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艾草的文章
关于艾草的文章(精选20篇)
青团
文/明前茶
苏州的一位女友,为了结婚辞掉了公务员的职务,去当了北漂撰稿人,靠写书和电视专题片的解说文字过日子。问她:北来之后,生活有所不惯吗?她以一贯的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说,北京甚好,朋友多,机会多,要看的书也找得全,只有一样,惜无艾草。
没有艾草,怎么做青团呢?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在苏州,这会儿,寸把长的马兰头上市了,胭脂色的小水萝卜也上市了,挑菜来卖的姑苏菜农,青布裤脚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和露水,菜挑子上放着小捆小捆梗子带粉紫色的红菜苔,菜苔上搁着更小捆的“草”,叶面是深灰绿,叶背有点泛白,遍被细绒毛——北地来的旅行者认为是茼蒿,拿起来闻闻,也有药香,但香气和茼蒿迥然不同,问挑担菜农,这是啥。菜农就带着怜悯的神气说:“艾草的嫩头呀,连这也不认得,难道你的老家,端午门上都不挂艾草和蒲剑的?”艾草长到一米长才好挂门上啊,嫩头采下来有何用?做青团呀,菜农的脸上,怜悯的神色更浓了。
清明前后,老苏州都要做几笼屉青团的,因为上海那边的亲友就要回来扫墓了。很奇怪,大约是因为上海更加寸土寸金的缘故,也可能因为苏州早成了上海人短途踏青的后花园的缘故,几十万故去的上海人是葬在苏州的。清明节既要祭扫,上海人就会落脚苏州亲友的家中,开车上高速之前打电话来,说,“我已给你和三姆妈都带了南翔小笼包……请问艾草买来了吗,青团蒸上了吗?”
青团最好吃刚出笼屉晾凉的,这一寒食的风俗,往上溯源据说要到介子推时期。青团软润可爱,形同碧玉,那层皮子端的是有咬嚼有韧性,有青草香气,关键就是要用到艾草的汁水。买回来的艾草洗净,要在热石灰水里焯一下,去苦涩味,然后冲净叶面上的石灰水残留,加少许温水,搅碎挤汁,加入糯米粉中,趁热揉它个几百下,青团面皮就做好了。说到青团的馅,北方人可能会皱眉头,认为豆沙馅枣泥馅都太甜腻,难消受;其实苏州人做青团从来是甜咸都有的,咸馅青团可能更有苏州本土的风味,像马兰头香干青团、肉松蛋黄青团、开洋香菇青团等,皮子稍硬,存放时间长,可以做到六七岁的小孩拳头那么大,胃口小的苏州姑娘,手托一个可以逛足一整条观前街,连饭也省了。
艾草做的青团是黄灰绿色,而不是翠绿的——翠绿的青团要么是加了“亮蓝”色素做出来的“差品”,再也没有手工的趣味和敬意在里面,要么是极品。极品青团是采集泥胡菜或鼠曲草挤汁做出,已经很少有人愿意费这个工夫了。我在苏州乡下踏青时,当地的采草人领我去看这两种草的样子:鼠曲草的茎叶柔软,叶子上的白茸如鼠耳之毛,一老,就开小黄花。家中有小孩因感风寒剧咳,用鼠曲草煎水就能化痰止咳,祛风寒;泥胡菜开花前整株草呈莲座状,气味有点像野菊花,开的花是非常“萌”的粉紫色。这两种草采回去,洗净焯熟沥干后,有一个过程是省不得的,就是放在盘子里待其发霉,发霉晒干后才会有独特的香味。乡人将其晒干储存,好像一种存储叶绿素的“霉干菜”,要用来做青团时,剁碎并在锅里和水煮开,一锅水就化成了春天的颜色。春节祭祖时,讲究点的人家也是要做上百个青团的。
青团之香,整个就是苏州的气息,软软糯糯,清淡却悠长。老苏州说,从前,青团哪能用不锈钢笼屉来蒸?所有的糕团店都会赶在蒸青团之前换上新的竹笼屉,为的就是让青团沾取那新竹的清香。不上心少少许,滋味就差得老远了。
苏州的糕团店,处处是老茶壶,朴素的木头椅子,墙上挂着木雕窗,再加上从垂柳间透过的天光,江南的春日气息更为熏暖,卖青团的嫂子软款地用苏州味普通话说:再过十天就没青团卖啦,妹妹呀,要不要给你的家人带一笼?
在每个角落都插上艾草
文/王国梁
在我的家乡,端午节有在门上插艾草的习俗。
我的母亲对这一习俗极为重视,过端午节,别人家一般都是在门上插艾,可母亲恨不得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插上艾草。门上,窗下,廊前,檐下,连东屋配房的每个角落都要插上艾草。每年的端午节,我家宽敞的农家院落里,艾草飘摇,艾香弥漫,很有过端午的氛围。
母亲的做法,总让我想起不知是哪位诗人的一句诗:“在每一个角落都种上花草,每一个日子都是芬芳的。”我总以为,母亲也是生活的诗人。她是个非常讲究仪式感的人,一年中大大小小的时令节日,都会被她打点得有声有色,有香有味,以至于我回忆起童年,总会觉得充满无限趣味。
每年端午快到之时,母亲总是说:“艾草可是好东西呢,能避邪杀毒,除菌防蚊。艾草本来就是药,你三姥姥哪不舒服了,就会用艾草灸一下,很管用呢!”我深信母亲的话,所以她叫我跟着一起去割艾时,我是带着欣喜愉快与期许憧憬的心情去的。
“端午时节草萋萋,野艾茸茸淡着衣。”端午时节,家乡的田间地头、坡地河畔,到处是青青艾草。放眼望去,株株艾草亭亭玉立,微风过时,轻盈起舞,很是惹人喜欢。我看到一片艾草,立即大呼小叫起来:“妈,快过来呀,这里有这么多艾草呢!”母亲笑眯眯地说:“不着急,艾草遍地都是,这东西又好又不稀奇,多好!”母亲割艾草时动作轻柔,充满了怜爱。
我们把艾草割回家,母亲开始插艾草了。她耐心和细致的样子,哪里是在插艾草,分明就是在插一株株漂亮的花。母亲在窗子下选好位置,斟酌一番,说:“艾草驱邪气,祛百病,插艾草能带来好运气呢。窗子下插两株,又吉利又好看!”然后,她又到门前斟酌一番,说:“门前要插大株的艾草,看上去像种了一株花一样。”淳朴的乡下母亲,简直是生活的艺术家呢。优雅不是小资的专利,无论何种生活境况,只要你是个有心人,都能把生活过得诗意盎然。
一会功夫,我们把家里的几乎每个角落都插上了艾草。母亲坐在檐下,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惬意时光。母亲还会把剩下的艾草编成花环,戴到我的脖子上。艾草有特殊的草木清香,闻上去很舒服。我使劲吸吸鼻子,觉得只要把母亲说的“药性”吸进肺腑,就能够身强体壮起来。
后来我看书,说到李时珍《本草纲目》中关于艾草的记载:“服之则走三阴,而逐一切寒湿,转肃杀为融合;灸之则透诸经而经治百种病邪,起沉疴之人为安康。”我顿时觉得母亲实在是了不起,她虽然不懂医学,但早早就给我们灌输了草木养人的道理。每个生活的有心人,都是智者。
岁岁端午,而今又近端午,母亲又在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插上了艾草。农家小院艾草飘香,粽香弥漫,端午节的仪式感呼之欲出。艾草果然是百草之王,很神奇,蚊虫都远了,院子里清爽无比。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聊一聊遥远的往事,顿觉温馨满满……
生活需要仪式感,仪式感让日子过得不马虎,不敷衍,是我们对生活爱的表达。端午时节,母亲在每个角落都插上艾草,她插的是艾草,更是对家人、对生活的爱。
悠悠艾草香
文/何伟康
端午节临近,泖田中的艾草已经揺曳生姿,生机勃发。我虽久居城区,但也能闻到隐隐约约的艾香。
艾草是多年生草本菊科植物,叶子呈椭圆形,有香气,叶面是深绿色,反面生长着浓密的灰白色茸毛。每年大地回春,百草萌发时艾也跟着长苗,一簇簇一丛丛修长身子长满田野随处可见。它质朴而平凡,没有奇特的造型,没有鲜艳的花朵,也没有像其他植物那样娇滴滴的翠绿,人们所钟情的只是它乡村田野中所积蓄的浓烈的芳香,在端午盛夏来临时与菖蒲一起悬于门楣上驱邪避秽,守护平安。
“艾是个好物事”,我奶奶如是说。“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此话竟出自《孟子》,地处偏僻,缺少药的乡村,当然不知道孟子是何许人也,却熟知“家中三年艾,郎中不用来”。大意是艾绒放置越陈治疗保健的效果越好。记得每年端午节过后,奶奶把收割来的艾草晒干,捋下叶子。放篾箩里反复揉搓、过筛,将留下细细的艾绒装进陶瓷罐置在阴凉干燥处。只要邻舍隔壁谁家的老人皮肤瘙痒,谁家的青壮年皮开肉绽了,用艾绒泡水外清洗就会祛湿止痒康复;谁家孩子受凉惊风、女人小腹冷痛等,就用艾条熏灸。民间还流传妇人产后和婴儿用艾水洗澡的风俗,消毒杀菌。就是在夏天晚上纳凉,防止蚊虫叮咬,也点燃一根艾条袅袅婷婷,漂浮在眼前,艾绒烧红处瞬间便是一抹银色轻灰,其味细切沉稳,驱赶蚊虫,睡个好觉。待我长大了才知晓,不是农村里人对艾草的虔诚,而是李时珍《本草纲目》的科学。
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业学大寨时,给生产队看鸭算得上是比较清闲的活,时间短暂,一旦肉鸭出售活就完成了。但在看鸭过程中,边赶着鸭子边可以在蚕豆菜花丛中看书,还可以收割到艾草,一天下来有两大捆,用绳捆扎后担回家放在场地上晒干,为奶奶制作艾绒派用场,这算得上是一举多得的事。
看着堆放在场地上不起眼的艾草,实乃一种很内敛的草,外柔内刚,联想到宋代文豪苏轼曾描写过艾草,说它虽不是主角,但与兰相生相伴,有兰的地方常会伴生艾,并诗云:“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时闻风露香,蓬艾深不见。”言下之意,是艾掩盖了兰。殊不知艾在民间也是名气过人,尽人皆知。艾性味辛、苦、温,归肝脾肾三位,有温经止血的疗效。
艾草不只属于端午节,也不仅属于民间,艾草还属于《诗经》,属于《史记》,“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那采集艾草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艾草虽不名贵,也不罕见,是真正属于平民百姓的草,它的根深深扎在民间,扎在深厚的文化土壤里。
艾草青青
文/洪艳
艾草,像自然里得了宠的孩子,有着许多“昵称”,如艾、艾蓬、艾蒿、蕲艾、医草、灸草、黄草、遏草、冰台、萧茅等等,每一个名字都不禁牵引我去思索这艾草的内心,到底深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先且不去深究名字的来路吧,单说“艾草”还是鲜有人会弄错的了。在我,艾草,感觉听着名字就有一种相念至深的味道。
早在《诗经》里,古人便托艾草以表相思: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这首怀人之作以采葛、采萧、采艾为线索,牵扯出那个灵巧如慧的意中人,她循着时令礼俗织布制衣、祭祀祈福、治病求安的勤劳与贤惠,正是我日日夜夜思慕的佳人身上所独有的特质。同时,后又缀着“三月”“三秋”“三岁”愈演愈烈的心理时间变化,思念情深至极但又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念着这样的女子,如今想来,凭谁都会在想念时任暖暖铺展于心。这样的可以怀人的静好是无比美妙的,所以我愿意把艾草想做是植物中的具有母性意味的一种。
你想,青青的艾草不正如春的恋人吗,只被温软的暖风稍一吹拂就义无反顾地浸染四野翠颜。任你山丘、河畔、路边、田野地疯长,真真是“四海八荒”地追随春的脚步散发出爱意芬芳。我以为这样的情愫里是不该有凄怨与痛苦的。所以,我无意表达借她寄托什么相思,只是,她的气息滋养了我的整个童年,着实无法将其相忘于这茫茫的人生路。成长在四季被细雨浸淫的山区,一层层的绿会随着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的步步递进而萌动生辉,使我常常无意于花的华美与娇妍。艾草只凭那似花非花的青青叶脉和它的独特馨香,盈满了我对四季的别样感怀,和与之相关的可爱又可亲的人。成长的一路,得幸逢着那像艾草般娴静温暖的女子,一是我的奶奶,二是我的外婆。她们都是这大地之上,人群之中最最平凡又普通的之一,却又用她们的生存智慧和对生命的怜悯书写着别样的伟大。我想这如艾草般的山区女人们,似乎天生就是与植物为伍作伴的,在山气空蒙中合着节气的更新往复丰厚着各自的生命。她们如艾草般,把生命的根须自觉地扎牢在土里,生在山野、长在山野,也终将归迹山野。
雨水乘着氤氲而来,院墙下的花圃里艾草已绒绒地用绿色裙衣为暗淡的泥土妆点新颜,那经冬的凄寒便随着艾草的嫩芽破土而消失殆尽。奶奶会掐一把纤柔的艾草嫩芽,洗净、揉搓,清水下锅煮沸,趁着艾草渐次释放出绿色晃出了另一种透明,敲三两个鸡蛋煮成一锅艾草汤。嗯呵,你可知道这一整个春天我能脱离敏感与湿疹的干扰,是全凭了这锅里的艾草汤吗。何况,那艾草的“仙汤”安抚过的味蕾永远会记得这种苦中带着甘甜的滋味。
清明来时,奶奶会携着我们去田间地头采集新鲜艾草,那盎然的春意里,艾草四野蔓延啊,仅短短一上午就能采获满满一箩筐。但采摘时奶奶是有讲究的,万不得已是不能连根一串拔出,对它们“赶尽杀绝”的。艾草不在地面上肆无忌惮地蔓生,只在泥土底下默默繁衍新枝,而长出来见着就是单独的一丛或一株,它的君子风度里是没有任何蝇营狗苟的。采够了,我们便一路芳香地回程,晚上空闲时点上灯一家老小将其细细分类。择出嫩的做糍粑;老的晒干舂揉成艾草条,用白色烟纸裹紧成束,待夏来点燃驱蚊避虫。奶奶的艾糍粑做得也讲究,除了摘掉硬梗,还细细选出新鲜嫩艾叶,前后翻看,用手轻轻捋抚、洗净,沸水中点了碱,方才将艾叶入锅焯水,翻滚片刻后捞出放入冷水浸泡,放凉捞起,放入石舂中捣碎成浆,再倒入适量白开水拌成艾草水。最后以1:3的艾草水配比糯米粉、粘米粉,再加入适量糖砂揉搓成团,等面团不再粘手时静置十来分钟。待热好大蒸锅,奶奶会将面团“揉醒”,揪出一个个面团小髻子,窝成一个个凹型,再把事前备好的花生芝麻糖馅酿入内,再团起、封口、搓圆。用桃木模子在艾糍粑面上印压出“福”“禄”“寿”“禧”等字样,轻轻刷一层薄油,再放在洗净的新鲜黄皮叶上。一个艾糍粑,在奶奶的娴熟里活脱脱地有了灵气。待一圈圈地铺满蒸屉,大火蒸上一盏茶的时间,就能闻到艾草和着糯米、和着黄皮叶,透着芝麻花生的甜香。闻着就想吸溜口水,待不烫嘴了,轻轻一咬,满嘴的香甜软糯,真真无法用言语形容!
端午开始有股燥热升腾,家家户户折了艾草、菖蒲倒悬于大门左侧。尽管,也被点了雄黄上眉心,带着香草包,洗过了艾水澡,有时也难免会莫名地病一场。当求医后仍高烧不断,外婆便会扯来连根的艾草、白茅揉入砂锅,投下两枚鸡蛋清煮。待草叶熟透,满院清香时,熄了火,捞出鸡蛋,趁热剥了壳,一分为二去除蛋黄,塞两枚银戒指入内,取一方巾或纱布包裹严实,再浸泡入锅,捞起拧了多余水分,团成圆形涂抹在我的额前脑后、前胸后背、掌心手背。数遍之后打开这个“包裹”,拨开蛋白取银戒指,辨析戒指的颜色是紫是红,是绿是黄,还是蓝?以此判断我是受风了、受惊了、热伤了还是寒邪了,再配伍些别的草药同煮。然后把染了色的戒指用灶下灰搓搓,戒指居然又显出了本色。再周而复始得来上十几回,直到最后拿出的戒指不再是别的颜色才算了结。现在想来,我那苍白的小脸上可能会渐渐因艾草汁而变绿,再活泛出生气时,外婆轻轻舒的那一口气实则分量轻不了。我是喜极了这样的医治方式,不用受打针吃药之苦。你可能不信,我闻着这样的味儿,就感觉好了三分。想那第一次沐浴外婆熬制的艾草水,站在盆中的我不知道这黄绿色里藏着什么玄机,就仰头凝眉道:“阿婆,这是什么?”外婆那弯眉下荡漾出“是艾(爱)啊!”让我安心异常。如今想来,这样的回答多好。那是糅杂了怎样的情愫啊,那黄绿的温水中,那熟透的艾叶里藏了多少爱,谁说得清?依稀记得外婆说过,“艾啊,是个菩萨。”是啊,中医之道艾草占了半边天。她深谙草药,无论何种草到了她的手里都能成为神奇的宝贝。所以她老屋前的院子像个百草堂,侧旁有一间青砖白瓦的“宝库”,藏满了许多草药珍宝。谁带着病痛来寻药,她都不吝施与,细细嘱咐了用法用量,分文不取。乡人多敬重她的原因或许在此。她如这艾草一般温暖地滋养着、守护着这乡间最卑微的人和最淳朴的心灵。
仲夏的晒谷场,白天铺呈的是一地稻谷的金黄,晚上洒落的是一地月光的皎白。爷爷在饭后泼上清凉的井水,消了它积攒了一天的暑气。奶奶紧跟着点上的艾草条袅袅生香,蚊虫随之尽散。山风徐徐来,裹着荷香和蛙鸣,我和哥哥就躺在竹席上,听着摇椅上的爷爷讲些神秘的乡野鬼怪故事和民间歌谣传说。只可惜,现在爷爷奶奶都先后故去了,常常和哥哥聚首时感叹,好像那时的月亮特别圆,又特别大,那时的星星啊,特别的多又特别的亮。爷爷的故事,印象里总是精彩绝伦;奶奶燃起的那股艾草香就那样洋溢着整个夏日的清朗的夜晚,连熏出的梦都总那么的香醇、可人。
秋分来临,艾草花开殆尽,它就那么高枝自在地兀自枯萎老去,空余干卷起的叶子,和仿若失了心的杆。在一夜的冷霜、不知觉变寒的风中、萧索的隆冬里,折埋于白雪下,终又归回了泥土。深冬难熬,更何况害病之人。见《孟子·离娄》有云:“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我深信艾草一定是默默吸纳阳光并得太阳真传的植物,否则艾草制成的艾绒条,在点燃后形成的看不见的温热里,是如何的本领使升腾的能量灌输至人体,游走入经脉中,直达病灶的呢?
再提艾草,则好想感谢生命里给予我万千宠爱的奶奶和外婆,她们作为天地的无名过客,却敞开了一颗包容旷野的心,教会我从一株草一朵花中感知生命、敬畏生命。可能,我的这种寄于艾草的思念,便得缘于它气定神闲的气质吧。尘埃万里路,我们总是在“念”里留存着种种美好,于是思念便在生命长河里如不断激荡起的浪花,晶莹剔透、熠熠生辉。感谢这青青艾草,它在我的成长岁月里轻轻流淌着,成为我记忆中最美好素朴的植物,犹如生命里始终抹不掉的青青乡愁,记取我的岁月静好里最真实的模样。
艾草香囊粽飘香
文/吴建
农历五月,水清清,草青青,粽叶也青青。儿时端午的记忆中,有挂在屋檐的艾草,有佩戴在胸前的香囊,更有那粽子飘香的甜蜜。这些多姿多彩的节日习俗,总是让人怀念。如今端午节又来临,节日的味道随着粽子的清香沁入肺腑。于是,五月的思绪又一次随着纷飞的忆念梦回童年。
端午节这天,大人们忙完了田里的农事就开始忙家里的节事。母亲一大早就去河边采艾草和其他一些野草,父亲则在家打扫卫生,除蚊驱蝇,让屋里屋外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母亲回来后就将艾草挂在屋檐上。据《荆楚岁时记》:“采艾以为人,悬门户上,以禳毒气。”我母亲讲,艾草代表招百福,是一种可以治病解毒的药草,悬在门口,可使驱魔除病。所以,村里人世代相传,在这一天一定要在门上插上新鲜的艾草,以求平安。端午这天,母亲把艾草放在我家那口大锅里,放满水,再在锅里放些鸡蛋,然后就开始烧,一直把水烧开。烧开的水,是青绿色的,水烧开了,鸡蛋也煮熟了。艾草我们不稀罕,我们稀罕的是煮鸡蛋。因为平时鸡蛋是卖钱换日用品的,只有端午这天才能吃到煮鸡蛋。当然鸡蛋是舍不得立即吃掉的,我们总是把圆滚滚热乎乎的鸡蛋捧在手里把玩。鸡蛋壳也沾染上了青绿色,看起来更加诱人。直到傍晚,才把鸡蛋壳磕碎,慢慢地把鸡蛋吃掉。水烧开以后,捞出里面的艾草,把水舀到洗澡用的木桶里,待温了后我们就洗澡。洗好澡以后,母亲就在我脖子上系上丝线。端午前后,镇上到处都有卖丝线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戴的丝线,一直到七月七那天才剪下,扔在屋檐上,让喜鹊衔去为牛郎织女晚上的相会搭建七彩桥。奶奶把她亲手缝制的香囊挂在我胸前,说能避邪除祸。虽说那香味怪怪的,但我很喜欢。
当然,端午这日,对于乡亲们来说,最繁忙的事莫过于包粽子了。袁枚在他的《随园食单》中记载:“洪府制粽,取顶高糯米,捡其完善长白者,去其半颗散碎者,淘之极熟,用大箬裹之,中放好火腿一大块,封锅闷煨一日一夜,柴薪不断。食之滑腻温柔,肉与米化。”故乡人家在制作上可做不到如此讲究。记得母亲裹粽子时,三片苇叶并排,手指间缠绕几下,做成漏斗形,舀进一小碗糯米,加放红枣、莲子等馅,然后用长长的苇叶后半部覆盖住漏斗口,再用一片小叶子裹住口边的两只角。最后的扎绳极为重要,不但要紧还要扎得巧,松了容易散,不巧不好看。这样就像变魔术似的,很快变成一只只小巧玲珑的塔式粽、斧头粽。裹好后将四五只粽子串在一起,打个结。煮粽子时,那股浓浓的清香飘逸得满街满巷都是,诱得人涎水盈盈的,故乡有“一锅粽子香十里”之说。翌日晨起,母亲已将粽子剥好搁在碗里。糯米被染得绿莹莹的,粽子的尖尖处顶着一颗红枣,就如一颗红宝石镶嵌在翡翠上。这画面,多少年来,从没有离开过我的记忆。吃粽子时,蘸上红糖,咬上一口,甜香甘醇,回肠荡气,是那么的令人心醉。
故乡地处苏中,虽然也是名副其实的水乡,但不知为何没有赛龙舟的习俗,更没人喝雄黄酒。夜晚在屋外乘凉,夏天的夜空是那么深邃而恬静。做小学教师的父亲给我讲端午节的来历,我才知道赛龙船是为了纪念古代爱国诗人屈原。父亲绘声绘色地讲《白蛇传》里的白娘子就是喝了雄黄酒才现了原身。那优美动人的故事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点亮了我懵懂的心田。
艾草萋萋,粽香悠悠,端午节厚重的民俗文化韵味,随着岁月的流逝还在无声地传承着。那是一种民族精神,那是一段悠久历史,使端午节的民俗文化在岁月的长河里绵延不绝,弥足珍贵!
青团飘香
文/周祖斌
一夜春风吹透,田埂上、池塘边的艾草泛出最鲜最嫩的绿色,那一株绿油油艾草的最好归宿,就是化作浆水,做成青团。
青团是家乡的传统时令小吃,青色,用艾草的汁拌进糯米粉里,再包裹进豆沙馅儿或者莲蓉,不甜不腻,带有清淡却悠长的青草香气。
小时候在乡下,几乎每家每户都会自己做青团,我最喜欢吃母亲做的青团。清明未到,母亲便会到田野、河边去摘新鲜的艾草。回家后将艾草洗净,搅碎挤汁,青青的汁儿与糯米粉放在一起揉、摁,再揉、再摁,反反复复,凭的都是力气,靠的全是手感,揉成碧盈盈翠生生的一大团。艾草的青色,完全融入那块原本粉白的糯米粉中。
加工成团后上蒸笼蒸煮时,艾草的清香,随着蒸气冲破蒸笼,嗅入鼻腔。孩子们早就围在灶台边,迫不及待地等待着,盼望着能先吃为快。青团出笼,既便被烫得呲牙咧嘴,也要狼吞虎咽。母亲做的青团香糯柔软,里面的馅总是塞得满满的,轻轻地咬上一口,香甜如蜜的豆沙馅会像流沙一样溢出来,好吃得让人停不下来。现在回想起来,我依然会口舌生津。
青团和元宵节的汤圆,端午节的粽子一样,也有自己的故事。相传晋文公在烧毁绵山之后悔恨不已,便下令在介子推的忌日时禁止用火。为了填饱肚子,人们选择了这种蒸好的糯米团子作为冷食首选。后来江南一带就形成了用青团在清明节期间祭祀的风俗,正所谓“相传百五禁烟厨,红藕青团各祭祀”。
“寒食青团店,春低杨柳枝。酒香留客在,莺语和人诗。”这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路过青团店,留下的脍炙人口的诗篇。据宋代温革《琐碎录》中记载:蜀人遇寒食日,采阳桐叶,细冬青染饭,色青而有光。明代郎瑛在《七修类槁》中也说:古人寒食采杨桐叶,染饭青色以祭,资阳气也,今变而为青明团子,乃此义也。清代大美食家袁枚在《随园食单》中对青团这样描述:“捣青草为汁,和粉作团,色如碧玉。”
现在,传统的青团已转变成人们在春天时令尝鲜之美食,一些店家纷纷推陈出新,尤其是在青团的馅儿上动足脑筋,咸蛋黄肉松味、蟹黄鲜肉味、榴莲味、抹茶味、蓝莓口味等等不一而足,再加上青团也只为春天而生,清明一过便难寻踪迹,因此,在一些城市排上长队购买青团的场景不在少数。若是一不小心错过了品尝青团的时机,那太辜负了这个春天!
恰似春来好风景,又到青团飘香时。青团的味道,是春天的味道,于我而言更是浓厚亲情的味道。
端午悬艾
文/周萌
不知不觉,端午又至。端午之于国人,是传统亦是文化,更是浸入骨髓的信仰。
在老家农村,端午有悬艾之俗。挂菖蒲的绝少,或是本地菖蒲稀缺的缘故。农历五月初五前,家家都有人去野地里割上两把艾草,并将它们呈“八”字形悬于门头两边。艾草是多年生植物,香气浓郁,但外貌不起眼,是种中规中矩的草。艾草之所以被重视,很大程度上缘于端午。厚重的端午赋予艾草古拙的魅力,普普通通的青艾悬于普普通通的门头,这氛围就不普通了。这光景能立马让一个看客进入朝圣般的状态。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其实端午这种信仰抽象而复杂,它寄托了人们对屈子伍员的哀思,寄托了孩子们看龙舟、吃粽子的向往,还寄托了父母全家团圆的期盼。
因为端午的关系,艾草也变得神圣。那古拙的样子以及挥发出的强烈的香气,从视觉和嗅觉上关联你对端午的信仰,促使你对艾草生出敬畏。艾草有防治疾病之功效。艾草入药,可驱寒湿、理气血,其浓香还可驱蚊虫,艾叶加工成的“艾绒”是针灸治病的重要药材。我少时身体虚弱,畏寒怕冷,家人就常用水煮艾草供我熏蒸。长时间被熏蒸的我,身上那股艾草特有的香气久久不退,这让我联想到僧袍的香烛之味,脑海中若隐若现某种禅意。一直觉得悬挂艾草要比悬挂菖蒲好些,菖蒲的样子有点“剑拔弩张”,不及艾草这般柔和。艾草还可食用,清明前后的艾草可用来做一种叫“艾糍”的食品。但菖蒲非但不可食用,还有剧毒,别名“石蜈蚣”。菖蒲叶片呈剑形,挂菖蒲更有辟邪驱魔之意。因此,在我的印象中,艾草就像文臣,菖蒲一如武将,艾草比菖蒲更能代表端午,或因为其“斯文”吧。
记得有一年端午,家门未悬艾草,祖父急寻不得,匆忙向别家讨要多余的艾草,讨来后又急忙悬于门上,这才吁出一口气,咂巴咂巴嘴,露出满意的微笑。
艾草青,艾草情
文/徐学平
“粽子香,香厨房。艾叶香,香满堂……”又是一年端午节,又是一年艾草青。
艾草不似其他草种的嫩绿和葱绿,而是一种青绿色,叶片呈椭圆形羽状,叶子的边缘有不规则粗锯齿,叶片下还有灰白色绒毛。摸上去犹如一缕金丝绒布料,闻起来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气。寻常艾草,无论小路边、田埂上、江河堤岸都能见到它的身影,我常用目光搜索于脚下的路边草丛,寻找自己最钟情的艾草,时常被那独特的、成堆成片的艾草所吸引,它和周边姹紫嫣红的植物交织在一起演绎着夏日的诗情画意。
艾草,是自然界绿色生命的代表,它不因人们不去赞美就不给大地添绿,也不因人们不去养护而失去蓬勃生机,它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不需施肥,不苛求土壤,给它一寸土地,它会还你一片绿意。它或跻身于杂草丛中不显山露水,或盖过那棕褐色堤岸、顽强挣扎在流水的拍打中,一丛丛昂首挺立。摘下一段嫩尖,飘进鼻际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在那高高的芦苇和荻草间隙中硬挤出来伸向四周的青青艾草,为我们的家园奉献着最卑微、最平凡的一生。
或许,人们不会忘记青团的美味可口,那怡人的清香就源自艾叶,吃过青团会满口余香,回味无穷。而我真正认识艾草,并不是来自儿时的美食,而是在我成家以后。婚后有段时间,妻子患上了一种皮肤病,奇痒难忍,试过多种药物都无法完全治愈。后来,听说用艾草煮水熏蒸和泡澡治疗效果比较好。到了春天,母亲便专门到河边挖来艾草根,栽种在自家菜园里,精心呵护,寄予深深的厚望。小小的艾草还真没有辜负母亲的一片苦心,妻子的病很快就痊愈了,从那以后,母亲一直保留着种艾草的习惯。
此后,每到端午时节,母亲总会赶在日出之前将带着露水的艾草全部割下,再从中挑出一些长势较好的,用红线绳由底部捆好,二、三株扎成一束。趁着天蒙蒙亮,她便骑上三轮车,带上小板凳,逐一送到子女家门口。母亲是从来不敲门的,也不吱声儿,生怕把我们吵醒。她踩着自带的板凳,把那束艾草高高举过头顶,结实地插到各家大门上,然后才安心地离开……
每年的端午,我早晨出门,一抬头总能看到门楣上插着一束新鲜的艾草。艾草青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我知道,那束艾草是母亲满满的情意,是母亲深深的祝福,是母亲对全家人平安健康的精神寄托!
会“说话”的艾草
文/李秀芹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在乡村小学教书时,班里小花同学家庭经济条件不好,父母都是聋哑人,两人都没有读过书,人也憨厚老实,靠种地为生。但小花家都是山地,靠天吃饭,赶上干旱之年,庄稼没有什么收成,日子异常艰难。
有两年,天气连续大旱,收成减产一大半。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二年小花父亲又得了肺炎,让这个贫寒的家庭雪上加霜,小花母亲便不让小花上学了。那个年代,小学生辍学不是个例,有些调皮孩子不愿学习,便回家帮父母种地去了,即便老师三顾茅庐去请,家长用鞭子抽,他也死活不去学校。但小花不同,她是个爱学习的孩子,辍学是因家庭原因,而非个人意愿。我将此事汇报给了校长,校长当天就召开了教师会议,号召大家为小花家捐钱。事后校长还亲自和我去小花家,将钱交到了小花父母手上,并承诺,他会向上级部门反映,减免小花的学费。
小花将校长的意思比划给父母看,父母也领会了校长的意思,激动得不知道如何表达。第二天,小花又背着书包上学了,我感到非常欣慰。
那年端午节,我刚到学校,发现学校大门上插了几把艾草。走进校园,看见各个教室以及办公室的门窗上都插了艾草,连学校校工的屋门上也插了,我以为是老校工做的,刚要感谢一番,老校工却告诉我,是小花父母一早插的,不仅将校园门窗上插了艾草,他俩还挑来了两担子搓好了的艾草绳。夏天山里蚊虫多,点燃艾草绳可以驱蚊。
小花父母真是有心人,我知道这是他们感恩的方式,虽然不会开口表达谢意,但一切尽在艾草中。
那个夏天,我在教室里点燃一根艾草绳,野艾的清香氤氲在教室里,淡淡的艾香,为酷夏增添了凉意,又让同学们免受蚊虫叮咬。我告诉同学们,这些艾草都是小花父母送来的,我们应该感谢他们。
那些曾背地里偷偷喊小花父母“哑巴”的调皮孩子,也改口喊小花父母“叔叔、婶婶”了,虽然他们听不到,但他们能感知到。
校长早嘱咐好了全体老师,给小花家捐款的事情不要外传,但一定要让“艾草满校园”的故事散播开来,因为这些艾草里包含着爱心和一对聋哑夫妇最好的谢意。
故乡的艾草
昨夜母亲打来电话,说家乡的艾草在这四月的天长得圆润起来了。这无意的提起,却又撩起了我有意的心绪。
艾草不美丽,甚至可以说长得有些许不养眼,它们也没有较好的生长环境,只糊乱地散落在路旁或乡间的荒地里,密匝匝地簇拥在一起,似要挤满脚下的土地,不辜负来人间的这一趟固定而羞涩的旅行。艾草不但长得不合人们审美的神色,甚至于连乡下的农人也不要把它们拔来扔进猪圈里,进行一次食物链的反应。艾草的命运是孤独的,不被农人所欣爱,又被造物者胡乱地丢在了尘土飞扬的路边或淤湿的烂地。然而,艾草却又是在平凡中溢出了它的作用,经过历史实践的浸润,富于经验的农人也会为这些平庸的小草而悉心。
小时候,家的屋角的过道两旁长满了艾草,刚好到我的腰间。我想许多只中意于更多新奇事物的孩童,对这路边的植物全然不屑,偶有接触也只是路过时攀摘一小段握在手里,哼一路欢歌跑去别的地方了。握着的手上,便会留着艾草微苦微苦的味道,撩拨着鼻息清淡的气流。每年的阴历五月初一,母亲会把新鲜摘来的艾草插到家里的香炉上。年少的我只以为是一种习俗,不大注意其间的内涵。很多时候,母亲在某个清朗的清晨神圣而庄重地把一注清香插进香炉时,在一旁的我从来都是不释怀的,那些隐隐暗含的牛神鬼怪的传说像一帧帧有嚼头的电影供我遐想,却又被年少有限的思维空间里把我的遐思打回小孩的模样。我是乐意去想的,可是想着就在清晨越益浓重的阴霾里恐惧起来了。似乎神都是不可触摸而只供世人膜拜的,母亲的庄重与凝神觐拜便说明了这一点。我只在一旁看着母亲在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看着像炉里淡薄上升的烟雾以及烟雾背后安静地插着的艾草,那鬼神的阴谋与秘密便在人间的田地里有了无限的拥趸,我的母亲,便是千千万万拥趸中的一个善心的妇人。母亲看到我站在香炉旁,便示意我走回屋子里,站在香炉旁是对神仙的不尊敬。大概我是懂得的,又或许不懂得,那时的我总是愿意听话的,大概我也是虔诚的罢。艾草在这一天,便被赋予了无限的神秘,在我想来是这样的,一棵小草把人间虔诚的心连到了世界的彼岸,怎么不让人足惜呢?
乡下的孩子总是勤劳的,或许是生计的原因,大人在世俗的奔波中传递了孩子这些必要的信息:活着,就得这么干。所以那时的我们总是携着簸箕在秋后收割完的稻田里拾野菜给猪吃,那些艾草被同伴们装进筐子时,我才惊奇得知这些味道怪异的植物可以做出好吃的食物。当我们排成一列,看着邻家奶奶揭开灶上的木锅盖时,滚滚的水晶气逃逸出来,氤氲了奶奶小而窄的屋子。我们吃着粘在被蒸得暗绿色芭蕉叶上的艾草糍粑时,认真的像是要阅读一棵富有内涵的小草,而我们却又不是真的阅读,只是想要熟知那些丑丑的夹着怪味的小草是如何地被物化成这美味的小吃。我记得那些粘糊糊的艾草糍粑,在牙缝里留下了碎绿的叶子,回到家里时被妈妈笑着说小馋猫。我知道了那些孤独守在屋角的艾草原是在等待人们温柔的注视,而我们却又是不理情面地错过了自己的温柔,这我无意的错过便留下了艾草孤独的守望。年少的我,又怎么懂得,艾草是孤独的?我只晓得自己无忧的年华,那些被风吹刮着的草籽在一年又一年的春天探头,等待我的无知和更多人的无知,而我们总该是学会了拾掇艾草的一番美意。等做出来的艾草糍粑占据了味蕾时,我们垂涎的意由,早已诠释了心海最柔软的地方已为艾草悉心保留。
年长后,村子里的泥路被水泥厚厚地覆盖了,艾草的身影被日渐现代化的村庄所凌弱,我很难看到它们平凡而恬静的模样了,那些微苦的气味也只能被记忆所存留。去年回家,稻田里没有了它们的身影,浓密的紫云英在田间绽放出一朵朵粉紫的小花,似在炫耀多情的妩媚与靓丽的姿色,而我所想要的,并不是这些秾丽与娇媚。所攫取我心海的,是那些寂寞地甜美着的,在日光下显露着透明而忧伤心事的艾草。我这长大的游子,也借了这一株草,去怀想母亲对神的敬重以及已故亲人真实的容颜,那些伴我长大的孩童,已不是当年模样,然我们攀摘过的艾草,也仅仅在我们最年轻的年华里茂盛过那么一次。
母亲的电话里,想说的并不是艾草罢,而我明知道也只诺诺地回答着。我们,隔着遥远的时空,在夜里恍惚地彼此关怀。
故乡的艾草,大概是长得鲜绿,在这迷人的四月的天。
插一支艾草在门口
中考对初中的老师和孩子们来讲是一种考验和解脱,对监场的高中老师来说,则是一次煎熬。天气热,压力大,时间长,中午还得不到休息。所以每次监场老师们都发怵。我也是如此,几年来,每年都承担压送试卷和保密工作。工作时间就更长,早七点多出门,晚七点多回家,好在晚上不用到学校照看学生,好在只有两天,好在第二天因为是端午节可以放一天假。
月22日下午七点多一点儿,两天的中考终于结束了。我疲惫地倒在沙发里打开电视,心里想着第二天回家和父母一起过节的事。这时老婆接了一个电话,是岳母打来的,邀请我们去吃粽子。老婆问我去不去?一看表已经快七点半了,便说,你去吧,我太累了,不想动了。妻子顿了一下说,那你自己吃粽子吧,我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看着妻子磨磨蹭蹭地做准备,忽然有些与心不忍:虽然和岳母家同在一个小城,但因为忙,她已经好长时间没去回过娘家了,我更是有大约一个月没去过了。便试探着问,要不陪你一起去?老婆马上乐起来说,那当然好啦,不然我的车子让人抢了怎么办?我马上逗她说,车子抢了不怕,就怕坏人抢了我媳妇。老婆夸张地一捂脸做娇羞状,马上又放下,对着镜子怅然地说,唉,这么老了,谁抢个妈回去呀?我也夸张地端详了一下她,同情地点点头说,也是!老婆没有做生气状,因为我知道她很高兴,因为老公要陪她回娘家嘛!我呢,也有个小算盘:今天去她家,明天去我家。
一边吃饭,大家一边逗着我小舅子不满周岁的小儿子。小家伙已经能说好些词了。你说大人的名字,他就能很快地说出和他的关系;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只让抱着,总是像喝醉了一样点着小碎步到处跑;见到有文字的地方就会停下来,让别人给他“念念”,你刚念两个字,人家呢早跑了。
吃过饭,老婆便和***说,明天买些排骨过来一起吃。***照例说,什么都准备好了,太贵就不用买了。老婆给她老妈急了眼说,你总说这也不用买,那也不用买,你不让我做点贡献我知道我多遭难呀!她老妈只得让步说,好,那就少买点儿,还有别的菜呢。转脸对我说,你也一起过来吧?我呢,本来想说明天回我家的,看老人殷切的表情,便改变了主意,爽快地答应了。当时这样想,一来前两天我是刚回过家的,二来再过两天父母就从老家搬到城里来了,三呢,多年来,大多数的传统节日,除了学校不放假没时间的情况,我总是带着老婆孩子回我们家的。孝敬老人嘛,都是一样的。
回到家,我在楼下看人家打牌,听到老婆叫,说哥在门口等我,刚到门口,哥的车也到了,他们一家四口坐在车里,哥说他刚回过家,问我回不回,我说,不回了,明天到岳父家过节,哥没说什么,嫂从车里拿出两棵高高的绿绿的值物,说,这是艾草,爹自己割了让捎给你的,让明天早上竖在门两边。一接过来,便闻到一股清清的香气,父亲是多年的老中医,虽然小学都没毕业,但对传统文化的素养比我都高,以前当医生累,很少有闲暇顾及生活在的琐事。前些日子退了下来,起初还有些郁闷,过了些日子才调整过来,现在整天帮着母亲浇菜园,还到村外沟边割了好些艾草,据母亲说父亲还把艾草编成草绳,等晒干了薰蚊子呢。从这两株艾草看来,父亲心情一定不错。
对于艾草,我实在是知之甚少,只记得小时候父亲用它做的艾棒帮病人针灸,还把它编成的草绳薰蚊子。可老婆一看我手里的艾草,老婆马上说,祈福避邪的,本来是不应该直接拿进家,既然拿进来了,就先放着吧,明天太阳出来前要放到门口,本来应该放在门框上的。我吃了一惊说,太有才啦!我都不知道呢。老婆得意地说,那是,俺也是卫生员出身、研究过《本草纲目》呢!网络上这样写道:诗经《王风·采葛》上有: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战国时《孟子》一书有“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的记载,南北朝《荆楚岁时记》中有“五月五日采艾以为人,悬于户上,可禳毒气”的说法,艾草代表招百福,是一种可以治病的药草,插在门口,可使身体健康。
早晨六点多,我被电话叫醒,是母亲打来的,叫我回家吃粽子。前两天父亲已经给在小城里的我们兄妹三个每家送了一大包粽子,昨天母亲又包了一大窝,等我们回家吃呢。我对母亲说今天说好去岳父家吃饭,就不回家了。母亲很爽快地答应了。放下电话,忽然想起那个做好一桌饭菜等,可孩子都不能回家陪老人的公益广告,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只能自我安慰地想,没什么的,反正父母过两天就来城里住了……默默地拿起父亲捎来的两株艾草,小心地把它竖在门口,又拿透明胶布固定了一下,两株艾草便静静地站在那里了。
艾绒香包
文/杨会安
小时候,因兄妹多,家里穷,父母整天忙于农活,我们姐弟5人放学后便承担着去山野打猪草的活。而每年端午节前夕,我们就会新增一项任务——按奶奶的吩咐,挖一些艾草回来。因为艾草在山坡上随处可见,眨眼的工夫就能挖上半篮子,而我们却故意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奶奶很懂我们的心事,于是抚摸着我们的头,笑道:“又耍小聪明,好吧,挖回来后奶奶有奖赏。”所谓奖赏也不过是几枚糖果或几个叮当作响的小硬币罢了,但足够让我开心与甜蜜一整天。
接下来,奶奶把我们每天挖回来的艾草去根,剪掉枯叶,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晾晒。晒干后,放在家里的那个捣米臼里一点点捣成艾绒,然后像宝贝一样积攒、收藏起来。
端午节一大早,奶奶就开始忙碌起来。拿着针线簸箩,坐在堂屋门前的小板凳上,戴上老花镜,迎着柔和的阳光,开始一针一线地缝制香包。奶奶的手很巧,她缝制的香包各式各样,有花草鸟兽形状的,有太阳、月亮、星星和心形的,用料多是一些平时家里做衣服裁剪下的废料,五颜六色的,精心拼组在一起,煞是好看!
每年端午节,奶奶都要给我们每人缝制好几个香包。尽管作为男孩子的我不爱佩戴这些香喷喷的小饰物,但依然不舍它的清幽和美丽,在挑拣出一个自认为是最好的挂在卧室的墙壁上之后,剩余的便“有偿地”(换一两个硬币买吃的)转赠了姐姐和妹妹。各遂心愿之后,我们都开心不已,也由此铭记住了这个节日。
如今,奶奶离开我们已整整16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和着童年里那些青葱的艾草和馨香的艾绒香包,却成了我幸福的永不褪色的回忆。
艾草
文/甘典江
在某种意义上,农历中的二十四节气,不是被虫声和鸟语所唤醒,就是被草木标示出来。“清明插柳,端午悬艾”。这句谚语提示:柳树发芽之后,艾草也就紧随其后,要去拜访民间了。
我敬畏汉字,以为这个世界的一切表象和秘密,都可以对应到相应的汉字上。比如,这颗“艾”字,字从艹,从乂(ài),乂亦声。“乂”意为“治理,安定”,“艹”与“乂”联合起来表示“一种用于治疗并使人安定的草本植物”。其实,“艾”,就是一种野草,一种菊科野蒿。从这里出发,人间最美好的对象,比如美色和爱情,都可借此隐喻。可举例证:《诗经。采葛》“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桃花扇》“积得些金帛,娶了些娇艾。”
我没有亲自去采过艾草。三十多年来,一直蛰居在县城,一座湘黔相邻的边城。城的周围,都被翠绿的山坡环拥。每到端午前几天,逢至赶集,都会现出许多身穿褐色衣服的农夫农妇,或是挑着担子,或是背着竹篓,往县城涌来,他们担的背的,全是碧绿的艾草和菖蒲。于是,许多未翻忘翻农历的居民,才猛地醒悟:久违的节日,又回来了。
就这样,居民们掏出几角或一块钱,便把一束艾草和菖蒲拎回了家。大街小巷,到处弥漫出一股奇异的清香,把一座县城,熏得飘飘然起来。
母亲从农贸市场返回,从背篓取出一大堆东西,最让我和弟妹高兴的,就是好多的艾叶粑。母亲说,艾草和菖蒲是药,又可以避邪,当成门神护家。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因为母亲就是一个赤脚医生。她经历坎坷,本是出身乡村,六十年代初中毕业,被招到贵阳做建筑工,后因结婚,便跟父亲回到天柱县城,铺路修桥,一边在街道办学裁缝,辛苦异常。到八十年代,她被推荐去学习,当赤脚医生,在合作医疗站上班,一边给人抓药打针,一边给猪治病。那时候,对于一般的家庭而言,猪,就是最大的一笔财富。我亲眼见到,母亲钻进猪圈去打针,猪凶得又叫又咬,甚是危险。
在我们吃艾叶粑的时候,母亲又把一些艾草和菖蒲放进灶上的大锅子去煮,要我们洗这药水澡,一年到头才没灾没病。我注意到,母亲买了很多的艾草,她说,它也叫牛尾蒿,这草药有很多用处,到夏天拿来烧,可以驱蚊子,喝点艾草汤,还能够打下肚子里的蛔虫。出鼻血,把草嚼烂去塞鼻孔,可以止血。那时,我经常出鼻血,被叫成沙鼻子。顿时,我对这艾草好奇起来:它的叶片椭圆,呈锯齿状,颜色像一块碧玉,闻起来,好香好香,又掺杂着一股苦涩之味,似乎,是被泥土、雨水和阳光翻译转化而来的。
1981年,我读小学五年级。上学路上,总要经过一家私人药铺。店主是个老头,完全的旧式打扮:马褂皮鞋,头罩一顶白礼帽,拄一根竹节拐杖,戴墨镜,手摇蒲扇。他的店子,塞满了奇形怪状的草药,老远就闻到喷香。夏秋之际,在药店门口,总有出出进进的人,或是询问,或是买药。甚至,还有一些光着膀子的人,在求他针灸和拔火罐。我听母亲说过,就是拿银针扎穴位,用艾草做的艾绒去燻烤穴位,以达到舒筋活血的作用,可治跌打损伤和风湿。我看得骇然,那银针扎进皮肉如此之深,怎么又不伤人?那火罐拔得吱吱作响,且又印出血红的痕迹来,如何受得了?好像,那被医治的对象,还很舒服受用似的。
上了中学,我爱上书画艺术。练习一段时间,便迫不及待地“创作”起来。最早是画墨竹,画得一张像样的,就题款钤印。我花了一块钱,上街请摆摊的雕了一个小木印,把父亲盖公章的印泥来用。隔了几天再看,那印油在宣纸上已四溢开来,红颜色也变暗了,把画糟蹋得不成样子。一问美术老师,才知道在宣纸上要用专用的书画印泥。在县城,没卖处,也很昂贵。我从书上看到,这印泥也可以自制。于是,我去母亲的药铺找了些朱砂(母亲说,朱砂配猪肝吃,可以安神定心)。第一步:用酒泡洗,晒干,药臼碾细,以开水和皮胶再研,去掉泛起的黄膘,晒干。第二步:摘选艾叶,揉搓研磨,石灰水浸泡,后煮清水变成艾绒。第三步:把研细的朱砂,和上艾绒,再加少许冰片、干姜、白蜡、桃仁研磨至粉末。第四步:和上茶油(蓖麻油和菜籽油也可)于瓷器煮沸,煨干,以竹签反复翻捡,瓷器密封。最后,用瓷器印泥盒分装(当时,我没有,便用小碗和碟子替代)。
后来,我终于知道,这个制造印泥的流程,竟是大名鼎鼎的西泠印社八宝印泥的程式化,当然,还少不了一味重要的香料:麝香(我可找不到)。
即使我的工艺不够规范和精细,我仍然志得意满。至少,在我的书房中,在我的纸幅上,每一个夜晚,我都会嗅闻到艾草播放出来的清香,氤氲着我无边的乡愁。
八年前,我撤离故乡,进入城市奔命。每一天,都被灰色的人事所挟持,远离了草木药香。不过,一到端午节,村姑出身的妻子,总会及时把艾草和菖蒲挂到门上,哪怕我们是在租住别人的破屋旧房。对妻子而言,这只是一个自小养成的习俗罢了,于我而言,却是必不可少的慰藉。出于这种心态,最近,我写下了系列的诗篇,献给植物,感恩她们。现在,摘录一首《我和草木一起尊卑》:
每天,都有植物在告别语词/ 她们手挽手,排着队列/ 从《诗经》和《楚辞》出发/ 经过唐朝和宋代/ 穿越明清,叩醒我的灵魂/ 寒暄一阵,去向绝尘/ 我苦苦挽留,她们于心不忍/ 劝说艾草和菖蒲,看在诗人面上/ 每年端午,回家来探亲一次/ 我号啕恸哭,为她们写生合影……
我以为,哪怕穷尽一生去歌唱,我也无法回报草木对我的馈赠。
端午的记忆
文/杨丽丽
总觉得儿时的端午节都是提前开始的,在孩子们的翘首以盼里,也在若有若无的艾香里。吃粽子,戴香囊,玩游戏,这成为每个孩子端午节的期盼。
犹记儿时,在离端午节还有四五天的时候,奶奶就开始了端午节前的准备。买五彩线、买花布、买糯米红枣,安排大家去割艾草、割粽叶。五彩线、花布这些都是奶奶亲自挑选的,奶奶很是虔诚,觉得五彩线、花布得亲自去挑选,亲自一针一线做成香囊,才能给她的儿孙们带来祝福。
包粽子的粽叶要求比较高,要求鲜嫩翠绿没有残次的,都是父亲母亲去割。割艾草没有那么讲究,就交给我们这些小捣蛋了。我们最喜欢去村头河边那片地里去割艾草,由于艾草本身的味道,那里很少有蚊虫靠近,我们先去河里摸鱼逮虾,再去那片艾草丛里打滚,摔跤,玩累了才带着一身艾草的芬芳回到家里。回到家里再用艾草烧水泡个澡,那艾香就能粘在我们身上好几天。
包粽子是大人的活,我们不会干,但是爱凑热闹,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蹲在那里,看奶奶她们变魔术,两张粽叶、三勺糯米、一粒红枣、一根细线,在奶奶手里翻来覆去地转几圈,一个沉甸甸绿莹莹的粽子就包好了。有时候要包的粽子比较多,就会邀请邻居婶婶嫂嫂来帮忙,蹲在那里不但能听到她们讲的关于端午节的有趣传说,还能时不时拿起一颗枣子塞到嘴里过过嘴瘾,总觉得那些被节日氛围烘托以后的枣子多了更多的香甜。等粽子包好了,往锅里一放,添上水,大火翻煮一两个小时,那香气就飘满了整个院子。端午那几天,整个村庄都是煮粽子的香气,从东家飘到西家,从村头飘到村尾,那香味一直蜿蜒着飘向远方。
采回来的艾草,奶奶会结成捆挂在门框窗棂上驱避蚊虫,还会包在花布里给我们做香囊。奶奶是村里有名的巧手,她做的香囊样式多,有菱形的,有圆形的,还有葫芦状的,五颜六色,漂亮极了。放在鼻端轻轻一嗅,那香味就被吸入五脏六腑,让人舒坦。
岁月悠悠,如今又到了粽子飘香的季节,那些关于端午的记忆如洪水一般涌上了回忆的堤岸,是艾草的芬芳,是粽子的清甜,也是香囊的美丽,温暖了我的童年。
艾草青青
文/章铜胜
艾草是充满野性的,追赶着梦想,寂寞地生长着乡村行吟诗人的孤独,甩开绵密生长的草,独自在田野间流浪,又被玉米、小麦、水稻、蔬菜这些充满优越感的乡村土著挤着、赶着,逃到了埂边泽畔,望水而吟,对风长啸,只一片隙地、一畦地垄,也会团团簇簇地生长出属于乡村的自信。
被人追逐的满地蒌蒿、萋萋芦芽,在贪婪的视线中躲躲闪闪,扭扭捏捏。在春的百花园中,远离食谱的艾草,大大方方地探出头来,眼花缭乱的踏青者,谁会在意艾草瘦弱的身影和迎向春天的无畏表情呢。一阵阵清风,一场场春雨过后,挺立荒野的艾草,已茁茁壮壮、亭亭玉立了。
端午前后,生于野地的艾草相继被刈割,母亲把艾草折成小小的草把,放在初夏的场院里摊开,接受阳光的重塑,这也是艾草的一次涅槃。晒干的艾草,收藏着春天的清香、初夏的暖阳和乡村的秘密,是母亲珍视的宝贝。
艾草是属于祖母和母亲的,也是滋润乡村精神的迷。小时候,偶感风寒,多日不愈,母亲并不着急。晚上,用大木桶泡上一把艾草,艾水赤红,浮着淡淡的水雾,浓郁的香气弥漫,氤氲着乡村的暧昧,我的双腿放在木桶里,泡着、薰着。昏黄的灯下,母亲陪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做着针线,同时警告着我的不安分,不时地掖一下盖在木桶上的棉衣,从母亲自信的目光里,仿佛看到了明天一定会活蹦乱跳的我,看到又惹起母亲嗔怒的我。如果感冒更重一点,母亲会用洗净的艾叶泡上一大碗艾水,放温后,在碗底慢慢地放上一点糖,生怕糖融于水的样子,碗底可数的糖粒,在艾水玫瑰红的光影里折射晃动,隐藏在碗底的甜蜜引诱我大口地喝完苦苦的艾水,看到我的馋样,母亲会心合意地笑了。
祖母手中的艾草燃着浓烟,飘散在夏天傍晚的弄堂口,红红的星星点点的火光若隐若现,丝丝缕缕的烟从艾草的枯梗干叶间贪婪地冒出来,伴着老祖母佝偻的身影挥动。在微风的弄堂里,在我们纳凉的竹床间飘来荡去,仿佛在嘲笑老祖母动作的笨拙。在艾烟的序曲中开始的夏夜,星空闪烁着神秘,在一夜夜艾的烟香中,听长辈讲述乡村的甜美。
木心在他讲述的《文学回忆录》里说:“以前母亲、祖母、外婆、保姆、佣人讲故事给小孩听,是世界性好传统,有的母亲讲得特别好,把自己放进去。”我们的祖母、母亲讲述的故事在戏里,大人看戏,为我们复述并不完整却很精彩的戏里故事,直讲到夜凉露冷,狐仙鬼怪故事的适时出场,把我们吓到房间里乖乖地睡觉。
在乡村夏夜里,还存在着另一种温情脉脉倾听和讲述,乡邻间闲聊着桑麻农事、家长里短,我们在嬉闹中不经意地听着细细密密的繁复絮语,在耳濡目染中完成了乡村新一代的自然生长,就如同野地里的艾草。
一丛春艾散清香
文/黄淑芬
下过几场绵绵春雨之后,山野开始披上绿衣。艾草按捺不住心底的冲动,在暖暖的春风里,争先恐后地冒出了嫩嫩的绿芽。山间地头,河沟田坎,到处都会找到艾草的踪迹。它们你挤着我,我挨着你,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身边的一切。
河沟田坎的两旁,是艾草最喜欢提神静坐的场所。在那里,春艾除了得到水的滋养之外,厚肥的泥土、充足的阳光,还有河沟边护堤的树木,都为它营造了一个适宜生长的环境。河沟边,一丛丛艾草面阳而坐,自然大胆地伸展肢体,肥嫩茂盛的艾草比别处清纯翠绿,艾枝更是“梨花带雨”婀娜多姿。手指触及,冰凉润滑,若是把手指置于鼻尖嗅一嗅,艾草苦而香的味道带着丝丝清凉直往鼻子里钻,沁入肺腑,头脑顿时清醒。
艾草,又叫艾蒿、香艾。它既可入药用于艾灸,又可作为野菜食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就有过这样的记载。家乡人也爱在清明节用它来做艾粑,是清明祭祖拜山的供品之一。
每年清明节前,母亲都会吩咐我和小妹上山打艾草。我和小妹挎个竹篮,拿把镰刀,呼吸新鲜的空气,一路春风,一路采艾,泥土散发着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们往田坎深处走去,那里的艾草发得又多又壮。丛丛艾草让人眼花缭乱,这丛还没采收完,前面又发现更大的一丛,就这样我们踏过田坎,绕过河沟,不知不觉走了几里地,篮子里也已是满满的青翠。
把摘回来的艾草用水冲洗干净,放进大锅里烧大火把艾草煮烂。待艾草冷却后,捞出来放在砧板上,用刀跺成泥状。再把泥状的艾草放进糯米粉里一起揉搓,一定要搓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程度,才算合适。接下来,抓一鸡蛋大小的面团搓圆,包上芝麻馅垫上柚子叶,放进蒸笼里,用大火蒸熟。
刚出笼的艾粑,腾腾热气中飘着艾草和柚叶的清香,墨绿色的艾粑上还有些许剁不烂的艾草。远远的地看,艾粑像长了经络般。咬一口艾粑,艾草的清香和着馅的甜慢慢在嘴里散开,这就是春的味道吧。
等到清明之后,受了阳光雨水滋养的艾草,逐渐丰满成熟,这个时候的艾草已经没有什么吃头了。艾草在风中寂寞的等待,等待它的又一次华丽登场。
也许,当江河的大水暴涨,当风吹来麦子成熟的气味,艾草会悬挂在古老的木门上,散发着阵阵迷人的清香。
风情艾草
文/章铜胜
我总认为,艾草被标注上端午的印记,是一件无比美好的事情。
一株植物和一个节日有着如此紧密的关系,本就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就像清明与柳,中秋与茱萸、桂花。可是,没有一种植物能如艾草,如艾草和端午的关系般亲密,亲密得令人羡慕和嫉妒。
艾草,无疑是属于端午的,而艾草又不只属于端午。就像艾草的香气,浓郁、清苦,有人喜欢,也有人避之唯恐不及。而在我身边的人,却都是喜欢艾草的,我的祖母、母亲、妻子,我的婆婶、姑嫂们,她们无一例外地,都视艾草如宝贝。也许艾草也是属于乡村和女人的。
我也是极其喜欢艾草的,我喜欢艾草的迷人风情。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将艾草比喻为乡村的行吟诗人,那是潇洒的乡野泽畔的行吟,也是仰望星空、渴望心灵抵达的行吟,这可能是我对艾草一厢情愿的偏爱,这种偏爱源于我童年时期的乡村生活经历。
艾草是我幼年时最早就能明确辩认出来的植物之一,无论是长在地里的青青艾草,还是一株株被祖母砍下来晒干之后的艾草。那些艾草已经折断,用稻草捆扎成一小把一小把的艾草把子。干艾草那种枯黄泛白的样子,我是无比熟悉的。
青青的艾草,长在田间地头的空地上,挤挤挨挨地在一起。彼时,走近它们,我总觉得它们比我长得快、长得高,还那样香。这也是母亲见到艾草时,常用来调侃我的话。
母亲为什么会拿我同艾草比呢?彼时,我是不能理解的。今天,我也依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也许只是母亲的随口一说,却困扰了我这么些年。我也因此而觉得自己是特别幸运的,在幼小的心灵里,早早就有了一株可爱的植物,作为自己成长的参照和陪伴。尽管它一岁一枯荣,尽管它并不高大,但艾草还是让我感觉到自己是远离孤单的那个人。
艾草的香味是浓郁的,即使是馨香如兰的君子之德,恐怕也是不能与之相比的。母亲会为难我这样一个小毛孩吗?当然不会,因为我知道,母亲调侃我时的神情总是微笑着的。她大概是欣赏艾草的品格,希望我也能如一株乡野里的艾草般,快快长大,散发出自己浓郁的人性之香吧。
艾草的风情,在乡村的四季里摇曳。春天,艾草的萌发是寂寞的,没有多少人会在万紫千红的春天注意到一丛艾草的努力生长。人们在端午时节刈割艾草,在五月的骄阳里晒干、收藏。艾草的风情,在春天的默默生长里,淡然。
夏天的傍晚,祖母在弄堂口,点燃一把艾草,袅袅而又浓香的艾烟,丝丝缕缕地穿过弄堂,熏走了蚊虫。我们在晚饭后抬着竹床来到弄堂里,在淡淡的艾香里享受过堂风的清凉。此时,艾草的风情,在那股淡淡的艾烟里,一夜清香。
秋冬时节,偶感风寒,母亲为我泡上一碗浓浓的艾叶水,让我喝下,然后蒙头睡上一大觉,醒来就浑身轻松了许多。有时风寒重些,母亲也会泡上一桶艾水,让我泡脚,直泡得额上微微冒汗。艾草的风情,也在滚烫的艾水里,微苦而又温暖。
艾草情
文/乔兆军
俗话说:“清明插柳,端午插艾”。又是一年端午到,故乡清冽的艾草香,淡淡的沾满烟火味,让我想起了许多与艾草相关的事。
初夏,正是艾草疯长的季节。艾草相貌平平,不事张扬,路边沟畔、田间地头,到处都可见它们瘦直的身影。那气息,浓浓的香味夹着清苦的涩味,闻起来自然、纯粹,像一阕婉约的小令,给人以安稳妥帖之感。
每年的端午节,母亲都要把艾草和菖蒲、桃叶捆在一起,挂在房门上方,说能驱邪避灾,保佑一家老少平安。起初我不信,后来读到古诗:“游魂无迹任西东,装点柴门沐艾风。”方知艾草确有辟邪的作用。
记得小时候,端午节这天,母亲还要烧一大锅艾叶水让我洗澡,说可以解毒治病,一年四季都不会生疮。母亲把艾叶水烧成了墨绿色,倒入木盆里。此时会有大量的热气升腾。母亲先让我就着这热气熏脸、身。待水温下降,再坐到盆中,她则拿来葫芦瓢,舀起水反复从我身上淋下,痒得我咯咯直笑。
母亲持家有道,总能将清苦的日子过得活色生香。每年的春三月,艾草正鲜嫩,母亲采了它,用开水焯过后,切碎,拌上糯米粉,以白糖作馅,做成小糯米团子,出锅后,咬上一口,鲜美无比。另外母亲做的艾叶煎鸡蛋,吃起来味道也不错。当四五月,艾草便显得老了,我再想吃时,母亲就掐来艾草的顶端,用力搓洗,把苦味去掉一些,这样吃起来也是美味的。
艾草浑身是宝,其叶、茎、根、子都能入药。有一次,我消化不良,肚子疼得厉害,母亲就捋下一把干艾叶,用双手揉搓成豌豆大小的圆锥体,然后将其放在生姜片上点燃,再把姜片放在我身上做艾灸。待燃完后再换一个上去,如此反复,我的肚子痛竟神奇地消失了。
而现在,母亲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每年的端午,我还会采来一束艾草,悬挂在门上,艾草散发出的香气洁净、清新,使人心安,踏实。
犹忆幽幽艾草香
文/张曦月
清明时节,淅淅沥沥的春雨,在屋顶、树叶和地面上,弹奏着悠扬安静的乐章。初绽的花朵,经过雨水的洗涤,平添了几分晶莹,几分透亮。
终于等来了一个雨停的空当,我迫不及待地冲出了门外,独自漫步在家乡村子的小道。两旁松软的草地上,一片片艾草长得正欢,伴随着阵阵微风,散发出淡淡的特有的清香。那香味既萦绕在鼻尖,又萦绕在心里。
“妈妈,我想吃艾糍。”
“过些天再说吧。”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清明节,我和爸爸妈妈,还有年迈多病的奶奶,一起在村子里头的小道上散步,我一边走,一边拉着妈妈的衣角,一边指着道路两边草地上的艾草对妈妈说的话。妈妈当时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下。可次日清晨,我一起床,就见奶奶抱着满怀的艾草叶子回来,一进门就忙开了。听爸爸说,公鸡刚刚打鸣不久,奶奶就出门了。
只见她打水,清洗,烧水,煮艾草,和糯米粉,捏糍粑……艾草、水、糖和糯米粉等材料,经过奶奶的手,很快就像变魔术似的,变成了一个个圆圆的艾糍。奶奶足足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做了两三小盘艾糍。
蒸熟艾糍,已是中午刚过了。
我的小鼻子可灵了!刚从外面玩着回来,就闻到了艾糍特有的香味。“哇!奶奶,我要吃。”我直奔厨房,一边跑一边叫着。
“好好好,吃吃吃。”奶奶一边说着,一边去给我取艾糍。我津津有味地吃着艾糍,奶奶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突然发现,奶奶那饱经风霜的面庞,仿佛如久旱的花朵遇到甘霖,展露出久违的光彩,那笑容可真灿烂。她眼角那深深的皱纹里,都满满地透着慈爱。
2017年清明前夕,忽然传来奶奶去世的噩耗。那悲痛欲绝的情景,我至今无法忘记。爸爸说,他亏欠了奶奶。我后来想起与奶奶仅有的几次相处,才明白爸爸没有说错。其实,那次帮我做艾糍时,奶奶已经患有心脏病多年,年幼无知的我,当时并没有发现奶奶干活时双手一直在颤抖。
我们和奶奶相处的时光实在太少了。那次做艾糍,是记忆中奶奶笑得最高兴、最满足的一次。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真的希望,我可以多陪伴奶奶,哪怕再多一次也好。那种爱与被爱的感觉,真的很幸福。
每年清明,家乡村子小道两旁的草地上,清幽的艾草香一直都在。奶奶的爱,我们的思念,也一直都在……
艾香萦怀
文/疏泽民
艾草的阵地在乡野。
端午前后,山坡上,田埂头,荒地里,小路旁,乃至老屋残墙,往往蓬勃着青扑扑的艾草:茎秆修直,站成密集的树苗;叶片羽状,背面覆有浅白色绒毛,呈现出秋菊的风姿。微风过处,艾叶婆娑摇曳,像一双双舞动的小手,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艾香。
在乡村原野,艾草混迹于野蒿、雀麦、荆棘、芦丛,与野菊相似,很容易被我们的眼睛忽略。冰雪初融,艾芽便开启生命的旅程,从枯叶残桩的旧迹里探出一簇嫩绿。春风吹过,春雨润过,艾芽裹一袭青衣和孤寂,望山而吟,临水而歌,仰天含笑,以扎根土壤的精神定力,默默地生长,默默地攒绿,默默地沉香,直至出落成二八芳龄,亭亭玉立。于是,原野里多了一片密林,多了一处葳蕤,多了一层药香。
外形不易识别,但从气味上还是容易区分。站在它身旁,一股浓烈的草药香,迎面扑来。那是大自然萃取出来的清苦之香,入脑入心。《本草纲目》中记载,艾草是一剂草药,具有理气血、逐湿寒等功效。草药能祛病防疾,辟邪强身,在艾丛里呆久了,仿佛自己也成了一株艾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香。
艾草是乡野的隐士。它远离花钵,远离盆景,远离市声喧嚣,只与山野亲近,与农庄亲近,与飞鸟亲近,与星光亲近。守得住寂寞,耐得住清贫,隐在乡野的艾草,一心一意地汲取阳光雨露,把自己修炼成一味清苦的良药,香别人,也香自己。于是,端午的村庄,处处氤氲着浓郁的艾香。
浓郁的艾香,携带着大自然的密码,从历史的长河里漂来,从《诗经》的长卷里飘来。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这便是活在《诗经·长风·采葛》里的艾草。露水未干、雾气未散的清晨,沉浸在爱情里的女子,站在艾草丛里,踮着脚尖,望眼欲穿:那个采艾的男子哟,你在哪里?!——原来,端午的艾草,也是一株相思草。
伫立在荒野长风里的艾草,从先秦的风景里走来,从《离骚》的长啸中走来,从亲人的目光中走来。穿越历史烟尘,历经风霜雨雪和炮火硝烟,艾草从容不迫,宁静而安详,孜孜以求,不改初心,直至今天,依然散发出持久的清香。
端午时节,活在《诗经》里的艾草,传承华厦文明的基因,装扮着我们的门窗,装扮着我们的视野,也装扮着我们的生活。艾香萦怀,那是先祖留给我们的精神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