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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姐夫的散文

2023/02/09经典文章

关于姐夫的散文(精选12篇)

十年祭

文/李萍

今天,是2016年的中元节,距离2006年8月17日,已整整十年。独自一人蹲在楼下用传统的方式祭奠已过逝的三姐,往日情景又不自觉地浮现在眼前。

姐,记得吗,在你出事前的一星期,你、我还有丽相约回到了我们的故乡,那里有着一起成长的小伙伴、同学和朋友。踏上那片土地,一种久别重逢似的亲切感便会油然而生,这种感觉是我们后来所居住的城市永远都无法代替的。水城,还是像以前那样常年下着雨,地上总是湿湿的,可再大的雨也阻挡不了我们兴奋的心情,我们三姐妹在雨中不知疲倦地逛街购物,吃着馋了好久的水城羊肉粉、烙锅洋芋……永远都忘不了玩到半夜才回家的我们躺在床上还能再侃上一两个小时,忘不了清晨被电话吵醒的我们继续赖在被子里谈论着各自的同学情结,更忘不了已赴同学会的你又赶回大姐家,担心我没吃饭、怕我寂寞而疼惜我的样子。

从水城回来,我们姐妹四人便相约回老家去看爸妈,因假期已满,你带着刚满三岁的侄儿只能在那里住一晚。第二天离开时,妈妈说你眼里分明流露着不同于以前的万般不舍,谁曾想,这一别,却让你跟家人永远地阴阳相隔。

姐,在你出事的当天,我们三姐妹正在买衣服,听到姐夫略带哭腔说出惨讯,我已无法控制自己,我不敢想像当时的你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姐夫说你已不行了,可我还是倔强地祈求上天能给你时间和机会,祈求大难不死、福大命大的侄儿能保佑你度过这一关……我们立即赶往出事地点,心里唯一想到的是希望在你最痛苦、最需要亲人的时候,我们能快些再快些赶到你的身边。可苍天无情,竟然连你的最后一面也没让我们见着。

在安顺熬过四个不眠之夜后,我们狠心地将你一个人留在了那片本不该属于你的冰冷、寂寞的土地上。当汽车驶出公墓,离你越来越远时,我清楚地知道,细心、恋家的三姐再也不可能挤出时间,没日没夜地赶到兴义来看亲人了;更不会在每年三十夜下班后,专门包辆出租车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来陪伴家人一起过年了。

姐,知道吗?从安顺回到家里,全家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爸妈最可怜,承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难以形容的痛苦。妈妈整日以泪洗面,夜不能寐,直至眼里哭出血,还一直不断地责备自己没在你不舍离开时把你留下来。妈妈已痛苦到有些精神恍惚了,每天都在念叨着说在街上看到了你,说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梦到你,坐在家里也常常让我们听,说听到你在门外敲门的声音……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陪在她身旁,守护着年迈的老人。

为了爸妈不更难过,我去爸妈家里偷偷把你所有的照片和你结婚时的光碟收藏起来。可是,无法控制想念你的我却在一天中午,独自一人把你的照片整理成一本纪念相册。每每见到美丽、开心、调皮又善良的你,我就忍不住放声大哭。爸爸要求全家人每年同框一次的愿望再也无法实现了,而以前温馨、和睦、幸福的“全家福”,也只能永远地定格在那些画面上了。

你离开的那年国庆长假,我们三姐妹去了安顺看望阳儿——那个你永远都牵挂、放心不下的儿子。车还未进城,我们便各自扭头朝一边哭了,因为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处处都是你陪我们逛街买东西、带我们去吃特色小吃时的身影。走进姐夫家看到侄儿的那一刻,我们更是掩饰不住对你的思念和撕心裂肺般的痛,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决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力替你照顾好侄儿,尽管姐夫一家对侄儿也已倾尽所有的爱。姐,这些年,只要有时间,我都去看望宝贝的,寒暑假要么接他回老家陪爸妈,要么带他和他最喜欢的姐姐一起外出旅行。宝贝在姐夫一家人的呵护下快乐健康地成长着,关键是他不仅继承了你的外貌,还继承了你的聪明、灵性和善良,虽然有着男孩子的调皮,但却从内心知道心疼和感恩辛苦养育他的爸爸和奶奶。在姐夫和阿姨的悉心照料下,宝贝今年的古筝已顺利过了8级;而在今年的小升初中,宝贝凭借自己的实力进入了当地最好的初中,全家人都为争气的宝贝感到骄傲。这一切,你都看到了吧?

姐,你走后,我又回过几次故乡,那个承载着儿时太多太多欢乐的家。熟悉的小路杂草丛生,房还是那栋房,路还是那条路,那棵依然挺拔的杉树,只是我们的家已是别人住着了。那间屋子里,再也不会传出四姐妹争先恐后向爸妈诉说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时爽朗的笑声了……

一转眼,你离开我们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里,爸妈老了,孩子们长大了,我们也步入中年了,唯有对你的思念、一家人对彼此的那份爱和牵挂是至始至终没变的。在我心里,你就在不远处陪伴着我们,这个家,还是那个充满和谐和感动、充满幸福和快乐、充满爱和能量的温馨港湾。

山里土菜

文/叶生华

生活在大平原,向往山里人生活。朋友王月说她老家在山里,她姐姐家烧的山里土菜有不一样的味道……我们相约往山里赶。

沿着新修筑的柏油公路绕山行驶,海拔500米以上山峰一一掠过,群山环抱,错落有致。山岙里一幢小洋楼掩映在竹荫里,是王月姐姐的家。姐姐笑盈盈地与我们招呼,笑盈盈地引我们上楼。

开水是用山泉水煮的,茶叶采自山上自己烘制。姐姐笑盈盈地将开水倒入杯里,让我们先喝茶聊天,等一会就吃饭,说完就去帮厨了。王月的姐夫正在厨房忙碌,为了招待我们几个远方来的客人,他提前两天就去山上备食材。茶叶在水里翻滚,一点点舒展开来,像人的双臂在缓缓张开,也像笑脸在盈盈绽放。

闻到了菜香。长途奔波三个小时,我们肚子饿了,正馋着,想着王月姐姐家会烧出怎么不一样的山里土菜。

姐姐来了,端上一盆石笋。石笋个儿小,嫩嫩的,一条条自由地躺在盆里,飘散热腾腾的香。姐姐说这是刚去山坡上拔来的,新鲜着呢,快尝尝。嗯,嫩、爽,嘴巴里流转山里石笋清新鲜美的滋味,嚼出了似小鸟在竹林啁啾的啼叫。

姐姐又来了,端来一盆我们没见过的菜。姐姐说这是用蝉蛹油炸的,是山里有名的土菜。姐夫昨夜上山四处寻找,蝉刚爬出泥土没来得及蜕壳时被抓了,抓到了满满一盆。听姐姐讲姐夫夜晚抓蝉蛹的故事,我耳边似有山风回旋,想象着姐夫摸黑上山的路会怎样难走,会不会有野兽从树林里冲出来。我们都没有动筷,是不敢吃蝉蛹。王月胆大,毕竟是她家乡的菜,她很快将一只蝉蛹嚼出了“咔咔”的轻响。好香啊,她说着又夹了一只,晃着诱惑我们。我狠狠心也夹了一只,又狠狠心放进了嘴里。嗯,脆、爽、香,好吃。四个人一起吃蝉蛹,终于嚼出“蝉鸣”一片。姐姐满意地笑了,转身去了厨房。

溪水扁鱼、溪沟小虾、山坡放养鸡……姐姐一个个端上来,一个个说出菜名,介绍这些食材都长在什么地方,口口声声离不开一个“山”字。姐姐对山里的一草一木稔熟于心,流露着对大山的深情。

王月的姐夫忙完了厨房活过来敬酒,要我们吃过晚饭再走。他说下午去山上摘野菜,晚饭炒野菜给我们吃,他说有好多山里土菜还没烧呢。他越说声音越响,大概想通过加重语调表达真诚。

菜足饭饱后,我们驱车游览。山里有多处值得一游的自然景点,还有多个历史悠久的人文景观,游玩路上我们说得最多的居然是吃,说中饭的菜真的美味,说晚饭还会有哪些山里土菜。我们一群馋鬼,恨不得把群山一座座吞进胃里,带回家乡,慢慢咀嚼、久久回味。

真的是这样。过去许久了,我们依然对在王月姐姐家吃过的山里土菜心心念念,相约再进山,再去品尝山珍美味。每当说起这些时,我的眼前就会浮现王月姐姐笑盈盈的模样,还有王月姐夫留我们吃晚饭时的满脸诚意。

大姐

文/王延宁

家里卫生间里有一个大号的红色洗衣盆,还有一个淡绿色的洗衣板,都靠洗衣机放着,几乎不用。可是我每次进卫生间看到它们,心里都会涌起一股暖意,因为那是去年春天大姐来住的那几天给我买的。

大姐是家里的老大,今年恰逢她的本命年,整整60岁了。她是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中唯一住在乡下的,算起来在庄稼地里已经摸爬滚打40多年了。

因为家里成分不好不能上高中,大姐初中毕业就回到了村里生产队干农活,挣工分。那年她才17岁,父亲在外教书,慢性子的母亲在庄稼地里始终不是把好手。而大姐什么活都不怵,干什么像什么,为家里挣着工分,帮助家里供着几个弟弟妹妹上学。后来恢复高考第一年,哥哥考中,而大姐却为了全家放弃了报名。没记得她怨天尤人过,依然劳作在田间地头、水利兵团中,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直到她结婚嫁人。

大姐和姐夫可谓一见钟情。当时农村穷,大姐嫁过去什么都没有,甚至连锅碗瓢盆都是姑姑和母亲凑给她的。因为操劳,大姐生了外甥后大病一场,是父亲把她带到县城治好病的。可她任劳任怨,从没有抱怨过婆婆家的忽视和怠慢。后来为生计又跟着开大卡车给人送货的姐夫天南地北地奔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姐夫脑梗留下后遗症,她又陪着各地看医生,做理疗,做康复运动,从不喊累叫苦。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姐夫恢复很多,也只是勉强自理,庄稼地里却是帮不上一点忙,外甥研究生毕业后分到杭州离家远也是爱莫能助。如此,公公婆婆,邻里乡间,里里外外,加上住在老家的父母,都是大姐在尽心照料。

前年,外甥结婚了,美丽的杭州新娘,娇媚明事理,没有丝毫嫌弃农村的大姐和姐夫,我突然觉得大姐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补偿。外甥结婚那天,大姐请了不少村里的父老乡亲到镇上喝喜酒,却谢绝了所有的礼包。我不解,她却说,平日里用的着大家的时候人家都尽力帮忙,现在就当答谢宴了。难怪外甥媳妇总夸大姐,说不管是论修行还是论聪明,自己老公和小姑子都比妈差很远。大姐是个好婆婆,媳妇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不管自己多累多忙,还说服自己儿子以后多陪媳妇回娘家过年。

我从平度来黄岛后回家的次数减少了,见大姐的次数也少了很多。一直想让大姐和姐夫来家里住段时间,带他们看看黄岛的风景。最终时间定在去年清明节后,因为大姐说那段时间是庄稼地里最不需要人的时候。我开车接大姐和姐夫过来,却没想到正赶上导游大赛辅导,还有单独招生。我只抽空带他们去过唐岛湾和金沙滩,平日里差不多到家的时候大姐都做好饭了。临走那天是个周日,也是学校单独招生面试的日子,也是大姐选定的,她说可以跟着来考试的车回去不用我再送。那天一大早我就按要求出门了,甚至没给他们做早饭。等我下午忙碌完毕打电话让她收拾准备的时候,她却告诉我已经收拾停当到小区门口等候了,说是免得人家等咱。

我送走大姐回到家里想放松一下,却看见卫生间里的洗衣盆和洗衣板,还有晾了一阳台的洗好的衣服和床单,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大姐常说,她最欣慰的就是兄弟姐妹不用她操心。直至今天母亲节,我打电话问候她,她说正在村委会,带着几个姐妹出义工,清理大街上的垃圾和卫生呢。话语里都是欢乐,语气里却流露出不怎么有空跟我畅聊的味道。我很欣慰地收起电话,却忍不住感动和感触。

洗衣盆洗衣板,天天提醒、督促我把压在心底的对大姐的这份情思吐露出来。当这些字落下的时候不知道勾起了多少回忆,打湿了多少纸巾。我一向不怎么看重物质,却好希望自己能为大姐带来富足、安康与快乐,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不必再那么辛劳,尽情享受天伦之乐。

年年有鱼

文/方华

春节里,家家都要买条鱼,寓“年年有余(鱼)”,希望新的一年日子过得富裕有余。鱼一般是鲤鱼,有“鲤鱼跳龙门”之意。过去,即使家里穷的,也要买条把便宜的鲢子煮了。

记得小时候,煮好的鱼盛在盘中,母亲一定要在鱼身上贴张红纸条。端上桌,鱼头一定要朝向中堂。年中,这条鱼是不允许吃的,来了客,也没有人动这条鱼,否则,就破坏了主人家对未来日子的希冀。一条鱼就这样端上端下,看看放不住,快要变味了,这才在望穿双眼中,从不知咽了多少回口水的嗓眼“游”进肚子里。

穷怕了的日子,对来年有余(鱼)的希望就越重。大约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一个春节,我的一位堂婶将一条鲢鱼煮好放在锅台上,一转身,便被她七个挨着个头、馋急了的伢子偷吃了。大年三十,堂叔拿着棍子撵着几个伢子满村打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现在日子过好了,想吃鱼天天都有,但过年时家家还是要煮条鱼,一份对生活的美好祝愿而已。

讲究的人家,会多煮两条,一条“余”着,其他的,大伙儿大快朵颐。不讲究的,一阵风卷残云,鱼就剩了骨架。

有鱼(余)的年俗,几十年了也没将我熏陶,我是不讲究的。去年过年,虽买了两条鳊鱼,但清洗干净就扔进了冰箱。二姐、二姐夫回来过年,见我买的是鳊鱼,赶紧去菜市拎回一条足有三斤多重的大鲤鱼。我问:“这么大的鱼,烧了用洗脸盆装?”二姐夫说:“这条鱼是养着的,养的时间越长,来年越有余,越发旺。”二姐、二姐夫在外做生意,生意人很讲究吉利。

鱼用一个硕大的盆养着,一有鞭炮轰响,就在水中蹦跳,搅出一地的水。用手碰它一下,也立即起劲地摆动。二姐、二姐夫就笑:好鱼,有劲!

给鱼换水成了儿子的事,等到年初七,二姐、二姐夫回去了,这条没有任何进食的鱼依然活蹦乱跳。晚上,儿子蹲在盆旁,竟然有点伤感地说:“这条鱼瘦了。”又抬头问我:“你什么时候杀它?”

“随便吧。”正在沉迷上网的我,心不在焉。良久,又听到儿子说:“爸,我们把它放了吧。”我吃惊地看儿子,看来,几日相伴,快成大小伙子的儿子竟对这条鱼动了恻隐之心。

这是一份比年年有余更加美好的情感,我决定不去破坏它,于是对儿子承诺:“你好好地养着,等一个晴好的日子,我们到湖边去放了它。”湖边放鱼时,看着儿子无比欢快的笑脸,我心里觉着,这才是真正的年年有鱼。

三婿拜年

年初二这天,天气骤然变冷。大上午,我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楼下雷鸣似的响起了爆竹声。爆竹响了足足三分钟,是一大卷万响的大地红。应该是谁家女儿女婿回娘家。

我走到窗户边,掀起淡紫色的窗帘,果然,楼下春姑爷正在给他妻兄弟的孩子派红包,硝烟还未散尽,地上一片绯红的爆竹屑。我斜眼觑了觑孙子们手里的红包,周公晃悠着他的瘸脚,两边嘴角勾成了一个大大的向上的C。

周公和周婆一共有三个女儿,大的取名米姑娘,第二的春姑娘,小的国姑娘。奶奶常常私下跟我念叨,三个姑娘里,米姑娘心思最活络,可惜总不在正事上。春姑娘人聪明又能吃苦,最勤快了。国姑娘论心计那是万万比不上两个姐姐的,为人老实勤恳。

性格决定命运,三姐妹中,米姑娘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春姑娘家则做船运这块,转卖两地货物赚取差价,家里红红火火;国姑娘夫妇常年在外务工,成了周公口里的破落户。每年初二,当破落户遇上春老板,外加一旁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米姑爷,他们家总能多出许多供人饭后消遣的谈资来。

我正胡思乱想,破落户国姑爷一家提着大包小包的给岳母娘拜年来了。

一会儿,周公的小儿子将一封手掌大小的爆竹给扔了出来。我笑笑,年年如此,不必稀奇。

接着,国姑娘挎着满满一竹篮子菜,去了池塘,国姑爷也出来派红包了。

周公的大孙子是个十足的熊孩子,摸着红包,竟不顾大人的教导当着姑父的面就拆开了,然后又蹦蹦跳跳地欢呼:“今年跟二姑父一样多,都是两百、都是两百!”

周公那张从国姑爷来就耷拉下来的老脸并没有舒展开,只是雪白的眉颤了颤。

此时,作为大姐夫的米姑爷一家,也掂着年礼晃悠晃悠来了。作为大姐夫,米姑爷一向自矜身份,进了家门也只和周公周婆打声招呼就忙自己的去了。周公原本耷拉着的脸露出了个昙花一现的笑,便恢复了原状。

临近中午吃饭,隔壁忽然闹哄哄的。我走到门口,就看到米姑爷举着凳子,追着要打国姑爷,一边抓紧手里的凳子,一边梗着脖子破口大骂:“这个作死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姐夫?吃个饭比我做姐夫的还早上桌子,拿个压岁钱比我做姐夫的还多,还懂不懂一点长幼有序的规矩了!”

一旁的周婆一边紧紧扯住米姑爷的袖子,一边劝和道:“千万般不是,今天别闹,好歹别让人看笑话!”

米姑爷哪里肯依,气得青筋暴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春姑娘不禁赶急上前劝道:“姐夫这话也是说偏了,要说压岁钱,今年他跟我家是一样多的,这事也是国妹想得不周到,年年和大姐夫一样,今年不打个招呼就多给了……”

春姑娘这番话算是解了围,至少米姑爷不再追着国姑爷打了,心里头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不过,他狠狠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之后,好一会儿他才舒展开眉,得意自己这只鸡杀得好,鸡年第一刀,选了最软弱的一只。我打量着一直闪躲的国姑爷,他面无表情,只是眉头僵得紧。袖手自拍、若无其事的春姑爷得意地笑了笑,大概觉得这开年大戏很不错。

这时,国姑娘从屋里出来,小声说着:“再不吃就冷了。”眼睛红红的,也不知是不是厨屋的烟火熏的。

同为女婿,即便按长幼排,坐不到上席,也该坐个陪席,可是国姑爷在周家永远都只能坐下席,跟周公的孙子们挤在一块,吃小碗菜。国姑娘更是从来都没上过席,她从池塘里洗了菜,然后就在厨房里煮,厨房里吃,还是遵从从前做女儿时的习惯。

饭后喝茶,周婆佝偻着身子,蹒跚走到桌子边,目光在米姑爷和春姑爷之间睃巡,而后才小声道:“去年你们爹摔断了腿,治了不少钱,到现在还没治好。咱们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你哥他们刚建了房子,你弟还没收亲,这要继续治下去,你们看着拿个主意。”

这事,年前周婆是打了电话跟几个女儿通气了的,如今她拿出来说,不过是作出个态,实则几个女儿早给了她答复,米姑娘一口允诺不会少出的,春姑娘则承诺一定让娘满意,国姑娘也答应尽力而为。想到这里,周婆看向国姑爷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不过尽力而为,也总比不为好吧。

“吃饭敢抢先,出钱就准备退后了?”

国姑爷被米姑爷这一句抢白呛得满脸通红,最后结结巴巴的说:“那我就出八千吧。”

听了这个数,周婆一喜,米姑爷脸色却有些不对了,见岳母娘看向自己,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我没有妹夫有钱,压岁钱是你的一半,爸治病我也出你的一半。”

周婆求救地看向米姑娘,米姑娘正在一旁逗弄她的小女儿,一副慈母模样,万事不在心的样子。

周婆只好充满期待地望向春姑爷,春姑爷未言先笑,很是和蔼,冲周婆亲昵地说道:“妈,我也先出四千,毕竟大姐夫说了长幼有序,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周公本来耷拉下去的脸在听到“以后再说”几个字又恢复了,周婆感激地回以一笑,春姑娘也在一旁笑呵呵。

被请去陪客的堂妹小丫头跑上来绘声绘色地跟我描述了以上场景,然后抓着耳朵急躁地跺脚问道:“姐,你说以后春姑爷还会出钱吗?”

我笑笑,说:“以后出和现在出有什么不一样?”

“啊?”小丫头一愣,“那周婆还那么高兴干嘛?我看春姑爷在人情往来方面并没有特别丰厚的地方,春姑娘也不如国姑娘勤快,那为什么周公周婆将他们珍重得跟眼珠子似的?”

“今天还没喂鱼吧?”我抓起一把鱼食拉着小丫头来到鱼缸边。小丫头特别不情愿,抱怨道:“这些鱼特别蠢,明明你每次只放一颗鱼食,可是他们还是摇头摆尾地聚在一起等着你,就算我撒一把鱼食,也引不走,引走了,也还会回来。”

“因为我手里还有饵啊。”我停顿了一下,抛下一颗鱼食,鱼缸里立刻翻腾开了,俄而,又复平静,一条条头圆身壮、色彩斑斓的鱼摇头摆尾聚集在一起。

“你说,是春姑爷手里的饵多,还是国姑爷手里的饵多?”小丫头像是突然开了窍似地问。

“嗯……”我嘉许地点头,觉得孺子可教,补充道,“对于一条鱼来说,谁的饵多,就朝谁摇头摆尾。”

话没说完,就听到窗外春姑爷小汽车发动的声音,接着,一连串送行爆竹声噼里啪啦地传来。而后周公又在骂骂咧咧,不外乎怨恨破落户,没本事还逞能,害得他有钱的女婿不高兴,不出钱了……

诺言

文/王道勇

清夜,月色如银。小院,一几,二人,三椅。一壶酒,翦春韭。“姐,你安葬了公公公婆,外甥已成家,孙儿也有了,该考虑自己了!”“小弟,除了你,别人到我这儿嚼这舌根我用扫帚撵!”

她端起杯,“来,我们共敬你姐夫!”

弟拄拐站起,对着旁边的空椅,酒斟满,一口尽,离去。弟歪斜的背影,令她双眼泪涌。

十年前,弟得骨髓癌需截肢。为救弟,她动员他下煤窑。他不去,她说你不去,我去。他去。

两年后,弟得救,儿子上大学。她不准他再去。他说:已经习惯了。哪想……她在他灵前自语:当初你不去,我逼你;如今,你走了,你未尽的责任我担起。

她茕茕孑立,“弟,血浓于水,你是真心!可姐答应了姐夫。”她又斟满酒,洒入旁边空椅下的水泥地……

借钱

文/梁柏文

那天,老婆下班回家时领着表姐夫进来。这表姐夫也算聪明,找不到住处,就找到老婆单位。老婆悄悄说,同事分析表姐夫的情形好像来借钱。我不置可否,老婆顺势统一口径:没钱借。

便饭进行到尾声,表姐夫终于言归正传,说手头紧,想借几千元周转。我佩服老婆同事的战略眼光。幸好之前有默契,我们便婉言拒绝。望着表姐夫的失落与无奈,我有点于心不忍。

我们夫妻俩都是工薪阶层,有些积蓄自然也存银行拿息,实在没有多少现金。更重要的是钱借出去,不知何时能回来。表姐夫借钱我是有教训的,那年他借了五千元,说贩卖木材差些钱,十天半月转手就还上。结果,拖了半年分几次才还清。

我最后送表姐夫三百元权作车费了却此事。我有个习惯,亲友借钱,就以送代借,按亲疏厚薄,借一万送一千。这样,把损失降到最低,又能保持彼此关系。

事后听亲友说,表姐夫那回到处借钱,是买“六合彩”欠了一身债。我暗自庆幸。老婆的同事总结经验说,凡亲友长时间不往来,却突然来访,穿着拖鞋,衣服破旧,手里提着三个苹果五个梨的,都与借钱有关。

之后数年一直没见过表姐夫,只听到一些关于他的片言只语。表姐夫没读过书,生产队时他靠木工手艺搞副业,生活还算过得去。表姐的长辈六爷曾说表姐夫没文化,劝表姐不要嫁。为此,表姐夫怨恨六爷多年,但平心而论,我倒佩服六爷的眼光。

分田到户后,表姐夫把斧子仍到墙角,开始闯荡江湖。他嫌木工活辛苦发不了大财,做了几单生意,可全是亏本买卖。他只得重拿斧子刨凿,跟着装修队承接木工活……

隔了这么久,表姐夫又来访了。这一回衣着光鲜,头发油亮,皮鞋发光,还带来贵重礼物,原来他已经是一家装修公司的老板了。我提议到外面大排档吃个便饭,谁知表姐夫摆摆手:去最好的酒店,我请客,还要感谢你的支持帮助呢。我听着有点尴尬,又想起借钱的事。表姐夫坚持点了几道好菜,一顿饭吃了一千多元。表姐夫的豪爽大方,让我刮目相看。

一个月后,表姐夫又开着豪车来找我,说要到外地去做宗大买卖,车就留给我开,随即把车匙放在茶几上。我开着表姐夫的车进出,拾获不少羡慕的眼神。

那天我接到他电话,说是这宗生意随行就市起价,让我借他10万元,那车做抵押,以后还钱再取车。看表姐夫已今时不同往日,我不假思索就如数把钱打了过去。几天后,一个陌生人来找我,说是表姐夫借他的车在我这儿。我不相信,对方拿出行驶证,这下我有如哑巴食黄连了。再拨打表姐夫手机……关机。不知这回老婆的同事又将有何说法呢?

一碗鸡蛋羹

文/王志强

大姐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和大姐夫订婚的,那时大姐夫是市机务段工人。在我们一家人眼里,大姐能找个有工作的对象,可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故而每次大姐夫来家做客,一家人特别是妈妈都很高兴。

那时农村生活何其艰难,姐夫一来二去,妈妈虽然高兴,也渐生愁绪:如何款待好这位姑爷呢?好在那时我们家养了十多只鸡,妈妈除了变着戏法为姐夫做各式各样的蔬菜外,偶尔还可用鸡蛋做菜换换口味。但要是赶上鸡歇伏不下蛋或是闹病,鸡蛋就吃紧了。

那天就赶上了这种情况。吃完早饭后,见姐夫去了院里,妈妈就和大姐在厨房商量起做菜的事来,当说到要蒸碗鸡蛋羹时,因家里的鸡蛋不够,妈妈的声音就小了许多,我明显感到大姐也压低嗓门商量着……

吃饭时,端上桌的菜里就有一大碗满满的鸡蛋羹。那时我虽然已是半大个子,但每逢这种情况都尽量少吃菜,好让姐夫多吃点。我用汤匙去舀鸡蛋羹时,总是只舀一个很小的面积,可当快舀到碗底时,明显感觉下面的鸡蛋羹不如上面的软嫩,放到嘴里一尝也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只是,我怕姐夫知道没声张,见他那边快舀到碗底时,我眼疾手快提前把碗底那层鸡蛋羹舀过来吃了。姐夫看我调皮一笑,也跟着乐了。

事后姐告诉我说,那是咱妈在碗底掺了些白面打个底,因鸡蛋不够了,并让我保守秘密。我点头称是,并说自己提前吃出来了,并给妈打了“掩护”,姐笑着夸我真懂事。这以后姐夫再来时,如有鸡蛋羹,我就倍加小心,准备时刻为家人“解围”。光阴荏苒,一晃几十年过去,我们早把那碗鸡蛋羹的事淡忘了。

前年春天,大姐夫和大姐带着一家三代又来我家做客。吃晚饭时,爱人建议蒸一碗鸡蛋羹给姐夫他们吃,因为那是她的拿手菜。可一顿饭吃完,那碗鸡蛋羹才吃了一点儿,也许是生活好过多了的缘故。

看着被端下去的鸡蛋羹,忽然想起几十年前妈妈为姐夫蒸那碗鸡蛋羹的过往,心中顿生感慨。于是将那次原委告诉了姐夫。

姐夫说:“咱妈也是,实在不够一碗,就蒸半碗不也一样嘛。”

姐接过话茬笑着说:“那时你不是新姑爷子嘛,半碗咋往桌上端啊?”

接着,又聊起这几年他们回来玩嫌我们种的农产品沉而不愿意拿的事,对比起咱妈在世的时候,他们拿高粱、大豆、花生和鸡蛋什么都不敢说拿不动,而主要原因是因为那是妈妈的心情。

一时间,母亲为子女的用意,母爱的厚重深沉,让我们陷入对辞世经年的母亲的深深怀念之中!

田园“诗人”

文/罗红英

春风骑着快马,抖落一腔明媚的阳光。云儿的祝福却化作雨,让尘封的农事崭露头角。

一大清早,姐夫在挖土,埋肥。经常锻炼的男人,有的是力气,做起事来比风还快。农民耕耘土地,犹如诗人钟爱诗歌。我问他这块地种什么,他笑着拍拍胸膛。他不说,我不解。元宵节前的这个哑谜,仿佛一首高深莫测的诗。

难道,他的种子种在心里?

蔬菜要卖个好价钱,得趁早,赶在大班蔬菜上市之前,物以稀为贵嘛。气温低,催种的方式一般是用竹篾拱起塑料薄膜,做成一个袖珍版本的温室。接收太阳的温暖,储藏,拒绝风雨的入侵。姐夫已用这种方法,育好了辣椒秧。

他越不说,我的心越好奇,越急切。吊胃口的手法,用在小说相声里,很适合。生活,需要直白。

他还是选择沉默,却拉开了上衣的拉链,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包东西来。他的寡言少语,像极了跟他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土地。土地从不喧哗,只用实际行动,一遍又一遍证明着它的富有。是的,真正的高手,从来不会通过炫耀来张扬自己,而是内敛低调的,给人谦和的美感,这是一种难得的极致。

神秘,在一层一层被打破。外围是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露出一块湿湿的纱布,完全打开后,是被浸湿的种子,上面似乎氤氲着一缕缕薄薄的热气。里面有西葫瓜、丝瓜、苦瓜、米辣子等好几样种子。

面对我们写满疑惑的眼神,他这才开口说话:“用这种方式催芽,最好,一直有三十多度,而且恒温。”

姐夫的话匣子,酒是唯一的钥匙。此刻短短的几句话,却令我们感动,这样的方法,我们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把庄稼看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这就是中国最典型最有爱的农民。土地,也是他的生命。每一块地的脾气,他摸得一清二楚,宛如摸得准自己的脉搏。这样的农民,就是一位田园诗人,他挥锄作画,阳光来配诗,雨点儿是标点符号,土坷垃与各种蔬菜,是一粒粒灵动的文字,风儿轻轻一吹,便排成一行行清新诱人的诗。

他种出的菜,也一定是最甜的。

来了个表姐

文/苗红霞

初次随老公到数百公里外的婆家过年。年初一,公婆单位团拜聚餐,老公和同学在酒店聚会,家里只有我这新媳妇坐镇。老公临走时说:“中午想吃什么自己做,来人先听人家怎么称呼你,再……”没等老公说完我就把他推出门去:“知道知道,放心吧你。”

老公刚走,有人来了,看到我就说:“外甥媳妇在家呢。”她称我外甥媳妇?老公有仨舅俩姨,我该称她舅妈还是姨妈呢?她似乎看透了我心思:“我是你二舅妈。”

舅妈给我压岁钱,我不知该不该收,偷偷打电话问老公,老公说:“收吧,家里有酒有茶有饮料,让舅妈带些走。”老公那边正忙着出牌,“这些小事不用请示!”

舅妈走后,我上网斗地主去了。中午时分,来了位年轻母亲,她一手领个小女孩,一手提箱牛奶,风风火火地问:“是B区1102室吧?”我说对呀。她长嘘一口气,“总算找到了,你是表弟媳妇吧?”我立即回应道:“表姐新年好。”这关系好理顺,不管她是舅家还是姨家的闺女,我叫表姐都不会错。

我看表姐带着礼物,又是第一次见面,没请示老公就给小女孩封了压岁钱。

说话中我了解到,表姐家在二百公里外的县城,表姐夫在当地开出租。今天有人租车来市里,她便随车来看望她姨和姨夫。表姐夫把她娘俩送到小区大门口后,又继续送租车的客人去了。

我做好午饭,表姐夫还没来,表姐就用我手机给他打电话,表姐夫说:“你们先吃吧,我一个小时后回去。”

吃过午饭,我和表姐正看电视,我手机响了,见是中午打给表姐夫的那个号码,便把手机给了表姐。表姐问,你啥时回来?表姐夫说,你们娘俩哪去了?我早回来了。表姐奇怪地说,你回来了,我就在表弟家呀?表姐夫说,胡扯,我和表弟正在院子里找你们呢!快到D区楼下来。“天哪!”表姐挂掉电话,满脸绯红,“走错门了,是D区……”

我赶忙陪她下楼,果然看到D区楼前有两个东张西望的人。

“表姐”冲我尴尬地一笑,从孩子衣兜里掏出压岁钱还给我,转身向D区跑去。我想起“表姐”带来的礼品还在我家,赶忙喊她,“表姐”头也不回地说:“嗨,不要了,顶饭钱吧。”

一场误会,让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互不设防,相处十分融洽。我和“表姐”一起吃得这顿午饭,有着甜甜的味道。

火把

文/黄孝纪

三月的春夜那时黑得真像一面锅底。水田犁耙过了,蓄着一层清清的浅水,阡陌交错,白天看来,宛如一面面连缀着的光亮镜子,插早稻已然临近。在这个时节的漆黑的夜晚,吃过夜饭之后,常有照泥鳅的青壮年男子,腰扎鱼篓,一手提着松柴灯笼,一手握着长柄的泥鳅叉子,在村前阔大的水田间缓缓游移。灯笼的松柴熊熊地燃烧,滴着油脂,火光通红,在无边夜幕的背景下,如豆,如星。

我家的楼上,也有这样的灯笼和叉子,铁锈斑斑。这是我父亲曾经用过的工具,在他青壮年的岁月里,也是一个喜爱照泥鳅的人。父亲成家迟,近40岁才生我的大姐,56岁生下我。因此,在我的童年里,父亲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他不再照泥鳅。我也不曾有过亲自提着灯笼在春夜里照泥鳅的经历,只是远远地看着黑夜里游荡的灯笼,充满羡慕。

父亲曾是照泥鳅的好手,尤其是在我大姐童年的时候。父亲视她为掌上明珠,平素的日子,总要设法捉一些鱼虾泥蛙团鱼之类的荤腥,做我大姐碗里的菜肴。父亲左脚的大脚趾,就是在一次春夜里赤脚照泥鳅时,据说是踩着了蛇骨头,中了毒。之后红肿溃烂,无法行走,整整在床上坐了几个月,连脚趾骨头都烂掉了一大块。那段时间,母亲又忙又愁。忙着白天的农活,全家的一日三餐,父亲的护理。愁着父亲的病痛,愁着无钱又无药。为让父亲打发无聊的日子,母亲将上一年收的地里的棉花拿出了,要父亲每日里剥棉花籽。当年,经父亲一双手去籽的棉花足足弹了两床棉被。父亲脚趾好了后,严重变形。

大姐18岁就出嫁了,大姐夫是我父亲相中的,住河对面的小村,为人忠厚老实,当过兵,后来转业做了铁路工人,火车司机。过年的时候,大姐夫探亲回家,到夜里,常过河来我家里喝酒吃饭,有时同我大姐外甥一起过来,有时就单独他一人。大姐夫可称得上是我父亲喝酒的知音,谈谈讲讲,细酌慢咽,自家酿造的红薯土酒,在炉火上热了一砂罐又一砂罐,菜也是凉了又热一热,往往要喝到夜深方罢,灶里的煤炭火渐成灰烬,灯盏芯开着了红星子的灯花。

一条石板路,一座石板桥,就把两个村子连接起来,中间相隔就一两里路。只是在严冬漆黑的深夜,伸手不见拳,独自走在村外,却也阴森可怖。何况,石板桥头两侧河岸,是村人去世后烧遗物床铺的地方,一滩方形的黑灰,常常要数月才消去踪迹,每每见了,心里难免发毛。而谈仙说鬼,也是村人日常的话题。由是,每逢喝酒夜深,大姐和姐夫必要母亲相送。

这个时候,我的母亲已经从楼上拿了几根长长的葵花秆子或烟秆下来,点上火。

葵花秆子和烟秆是村里每户人家必备的照明燃料。夏秋时节,烤烟田里的烟秆顶端开着红白的喇叭花,烟叶收获了最后一茬,砍下青色的烟秆子,一根一根,浸泡在稻田的水稻植株之间,沤烂表皮和内心。多日后,收了,清洗,晒干,一捆一捆绑扎,堆放家中。深秋里砍了葵花秆子,也是如法炮制。

母亲拿着烟秆,走在前面,有时我也一道相送。大姐姐抱着外甥,姐夫拿着烟秆,随后跟着。一前一后两只火把,火光熊熊,在呜呜呼叫的寒风里,不时掉落绯红的余烬。村庄寂静空落,石板路上只有我们急促的脚步声,零碎的说话声。光晕随着脚步推进,推开前面厚重的夜色。

送至石桥边,母亲接火又点燃了新的烟秆,火把更加明亮。大姐姐夫拿了火把走向石桥,在河面投下火光的红影。我们站定,目送他们过了桥,融进无边的漆黑里。一火游动,绕过水田和溪水,上了高坎,直到对面的小村口。如豆的火把停住了,黑夜里传来姐夫的喊声:“你们回去吧!”

转过身,我走在前面,母亲举着烟秆火把跟着。

寒风呼呼刮着,火把游动。

一棵老榆树

文/今生有约

我们家的“台面”上,有一棵老榆树。在我还懵懂的那年,母亲独撑着盖起了三间土瓦房,春天里下雨,母亲说:“栽棵树吧。”于是,我二哥就在当院里种下了几株杨、一株椿、一株枣,末了,把它种在了溷圈旁的“台面”上。

为什么说“台面”呢?我们村坐落于黄河滩涂,旧时经常遭受洪水的侵袭,故此老辈子盖房子之前,家家户户要拔高地基,我们那里叫“房台”,往往房台比堂屋房都高,曾经流传着这样的谚语“盖房子容易垫台子难”,可见那房台的高度了。

二哥栽榆树的时候,很多人就说:“长不大的!”连母亲也这么认为。的确,栽种榆树的那个地方仅有锅盖大小,一面圈坑、三面临街,黄土堆成的台子缺水份少养料,只是在种它的当儿浇了两梢水,我们户家吃水都要过南街井里去汲,因此后几年里也没人管它,但它居然活了,只是那苗子恹恹郁郁地老是长不大。我读小学5年级的那年,它终于高过了墙头,春天里竟然冒出了浅绿颜色的榆钱,我高兴地爬到树杈上去捋,那树枝孱弱的摇摇晃晃,喃进嘴里嚼,却干涩难咽,母亲说那是缺水分和养料的缘故,我们小朋友们叫她长不大的老姑娘,自此再也不曾光顾它了。

冬天里,榆树脱尽了稀疏的叶子,光秃秃孤零零蜷缩在那里,任凭风霜吹打,由于个矮,甚或连一只麻雀也懒得光顾;春夏里,狂风携卷黄沙而来,它一次次匍匐倒地一次次倔强挺起身来,连一只蝉都不曾栖息鸣叫。院中的香椿年年吐香,枣树秋后红枣结实,白杨参天雀巢筑就,而它年复一年如此无声无息。母亲就说:“砍了它吧,多碍眼的!”父亲回家也说:“斫去吧,坼台子的!”我二哥说什么也不答应,他每次外地回家都看看榆树,抱抱它,喁喁地跟它说话……

我泰安读书的那年秋后回家来,忽然发现榆树老了,对扎多粗的树体上冒出了多处疙瘩,有四五个地方还渗粘汁。大伯家打桌凳,母亲说刨了做腿吧,大伯转了三圈摇摇头;二哥结婚的那年,母亲又说,你种的树砍了它们见点钱吧,二哥说用不着留给三弟(即我);我安家的那年,母亲又说你二哥给你了,你看着办吧。但我还是没有用。1984年春节,三姐夫来家走亲戚,母亲在征得我的同意后,把院中的树全部转嫁给了他刨掉盖了房,春天里姐夫来刨树的时候,发现榆树周遭几乎无有任何根须,只有一条大根笔直扎向台面下的干土中。有一次我到他们家,无意间问起那棵树,姐夫指点着说做了房脊檩,我大为惊诧:“就是那榆树?”姐夫说,是啊,你别看它细,但木质硬,堪当此任,只是容易着虫蚀。后来没几年,三姐夫翻盖房子,那榆木又拆下来作了偏房梁,姐夫春冬里伺家禽,后来偏房拆了,榆木又作了大车把,从河东山里往河外跑脚拉货,又过几年他们家购买了三轮货车、拖拉机,这下我以为那榆树可没用处了吧?其实我又错了,他们使用它刨细了做了手压井的手把子。我笑着说赶明儿村里使上自来水,我看你还能把它当什么用?!姐夫呵呵笑起来,说,用处大着呢,它可以做擀面杖,可以做痒痒挠,还可以做锨把……

走出他们家门口,凝望那高高的门楼,我不觉又想起了那棵恹恹郁郁的老榆树来……我忽然憬悟道了那榆树十几年来生命倔强的意义与价值!而它遇到我的三姐夫亦生死无憾了……这样想着,眦角渗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