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农家的散文
关于农家的散文(精选12篇)
农家日子
文/失魂斋主人李季
春晨
最先起床的是村头大柳树上的喜鹊,它们拖着长长的尾巴,喊着“大哥大嫂起”,依次飞过每家门前高大的树木,家家的木板门就“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男人们扛着锄头,踩着发潮的土路,来到田里,为刚发芽的庄稼松土。女人们拔掉鸡圈的竹篱门,身着大红袍子的公鸡率先冲了出来,随后是芦花母鸡“咯咯”地叫着,扑扇着翅膀,跟着公鸡一起来到院外的垃圾堆上,翻找虫子。压阵的是矜持的麻点鸭,它们迈着绅士的步伐,一拽一拽地走出院子,走下塘埂,漂进了清澈的春水里。池塘边,姑娘们哼着歌谣,洗着衣服。有个姑娘想着夜里奇怪的梦,愣了神,直到有小鱼来依偎她温暖的手指,才把她碰触醒。
女人们开始做饭的时候,孩子们醒来了。他们揉着眼、伸着懒腰,缓缓地找到扫帚,开始慢慢打扫屋内、院子的卫生。
村子上空的炊烟散尽了,男人们从地里返回,在池塘边洗完手,回到院子,坐在摆好饭菜的小木桌旁,默默端起炒米饭。鸡们围拢到桌下,欢快地蹭着人们的腿。被蹭烦的孩子,猛地踢了一脚,受伤的鸡“咯”地一声惊叫,张开翅膀,跑远了。女人骂了孩子一句,孩子嘟噜一声,继续埋头吃饭。跑远的鸡,到底受不了饭菜的诱惑,不一会儿又踱了过来。
檐下的燕子衔回第一口春泥时,太阳升起来了。姑娘、小伙们挑着萝卜、白菜,说笑着走出村子。孩子们背着花书包,打闹着跑向村头。路边不知名的野花,被惊醒了,纷纷睁开惺忪的睡眼,打量着生机勃勃的孩子和村落。
温煦的阳光,照着院内绳上滴水的粗布衣衫,照着塘边轻拂水面的嫩绿柳条,照着塘埂外猩红的桑叶,照着田间勤劳的人们。
村外,流过千年的河水,依旧在无声地流淌;唱过千年的民谣,依旧在平静的河面上飘荡。
夏夜
最先亮起的是西天的那颗大星。等孩子们从池塘里抬来水,洒凉院子时,满天的星辰都开始眨起了眼睛。
飞累的蝙蝠回到房檐下睡觉去了,稻田里青蛙的演唱会才刚刚开始。
孩子们七手八脚抬出竹床,和男人一起横七竖八地躺到上面,女人坐在旁边的小竹椅上,摇着蒲扇为孩子们驱赶蚊子,偶尔指指天上的星河,为孩子讲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更多的时候,是男人在讲鬼故事。
不善言谈的男人们,却都善于讲鬼故事---鬼打墙、鬼剃头、钟馗捉鬼,只讲得孩子们吓得抱着一团,觉得院子里的草垛、树木都变了面目、作势欲扑过来,还心惊胆颤地没有听够。
萤火虫适时地飞来了,孩子们翻下床,拍着小手,一边跳,一边叫着“鸡蛋壳,鸭蛋壳,火明虫子来抱窝”,萤火虫就冲着孩子的热情飞来了。孩子们用双手拢着这小小的火苗,把它们放进蚊帐里,自己也躺了进去。萤火虫于是照亮了一个又一个天真的仲夏夜之梦。
村庄沉睡了,池塘边的柳树上,几只蝉正在蜕壳。树头上的知了,说了一句梦话,又沉入了梦乡。地里的庄稼正在疯长,昨晚的一个黄瓜孙子,明晨就是黄瓜儿子了。那些豆角花、南瓜花,一夜之间,就成全了爱情。地头的两只蚂蚱也经历了成家到生子的过程。
不知名的夏虫已经咛哝了千年,小小的村庄也仿佛沉睡了千年。千年的星光流转,千年也只是一个瞬间。
秋午
第一片黄叶开始飘落的时候,村庄进入了收获季节。午饭,是轮换着回去吃的,收割一直没有停。
黄麻、芝麻收的最早,随后是水稻,然后是玉米、花生、红薯,最后是甘蔗、萝卜。
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人们或是拉着架子车、或是挑着担子,把丰收的喜悦带回自家的小院。渠埂路边,水牛们忙里偷闲吃着草尖泛黄的青草;田间地头,鸡群不知饥饱啄食着肥硕的虫子和蚂蚱。
孩子们放学后,直接到地里,取下书包,往地头随便一扔,帮着干会儿活,然后用竹筐吃力地挎着花生或萝卜回家。几只花喜鹊正偷吃院内柿子树上火红的柿子,孩子们抓起土坷垃,赶跑喜鹊,到厨房自顾自吃饱饭,然后,再去地里干活。预备铃响时,他们抓起书包,去甘蔗地里折几截甘蔗,往书包里一塞,飞快跑向学校。蚂蚱和秋虫,被他们迅疾的脚步惊吓的,纷纷跳到了草丛深处。
雁群缓缓飞过村庄,飞向了千年之外的远方。远方,天高,云淡;村外,花落,水流。
冬暮
到黄昏,雪依然没有停的迹象。池塘的冰面上,早下白了;村头柳树上的鹊巢,已满覆白雪;院门前的竹子,已被雪压弯了。
无所事事的鸡鸭们早早钻进圈里睡觉去了。几只小麻雀在院内的雪地上,蹦来蹦去,被放学回家的孩子们惊飞了。
屋内剥玉米的女人,站起身,拍拍手,开始张罗着做饭。剥黄麻的男人,依旧没有停。孩子们放下书包,风风火火地跑进跑出,找木锨、找扫帚,开始扫雪堆雪人。堆完雪人,又跑进村子里,找伙伴们打雪仗,直到家家女人高声喊叫着小名,才会一头大汗地跑回来。
有雪的黄昏格外长,油灯随之亮的晚了。
某个时刻,月亮好像钻破了云层,隐隐绰绰照亮了飞舞的雪花,落尽叶子的树木纷纷把清瘦的影子投影到雪地上。村后的墓地里,枯黄的草儿,依然把头伸出了雪外,伸向了隐隐的月光里。
下了千年的雪,流了千年的河,做了千年的梦,醒来,人在千年之外。
杏花三月俏农家
文/陈树庆
步行上班途中,路过小区花园,一股清香迎面扑来,抬眼寻去,才发现小区花园里的杏树开花了,朵朵杏花雪花般洁白、温润。几枝待开的花蕾露出绒绒的粉色,不禁让人想起“红杏枝头春意闹”的情境。看到这样一树的春色、满眼的妖娆,不觉脚步慢了下来。
望着满树迎风绽放的杏花,粉白的花瓣裹着金黄的花蕊,闻着空气里弥漫着幽幽的清香。每每看到这杏花春意闹枝的美丽情景,我常常想起老家院子里的那株老杏树。
在早年的记忆中,乡下农家小院、房前屋后常见杏树踪影。每到春天,杏花开得灿烂缤纷,或伫立于院落之中,或疏枝于墙头之上,不免让人停步注目,顾盼流连,房前房后弥漫着杏花香气,给幽静的农家小院带来一抹春色。老家院子里的那株老杏树,已不知活了几多年月,屈曲盘旋、瘦骨嶙峋黑褐色的树干,似乎向人们讲述着世事的沧桑和北方寒冷的料峭。但是,春风稍一吹拂,一场潇潇春雨的浇洒,它那枯干的枝条又渐渐变得润泽柔软,并且悄悄缀满了红高梁米粒大的暗红色花苞。花开仿佛是一夜间的事,早上一觉醒来,推开房门,花蕾齐绽,枝枝杏花,在微风中摇曳,白而不惨,红而不炽,院子里弥漫起浓浓的清香。
站在树下赏杏花别有一番情趣,一簇橘红色的蕊,粉红色的五叶瓣,简简单单,自自然然,便勾勒出一种美,说不上惊心动魄,却也意味深长。细瞧已开的花朵,被春风轻点后衔露凝玉;待开的,孕香含苞;现蕾的,斑红点透;分明是融汇了梨花的白和桃花的红。树上不仅有花,还有飞扬的小生灵,闻香而来的小蜜蜂正忙着采蜜,颤动着翅膀在花蕊上飞上落下。刚刚萌出的翠绿小杏叶,让你心情会有一种美滋滋的感觉。不知不觉的,弯下一枝放于鼻端轻轻吸吮,便会察觉一缕清芬冉冉上升,略一品尝是杏仁的味道,绚烂的杏花在春光里开始对你微笑起来。瞅着那满树密密麻麻的杏花,听着蜜蜂嗡嗡地歌唱,用劲嗅着花蕊的馨香,真是“杏花树上春客飞,农家小园添生机”。
晴日看杏花是美的,春雨中赏杏花却又是别有一番情趣。“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清晨,隐约听到窗外春雨声,总会让人想起“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意境。起身到窗前观望,三月的春雨,已经给天空罩上一层透明的纱,到处烟雨蒙蒙。看着春雨从天上轻柔地飘下,再看枝枝杏花已被春雨洗得不着纤尘,似有若无给杏花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杏花像欢愉的美人沐浴在雨的爱河里,敞开胸襟承迎这上天之浩泽,“杏花春雨”便成了优美景色的描绘。唐代戴叔伦的“燕子不归春争晚,一汀烟雨杏花寒”、宋代欧阳修的“林外鸣鸠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等诗句,将艳美的杏花融入绵绵的春雨之中,可见观赏春雨杏花的美景,别有一番韵致。
杏花先于叶而绽放,开得早,也落得早,盛时短暂。春风轻轻一吹,便一瓣瓣地飘落,恰似冬天的雪花,落在庭院地上、瓦房顶上、院墙上。拿起扫帚,轻轻的把数不清的片片杏花扫起,堆在杏树根下,慢慢干枯腐烂,杏花素素的香味伴着泥土的味道化为春泥。杏花飘落后,枝丫上挤出青青的小杏,小杏在绿叶的相伴下,越长越大,有时忍不住,迫不及待地摘几颗,放在嘴里,轻轻一嚼,酸酸地,还有点苦味。现在回味起来,还觉口留余味,涎水暗流。
长大后,离开故土走进城市,很少有机会欣赏农家小院的杏花了。几年前回去,家中的老屋翻建成瓦房,院子里的杏树不见了,父亲说,杏树太老了,已经不开花结果了。回到城市里,住在高楼大厦里,仍然常常做着乡村的梦,总梦见那株杏树,满树的杏花灿烂的开放,开得散漫、疏放、戚然。
农家喜晒冬天
文/梁惠娣
乡村的冬天,太阳在天空挂着,一副温和的表情。太阳温暖得像盛开的棉花,一朵一朵落下来。阳光像软化的金子,静静地淌下来,铺满大地,大地上一切被涂上了一层金色,灿灿地发着光亮。我在乡村里行走,目之所及,到处都可看到人们晒冬的场景。
天气晴朗的冬日,人们像约好了似的,都默契地纷纷把箱底柜底的棉被抱出来晒太阳。人们将被褥上的被套拆下来,将雪白的棉花被芯一张张地搭在自家门前的竹杠上晒太阳,家家门前晒被芯,那情景蔚为壮观。雪白的棉花里,蕴藏着一整个寒冬里温暖的美梦。而洗被套是女人们的事。村里的巧妇们都不约而同地来到村前的老井旁浆洗被套,然后把被子铺在村前小山坡的灌木丛上晾晒。一时间,小山坡上铺满了花花绿绿的被子,让冬天萧索的小山坡顿时姹紫嫣红起来。被套的被面上,印着各种各样的图案,一律都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透着俗世的美好,寄托着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愿望。有的被面上开着大团大团的花,牡丹或芍药,花朵硕大无比,花瓣儿开得恨不得掉下来,寓意“花开富贵”;有的印着喜鹊朝阳,站在花枝上,尾巴拖得长长的,被面的底色,大红或大绿,耀眼得很,寓意“喜鹊报喜”;有的印着一对一对的鸳鸯,在明净的湖里戏水,意为“鸳鸯戏水”;有的印着一只大大的凤凰与一条龙,站在开满红花的枝头上,寓意“龙凤呈祥”……这些都舒展在阳光下。阳光掉在被面上,“嘭”地开了花,小山坡上,仿佛一切都变成了真的,仿佛花朵真的在盛开,花香萦绕,喜鹊在枝头叫得正欢,龙凤在盘绕,鸳鸯在逐游……软绵绵的阳光照着,俗世的日子,在棉被里安好。
趁着冬日的好阳光,家家户户喜晒丰收成果,构成一幅幅美丽的“晒冬图”。 金灿灿的稻谷像碎金子一般铺满屋顶楼面,竹匾上铺满了金黄色的黄豆、像翡翠一般的绿豆、红艳艳的辣椒,就像五彩斑斓的调色板。窗前挂着玉米棒,门前的地上晒着南瓜、红薯。人们也晒莲子、红枣、枸杞等药材,留待寒冬里熬汤;也晒野菊花、金银花、薄荷等野草药,用来泡茶喝。东家的大娘手巧,腌了鸡鸭猪肉拿出来挂在竹杠上晒,让在城里打工的儿女们回来过年时吃。西家的大妈善做冬腌菜,在自家门前的竹篱上晒满了白菜,再过几天,就可装罐腌制了。邻居伯伯爱制鱼干,在门前的空地上晒了几百条的带鱼和青鱼,排得整整齐齐的,煞是壮观。他们朝晒暮收,把冬天的日子过得忙碌充实。晒冬,实际上晒的是农家人辛勤劳动的汗水,晒的是他们丰收的喜悦。
冬天,人们也爱晒太阳。村庄里的男人,三五成群,爱在阳光洒落的墙根边晒太阳,他们一边悠闲自得地拿着一根水烟筒轮流着抽烟,一边唠着地里的庄稼和今年的收成。女人们则爱聚在一起,坐在阳光照耀的庭院前,一边缝补衣服或织着毛衣,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不时发出爽脆的笑声。孩子们也爱往阳光下扎成一堆,在稻草垛间捉迷藏,或是玩弹玻璃球、跳房子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小黑狗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睡觉,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它无关。大黄牛站在有阳光的牛棚边,一边晒太阳,一边悠闲地吃着干稻草,它的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仿佛它嚼的不是干稻草,而是悠长悠长的岁月。
在我的家乡,乡下人对晒冬有难舍的情结。晒冬天,实际上晒的是幸福,是简单平实的生活,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的烟火人生。
金黄的洞天
文/温阜敏
金灿灿,黄澄澄,一泓稻湖浮起新妆的乌迳黄洞村,竹林摇曳,杏叶染秋,柚果累累,百香挂棚,桂花沁脾。走在环村大道上,古村新景目不暇接,崭新的文化会堂飘出悠悠山歌,夺目的墙壁宣传画活现农耕往事,阿婆带着孙儿在小公园广场“放牛”,落叶顺着水渠流过村巷。我看到乡亲们笑意盎然的脸庞。
金风送爽,九九艳阳天,收割机在稻田里唱着丰收歌,烟叶厂烤出别样的淳香。老兵出身的支书,兢兢业业,与乡亲同奔致富路。年青的第一书记,用新时代理念,谋划农耕旅游蓝图。辛勤的黄洞人,用汗水编织着生活的小确幸,用智慧描绘出发展的大梦想。贫户穷则思变蜕变为小康人家,老村古木逢春蝶化成美丽洞天。蘑菇般长起农家民宿,明晃晃亮起盏盏路灯。不时掠过的小车,扯远我们的目光。
昌水河浓浓气息弥漫过来,农家披上白雾纱帐,袅袅炊烟下,红红炉灶旁,用娓娓乡音,与淳朴的客家乡亲聊开家常,说不尽黄洞村美好的明天。渐渐的,好像喝多了糯米酒,话桑麻的我泛起甜蜜的醉意,醉在这东汉古道旁既古老又崭新的小村庄,怅怅然,熏熏然,享受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乡愁……
秋满疏篱
文/魏伟
走过七月流火,有风从八月的初秋吹来,夏日的暑热渐渐退去。信步乡间,听蝉鸣树枝,看瓜果满园。碧绿的丝瓜,枝蔓一旦附着了院墙便不屈不挠地向四面八方扩张。苦瓜黄瓜也不示弱,在农家主人用芦苇搭起的篱笆架上,拼命伸展茎蔓,结出累累硕果,力撑起一片秋天的景象。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在大诗人范仲淹笔下,秋水无边,秋色无边,秋思无涯。芳草怀远,兴寄离愁,望家乡,渺不可见;怀故旧,黯然伤神;羁旅愁思跃然纸上。境界宏大,深沉大气。时至今日,每一个平凡的布衣俗子,在离家外出时,假如他有幸读到或者想起这首词时,心中是否会像我一样,在百般感慨之后,略微感到有一丝慰藉呢?
犹记得,15年前,我素衣简行,一人一包裹,来到这个城市,租住在这江北小镇,一座瓜果蔬菜满篱笆的农家小院,开启自己的创业之行。忙完工作之后,漫步在丝瓜架下,菜园小径之中,心情极其畅快舒展。放眼望去,紫色的茄子、碧绿的黄瓜、通红的辣椒……甚至是路边一株紫苏,都令我感到心里踏实安宁,仿佛它们在向我诉说一粒种子从春到秋的故事,在向我展示走向丰收的喜悦。而我,置身于这田园绿树中,似乎也能很快忘俗事于身外,不急不恼,心平气和。
秋风起时,思念无端被牵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故园此刻,也是帘卷轻霜。多少回,梦见高堂二老银丝白发,拄着拐杖,伫立在村口翘首以盼远行的儿女归来。秋风不语,唯见幽幽古道长亭,悠悠雁行长空。游子同样思归,有道是: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叫着飞抵篱笆小院,它们时而嬉戏,时而钻入藤蔓丛,似乎在讨论哪颗丝瓜结得好,哪棵黄瓜长得大,但凡有一阵风吹过,茂密的篱笆架轻微起伏,鸟儿便倏然一惊,一头扎进天空不见了。
月光皎洁的晚上,小院微风吹拂,房前屋后散发着植物特有的清香。月色透过篱笆架洒落下来,四下里都是蛙鸣和虫子唧唧的叫声,晚归的人们三三两两从门前小路走过,脚步急促。小院中倘若摆上一张桌子,炒几把花生,斟上买来的农家自酿老酒,夫妻对饮或者一个人独醉,都很惬意。人生天地间,名利权欲不过是过眼云烟。人生如梦,得失寸心间,何妨今日大醉一场,明天从头再来。
时常想起幼时,每当秋夜来临,村民吃过晚饭,摇着蒲扇去寻找热闹的地方谈天说地,解暑纳凉。那时没有蚊香,往往在院中用秕谷和晒干的草束生一堆火,孩子们或躺或坐在宽大的竹床上。袅袅烟火中,火光明明灭灭,伴随着大人的声音由嘈杂到稀疏,渐渐鼾声四起……于是,人们便打着呵欠散去,小孩子熟睡后往往不肯起身回屋,大人只好连拽带抱往家里扯,否则,秋夜里睡外头,第二天清早醒来要吃露水的,伤身子。
当秋天来临,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相同的是物候,不同的是心境。轻霜微露,红叶黄花每年都会呈现,但逝去的永远回不来。城市在发展,乡下也在改变,那曾浸透着农耕文化的农家小院,已经难觅踪影。很多乡下已经难得听到蛙鸣,甚至农民也不完全靠种田养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农闲时节,他们上工地,进工厂,四处奔波,为自己的下一代能过得更好拼命干活。
作为农民的后代,我早已不事稼穑,但做人不能忘本,如同这满园蔬果对秋天的感恩。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又至秋满疏篱。人在旅途,身居闹市,那植根于灵魂深处的农民气质让我面对生活从容淡定,但我对田园生活的向往从未停息。
缸中日月
文/张金刚
缸,或泥或陶,或大或小,或精致或粗糙,或年轻或老迈,皆如农家一员,静坐屋里屋外,角角落落。承载着农人的辛勤与汗水,存储着季节的收获与更迭,或与数辈几代相伴日月,见证千滋百味的岁月流年。
不知是何材质煅烧,是何工艺打造,何时陆续进家,缸,就这样融入农家,参与着琐碎的烟火生活。缸,无言,却如睿智的老者,用或空洞或殷满的肚量激励着农人的干劲,过出火红的日子;缸,无声,却如魔术般神奇,占气候之天时,与时间交挚友,融调料入食物,发酵、腌制出醇厚的美味,积淀成舌尖上的故乡。
缸,堪称农家的脸面;撩开缸,便可知家况。新脱粒的玉米、谷类,刚下场再上房,晾晒风干,绽放一片金黄。满满地盛入簸箕,扬高、倾倒,但闻“刷”的一声延音,粒粒粮食如疾雨般,欢快地滑入缸底;接续,慢慢堆积;留在簸箕里的顽皮颗粒,跳跃、滚动,拨动着喜悦的心弦。
一家人,欢聚忙乱,片刻间,丰收的粮食,盛满了大缸小缸,冒着尖儿;用手抺平、轧实,盖上盖子,便储下了一年的收获、来年的希望。取粮时,打开缸盖,一股粮食的清香扑面而来,心中荡起自足的涟漪。串门的乡亲,习惯望望别人家粮食缸的大小、多少,或者干脆揭盖观瞧,啧舌夸赞一番,主人家自是喜笑颜开。
母亲喜欢将珍贵的鸡蛋,埋入粮食,藏于缸内,日积月累,攒了卖钱;而我却对鸡蛋的美味垂涎三尺,偷偷将手插入缸内,摸出光溜的鸡蛋,破口生喝,或盛在勺中用炉火炒食。母亲的嗔怪随后跟进,让我心虚又甜蜜。但我更对腌在小缸内的咸鸡蛋情有独衷,时时撩动着思乡的味蕾。
攒下的生鸡蛋,洗净、抹干;将盐、花椒、大料放入水中,熬煮、晾凉;取小缸清冼、抹净、晾干。将鸡蛋整齐码入缸内,灌入盐水,没顶,盖盖儿;只待腌过时日,捞出煮食。腌制越久,味道越美;略带臭味,越品越香。煮熟的咸鸡蛋,用水拔凉,敲开剥食;或纵切两片,用筷挑食。蛋清细腻滑润,蛋黄鲜艳流油,或泛青呈黑,滋味悠长,令人回味。时常受缸内腌鸡蛋的牵引,回到老家,亲近那口缸;母亲总会颤巍巍捞出,煮好,给我带上,那滋味铭记一生。
秋末冬初,大小缸集中亮相。罢园的黄瓜、豇豆、辣椒、韭菜、番茄,精切细作,佐以配料,分别腌制在缸缸罐罐中,打造出五彩缤纷的精制小咸菜,清新爽脆、风味独特,成为食粥、吃肉、卷饼的绝配。最隆重的当属腌萝卜、制泡菜。成堆的新鲜萝卜洗净、晾干,分层码入大缸、撒上块盐即可;芥菜、洋芋、胡萝卜、大白菜、卷心菜等随意搭配,精心调味即成;菜在缸中奇妙发酵出酸爽利口的腌泡菜,丰富了农家一年的餐桌。
杀年猪,腌腊肉,好似过年的序曲。方块五花肉、条状排骨肉,大锅煮好;糖色着色,沸油炸烧,裹上细盐,盛于缸内,灌上猪油;腌制的腊肉,美味喷香,随时可炒、烩、炖食。生活清苦的童年,母亲会趁农闲翻山越岭,采摘大量酸枣,泡在大缸内,制成清淡的酸枣醋;舀上一勺直接饮用,酸爽解暑。新摘的柿子,麻涩难食,置于缸内,在院中围上秸秆、锯末,定时点燃加热沤制数日,柿子便可变得甘甜爽脆,颇为神奇。
这些缸,一如农人的品性,朴实无华、默然无语,盛放着农家的智慧和日子。小城一酒店院内,放置两口大缸,清水悠悠、浮萍朵朵、游鱼款款,白天映着红日、夜里盛着皎月。我甚是欣喜,一时勾起了无尽的遐思。忽觉,这缸,已植入我的血脉,映照出不老的日月,更盛满了浓浓的乡愁。
乡村的风
文/九满
刚立春,风便悄悄地从洞庭湖里爬上来。那时,我正在油菜花盛开的地里给猪们找粮食。
风缓慢地从宽广的防洪堤上拂过,悠悠地滚下坡,爬过一层一层的绿,掀起一波一浪,最后到达我的油菜地。菜花便跟着风不紧不慢地,跳着,玩着,一会儿左右翻飞,一会儿后浪推前浪,那情景,犹如书法家在挥毫泼墨。正在忙碌的蜜蜂翅膀颤动得更快了,似乎在花蕊上站立不稳,连唱歌的声音都暂停了,用尽力气不让风带走自己。一见到我,风便轻轻握住我的手,带着油菜花的芳香,带着冷月寒星的凉意和洞庭湖的水气,慢慢地在我脸上划过,冷冷地潮潮地使我觉得心情舒畅。我直起腰,看风与油菜共舞。终究,风摇下一地花粉,翻过菜花的金黄,舞向我身后的抗旱沟。
抗旱沟上,风在柳树的枝头上不停地刨,柳树不气不恼,披着满头绿,垂着条条细发,任风把它的发梢浸到水面打湿。柳枝吐着鹅黄,拂过来拂过去,顺着风的脾气宠着风。风时而携着洁白地柳絮去明净的天空中飘荡,好似在作自由自在的旅行;时而在抗旱沟的水面上撒上一层柳絮,然后轻轻地吹着柳絮在水面上游来荡去,柳絮在水波之上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似乎挺享受这随波逐流的感觉。
有时候,风还陪着我去上学,它跟着我走在乡村的小路上,它是快乐的天使,也是一个顽皮的孩童,有时令我恼,有时让我笑。一阵风来,还夹杂了雨雹,打湿了我的书包;一阵风去,又卷走了我头上的棉帽。跟着跟着竟跟成了响亮的呼哨,狂放地到处奔跑,惊得电线“呼呼”地叫,吓得二大爷家的窗户纸“哗啦、哗啦”地响,吹得大伯家的木门“咯吱、咯吱”地摇。随后在空荡荡的小道上与枯枝败叶寻欢作乐,从小沟里带起尘土、树叶、羽毛,迅速地转几个舞步式的圆圈,便弃如敝履似地舍之而去,再与坐在草垛边或田埂上的那些蹲伏者亲热一番,即刻钻入附近的篱笆或竹林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时我在教室里正聚精会神地听讲,风猛然使力,让玻璃飞出窗框,在课桌或地上“哗”地破碎。
夏天来了,大地被热浪侵袭,风有时会出来捣乱。把男人服服帖帖的头发弄乱,在女人干干净净的布鞋或衣服上,随意撒些尘土与细碎的草屑。农家在抗旱沟上摞草垛,它冲过来不是把草垛上的帽子吹翻在地,就是吹得稻草叶子满天飞。风暴虐的脾气在雷阵雨来临前展露无遗,眼看要下雨了,农家心急火燎地在晒谷场上收稻子,一耙一耙地垒成堆,正准备盖塑料布,风呼地一下跑过来把塑料布吹上天去,农家紧跑几步把它抓回来。风看着得胜的农家,恼羞成怒,吹起地面的尘沙,打在农家古铜色的脸上,农家和风的搏斗此刻最为激烈。
夏夜,风仿佛是个羞愧的少女,迟迟不愿露出真实的面容,急得在防洪堤上纳凉的乡亲一边咒骂,一边盯着树梢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在乡亲们的千呼万唤中,风才从丛林的缝隙间露出她羞怯的酒窝。吹过树梢,吹过田野,吹过小溪,倒映在水中的景物便一会儿聚拢,一会儿散开,一会儿扩大,一会儿缩小,人们幸福的享受着风的给予。只要仔细地感觉,就会发现风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轻轻地翻起夜行人的衣襟,柔柔地轻抚每一个纳凉的乡亲,无声地溶解着闷热,为人们带来清凉和爽快。
秋天,萧瑟的风一路高歌,在庄稼地里钻进钻出,不时摇一下桔子树枝头的黄果,或是翻一波金黄的稻浪,染白了村后的棉田,染黄了丛林里的树叶。庄稼一个个勾头垂腰,挂满了沉甸甸的心思,虽然它们的生命里早已浸透了风的魂,但它们再也无法跟着风去浪漫了,它们将踏上一条只属于自己的路。但风感觉到了厚实,带着各种庄稼成熟的气味,果实发酵的气味,四处飘荡,这种气味,让农家欢欣、愉悦,血液沸腾。
深秋,枯叶还在树枝上苦苦的挣扎着,它们在等待风来给自己最后一次检阅。风终于来了,风过处,落叶纷纷,那些在空中翻飞的树叶,像翩翩起舞的蝴蝶,又像是跳跃在枝杈间的音符。有几片竟然飘落到我的手上、肩上,还落在我的头上。我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那一片一片的黄确实诱人,叶脉清晰,叶片黄中带绿或者绿中带黄,叶边弯弯曲曲,弯成秋天的模样。抚摸它们的叶脉。我感觉那黄黄的树叶湿漉漉的像是流下了眼泪。于是,我把它们放在地上,它们很快就融入到大家族中……
冬天,风像醉了的酒徒,一下子疯狂起来,狠狠地刮掉树上残留的叶子,卷起地上的黄土,把它们吹得漫天飞舞。恶作剧时,把屋顶上的茅草,大把大把地撕下来向空中扬去,还吹倒篱笆墙上的几根朽木,把鸡鸭们赶得房前屋后乱跑,一株小草给风裹住,像小鸟一般盘旋着,这以后,又一株小草飞上去,在空中互相扭住了,仿佛在决斗似的。树木狂怒地摇摆着,互相揪着,扭着,骂着,吵嚷不休,不断吐着呻吟,纸片吓得像兔子般四下逃窜,连大地都在颤抖。这该是风最得意的时候了,它如同一个沙场点兵的将军,所到之处万马欢腾。
寒冬腊月,颗粒归仓,原野上真的空了。风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眺望,在枯黄的草尖上徘徊。最后在空旷的田野上发呆,感觉心里空荡荡的。风知道新的一年快要开始了,它轻风细语,与万物恋恋不舍地道别,如同母亲在送别离家的孩子。那渐行渐远的身影,让母亲从此失了魂,牵挂成在村口年年岁岁的守望……
红叶醉秋
文/郑能新
带着纷纷扬扬的秋雨,我们走进了大别山深处。
人说,雨天不看景。但我们一行依然怀着湿漉漉的心情上路了,由此可见大别山的红叶有多么大的魅力!
季节已入晚秋,山风在雨的滋润下,自然有些凉意,而我们一路看下来,心里却热乎乎的。清一色的柏油马路,宽宽荡荡直通山里;一排一排的仿古民居,高扬着凤型马头墙,在路的两旁骄傲地站成军人姿态,列队迎候远方的客人。进入九资河地界,如同跨进了大自然的画廊。河谷两旁,山呈奇形,石显怪状,五颜杂陈的植被像是绘画大师临空泼洒的颜料。谷地中的河流收敛了春天的野性,带一袭清亮透底的溪水向行人欢歌。田园早已收割干净了,留下一条一条曲线优美的田埂在那里尽情展示迷人的身姿。那些秃了叶子的树木张开黑色的枝干,显露着大自然丰富的血脉。偶有炊烟从山坡上或谷地里的农家飘出,袅袅婷婷,带来无限生机。
古镇坐落在人间仙境天堂湖的下边,依山傍势地镶嵌在一条清水河的两岸,全部焕然一新了,不过,依旧保持着古色古香的味道。白墙黑瓦,雕梁画栋,一式的百叶窗,一色的朱黑木门,千百幅水墨画,加上一排排大红灯笼的映衬,那感觉,一点也不逊色于湘西名城——凤凰。
车子走走停停,为的是给随行的作家、画家和摄影家以足够的空间,他们每到一处不是惊叹就是拿起相机狂拍不止,那样子比猎人发现了猎物还要兴奋。
午饭安排在圣人堂的一户农家。这个小镇也是清一色的仿古建筑,清一色的农家宾馆。镇上收拾得无比干净利落,极像是一个打扮俏丽的村姑,带着几分质朴,显露几分妩媚。街道上早已停满了来自各地的车子,摩肩接踵的人流,张张脸上洋溢着山外人的欣喜,他们都是冲着大别山红叶而来。我们跨进农家小院的那一刻,热情的主人带着笑脸迎出来,见到同行的市旅游局副局长方华国,一把握住他的手:“方局长,我们现在就是吃您给的一碗饭哪!”见我们不知所云,他又说:“这些红叶树当时差点都被浙江商人收购砍伐,是方局长设法保护下来的,而且,红叶的推介宣传,方局长功不可没啊!”
难怪,一路走来,当地的许多干部、群众都与方华国亲热地打招呼,原来,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同行的作家当即赋打油诗一首:“罗田好景色,到处有红叶。百姓致了富,常念方华国。”一时,大家笑翻。
午后,霏霏细雨还在无声地下着,但大家还是经不住诱惑,纷纷拿起相机、画夹走进了红叶遍野的田园。
大别山红叶有多种,但最着名的是乌桕红叶。乌桕因其果实有多种用途,因而遍布山区的田间地头。每年立秋以后,那一树树的乌桕叶子开始由青变绿并慢慢变黄,霜降一到,不经意间一下子就变成了红色,仿佛千万簇高高举起的火把,把寂静的大别山区燃烧得热血沸腾!
睡了一宿好觉,天刚蒙蒙亮,友人就喊叫起来。他们知道迎来了一个好天气,便有些迫不及待了,都全副武装好了要抢雨后初晴那第一缕阳光!
依旧是圣人堂那颇有诗意的田园,都说这里的红叶最入镜入画。此时,曲径通幽的田间小道上,行进着无数身背相机手拿三角架的人们,他们都在寻找最佳拍摄位置。几头早出的牛羊在悠闲地放牧,那份宁静让人都心生羡慕。两只喜鹊牢牢地粘在牛背上,气定神闲得颇有绅士风度。田间地头的野草和稻茬上挂满了亮晶晶的露珠,远远看去就像布了一层白雾。
太阳出来了。远处的一个山凹子托着那轮亿万年不灭的精灵,把一身金色的光辉洒向了这个寂静的山区。
似乎,千树万树的红叶最先感受到了阳光。那一棵棵含霜带露的红叶顷刻成为万千鳞片,闪耀着令人炫目的五彩斑斓。一片,两片,随着太阳的普照,整个山区的红叶都被染上了迷人的色彩。它们就像一下子被点燃的簇簇火炬,把大地烧得无比骚动起来,在人们的一片惊呼声中,大别山的秋天一下子醉了。
羞月亮
文/孙瑞
当太阳西沉的时候,我捂着脸儿怕羞。
人们忙碌了一天,围坐在圆圆的饭桌前吃晚饭的时候,借着院子里老槐树的影子,透过枝叶的缝隙,偷偷贪吸着农家饭的味道,粗茶淡饭伴着笑语……我羡慕极了,饭罢,啃一口六月仙桃,静下来听奶奶讲一个故事。不知不觉斜靠在竹椅上打盹,奶奶的芭蕉扇驱赶着乱飞乱咬的蚊虫,有些死皮赖脸的,被打得肢体分离,丢了小命。
我恋恋不舍农家小院,借着街灯,慢慢照亮幽深的小巷,耳旁响起绵软窃窃私语。角落里有蟋蟀在歌唱,老巷深处年轻人碰撞出的火花一闪一闪眨着眼睛。我咏赞这天地合一的美妙组合,怕惊动了他们,悄然来到荷塘梳洗打扮,荷花跟我一样害羞,鱼儿夜跳溅起的水珠把我的脸儿染得粉红。
茫茫旷野里我扭着身段在漫步,归巢的鸟儿进入梦乡,小草被露珠打弯了腰,庄稼的清新和芳香让我醉了,夜猫子在我眼前撒着欢儿窜来窜去。
我累了倚在树林枝头上,依偎在大山怀抱里小憩。暗叹,又有谁知道月宫的清寒、寂寞和孤独。其实自古开天辟地有多少神仙向往人间的真情。
浮云从我眼前飘过,变成一面镜子,我仔细照了照自己,怕羞,我是一轮怕羞的月亮。
农家菜花
文/拓毅
清明节快到了,忽地记起农家的菜花来。这菜花不是开在田畴和菜畦里,而是开在农家窑洞的墙壁上。
记得小时候,每到农历正月后半月,几乎是每家每户都不会忘记做一件事:把一根白萝卜(或蔓菁)齐腰切断,保留带根部分,并将其内芯剜去,形成钵状,注入清水,再把分开的蒜瓣儿一瓣瓣植入水中,然后用一缕细麻绳儿系起来,挂在墙壁上,让其慢慢生长。这件事必须赶在正月月底前做好,倘一进入二月就不能做了。我不知道这个中有什么禁忌,有什么讲究,反正,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挂在墙壁上的白萝卜在最初的几天时间里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几天过后,根部就羞羞怯怯生发出了好些黄黄的、绉绉的嫩叶儿。这些嫩叶儿逐渐由黄转绿,并大大方方地舒展开来,开始了它们的新一轮生命旅程。与此同时,那些栽植在水中的蒜瓣儿也一齐努出了尖尖的芽尖儿,就像与萝卜叶儿比赛似的,也急切切地相互拥挤着生长起来。而不经意间,白嫩如翠玉般的菜苔也偷偷从菜叶儿间探出头来,开始使劲儿拔高,最后,渐渐挣脱了叶片儿的包裹,努力向上,日显茁壮,不长时间便亭亭玉立,俨然一株蓬勃向上的菜秧了。
这悬挂在墙壁上的白萝卜,不,这株生长在墙壁上的菜秧,就是农家寒舍里的小小盆景呢!这一绿色景致,使简陋的、甚至有些寒碜的农舍,在春寒料峭的早春二月,一下子有了春的色彩、春的意味儿。它虽说不上使农舍蓬荜生辉,可最起码使农舍在蓦然间有了生机,生出了许多喜气。忽有一日,在那碧绿的、润玉般的菜苔顶端,悄然生出一堆黄米粒儿似的花苞儿来,主人便惊喜道:“快看呀,菜秧打起花骨朵儿了!”于是,一家人都喜形于色,盼望那花骨朵儿快快膨大,早一天绽放开来。孩子们每天放学回家,一进门就仰脸看那菜秧:“怎还没有开呢,是不是缺水了?”就央求大人给菜秧添水。大人说:“甭心急,临近清明节它才能开呢!”孩子们便掐着手指,期盼清明节快快到来,因为他们记住了大人们说的话:清明节一到,那菜花儿就要开了。
在孩子们急切的期待中,春的脚步加快了:河湾里的柳丝吐出金黄的嫩芽儿,笑眯眯地缀满了枝条儿;剪尾紫燕儿轻俊的身影儿从柳丝间掠过,几声呢喃后,便衔着春泥,修补去年的旧垒去了;在明媚的春光里,蜜蜂的身影儿也出现了;而悬挂在农家窑洞墙壁上的菜秧,也终于在清明节的前几天绽开蓓蕾,粲粲然放出了一顶黄灿灿的菜花儿!
这是多么好看的“盆景”呀:青葱葱、苗条条的蒜苗儿齐刷刷的,宛如一盆淡雅明丽的水仙,绿意盎然,鲜嫩可爱;那颤巍巍的菜花儿,由碧绿的菜叶衬托,一枝独秀,灿若黄金,竟招来一只蜜蜂“嗡嗡”地在上面盘旋呢!这只可爱的小生灵,一定是惊艳于这明艳可人的菜花儿,嗅吸到它所释放出的淡淡花香,才来光顾的。它的飞临,使这原本静态的“风景”,轻轻摇曳、愈加鲜活起来,甚至还多了许多韵味,生出了许多难以言说的美丽。
孩子们翘首期盼的清明节终于来到了。清明节又称寒食节,是二十四节气中最受重视的节令。在北方乡间,清明节前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吃煎饼(北京人称春卷儿)或摊黄儿。煎饼馅料通常为细粉条儿、洋芋丝、豆芽、豆腐、肥肉片儿等。这些原料的色泽都单调,于是,人们就将“盆景”里那绿格蓁蓁的鲜蒜苗儿割下来,切成乱粉粉的碎叶儿,拌入馅料内。乡谚云:“三月的韭,佛张口。”是说三月的韭菜香味儿浓烈,就连视韭菜为荤物的佛祖都想张口品尝哩。其实,这三月的蒜苗儿也一点儿不比韭菜逊色,你看,这馅料内一拌入蒜苗儿,即刻就变得色香俱佳、很能撩拨人的食欲了。煎饼馅调好了,妇女们便将荞麦面与鸡蛋混合,搅成糊状,摊成薄薄的面皮儿,然后把调拌好的馅料卷入面皮儿内,这样,一张美味可口的煎饼就算做好了。人们吃着煎饼,就想:噢,原来那“盆景”里的蒜苗儿专门是为清明节培植的呀!
清明节过后,那些被割去蒜苗儿的蒜瓣儿因释放尽了全部能量,已不再生长新的嫩芽儿;那黄灿灿的菜花儿也极不情愿地凋谢了,就连那原本劲拔的苔茎也开始一天天萎蔫,最后终归干枯--清明节过去了,它们的使命也完成了,短暂的生命也就结束了。
写到这里,抬眼看日历牌,上面显示,再过两天就是“春分”了。我不知道在乡间农家窑洞墙壁上,现在是否还会挂有那“小小盆景”?倘有,想那菜花儿也该又快开放了。因为“春分”过后便是清明,就像那青葱的蒜苗儿专为清明节做贡献一样,那黄灿灿的菜花儿也专是为清明佳节而绽放的呀!
故乡的草垛
文/九满
夏收后,稻草离开谷粒,化身成稻草人傲立在乡村的田间地头,夏日的骄阳,仅用几天的工夫,就把稻草人炼出足金的成色。人们沿着蜿蜒曲折的田埂,顶着酷暑,把队里分配给自家的稻草收回家。没几日,各家各户的房前屋后便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一个个蘑菇状的草垛,它们与周围的茅屋、树木、池塘和谐地融为一体,诗意般地栖居在村庄之中,让整个村子都洋溢着清幽的稻草清香。
有了草垛,农家就能安心地过日子。那时候,故乡还停留在刀耕火种年代,从生火做饭到猪们安乐窝的建设都还离不开稻草,稻草收回家后,父亲总要找几个晴朗的日子,在屋面上发黑的茅草中补充新生的稻草,用新生的稻草整修过的房子就很难漏雨了;冬季来临,母亲会从草垛中取几捆上好的稻草铺在床板上,睡在稻草形成的“席梦思”上,冬夜里,我们就不至于太寒冷;当母亲从草垛上拽下一把干燥的稻草,细心地铺进鸡窝,从此,这里每天就能收获几枚令人嘴馋的鸡蛋;给猪窝里铺上厚厚的稻草,猪们在寒冷的冬天里,就能暖暖而幸福地做着它的黄梁美梦……所以,在那传统的农耕年代,村里村外、高高低低的草垛,象征着故乡炊烟的兴旺,人的兴旺,六畜的兴旺。
草垛,它不仅是农家的资源库,更是农家生活质量的标志。堆草垛是很有讲究的,既要防水,又要防风,有经验的庄稼人码出来的草垛严严实实,风吹不透,雨淋不入,任人在上面蹦跳也安然无恙。若是某户人家码出来的草垛松松垮垮,那就预示这户人家要么是不讲究整洁,要么就是养着一群懒汉。以致于姑娘家找对象,亲朋好友去男家时,总会悄悄地走到草垛前,用手推一推草垛,试探它的结实与饱满程度,以此来推测其家人的素质和勤劳的程度,从而决定是否同意这桩婚事。
有了草垛,即使下再大的雪,农家也不会慌张,雪只是把草垛的表面浸湿了,里面的草还是干干的,常听人说:“仓里有粮,心中不慌”,其实,家有草垛,农家心里才会踏实。轻划火柴,点燃几把稻草,就能把生的煮成熟的,把冷的烧成热的。有了草垛,无论是早晨、中午或是傍晚,就会有一缕缕温暖的炊烟从农家的烟囱里袅袅升腾,空气中就会很快弥漫出饭菜的香味来。
生产队上也有草垛,它们一般都是矗立在牛棚边上。生产队里码草垛倒象是一场狂欢,地里收清,粮食进仓,男女老少一齐上阵,场面煞是壮观。队长首先挑选两三名精壮的劳力持草杈在上面堆,余下的人把稻草理顺后抛上垛子。劳动中总会有人高呼劳动的号子,或是清唱几句欢快的民歌,还会有人和妇女们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让人们在辛苦的劳动中体味到温馨与快乐。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在我们队里插队的知青就会放下平日的架子,高高兴兴地参与进来,马上就被泼辣的妇女合力把他拽倒扔到草垛上,当他面红耳赤地从草垛上爬起来时,引致阵阵热烈的哄笑。随着一层层的稻草抛上垛,草垛的模样也慢慢地呈现出来,在夕阳余辉的照顾下,给简约古典的乡村增添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冬天的草垛,是故乡的“农民活动中心”。有太阳的日子,人们从各家各户走出来,来到草垛边,找个背风向阳的地方,从草垛上随便拽下几把干草当坐垫,或靠在草垛上,说说熟悉的人和事,谈谈雨水和收成。烟瘾来了,掏出烟枪,从荷包里捏出一小撮烟丝,放进烟锅里,摸出火柴划燃后,慢慢地吧嗒起来。倦了,抛开一切尘间琐事,在归鸟和人们的聒噪声中,懒懒地闭上眼睛小寐;烦了,静静地靠在草垛上看夕阳西下,想自己该想的事,想自己该想的人。
雨后的黄昏,草垛上雀儿落成一片,它们在草垛上寻找梦想,一边啄食稻草上残留的谷子,一边叽叽喳喳地欢唱着,给静谧的乡村带来和谐与温馨的情调。小鸡们跟在母鸡后面在草垛四周觅食,母鸡总是闷着头,两个小爪子不停地扒着,发现好吃的食物就咕咕地呼唤小鸡,传递着丰衣足食之外的幸福。天冷的时候,狗们选择在向阳的草垛边假寐,一有风吹草动,它们便会迅速地冲出来掺和,或是在鸡群里乱串,惊起阵阵鸡鸣。牛们则喜欢偎依着草垛,轻轻地摇着尾巴,享受着暖暖的阳光,回味悠长地咀嚼着干草,它们的咀嚼是有力而缓慢的,那沉闷而又清晰的声音,似乎在诉说着草垛和乡村的故事。
我和我的童年伙伴们也是伴着草垛长大的,月白风清的日子,我们这些小孩子就会往生产队里的草垛聚集,嬉戏和恶作剧就此拉开序幕。我们把草垛当成战场,你上我下地相互追逐、打滚,喊杀阵阵,尽情地游戏,尽情地撒野。有时趴开一个草垛,藏在里面,大孩子藏起后小孩子半天找不到,小孩子藏起来大孩子却往往唾手可得。就在这种简单而又充满欢乐的游戏中,一拨拨孩子从少年走向成年,从故乡走向远方……
秋满农家
文/刘志铁
刚下过一场秋雨,降了几度温,秋味就浓了。一切都变了样,山和水都失去了以往的野性,一下子老成矜持起来了。阳光淡了许多,天和地的距离也拉得远了,像无端抽去了许多东西似的空旷起来。
前些天还翠色欲滴的庄稼地,只经了一场秋雨,叶子就花了脸,精神气就不那么足了。饱满硕大的玉米棒儿,像母亲腹中成熟的娃,乘这个空当,挣脱了胞衣,露出半拉脸来冲着人傻傻地笑。黄豆的叶子开始脱落,垄沟都填平了,上脚一踩,软乎乎的,很舒服。秧秆上挂着一串一串的豆荚,蒜辫子似的。中午太阳一晒,“啪啪”地炸响,老远就能听见。
秋天的田野并不寂寞。蛐蛐满地都是,别看它体不盈寸,通体墨黑,叫的声音却美妙而洪大,满坡满岭的响成一片,一点也不闹耳。这时节,田里活跃着一种与人争食的小动物,状若松鼠,毛色暗黄,眼如点墨,顺着身体分布着几条黑色的花纹,其中一条较粗较重的,从额顶沿着背脊直贯尾尖。长长的毛绒绒的尾巴贴着后背翘起来,娇巧得很。它的学名叫花栗鼠,村里人叫它花栗棒子,名字虽俗,却是十分贴切。这小东西乖巧伶俐,清秀可人,我想,倘其也能像狐狸一样羽化成仙,定然个个是飘逸洒脱的俊郎淑女。庄稼人偶尔提起它如何如何祸害粮食,虽也心疼,但没人使用那些粗鄙的字眼,不忍心,大概就是缘于其外表的俊俏吧。听说它嘴里两腮各有一个兜状物,是它的运输工具。中午,豆荚在太阳里爆裂的时候,它能像上树一样爬上豆秧,嗑开豆荚,将黄豆装满两只口袋,运回“洞府”里藏起来,留作冬粮。秋后农闲的时候,常有人扛着铣镐,沿着田梗寻找洞眼挖掘,除得二三升上好的黄豆外,运气好,还能挖到一窝刚睁眼的崽,捧回家里,养在秫秸扎的小笼子里,很好的观赏物,比城里人牵着的阿猫阿狗有趣得多。
沿着田梗走,不时会看见三五个大倭瓜蹲踞在草窠里,杏黄色或桔红色,很鲜亮。庄稼人惜地如金,寸土不荒。大田里种了高粱玉米大豆,地边坎沿点几埯倭瓜,不用莳弄,任其在荒草里爬。一夏天吃不了的瓜,任它由着性子长,到现在,都长成了。中午晚上收工时,顺手摘两个挟在腋下,不几天的工夫,向阳的院角处就堆了一堆。拣成色好的置于通风高阜处,经一两场雪,失了一些水分,大块切了,再掺兑些土豆一炖,瓜瓤黄里泛红,沙得起亮,贼面贼甜。那些小点的,带疤的,看着不顺眼,就一刀砍开,皮瓤剁巴剁巴喂猪,捏出瓜粒,放在窗台上晾干,冬天里围着火盆炒上一锅子,香味能把窗户纸撑破。
菜园四周种了一圈老品种白玉米,专留作烧着吃的。摘菜的女人,翘着脚,小心地将秧秆拽弯,抠开一块外皮,用指甲一掐,定浆了,但还有白乳一样的汁液渗出来,正是火候。于是,赶紧舒展好刚抠开的裂口,怕失了香气。然后,连根拔起,三五棵扛在肩上,一走两头颤悠,雄赳赳的样子。晚炊的时候,虽然天儿还很热,灶火不能多烧,但还是要添些大柴。烧大柴有火炭,这样才好烧玉米棒子吃。烧玉米棒要用大火,慢慢地烤,心急不得。烧好的棒子暗铜色,香脆可口。晚炊的烟气是最动人的,一缕缕的升起来,袅娜而轻柔,悠悠然氤氲着整个村子,纱缎一样笼罩着屋脊、树梢、河流……斜阳一照,泛起一层隐约的淡紫色,温馨而宁静,整个村子,连同四周坚硬的岩石,此刻都女人似的温柔起来了。烧玉米的香味随缕缕炊烟飘出小屋,溢出小院,你家的,他家的,都连成了一片,最后整个村子都被这香味浸着了。
男人坐在门槛上,接过女人递过来的一截烧玉米,扑哧一口,口大了,玉米核带下一块来。女人嗔怪着:“狼妈子似的,别噎着。”男人笑了,说:“香哩。”小孩子怕烫,一根棒子折两截,用一根细木棍两头一插,扁担似的挑在肩上。一只胆大的老母鸡,扑啦着膀子蹦起来,飞快地从“扁担”的一头啄下一颗玉米粒。孩子用力一抡,鸡没打着,半截棒子却飞出去老远,被一头早已守候在一旁的小猪崽叼着跑了……逗得男人女人哈哈地笑。
晚饭后,男人从草棚里翻出闲置了一年的秋镰,翻来转去地看看,都生锈了,镰把也有了斑斑霉点。过几天就要开镰,赶早拾掇好了,省得到时缺东少西的。男人找来磨石,顶在窗下房基石上,刷刷刷地磨。正忙着,三牛子来了。三牛子是村民组长。村民组长算不得什么官了,早没了原先生产队长的威风,但有个大事小情的,总得有个人抻头招呼,虽说不算官,但没有也不行。三牛子对男人说:“各家各户拔点钱,唱台影,祭祭土地,好开镰。”男人说:“没问题,你说吧,多少?”三牛子说:“先不交呢,等唱完了,算总帐,平均摊,先打个招呼。”
三牛子去下一家了。男人拿起镰来,伸大拇指试试锋刃,乐滋滋地嘀咕:影是必得唱的,要不的,这秋天岂不少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