦楞间长着纤细的小草,蹿着幽微的炊烟,瓦脊上走过鸡,也跑过猫,有一种尘世的烟火气息,也让人觉得温馨和亲切。但不管是寺庙上的青瓦,还是农舍屋顶上的青瓦,日子久了,就都脱离了一般意义上的建筑点缀,成了一种文化抑或精神上的指向,指向古典,指向旧梦,最终幻化成游子心中的一片乡愁。
在一些浅淡平常的日子里,我常常会把青瓦看成一部旧书来读,书中有故乡的人事,故乡的风情。四季在转换,昼夜在交替,而青瓦也在晦明变化中呈现着不同的色彩和精神。春天里,万物都是新生的,连青瓦也显得新鲜生动,像一排排刚打捞上来的鲢鱼,摆放在屋顶展览;夏日炎炎,青瓦沉沉,它们固执地匍匐在烈日下,守望晚归的亲人和放学的孩童;秋风徐来,秋阳高照,乡村的屋顶也会成为晒场,青色的瓦片上,晒着红色的辣椒,黄色的柿饼,一幅绚丽多姿的“晒秋图”,煞是好看;冬日里,风雪交加,寒气袭人,那些屋顶的青瓦,更像我的亲人和邻居,一片青瓦抱着一片青瓦,相互取暖,一排青瓦挽着一排青瓦,迎风傲雪,让人心生感动。
然而,我最喜欢的还是看雨中的青瓦。雨从天空来,拍打着青瓦,溅起的水花犹如一树树白色的花朵,又如一朵朵童年的梦想,盛开在眼前。雨水顺着瓦楞流淌,在檐下挂起了一条条银亮银亮的雨线,打在院中的石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好似奏响了一曲故乡的山歌。透过朦胧的雨雾,我看到了青瓦上的青苔,我也看到了宁静安详的故乡。这样的时刻,让我的内心充满幸福和快乐。我相信很多人心中的家园,就是一处青瓦覆盖着的老房子,以及屋檐下的木格子窗棂,木门边的农具和草帽,墙壁上挂着的辣椒,堂屋里摆放的神像。这些朴实的记忆,不但沉淀成了家的温馨亲切,也沉淀成了一个地方的丰厚底蕴,融入每一个游子的血液中。
青瓦上的故乡,是童年的梦想,是母亲的叮咛,是一片醇美的乡情,更是一杯浓浓的乡愁。然而,如今,老家村子里的青瓦房只剩下几家,都是老年人住着。小楼多了起来,个个楼高院深,古老遗风渐渐走远,轻易找不到一丝故乡古村落的优雅和平实。那些青瓦覆盖着的土屋,低头不语,静默不言,闲看人间风雨。
秋风吹,桂花香
文/梦醉清风
深秋的路口,树叶黄了,雁儿也南归了。秋风吹来,桂花飘香。我想,这香韵应是来自草木葱茏的故乡老屋吧?因为,故乡的秋天,是有韵味的,更是有灵魂与灵性的,与诗人王勃的佳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样静美。
古老的诗词丁当作响,一轮圆月,静洒着淡淡的清辉,不知童年沾着桂花香的小纸船是否漂过了故乡的古渡河?依着月光的清影,我依稀看到母亲踮着脚在桂树上采桂花,兰印花布的袋子鼓鼓的,里面黄爽爽的桂花凉凉的,香香的,母亲说这是秋的滋味。
很多时的忙碌里我几乎淡忘了秋的滋味,只在桂花飘香时,会默默地想起故乡老屋前的桂花树。我一直认为桂树是宜种植耐环境生长的,但在父母离世后那颗桂花树的夭折,让我明白了桂树与种树人是灵性相应。只是,人生的况味,谁也无法真正解透。
此刻,我眼里的秋,却是我敏感的耳膜和心弦,听得见,弹得响的,感觉秋是一朵小小的桂花,是桂树上的一枚叶子,是故乡池塘边的菖蒲和茭草,无论从在水一方的苍苍到秋天的衰老,都以一种沉默的方式显示着特有的老成与持重。
我脑海里的秋天,是金桂色的,心里的乡愁也是金桂色的。苍苍蒹葭之上,那夜晚的月光也是金桂色的。我想远古那些从时光的缝隙中悄悄题诗的人,一眼望到的风景也应是金桂色的吧?金桂色的霜,金桂色的梦,还有小夜里月光下的歌谣,都是金桂色的。
秋风吹起时,云便成了秋天缀着桂花的薄被子了,那种轻盈的温柔很容易让人想起人生之初的襁褓和纯净柔怀的母爱。时光,带走了秋缀满金黄的飘带,面对桂香,我才明白,自己在追逐的是那片水一样透明的闪着金黄色桂花韵味的智慧。
一朵桂花在追逐另一朵桂花,一片落叶在追逐另一片落叶,一种心情在追逐另一种心情。在故乡的小路上,在阳台上,在一首诗沉甸甸而又静悄悄的末尾,总悬着一种如桂花般的怀念一样的东西。此刻,我仿佛看到母亲站在桂花树下,她的头发黑了黄,黄了白。
秋,层林尽染,桂花飘香。生命的季节到了秋,每一条小路都染着斑斓的色彩,我觉得这斑斓里最闪亮的就是金桂色。秋,让人更成熟笃定,懂得了感悟岁月的冷暖,体味人生的薄凉。秋风寒中有诗意,桂花香里有乡情。秋,更是一杯桂花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故乡的清明节
文/言语
在父母的坟头上添上几锨鲜土,烧上几刀纸钱,然后默默地叩几个头,做为儿女能做的或许只能是这些了。荒郊野外的林地里,一夜间,坟谷突兀了许多,坟头上全都压上了黄的红的烧纸。高高低低的松木柏树间,星星点点的桃红柳绿里,不时走来三三两两的香客,升起几绺袅袅青烟,隐约传来低泣和哭声……
清明节也是兄弟姐妹们团聚的日子,清明前的几天,山路上的小车和行人开始多了起来,天南地北的亲人们从四面八方回到老娘土,村头小巷里相遇,彼此辨认半天后,尘尘往事连同儿时的乳名也被唤醒,婶子叔侄地称呼一番后,故乡和亲情就这样拉近了一层。
看着邻村的某个家族,大车小车占满了街头,声势浩大的场面显然是向村民们炫耀。我和四哥从翰林旺出来后,沿东山码头入东沟向云梦湖畔的城子岭行走,一边在谈论着家族的荣耀和秉性的关系。我们发现,凡是从祖上就有野心、霸道、爱炫耀的家族,在这个庸俗的时代还真的都发了,中华民族五千年所倡导的“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的古训,似乎在这个时代被终结了。看看当前中国文化人的地位就知道了,村中那些掌权的还有一个朴实守法忠厚勤劳的么?
父亲的一生是善忍的一生,辛劳操心的一生,留于后人的是一个好名声而已。我有点不懂的是,为何父亲的这种秉性——遗传基因会如此强烈:大哥在官场曾经是功勋卓着的,可是后来因为思想不合时宜而很快暗淡了,我的政治生涯完全可以用失败二字总结。问题是,我们的后代们依然毫无保留地秉承了前辈们的朴实和理想,下一代中兄弟十多人也都是彬彬用礼有余,张扬霸气不足。论家势和资财,兄弟几个完全可以买稍高档的车的,至少在我们老家是可炫耀的,可是我们个个都是清贫守朴的老农民形象。
穿过三哥的鱼塘,走过大碌碡,在河之洲是一群不知名的水鸟,我兴奋地跟踪拍摄:远处的柳树行,脚下的荠菜花,水淹后的古墓和墓碑,城子岭的秦砖汉瓦……我陶醉在故乡的麦田里和荠菜花里,忘情于鸟鸣里,和四哥的话题便宽泛了起来……
故乡的竹笋
文/游刚
当布谷鸟儿开始满山里吟唱的时候,故乡的竹笋便开始萌发了。只要有竹林的地方,就能看见泥土里小牛角尖一样的竹笋,一排排一个个探出头来,向着天空一个劲儿地蹿着。这时春意正盎,人们忙着在田地里播种,翻地,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看见了自家竹林里的笋子尖出土了,都会高兴地说:“笋子冒头了,好季节到了啊。”
这时最快乐的就应是故乡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了,故乡高高的山里,全是大片大片的野竹林,葱葱郁郁的在山之深处舒展着枝条。笋子出来了,女人们便要上山去采竹笋,那是一年之中最快乐的山中聚会。大姑娘小媳妇儿三个一群,两个一伙,背着背篓,拿着小锄头,挽着袖子,露出笋子一样嫩白的胳膊,相互说笑着爬上山去。绿绿的竹叶下,野竹笋早冒出尺把高了,密密麻麻的立在绿草中,有的像一把把刺向空中的利剑,粗壮有力,有的褪下外壳,像一个个欲脱还羞的婷婷玉女,纤弱柔嫩。女人们叽叽喳喳的闹着,叫着,手脚利落的将笋子搬进背篓里,满山里响着欢快的笑声。
几天时间,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晒着白白嫩嫩的竹笋,褪去笋壳,笋子嫩得让人想入非非,像姑娘白嫩的肌肤,像小媳妇细嫩的腰身。最诱人的,还是放上桌子的竹笋,炒的,炖的,蒸的,整根儿的,细碎的,满桌子的清香。吃一口竹笋,唇齿生津,嚼一口竹笋,脆生生如碎玉般直响。深山里的竹笋,柔如美人舌,清香如兰麝,让人回味无穷,爱不拾手。
我是吃着故乡竹笋长大的,一年四季,家里都会存放着竹笋。春天,母亲会和其她女人们一样上山采回竹笋,晚上削下笋壳,用水煮软之后晒干。晒干后的笋子像根根灿灿的黄金条,纯黄透亮。笋子毕竟不会太多,只有来了贵重的客人,或遇上重大节气,母亲才会把挂在墙上的竹笋取下来,和着腊猪肉炖,或和着腊瘦肉炒一盘,那美味儿,直让人咂嘴不已,恨不得把舌头儿都吞了。有亲戚在城里,母亲让我探亲去,左思右想都找不出好的礼物,最后,母亲的目光落在了挂在墙上的那捆笋子上,便咬咬牙,取下来递给了我。到了城里,亲戚如获至宝,弄上餐桌来大筷朵颐。临走时,平日里一脸傲气的亲戚却涎下脸来,拉着我直夸那笋子,我走远了,他一家子还站在车站,直喊再来玩啊,一定要来啊!其实我知道,他们只是想再吃上一顿我们家捎来的竹笋。
常被采来弄上桌子的是深山里的野竹笋,自家竹林里的竹笋一般是不会采的。一根竹笋一片林,到了第二年,这一根竹笋又会发出很多新的竹笋,家里的竹林,全靠这些笋子了。有人家的地方,就定会有竹林。只要在门前栽上一根竹子,到了春天,竹笋便挨着个儿在竹子周围蹿将起来,一直从屋前蹿到屋后,到墙根,到檐前,没几年,屋前屋后全翠绿一片。
我家的周围就有着大片的竹林,碗口粗的竹子直冲云霄,在风中哗哗的翻卷着枝叶。到了春天,竹笋便愣头愣脑的钻了出来。竹笋碗口般粗壮,尖锥子似的一天蹿长一截,我和弟弟很是顽皮,看着哪儿有笋子尖儿出土了,便抬来大大的石头压在上面,想看看它有多大的劲儿。没几天,那笋子斜着脑袋,从石头边上弯着身子蹿了出来,丝毫没有损伤。我和弟弟不得不服气。竹笋不到一个月时间,便长出几丈高,我和弟弟将其中一根竹笋压下地来,再用石头压着。这竹笋不到三天时间,便蛇一般曲着身子抬起头来长出去了。竹笋那本柔嫩不已的身姿,没想到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
笋子长高了,掉下壳来,母亲忙将壳一片片拾起来,将上面的毛刷干净存放在屋子里。到了太阳天,便把笋壳晒在屋场上,和着布条剪成一双双鞋帮,我们知道,母亲又要忙着为我们做布鞋了,笋壳是母亲做布鞋时不可缺少的材料。笋壳到了母亲手中,就变成了穿在我们脚上的一双双温暖柔和的布鞋。那些可爱的竹笋,出土时,是美味佳肴,长高了,有壳褪下来让母亲做成鞋子,长大了,便是顶天立地的竹林。
如今,我已离开了故乡多年,唯有在梦中才能回味着故乡竹笋的美味,在梦里遇见那牛角尖一样的竹笋。这天家里托人带来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母亲带给我的一双布鞋,一小捆故乡的干竹笋,一片久违的亲情顿时索上心间,眼前便浮现着母亲在深山竹林里采竹笋的身影,浮现着母亲在屋前的竹林里穿针引线扎布鞋的慈祥面容,身前身后,全是一排排竹笋。
我找到小城里的一个画家,让他为我作了一幅画,画中,碧绿的竹林里一排排竹笋,几个勤劳的山里女子掩映其中,画的旁边写着这样的句子:山里的竹笋,本就是山里的女子,坚韧、朴实、无私。
故乡的炉火
文/冯彦伟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回老家为老人们盘火炉了。因为这里棚户区改造的进程一天比一天近,拆迁已是时下早晚的事了。
论节气已是秋去冬来了。在老家四合院里却满庭秋色,另一番热闹景象,待收的果实,斗艳争娇的芳菲。石榴树叶零星地飘落在青石小路上;鲜红的山楂压弯了枝头,菜畦里,刚剪过的韭菜又冒出绿绿的嫩芽,鲜绿的大白菜一层层地紧紧地抱拢了起来,肥胖的水萝卜水灵灵地长出地面,绿缨下健壮的红萝卜深深地扎在土里,大葱抽出了高高的葱白,都似傲霜的野菊,尽力地挽留着大自然赐予人们美丽的秋景。
尽管如此,院里的人们却总是耐不住性子,过早地开始了火炉的忙碌。看到人们心切的样子,便劝说:“天气还早呢!”
“‘大雪’不封地,不过三五日,节气不等人啊。”老人们都很肯定地说。话里有话,不说,老人的心思也能猜出几分,他们不仅仅是在忙火炉,是对往日的怀念,也是对往日的挽留。也罢,只好依了他们,也算是了了一个心愿。
一般来说,从生炉子到停火,得四个多月的时间。每到盘炉子到拆除的时候,同大伙一样,我的心里总有些感触,季节的变化,情绪的转换,打下了很鲜明、很深刻的印记。毕竟,乡村的冬季最象冬季,村镇上不必说将要显出寒冬到来的气氛。某一个小巷里会时不时地传出“当、当、当”整修炉具的敲击声来。最热闹的莫过于温锅酒了,盘炉子前喝请师酒,点火时喝祭灶酒,过后还要喝温锅酒,村镇上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
我的左邻右舍居住的多是从窑厂退下来的老窑工。生活起居尚保留着窑厂的老习惯,单是冬季居室取暖用的炉子还延用着传统的老式样,与过去老窑的构造很接近,全是用过去烧窑用的窑具笼盆做的:小盆做炉堂,稍大点的倒扣在外面,火从炉堂内冒出,又返回到大笼盆内,通常叫“倒烟式”,起到保温散热作用。烟囱也是用笼盆一节一节地扣起来的。单位集中供暖后,用不上暖气的边缘住户也一度时兴土水暖,每到冬季来临总想做做老人的工作,改变一下生活方式,但老人总是以种种理由搪塞:土水暖好是好,只是夜里不能停火,得起来看火,若火一培,炉子就不保温了,还是将就着用吧。就这样,我也随老人意,一直延用了下来。其实,说别的是假,长期埋在人们心里的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深深地爱着炉火。
从繁衍生息到生活起居,从古朴的老窑到日常取暖的火炉;炉火,成了人们亲密的朋友。记得小时候,爷爷经常带我到窑场附近的小山包上,看山下燃烧着的窑火,特别是夜晚,那星罗棋布的窑炉火势升腾的时刻,真让人心情振奋。爷爷是位老窑工,哪一座何时熟窑,哪一座何时出窑,讲的头头是道。打那,我对老窑也有了浓厚的兴趣。几十年来,学着爷爷的样子,炉子的脾气也摸透了。它有时爆烈,南风一倒,总跟你“堵气”,教人学会理智和宽容;有时温柔,冷风嗖嗖,火苗白炽,给我安慰和喜悦。寒冬腊月,室外北风怒吼,雪花飘飘,下班回家,弹一弹身上雪花,热一碗滚烫的老碾茶汤。倘若有朋远方来,烧一锅沸腾的白菜炖肉,热一壶温和的老酒,海阔天空,不亦乐乎?
夜深人静,边读书边看炉子,书读到深处,火烧到亮处。它用它的躯体燃烧着自己,温暖着别人。偶尔,发出“叭叭”响声,提醒我该休息了。有时长夜难眠,看到炉火的红光,心里坦然了,心静了,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另一种境界。的确,火炉它能给人以光,它流露着一种性格和活力。人们需要光,需要性格,需要活力。
好长一段时间,曾一度堪称中国陶瓷之最的陶瓷厂厂部大楼早已夷为平地,一条笔直的柏油路从此横穿而过,职工宿舍也不再集中供暖。不论是新楼,还是旧楼,除了极少借助现代化的取暖设施外,大多又用起了火炉。
在窑场工作过的人,会饶有情味地回忆到隆冬,深夜,几个伙计围在窑炉旁取暖的动人情景,火以它的巨大努力使人周身舒畅,它的火柱冲天而起,在黑暗中给人以一种巨大的鼓舞力量与向前冲击的勇气。在它猛烈的燃烧中,迸出噼噼叭叭的爆炸,不正是一声声进步的鼓点吗?光阴似箭,一晃几年过去了,大生产在不断地发生着人们似乎感觉不到的变化,从煤烧隧道窑的诞生,到油烧隧道窑,到天然气隧道窑,再到电窑,时代的脚步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同样,也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壁挂炉、天然气也悄然进入千家万户。
炉火当然并非窑火,但它们的性格是相同的:一样的发热,一样的发光,一样能发出震撼心灵的声响。也一样地向着更加美好的方向走去。
在故乡与异乡之间
文/林少华
家乡、故乡谈得多了,这回说说异乡、异乡人。
我是在半山区长大的。无日不见山,无山不见我。自不待言,我见的山或见我的山,大多是山的这边,山那边平时是看不见的。于是我常想山那边有什么呢?尤其远处一条沙石路从两座山头之间的低凹处爬过去的时候,或者一条田间小路蜿蜒伸向坡势徐缓的山冈的时候,我往往产生一股冲动,很想很想顺着那条路一直走去看看山那边到底有什么:杏花环绕的村落?垂柳依依的清溪?村姑嬉闹的田野?抑或牛羊满坡的牧场?这种山那边情结促成了我对远方最初的想象和希冀,悄然唤醒了我身上蛰伏的异乡人因子,使我成为故乡中一个潜在的异乡人。
后来我果然奔走异乡,成了实际上的异乡人。迄今为止的人生岁月,有三分之二流逝在异乡的街头。那是毫不含糊的异乡。不是从A乡到B乡、从甲县到乙县,而是差不多从中国最北端的白山黑水一下子跑到几近中国最南端的天涯海角。你恐怕很难想见四十几年前一个东北乡间出身的年轻人初到广州的惊异。举目无亲,话语不通。“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此乃地理上、地域上的异乡人。
若干年后我去了日本。较之当初的广州,日本的违和感反倒没那么强烈。这是因为,粤语我全然听不懂,日语则大体听得懂。甚至五官长相,日本人也不像广东人那样让我感到陌生,然而日本人终究是日本人。语言我固然听得懂书报读得懂,但对于他们的心和语言背后的信息我基本没办法弄懂。五官长相固然让我有亲近感,但表情及其生成的气氛则分明提醒我内外有别。何况,上世纪90年代初日本的主流媒体就已倾向于数落中国的种种所谓不是了。对此我能怎么样呢?我能拍案而起或拂袖而去吗?于是,当对方希望我作为专任大学教员留下来时,我婉言谢绝,决意回国。挪用古人张季鹰之语:“人生贵得适意耳,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此乃族别上、国别上的异乡人。
返回故国的广州,继续在原来的大学任教。也许受日本教授的影响——日本教授上课迟到一二十分钟屡见不鲜,和教授治校环境的潜移默化,回国上课第一天我就满不在乎地提前五分钟释放学生跑去食堂。不巧给主管教学的系副主任逮个正着,声称要上报学校有关部门,以“教学事故”论处,我当即拍案而起,和他高声争执。加之此后发生的种种事情,我的心绪渐趋悲凉,最后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广州,北上青岛任教。青岛所在的山东半岛是我的祖籍所在地。尽管如此,我也似乎并未被身边许多人所接受。就其程度而言,未必在广州之下。这让我不时想起自己译的村上春树随笔集《终究悲哀的外国语》中的话:“无论置身何处,我们的某一部分都是异乡人(Stranger)。”换言之,在外国讲外国语的我们当然是异乡人,而在母国讲母语的我们也未必不是异乡人。当着老外讲外国语终究感到悲哀,而当着同胞讲母语也未必多么欢欣鼓舞。在这个意义上,我可能又是个超越地域以至国别的体制上、精神上的异乡人。
现在,我刚从文章开头说的我的生身故乡回来不久。也是因为年纪大了,近五六年来,年年回故乡度暑假。那么,回到故乡我就是故乡人了吗?未必。举个不一定多么恰当的例子。某日早上,我悲哀地发现大弟用名叫“百草枯”的除草剂,把院落一角红砖上的青苔喷得焦黄一片,墙角的牵牛花被药味儿薰得蔫头耷脑。问之,他说青苔有什么用,牵牛花有什么用?吃不能吃看不好看!悲哀之余,为了让他领悟青苔和牵牛花的美,为了让他体味“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诗境,我特意找书打开有关图片,像讲课那样兴奋地讲了不止一个小时。不料过了一些时日他来园子铲草时,还是把篱笆上开得正艳的牵牛花利利索索连根铲除。我还能说什么呢?这里不是日本,不是广州,不是青岛,而是生我养我的故乡……还是村上说得对——恕我重复——无论置身何处,我们的某一部分都是异乡人,纵然置身于生身故乡!换言之,不仅语言,就连“故乡”这一现场也具有不确定性,或者莫如说我们本以为不言自明的所谓自明之理,其实未必自明。
但另一方面,这种故乡与异乡、故乡人与异乡人之间的重合与错位,这种若明若暗的地带,或许正是我们许多现代人出发的地方,也是我出发的地方。我从那里出发,并将最终返回那里。返回那里,对着可能再生的青苔和牵牛花回首异乡往事,或感叹故乡弱小生命的美。
故乡的麦田
文/曹含清1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车窗外的麦田漫无边际,犹如浩瀚无涯的海洋在阳光下翻滚着绿色的波浪。这让我想起了故乡的麦田。
深秋的时候,一辆辆拖拉机拉着锃亮锋锐的犁铧划破故乡的大地。大地露出一道道新鲜湿润的土壤,弥散出泥土浑厚清纯的气息。人们拿着铁耙忙着整地作畦,然后用木质耧车将一粒粒麦种播洒在土地里。麦种播进大地,仿佛融入了母亲的怀抱。它们在泥土里悄悄地生根发芽,使劲儿穿透泥土钻出地面,露出浅绿色的身躯。人们站在田垄上望着绿茸茸的麦苗,像是望着一群娇小可爱孩子,希望它们茁壮成长,盼着它们早点儿抽穗灌浆,长出丰盈健硕的麦穗。
麦苗在二十四节气昼夜不息的运转中一寸一寸地成长着。大自然的一双巧手用时光的线条将它们纺织成了绿毯,覆盖着辽远圹埌的平原,装饰着萧瑟、寒冷的村庄。白天淡淡的阳光像雨露似的沐浴着它们。它们在寒风中欢快地舞动着纤细的腰肢。到了夜间,大自然的一双巧手又用厚厚的寒霜织成棉被,盖在麦苗身上,让它们安睡。对它们而言,凌厉的寒冷是大自然赐予的福祉,练就了它们坚强刚烈的风骨,也催生了它们成熟的梦想。
时间蹑手蹑脚地跨过小寒与大寒,走到了立春时节。春天给麦田灌输了力量与希望。这个时候的麦田像个翩翩少年,在春光的照耀下洋溢着盎然的生机。春风吹来,麦浪在平原上翻涌,像一群少年在大地上奔跑着呼唤。人们辛勤地劳作,用血汗浇灌着麦田。麦田默默地酝酿着果实,充实着人们心中的希望。
小满转身远去之后,芒种急急匆匆地到来了。大自然的一双巧手用太阳的七彩之光给麦田镀上一层金色。这个时候的麦田丰硕而美丽,像是一位年富力强的青年人。人们望着饱满沉实的麦穗笑容满面。人们收获麦子之后,将一粒粒麦子装进粮仓,作为养家糊口的粮食。
麦田,是我们的母亲。它在二十四节气的流转中生死更迭,用健康、丰赡的粮食默默地养育了我们。
故乡的草垛
文/冰城夫子
故乡的草垛
魏世君
故乡的草垛是用秸秆堆积而成的,每一个故乡的孩子对它都很熟悉,那里曾是孩子们嬉戏玩耍的地方。
故乡的草垛明晃晃的,在太阳的映照下就格外地耀眼。放学归来的孩童才不急着回家呢,先要到草垛上折腾一阵子,累了就躺在草垛上,学着村里的赶马倌“嘚,驾,喔,驭”地赶上一阵大马车。过瘾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去,这也会招来父母的责骂,不过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故乡的草垛是会变化的。秋天的草垛是最高大的,金光闪闪的,就像城里的高楼大厦。故乡的草垛越高乡亲们的笑声就越甜美,笑容就越灿烂。那时候,天真的孩童是不懂得这些的,只知道谁爬上高不可攀的草垛,谁就是胜利者,谁就是孩子王,谁就会露出甜美的微笑,大家就都得听他的。因为在孩子们的心目中,爬上草垛最顶端的就是英雄。到了冬天,故乡的草垛就越发高大。上面覆盖一层厚厚的积雪,皑皑的白雪就刺得你的眼睛痛。这时候无论哪一个“英雄”也不会冒险攀援的,因为大多都会在爬到半截的时候摔下来——轻者揉揉屁股,重者会哇哇大哭。所以每当到了冬天,孩子们就和草垛一样会变得柔和许多。不过草垛依旧高大地矗立在场院里,将皑皑白雪撑起一条美丽的曲线,让孩子们望之兴叹了。春节刚过,桃花水就汩汩地流淌了,高傲了一个冬天的草垛就会一天天消磨下去。猪养牛觅食会消磨它的身躯,自身的风化干瘪也会降低高度,于是孩子们又来逞威风了。他们在草垛上摔打嬉戏,弄得觅食的牲畜都冲孩子们瞪眼睛,还不时发出挑战的哼哼声……
夏秋之交,村民都忙完了地里的活儿,到场院里挑草的就越来越多了。他们把草挑回去,用铡刀切碎,掏炕洞、抹墙都要用来做拌料,这样重新搭建的火炕就更结实,抹出的墙皮不会开裂。农闲时节结束的时候,草垛也走完了它生命的历程。孩子再来到场院的时候,看到空空荡荡的场院,还会嘟嘟囔囔地埋怨家长几句,然后就只有悻悻地离开了……
秋去冬来,随着季节的变化,故乡的草垛在变化着,孩子们的心绪也在变化着。在这不知不觉的变化中,不谙世事的孩子们逐渐长大了……
故乡的七月七
文/张伯舜
一年一度秋风起,又是故乡七月七。每年立秋过后,故乡场院里就已经收拾停当,夏收麦忙结束,麦秸成垛,像馒头一样搠在边上,场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就等着秋熟的庄稼上场了。天气也眷顾辛苦的农人,尽管中午时分还是被叫作“秋老虎”的炎热,但一到夜幕降临,暑气便悄然减退,清爽的秋风徐徐吹送,于是,得以夏收秋忙之间短暂喘息的人们,迎来了秋天的第一个节日——七夕。
七夕被称为女性的重要节日,源自古代牛郎织女的神话。织女是天帝最小的七女儿,貌美,心灵,手巧,天上的五彩云霞就是她亲手织成的,因此,在漫长的男耕女织社会里,织女自然而然就成了女性、特别是女孩子们最崇拜的偶像。初秋时节,天高气清,遥望夜空,星汉灿烂,一条银河横亘,右岸边,一颗明亮的星星前后各有一颗稍暗的小星,那是牛郎用扁担挑着一双儿女,漫漫路途来到河边要见织女。左岸,一颗更亮一点的星是织女,她急切切地来到银河边,却无法越过天河与心爱的人儿相见,只好将一只金梭隔河抛向牛郎,果然,有五颗小星组成织布梭的样子高高悬在银河之上。大概正是一年当中最先看到星空朗朗的日子,人们便将农历七月七日立为女性的专属日子。在我们故乡豫东北一带,那里的女孩子们至今还保留着七夕拜月、乞巧的活动,到了这天,凑够七个女孩子,围着一张小桌子,上面简单摆放些点心、水果和针线,然后绕着桌子边跳边唱:七仙女,嫁牛郎,结成一对好姻缘;不图你针,不图你线,只求你教俺好手段。吃晚饭时,几个女孩子还要准备面和菜包饺子,分别将一个顶针、一枚铜钱和一个红枣包进去;吃到顶针的将来心灵手巧,吃到铜钱的大富大贵,吃到红枣的早生早育。
其实,在农村,七夕并不单是女孩子们的节日,吃了晚饭后,繁星满天,小孩子便纷纷来到场院上,围坐在老人身边,听他们讲七仙女下凡,牛郎偷人家衣裳,会说话的老牛,会搭桥的喜鹊……现在很难见到的一种自然景观了:上世纪60年代以前,农历七月初七之前的几天里,每到黄昏时分,总要有上百上千只喜鹊,从山里或从原野相约似的,欢叫着密集成团,在天空上飞,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遮天蔽日,一会儿汇成圆滚动着向上飞翔,一会儿又慢慢扯成带状消失在远方。年幼的我常常痴痴地望着远去的鸟群想着这些鸟儿是干什么去呀?大人们告诉我,说鸟儿这是要在七月七晚上赶到天河给牛郎织女搭桥让他们一年一度相会呢!
夜深人静时,场院上的人渐渐离散。总到这时,大人才会说:在葡萄架下面,你还可以听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时说的悄悄话呢!可胆小的孩子谁还敢到黑影婆娑的葡萄架下面去呀。而懵懂的我还真跑到葡萄架下去过,用劲儿听呀听呀,耳边真的有声音,听得清的是蛐蛐儿“忒儿忒儿……”的欢叫声,听不清的是远远秋野轻轻的“哇—砉—”的天籁之声。
七夕之夜牛郎织女一年一会的神话,应该是世界上最早、最动人的爱情故事了,“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之大防也”的封建礼教,却没有禁锢了男女之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天性如何能被压抑窒息。生生不息的子民,总是要编造一些追求幸福、追求爱情的美丽故事,来表达内心的美好意愿。
多少岁月过去了,如今,一到立秋过后,最先想起的,还是故乡的七月七。
梦里炊烟
文/李瑞民
告别故乡的炊烟有很多年了,但依然魂牵梦绕。
故乡的炊烟,早晨是雾,润湿的炊烟与河沟间慢腾的水雾融合,飘绕在山间,天地浑然一体。中午是云,淡蓝的炊烟在灶膛里热火的作用下,在灶屋上升腾,窜入空中,汇入高空的云彩。晚间是风,骤来的风夹着一天的疲劳穿林而来,带着炊烟,直向天边,时光就在这炊烟里静静地飘逝。
依稀记得不上学的日子,一群群孩子在林间捡拾柴禾,为了一条干枝,胆大的男孩爬上高高的松树,用尽全身力气,把稚嫩的右手伸长又伸长。
为了不断炊,大人们忙锅里,孩子们忙锅下。无论我们怎么忙碌,也会烧尽了庄稼的秸秆,一年里总有几次缺柴,父亲不得不趁着夜色剔些柏枝来应急。无论大人们怎么勤劳,到来春二三月间,从未装满的柜子个个空着,一小堆粮食忠诚地守在夹背里。母亲是会管家的人,在暴雨或阴雨天,若是大人不出工,我们未上学,一天就只有两顿饭,灶间是没有炊烟的,天黑就关门睡觉,这也许是不劳动不得食的缘故吧。
炊烟升起的时候,心就踏实温暖。炊烟是家的旗帜,一见自家房上的炊烟,心里就顿感踏实与温暖。放学归来的时候,若看见瓦屋上轻轻飘着青烟,就知道稀饭已经煮好,灶间余火尚在。若远远看见屋上无烟,家门定是紧闭,父母还未收工。
来了客,炊烟就比平时延续的时间要长些,在迈进院门的时候,闻见扑鼻的香味,加快步伐,给认得的来客打个招呼,不由自主的跑进厨房,看见母亲翻动着锅铲,口水便在喉间咕咕作响。客人吃剩的饭菜,我们会一扫而光,而母亲则借口拿一件东西,默默起身到了另一个房间。
最讨厌风雨天,大雨把炊烟压得出不了屋,老式的瓦木房屋相通,炊烟就在屋里转来转去,熏黑了四壁,熏黑了蚊帐,熏得人睁不开眼。最喜春节,家家的瓦屋上都长时间升腾着欢快的炊烟,熊熊燃烧的烤火与灶膛里的柴火呼应着,送走无怨无悔的旧岁,热切期盼有所改变的新春。
最让人痛心疾首的是父母重病在床的日子,汤水未进,气息奄奄,但亲人还得把日子向前打发,有很多事还要等着我们去做,到该煮饭的时候,父母总是有气无力地催促我们,我们总是到那一个房间无声地哽咽着饭菜,那时的炊烟该是风中的烛烟,烟若游丝吧。
故乡的炊烟如同故乡的小路,无论你离开多久,依然能清晰记得来时的模样,梦里不知多少次在小路上奔跑。故乡的炊烟如同故乡的小溪,无论你离开多久,还依稀记得形影不离的时光,她奔腾着,歌唱着去了远方。
故乡的炊烟,就似故乡的云,故乡的雾,故乡的风。她轻漫,她飘逸在灵魂的最深处,多少次梦里萦绕在心中,让你永生难忘。
那炊烟,那牛羊欢叫,那鸡鸣狗吠,连着春花秋月,夏风冬雪,和着云与雾,是我们童年时的田园牧歌。只是今天,打工的潮流浩浩荡荡,年轻的涌进大都市,年长者渐渐老去,很多的瓦屋紧闭,不再有袅袅炊烟。乡村也没有先前的喧嚣与生动,农耕文明这个极具象征意义的炊烟也在大潮里愈飘愈远,愈飘愈淡,直至天边。
而我的故乡,处在阆中市、剑阁县、南部县三县(市)交界处,在烟云的弥漫里,似乎也是“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了。我故乡百年的老屋,自大哥搬离后,孤寂在竹林间,每年的春节,我都会携妻带子回去,长满枯草的瓦屋又会升起袅袅的炊烟,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但老屋仍然没有让我们遗忘,仍然还有亲人尽职守责地驻守在那里。
故乡的夜
文/还是路人
夕阳沉落,所有的一切都在昏黄中等待归寂,夜以梦的形式潜入生命的另一半。
黑暗中的静寂,永远是夜的神秘。夜静静凝视着被自己所笼罩的一切,尽情地放纵着它的权力,这是它的王国,傲然地享受着那至高无上的尊严。
星星无语,快活地闪动,装饰着深邃而广阔的天空,黑夜就是它们的舞台。一片浮云漫过,星星趴伏在云边,向下好奇的窥视。
静,一切都是那么的沉静,仿佛都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之中,偶尔一辆赶夜路的汽车在盘山路上弯行时,车灯光在空中扫过一道幽亮的弧线,引起了几声犬吠,之后又立即恢复了沉寂,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故乡的夜,没有城市的霓虹闪烁和繁喧,一到晚上小镇上各家就都很早地熄灯睡去。我在这里出生长大,总是喜欢在天黑后来到院内,独自仰望着天空,一遍又一遍地数那刚出现的星星,直到再也数不清为止。望着满天的繁星,让我拥有无尽的遐想和所思……
小镇被群山所环绕着,如怀抱中熟睡的婴孩,在这环形的屏障里,风无法吹进来。故乡的夜,永远是这般宁静,宁静得让人感到一种闲适的沉醉!家就住在山脚之下,在胜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散着山中花草树木散发出的特有的芳香,缓缓沁入人的肺腑,使人的心情不知不觉中倍感惬意。
我凝视着大山朦胧的轮廓,静静的感受黑夜带来的深沉,它的平静、详和,宛如一位无争的隐者;它的温柔、风情,又宛如一名含羞不语的少女,让我忍不住为她痴迷、神往。
虽然我已离开故乡多年,但竟末曾拭去半缕对故乡夜的那般痴恋。每每想起都会让我感到无限的亲切与牵思,如饮陈珍的甘酿,如视佳人的柔眸,久久回味荡然,欲醉而难休。
故乡的大河
文/九满
我家的老屋,窗户外面就是大河——藕池河。它自南向北在村后蜿蜒而过,最窄处的河道也有四五百米宽。每天太阳从屋顶划过,最后都到了河那里。
风和日丽的春天,万物复苏,藕池河渐渐地欢腾起来,河水像是有了身孕,河中间圆鼓鼓的,看着比边上的岸还要高。河面开阔,即便疾行的船只,也带着一份从容。快活的小燕子唱着春天的故事从南方飞回来了;成群的蝴蝶和蜜蜂在藕池河上空欢快地翻飞和戏耍;鹅黄的柳树舒展开柔软的枝条,让树林里的小鸟越聚越多;黑色的小蝌蚪在水草中自由的游弋,时而在阳光和清风里伸出脑袋来微笑;成群的鱼虾随着春水从藕池河游向小溪,冲进农田,给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故乡大地带来勃勃生机。
潮湿的日子,雾从藕池河里漫上来,把金色的田野、远处的村庄无限柔情地笼罩起来,将村子妆点得分外妖娆。
早晨,女人们不约而同地走出门,一人端一脸盆衣服,一路说笑着走到河边,把衣服从盆里倒出来,花花绿绿洒落在脚边。舀半盆水,澄净清澈,让人忍不住凝视一会儿。随后边往盆里倒洗衣粉,边用手搅拌直到产生大半盆白色的泡沫,然后将衣服放入盆里浸泡,之后,挥起棒槌,一起一落拍打,一串串富有节奏感的棒槌拍打衣服的声音,如古老原始的提示音,宣告着新的一天开始。
河边长满了不知名的小草,那是我们放牛的天然牧场,随便找一块石头或灌木把牛拴好,牛便以它为中心慢悠悠地啃噬着脚下的嫩草,偶尔发出一两声低沉的吼叫,我们在河边坐着、蹦着或跳下河嘻戏玩耍,尽情地享受着河水的清凉。累了,躺在软软的绿草上,看大雁飞翔,或陶醉在小鸟叽叽喳喳的欢歌笑语中,直到母亲扯开嗓子喊着我们的乳名,我们才会结束与蓝天白云的神交。
烈日下的夏天,藕池河的水位迅速蹿起来,坐在我家炕沿上,透过后窗,就能看到黄色的浊水滚滚北去。河水夹带着大量鱼虾从长江上游奔腾而来。正午气温升高时,我们带着捕鱼工具,跳进冰凉的河水捉鱼捞虾,不用一顿饭的功夫,成桶成桶的鱼虾便被抬上河岸。在母亲欣慰的目光下,我将鱼虾倒进木盆里放上水,让它们吐净泥土。随后,这些收获便成了我们家餐桌上的珍馐佳肴,也成了我儿时难得的骄傲。
渔民们把渔船开过来了。船头上有七八只黑色的鹭鸶傲然"金鸡独立"."鹭鸶抓鱼啰!"哪个小孩振臂一呼,很快河堤上就聚集了吵吵嚷嚷的小伙伴们,"快看鹭鸶抓鱼!快看鹭鸶抓鱼!"船主这时就会很得意地附和着,同时抓起一只鹭鸶,喂上几条小鱼,说声:"去吧!"随即臂膀一挥,那大鸟"嗖"地一声跃入河中没了踪影。
这会,船主就会掏出纸烟,美滋滋地吸上一口,坐在船头的长凳上翘起二郎腿,喷出一口长长的烟雾,然后盯着我们,微微笑了笑说:"等会吧,肯定有大鱼抓上来的!"也就巧了,一支烟的功夫,钻出水面的鹭鸶个个脖子鼓鼓的,扑腾扑腾地等着船主拎上船舱,掰开长长的喙,"劈劈啪啪"蹦到舱板上的都是半斤八两左右的鲤鱼、鲫鱼和草鱼之类。
夏天的夜晚是很闷热的。晚饭后,人们从堤上堤下带着竹席或木凳不请自来,河堤便成了农家闲聚乘凉的好地方,人们或坐或躺,谈传闻、讲故事、话鸡鸭狗猫,有人拿出尘封已久的二胡,弹奏起"刘海砍樵"、"补锅"之类的花鼓调,抑或展示五音不全的歌喉,唱响"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喜欢安静的则躺在凉席上,静听涛声,任河风吹佛,任歌声飞扬。偶尔一艘轮船载着灯火从远处飘来,在静谧的藕池河中,显得格外的耀眼璀璨。
冬天,河里只在中间有一股流水,顺着这股水向远处看,河水清澈透底,似断似续地流着,弱不禁风的样子。河床也裸露出来了,上面稀稀疏疏地长着翠绿的冬春季杂草。
农活忙完了,冬修去!"冬修"是洞庭湖区人们对冬季里拓宽加高河堤的惯称。那时候,村子里的青壮劳力都要去冬修,也不在本村上堤,要自带被褥粮食到别村去冬修。数九寒冬,这个冷啊!姑娘卷袖挽鬓在河里挖泥,小伙赤膊往堤上挑,什么累什么苦,都在那阵阵欢声笑语中。
那时候,小孩子们最喜欢冬修大军收工后晚饭的喷香、热闹。在借宿人家的土灶上炖一大锅猪肉白菜,用搪瓷洗脸盆装着;再把那挖河逮来的泥鳅、黄鳝等各种鲜活杂鱼辣辣地煮上,也用搪瓷洗脸盆盛着,一大盆米饭抬上来,一队人马或坐或站,围着搪瓷洗脸盆里的肉和鱼吃起来。借宿人家的小孩也就跟着打一顿难得的牙祭。经过人们两三个月的奋战,藕池河两岸的防洪堤被整固一新,以待来年河水畅快地浇灌湖区肥沃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