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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庄稼的文章

2023/01/12经典文章

关于庄稼的文章(精选11篇)

奔六

吃穿一旦不愁,便觉光阴飞快。这不,再过两年就退休了。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虽也经过几十年瓜菜代的日子,毕竟是海内和平无战事,只要硬挺而煎熬过来,理性地增补食物、常态保健,于是就经常碰见那些,本属“古来稀”的老头老太,竟吃撑得翻筋斗、练字画呢。一位年迫八秩的老学者,童颜鹤发、元气沛然,牙齿未脱一颗,天天要咥锅盔夹辣子。有人请教他养生术,他说:每天早上睁开眼,别急着起床,先做个十五分钟睾丸保健操吧。

此睾如何具体操法?未曾打探,反正我不打算获取此功,因为五十岁后,业已形成老村夫习惯:黎明即起床,沏茶坐书案,纸上种庄稼。若是赖床挺尸,窗外的空调管道里,栖居其洞的鸟家族,便要大放厥词:起来好鸟,赖床坏鸟!我曾有一联颇受传诵:睡去即作古,醒来又重生。是说生死一体,生中有死、死里含生,循环往复不绝永恒也。可是一个死字,对于个体生命而言,毕竟属于世界末日。死后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于是产生了宗教。宗教的答案摆在那里,信不信由你。

我四十岁后,死字是经常冒出脑海的。八岁时祖母去世,第一次发现死很可怕。一个活生生的,最疼爱我的人,说殁就殁了,就埋进土里了。但却未将死字与自身联系,唯觉得死字是属于年龄大的人。后来上小学、初中、高中,总有一个两个同学夭折掉,这才确信老年人的说辞:生死路上无老少,并以庄稼为例,说你看你看那,总有几株苗子,冒出地皮不久,便枯死了。有的庄稼眼看结果之际,竟也忽然莫名其妙地死去——恰如一个人结婚不久,突然离世了!

人生无常,变数难测。如果碰到急需要办的事,我就想我可能活不了几天了,于是抓紧办,免得留下烂尾工程。有些事却不能急,需要文火,比如把毛笔字写得超过苏东坡,那就得慢慢玩儿。不妨假定自己脸厚,能活一百岁,一副从容淡定的,伪劣老禅师风度。总之,生亦不必过喜,死亦毋须大悲。父母早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们死后,或可投进双亲怀抱,耍赖撒娇,理直气壮地索要好吃的好穿的。

每次过马路,等候红灯一秒一秒减缩,顿觉生命恰如此景,一天一天被切掉,于是什么事情都想开了,任何占有任何争抢,都很荒诞可笑了。你连自己的光阴都无法占有,何况其他。我们不论是谁,一概是生也宇宙尘,死亦天地埃。遂无悲喜,快且乐矣。

母亲和她的庄稼地

文/曹春雷

母亲有很多块庄稼地,具体有几块,我不知道,母亲自己也说不清,但加起来面积并不多,因为多数地块都很小。有多小?母亲曾给我讲过一个笑话,她说有个人夏天去锄地,锄着锄着,总觉得少一块没锄。拿起斗笠打算回家时,才发现那块地原来在斗笠下。

母亲这样讲时,并不笑。因为她自己就有这么一块地,一个斗笠就能覆盖过来,这是真的——那是母亲在责任田边顺手开荒开出来的,只能栽两棵花生。

二十几年前父亲因病去世后,我们母子的生活来源只剩下了庄稼地,只能“土里刨食”。当时两口人的责任田并不多,产的粮食不能维持生计。母亲便披星戴月地垦荒,在石堆里、荒草滩里,用镢头开出一块块巴掌大的田地来。

在母亲眼里,每寸土地都是一个希望啊,能长出生活所需的柴米油盐来,能长出我的学费来。

母亲的这些田地,零零碎碎地散布在村南村北。有在沟底的,也有在山上的,路不好走,种与收都很困难。最让人发愁的是往山上运土粪。母亲借来别人的小推车,将喂猪攒下来的土粪装进尼龙袋里,一袋袋地推到山脚下,然后将大袋分成小袋,再一袋袋的往山上背。农忙的时候,母亲带着饭,天不亮就出发,一直到月亮上山才回来。

母亲倾注了很多心血和汗水的土地,往往不会辜负她,几乎年年都会丰收。母亲用收获的地瓜干喂猪,然后卖一部分麦子和玉米,生活得以勉勉强强地维持。

于是,依靠这些庄稼地,我读小学、中学、大学,然后毕业参加工作,母亲却依然坚守在她的土地上,依然在农忙季节披星戴月,不过,岁月已漂白了她的黑发。

如今,村里很多人家都做生意,或外出打工,田地都荒芜着,而母亲对土地的热情却丝毫未减。我曾劝她将土地承包给别人,自己在家享清福。母亲却说,不种庄稼,我会闲得难受,再说,不种庄稼的农民还算是农民吗?

农忙时,我每次回家,都是在田里见到母亲的。她的白发,在田野里是一道别样的风景,这风景让我自责且心酸,——在金黄色的庄稼衬托下,母亲的白发更显沧桑。

然而,在丰收的田野上,我看得出母亲是累且高兴着的。她让我看她的庄稼是如何地籽粒饱满,估算着今年又会打多少粮食,计划着明年再种哪些品种。庄稼地里的母亲,是不老的。这个秋天,行走在城市里,每每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们晨练时,我就会想到我同样苍苍白发,却依然坚守在庄稼地里的母亲。那个时刻,我就会问自己,在季节的秋天里,庄稼以丰收回馈母亲,然而在母亲人生的秋天里,我要以什么来回馈我的母亲呢?

母亲的手

文/梅雪争春

我回家的次数少,这是我心中的痛;而每次回家,母亲都会做一桌好吃的饭菜,像待亲戚一样接待我们。仿佛我们的回去,不是去看望母亲,而是对母亲的恩赐,这更让我痛上加痛。

母亲打心眼里盼着我们回家,盼着和我们坐在一起,说话唠嗑,吃顿团圆饭。母亲高兴给我们做饭。但是,每次做饭前,母亲又总是顾虑重重,尤其是用手和面时,母亲更会面露难色,或者说是愧色。母亲不好意思地说:“看我这手,都洗了好几遍了,就是洗不干净。做了饭,怕你们不吃。”说着,母亲把手伸到我们面前。

这是我这样仔细地看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已经老了,已经老的不成样子。手掌和手背都高高的肿起,把本该有的皱纹,都拉平拉直了,就像母亲亲手蒸出的馒头;五根手指就像五根干瘪的枯树枝,黝黑,粗糙,弯曲,没有一点儿美感;手指骨节处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像张着的嘴,吃进了很多的沙子,消化不了,堆积在肉里,再也洗不下去。

我常想,我的母亲天生就应该是个庄稼人。她的宽大的脚板,可弯曲的膝盖,厚实的手掌,都是为土地而生的。母亲不习惯城市。城里的路太硬了,楼太高了,车也太多了。在城里,母亲总会被硌疼了脚,总会迷失了方向,总会找不着回家的路;在城里,母亲会手足无措。可是一旦回到农村,母亲无论做什么,都会觉得顺心顺手。她的脚板可以轻巧的走田间小路,她的膝盖可以在土地上任意的摸爬滚打,她的手可以随意抚摸地里的每一株庄稼,她的心容易满足收获后的简单快乐。

每年春节过后,日子还没有走出正月,母亲便开始了一年的劳作,或者说,一年的劳作开始了。母亲端来一簸箕花生,坐在正屋靠窗下面的一个小凳上。早春的阳光总是很好,透过窗户,落在母亲的身上,暖烘烘,像给母亲穿了一件花棉袄。母亲开始剥花生。这是本地特有的一种小花生,个头小,果仁儿瓷实,和花生皮之间几乎没有缝儿,摇一摇,没有“哗楞、哗楞”的响动,剥起来,也没有“嘎巴、嘎巴”的脆声。这种花生不好剥。我曾陪母亲剥过,但没多会儿,手指肚就受不了了,生疼生疼,而且还起了一个白色的小肿包。到了晚上,躺在被窝里,手指肚还一涨一涨的,火辣辣的疼,好像里面的血液都沸腾了,要溢出来。而母亲则很平静,不慌不忙,一粒一粒地剥着,脸上还含着浅浅的笑,好像眼前这一簸箕种子,早已变成了千千万万个花生,把我们的西屋都盛满了。家里有十几亩的空闲地,而这十几亩地的种子几乎都是母亲一个人剥的。我不知道,这要花费母亲多少个日日夜夜,又有多少个夜晚让母亲辗转难眠。但我知道,在这些寂寞的日子里,母亲的手,会由疼变麻,由麻又疼,最后,直至老茧丛生。

在母亲的生活日记里,没有“闲”这个字眼。地都种好了,庄稼也长壮实了,偶尔遗漏下来的草此时也成不了气候了,母亲开始守在家里,忙些家务活。母亲搬过一床被子,铺在炕上,把线头挑断,抻出来,再把里面的棉套掏出来,叠得方方正正,放在炕头。然后,母亲又把被面褥单洗得干干净净,凉在院子里的铁丝上。花花绿绿的布面随风飘摆,很是好看。夏天的太阳是吸干机,不一会儿,被面褥单就全干了。母亲收回来,拉平扽直,又重新铺在炕上,把棉套放好。母亲看到有一个角,棉花已经被我蹬踏没了,于是,从里屋的箱子里抱出一抱雪白的新棉花,给我续上。所以,我盖的被子从来都是家里最暖和的。母亲一只手持针,一只手拿线,把线在嘴里抿一下,又用手捻一捻。母亲纫好针,一只手垫在被子底下,一只手则开始了穿针引线。母亲做的被子针脚很密,很匀称,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我从没见过母亲被针扎过手,母亲对于针线活已经拈轻就熟。母亲还会做许多针线活,我们穿的棉衣棉裤,还有我们背的新书包,都是母亲做的。母亲缝一会儿,停下来,把针在头上抹一下,缝一会儿,停下来,又在头上抹一下。母亲每停顿一下,我仿佛就会看到,母亲满头的黑发里,就会有一根被无辜的抹成了白发。

母亲常说,她最怕的,就是没事可做,那样,她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所以,母亲最开心的日子,从来都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母亲还说,如果地里的庄稼永远也收不完,那该有多好啊。母亲每每说这话时,像极了小孩子,眼里闪烁着光芒。其时,母亲的心愿就是这么简单,地里的庄稼越多越好,手里的活越忙越好。

母亲在开春剥的那些花生种子,终于结出了成千上万的子孙,都藏在泥土里,就像一群小鸡雏,等待着破壳而出。父亲吆喝着牲口,在前面犁花生,母亲则在后面捡拾花生秧。起初,母亲蹲着,把花生秧从沙土里提起来,再把上面的土抖落干净,露出一嘟噜一嘟噜的花生来。秋日的阳光下,花生像被水洗过一样,白花花的,很是喜人。后来,母亲干脆跪着,跪爬着捡。母亲把花生秧放到一边,又用手把沙土翻检个遍,把落在里面的花生一个一个的找出来。母亲不允许一粒粮食丢在地里。秋天的风很干很硬,像锋利的纸,母亲的手被拉出了一道道的口子,母亲这时什么也顾不得。母亲说,沙土是最好的止血药,拉了口子,放一点上去,就不疼了。所以,每年大秋下来,母亲的手上总是伤痕累累。

大秋忙完了,母亲却闲不下手来,马不停蹄的又领着我去拾柴禾。那时,村子里有成片的梨树地。深秋时节,梨树叶厚厚的铺满了一地,那些还没有来得及落下来的树叶,也早已由绿变红,远远望去,就像燃烧的火苗,看着就暖和。拾柴禾大多是母亲的事,我则跑到一边,去摘丢在树上的梨。每年冬天,母亲都会用拾来的柴禾,填满灶膛。这时,我就会趴在被烧得热热乎乎的炕头上,好奇地看着灶膛里欢蹦乱跳的火苗映在墙上跳动的影子。有时,母亲还会往灶膛里扔两块红薯,不一会儿,满屋子都会弥漫着烤红薯的香味,叫人唇齿生津。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从来没有打过我。即使在我做错了事,或者学习不好的时候,母亲也只是说说而已。母亲的手,只会劳动,其它的,似乎都忘记了。而那时,不懂事的我,却常常以冷眼相对,白眼珠多,黑眼珠少。母亲每次看到我那副德行,都会默默地离开。直到有一天,我读了 胡适先生的《我的母亲》,看到那里的一段文字:“世间最可恶的事莫如一张生气的脸;世间最下流的事莫如把一张生气的脸摆给旁人看。”这段文字让我触目惊心。我深深的感觉到,我当时的行径是多么卑劣,而我卑劣的行径又是多么的伤害了我的母亲;母亲又有多少回偷偷地躲在别处,用已显苍老的手擦去眼角伤心的泪。

母亲真的老了,母亲的手真的老的不成样子了。而母亲却用一双羸弱的手,支撑起一个家,呵护着这个家,温暖着一家人!

妈,您做的饭真好吃,您做的饭,吃着才有地地道道的庄稼味儿。

退了没有

文/许双福

没曾想,遇到熟人,第一句话便问:你退了没有?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个问候是一晃间在不知不觉中就来了。细细回味,本以为自己还小,还能东奔西走,不觉得什么,当带小孙子玩耍时,他快速奔跑,我紧跟着追,他如狡兔,我似乌龟,才真的感受到了,我乃真的老了,真是到了快退休的年龄。

在已耄耋之年的父母面前,我仍感孩童一般,看着他们布满纹路的脸颊,步履蹒跚,弯腰驼背的身影,这便是我不远的将来,必要复制的影子。

当上个世纪的1979年冬季,乘着绿皮火车,与一群互不相识的战友,经过三天三夜坐在木条椅上的煎熬,终于到了银川,即将到站时,带兵干部点名,我们十三位被点新兵在银川下了车,停在出站口的一辆苏制嘎斯六九卡车将我们拉到了军区农场,十七岁的我,进入社会的第一课,从“庄稼兵”开始上起。

艰难的“庄稼兵”生活刚有了起色,一声令下,开赴大漠戈壁,拾起了我们真正的步兵行当。寒冬里,零下二十好几度,尿落地便成冰,训练结束回到房子里,手指解冻后那个钻心的疼,开始时,真想哭出来,慢慢地,疼归疼,难耐归难耐,强忍着也就过去了。

连长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使我们的身躯强劲,坚定了信念,有了意志力,投戎报国的荣誉感。每在训练回来的路上,一队百人的灰土人,唱着歌,迈着整齐的步伐,充满着自豪,当兵真好。

离开军营的那一刻,战友们抱头痛哭,伴随一生的场景,每每想起,眼眶总是湿润的。恋爱结婚,生子养育,又进入了另一种生活状态。眨眼间,儿子领回来了媳妇,我险些流出了眼泪,温暖甜美,当婚礼结束,宾客们告别离去,我才感觉到了累,疲惫不堪,心劲的力量,沉浸在幸福之中,累被抛得远远的。

悉数五十多年的路途,才意识到,我真的到了退休的岁月。

人生就是这样,在没有准备中,老字贴在了前额,将年轻搁在了时光里。

外婆

文/赵江巍

第一次去妻子的外婆家,是给她外公过八十岁寿辰。那天,下着小雨,天空雾蒙蒙的。我们开着车,从乡村中学旁的支路,沿河沟一直往山里走,沿途路窄弯多,到爬山时,车子几乎悬着崖边走。我壮着胆子开过去,头上已冒出一层细汗。我们在陡壁下面竹林旁的一块平地上停好车,溜溜滑滑地穿过竹林,一幢土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就在此时,一个老太婆从土屋钻出来,她身材很矮,背微驮,臃肿的身体包裹在蓝色布衣下面,像一个椭圆体。老人穿着一双老式胶鞋,走起路来却很利索。妻子告诉我说,那就是外婆,我慌忙迎上去。

外婆热情地将我们迎进屋,然后开始忙着做午饭。我耍得无聊,便拉了妻子的手往外走。

外婆的土房,已不堪岁月的重负,一些地方全靠木棒撑着,屋檐和地坝里长起了青苔。地坝边上的几棵枇杷树,挂着几颗青涩的果子。我们推开后门,只见一只公鸡领着几只母鸡和小鸡,在竹林里趾高气扬地打鸣。妻子指着那些鸡对我说,这些鸡也不知在竹林里生活了多久,连蛋都生在山上,过一段时间,母鸡就带一群孵出的小鸡崽回来。

我们出了门,穿过竹林,来到一片空旷的地方。妻子指着不远处的花生、玉米说,这些庄稼都是外婆种的,为了这些庄稼,她每天早上六点多就起床,走到地里已经八九点,干一会儿就到了中午,又慢慢走回来做饭,如此反反复复,一天干不了多少活,种出的庄稼也收成寥寥。“怎么不劝劝呢?”我问妻子。“她哪里肯听?她经常说,屋里有了粮食,心里才不慌。唉,人老了,听不进,只好随她去。”妻子叹口气。妻子还告诉我说,这几年,收成越来越差,外婆嘴里常念叨,说气候不行了,殊不知,随着越来越年老,她已种不出从前那么好的庄稼了!我望着那些稀稀拉拉的花生苗和黄不拉几的玉米苗,想起外婆对庄稼的执著,不由得摇摇头。

回家的路上,妻子说起了外婆的病。

早在两年前,外婆就被确诊为肝坏死,她几次进城住院,几次死里逃生。每次生病住院,病情稍有好转,她就闹着要回到村里去,说家里还有庄稼要侍弄,牲口要照料,要到邻居家吃酒……家里人被吵得没办法,只好随了她,于是,外婆就不断被家里人送往医院,又从医院接回来,在不断反复中,她的病情却奇迹般稳定,医生说她活不过两年,如今,两年过去了,她依然活得好好的。或许,她放不下她扎根的乡村,坚守的土屋,眷恋的土地。

回到土屋,大家都已在饭桌上坐好了,我们赶紧入座。席间,外婆一边给我这个稀客夹鸡肉,一边唠叨着要我带两只土鸡回去。我被外婆扑面而来的热情感动,一边伸着碗接鸡肉,一边点头应着,一张嘴却从不曾停歇。

午饭吃完,外婆开始忙着收拾碗筷,妻子要帮忙,被她挥手制止了。我望着在屋里不停穿梭的外婆,望着她穿着的蓝色布衣,忍不住赞叹起来:“外婆啊,您这衣服穿起来好看哒!”“那当然咯,‘美底蓝’多好看啊,比啥子衣服都好看……穿起又干净利索!”外婆驻住脚,一脸淡然。她绝不会想到,这种中规中矩,上下各有两个荷包类似于中山装的蓝色服装,早已被淘汰。

回到高楼林立的县城,我又做回了城里人。穿着一身“美底蓝”的外婆,却始终留存于我的记忆,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无数刻痕,她只是坦然地活着,去热爱,去坚守,任沧桑变迁。

嗛干饭与喝稀饭

文/卢贵清

老家在川东农村,土生土长的两位老同学在场垭口鼻头一碰,见面就用方言土语涮坛子。甲拉住乙的手,说“哎呀——,老同学,几年不见,你做药材代理,肯定生意兴隆赚大钱,该你嗛干饭咯!”乙同学回手从真皮提包里掏出软壳“中华”烟,递给甲同学,说“赚啥子大钱咯,这些年生意怪不好做,收益几个钱,只够喝稀饭。”

甲说乙“该嗛干饭”,乙说自己“只够喝稀饭”,是什么意思?嗛干饭、喝稀饭,是川东农村方言土语,显然,它们的含义是相反的。嗛干饭,指生意收入高或庄稼收成好,可以天天大吃大喝、吃香喝辣、甚至花天酒地,吃不完用不尽,过富足生活。喝稀饭,指生意收入低或庄稼收成差,只够粗茶淡饭、喝粥咽菜过清贫日子。两者都是用形象事物表达抽象概念,让人明白易懂。甲同学说“该嗛干饭”,并不是说吃饭这件事,而是对乙同学有能力、有本事,生意好挣钱多的褒扬、夸赞、羡慕。相反,乙同学说自己“只够喝稀饭”,是有意贬损自己,是以低调、谦逊的心态回应别人的奉承、夸奖。

在现实生活中,用得较多还是“喝稀饭”。记得我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在村(当时叫生产大队)小学当代课教师,有个民办教师把“喝稀饭”当作口头禅,经常在课堂上说学生二天(方言,今后的意思)只有“喝稀饭”。抽问,学生题答错了,他不分析错在哪里,只是一通训斥,说得最多的就是“喝稀饭”。学生迟到,他不了解迟到原因,批评就三个字“喝稀饭”。有调皮学生悄悄给他取个诨名——“喝稀饭”。一传十,十传百,后来,一些学生有事无事念“喝稀饭”“喝稀饭”。远远地看见他,有其他班学生故作惊慌,吼“‘喝稀饭’来了,‘喝稀饭’来了哦”。我们几个同事感觉这样下去不好,一边在自己班上约法三章,制止这样不尊重老师的言行。私下又与这位老师摆谈,建议他改掉“喝稀饭”的口头禅。他也发觉这是个问题,尽量遏制“喝稀饭”出口。经过我们做工作,他改掉了这个不恰当口头禅,学生们也不再喊他“喝稀饭”了。

农村集体生产那些年,由于收成好撇都是集体的,与自家关系不大的思想在人们头脑作怪,加之干部天天上街去开会,干活又是大兵团作战,社员出工不出力,下地就家长里短摆龙门阵。实在过意不去,干点活路都是敷衍了事猫盖屎。下田栽秧不用力,怕插重了秧苗喊痛,轻轻一挨就作数。前脚人儿走,后脚秧苗浮,几乎个个田都有空凼凼。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庄稼收成差,只能顿顿“喝稀饭”。改革开放后,实行土地家庭承包责任制,大家知道这是给自己干的了。庄稼种好种差,责任自己承担,决定自己一家人“嗛干饭”,还是“喝稀饭”。于是,把自家承包的责任田地,像孝敬祖宗八代一样伺候,恨不得把全身力气、全部精力都用在它们身上。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在田地里,深耕细作,精心浇灌,拔草施肥,捉虫洒药,没有丁点儿敷衍马虎、疏忽大意。季节不拖延,田地不留空,按时栽种,满插满栽。一季收了种二季,间种套种一起上。只要是辛勤人家,一年下来大丰收,家家粮满仓,可以天天“嗛干饭”,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当然,如同当今农村青壮年不种庄稼,外出打工挣大钱,也能天天“嗛干饭”过上不“喝稀饭”的好日子。

打麻雀

文/安淑媛

老年大学的国画课上,随着老师的讲解,一只可爱的小麻雀就跃然纸上了。

麻雀是画家笔下的爱物,原物自然也可爱。人们说起麻雀总爱在它前面加个“小”字,足见对麻雀的喜爱之情。然而就是这倍受人类喜爱的小生灵,曾经蒙受了天大的冤枉,列入了四害:苍蝇、蚊子、老鼠、麻雀。那是1958年的事,我正在太原第六中学读高中。学生们爬上房顶挥舞彩旗,敲锣打鼓。一群麻雀飞过来了,大家就使劲摇旗呐喊,锣鼓喧天,惊恐的麻雀往别处飞去,别处也是如此。于是筋疲力尽的麻雀一只只掉到地上死了。那一年麻雀们被消灭了不计其数,后果却显而易见。第二年某种害虫大量繁殖,咬死无数庄稼,原来此害虫的天敌就是麻雀。无知的人们只看见麻雀啄食庄稼,却看不见麻雀吃害虫,更不知道那些害虫对庄稼的危害远远大于麻雀啄食的危害。

记得早年间在草原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草原上的狼常常偷袭羊群,牧民就组织“打狼队”专门打狼,结果是狼消灭了,兔子却多了,兔子吃草,夺走了牛羊的口粮。殊不知狼吃兔子,遏制兔子生长,反过来给牛羊留下了青草,这就是自然界中的食物链,打破了食物链就破坏了生态平衡,人类就要受到大自然的惩罚。

现在麻雀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再也没有人打麻雀了,但是麻雀的数量还远没有恢复到五十年代以前。想想那时的麻雀真叫多,几乎家家的房檐下都有麻雀窝,有些刚刚孵化的小麻雀,羽毛尚未长全,就成了小孩子的玩具。把它们养在小纸盒里,喂米喂水,长大了就满家飞,好玩极了。记得小时候,到了冬天,小孩子们就会去捡拾麻雀的粪便(中医药名“白丁香”),捡回家交给大人,大人把麻雀粪和猪的胰脏放在一起捣烂,做成“猪胰子”,用来洗手,皮肤又光又滑,还不会裂口子。现在想做猪胰子也做不成了,哪里还能捡到麻雀的粪便呢!

庄稼的花朵

文/疏泽民

世上开花的植物不少,但没有哪一种,能够像庄稼开花那样,让庄稼人打心眼里喜欢。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滋养庄稼最好的肥,当数绿肥中的紫云英。头年秋天晚稻抽穗后播种,收割了晚稻,田野里留下绿毯似的幼苗。经过一冬的酝酿,春风吹拂,绿油油的紫云英便挤爆了田塍,开出了紫中夹着红白两色的伞状小花。千万朵紫花拥在一起,犹如一片紫色的棕垫,铺在田野里,蔚然壮观。紫云英的盛花期,也是产量最高时,庄稼人手执长柄镰刀,轻轻一扫,倒下一片,等待犁耕沤肥。孩子们喜欢凑热闹,常常把它当床,在上面打滚,翻跟斗,乐此不疲。

与紫云英差不多同时露脸的,还有油菜,开出金黄色的小花。单朵油菜花瘦小,单薄,很不起眼,但千万株连起来,一块田一块田地连起来,集合成强大的方阵,便显得气势磅礴。放眼远望,原野里蒸腾着金黄的烟波,油菜田被田埂分割成块块金泊,一块块金箔连成片,汇成海,将高贵的金黄,恣意洒泼在春天的画板上。世上没有哪一种花儿能够像油菜花这样,铺天盖地地显露出明艳耀眼的金黄,那么纯粹,质朴,圣洁,蓬勃,明亮,纵是丹青高手,也难以描摹。

像油菜花这样热烈奔放的庄稼并不多,大多数庄稼的花都是朴素的,就如它们的主人,朴实做人,低调开花。

在草色青青的垄上行走,阡陌间的麦花、稻花往往被忽视。立夏之后,小麦孕穗,一颗颗钢针般的麦芒颖壳上,旗帜般挑起了浅白色的小花。五月的南风吹过,麦花如小小的飞絮,随风飘扬,将花粉传播到整块麦田,过不了多久,麦穗灌浆,成熟,等待开镰。稻花比麦花更细碎,挂在干瘪的淡绿色颖壳上,极不起眼。虽不起眼,但庄稼人却看得见。走在田埂上,望着田里的稻穗低调而执拗地打开自己,庄稼人就有些激动。“稻花香里说丰年”,稻花飞扬,沉甸甸的收获为期不远,一季的辛劳付出,即将得到丰硕的回报。

不起眼的,还有荞麦和大豆。荞麦壮苗期,开出米粒大小的花朵,粉白,浅紫,或紫红相间,混杂在红秆绿叶间。单株以为是秋蓼,一旦整畦整垄的荞麦连成片,就令人刮目相看,那些细碎的花朵犹如满天繁星,扑朔迷离地眨着媚眼。大豆的花犹如怕见人的孩子,不喜欢抛头露面,就将自己藏在繁茂的枝叶下,花朵既不大,也不艳丽,是一种浅浅的白,往往需要弯下腰才能发现。

不喜欢抛头露面的,还有棉花。棉花的生长期长,春季播种,夏季开花,秋季收获。盛夏时节,棉田里的棉花秆抽出大半人高,巴掌大的叶片挤挤挨挨的,将棉田簇拥成茂密的热带雨林。雨林深处,那些粉白中带着淡绿、紫红中夹着乳白的花骨朵儿,掖在枝叶间,犹如一只只栖息的彩蝶。到了深秋,棉桃成熟,绽裂,吐出洁白的棉絮。一簇簇蓬松的棉絮,就是一团团温暖的花朵,在萧瑟的寒秋绽放,等待农人采摘。

庄稼之花,朴实,低调,懂得感恩,一如侍弄它的故乡父老乡亲。

可是,人们只在意庄稼之果,又有多少人关注过庄稼之花呢?

丰收节里看望种粮人

文/李晓

秋天回乡里老家,秋收后的稻田里,袒露出幽深的黑黝色彩。

那是我84岁的堂伯的稻田,他是我们那个村子里,还在靠种粮为生的少数几个老农民了。中午,堂伯在柴火灶里给我熬新米粥,柴火熊熊中,我看见堂伯躬腰的影子在老墙上晃动,如皮影戏里的提线木偶。我有些伤感地想,像我堂伯这样的人,或许是老家村子里最后的守护人了。

堂伯熬的新米粥,上面浮着一层晶亮的米油,一股新鲜的米香顿时浸透了肺腑。饭后,我告诉正歪头打瞌睡的堂伯,伯,国家给农民设立节日了,就是秋分那天。堂伯一下来了精神,问我,啥节?我说,中国农民丰收节。堂伯有些迷糊了,他额头上隆起的条条皱纹,俨如山坡上层层稻田叠起的形状。

这些年来回乡,我见堂伯常露出忧郁的神情,他一个人坐在山坡上,望着那些荒芜的土地叹息。堂伯只有看见绿油油的庄稼在风中起伏,看见田园里金色的稻浪滚滚,才会眉开眼笑。

其实我也明白,在一些农村,传统种粮的丰收景象,已渐渐隐入了岁月天幕。

一位文友在他博客里深情地缅怀这样一幅春耕图画:以田为纸,以犁为笔,以水为墨,牛与人一起挥毫泼墨地作画。

这烟雨朦胧中的春耕画卷,而今在乡村大地上差不多已成绝版。从很多村子的高坡上俯瞰,风吹稻浪是看不见了,倒可以看见绿草如浪,恍惚间真以为到了草原。想起那些年,村子里稻子快成熟了,秋风掀动起的金色稻浪,它们以海浪一样的姿势翻滚着向前,那是大地之母快要临盆的喜悦。

我刚来城里那几年,遇到雷电风暴,还趴到阳台上忧心忡忡遥望着村子方向,我担心风暴会把庄稼击倒,风暴过后,联想起农人们捂着疼痛的胸口,佝偻着腰一手一手把吹倒的稻子扶起来。而今,我没这种担心了,庄稼地里的野草从不畏雷电风暴。

有天回乡,堂伯同我喝起了酒。桌子前,堂伯这才向我叹气:“侄儿啊,我看这个种庄稼的手艺都要失传了。村里原来有2000多人,现在留在村里的差不多都是老人,不到200人了。留在村里的人,会种庄稼的,都是六七十岁以上的人,年轻人对种庄稼看不上啊,连一年之中的二十四节气也不知道。”堂伯几乎不看日历,只看山坡与田野里的植物与庄稼,就能准确地感到季节的更替,嗅到季节里的气息。

回到城里,我同几个来城市安家的老乡聊天,问他们为什么不在乡下种庄稼了,他们顿时呵呵大笑,问的都是啥怪问题啊,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在城市近郊,拆迁农房的号角吹得嘹亮。我的那些农民朋友们和故土的关系,被斩草除根了。一个农民对我笑呵呵地说,终于不种庄稼了,和你一样,早晨在城市喝豆浆了。

你还会种庄稼吗?我不再问这个又傻又天真的问题了。我抓起一把卑微的泥土,嗅了嗅,放在电脑旁的钵子里养花。望着钵子的花草,我感觉,这是一种无奈的矫情。

还有几个腿上沾满泥浆的庄稼人,陪我坐在村子屋檐下,听那春夜里沙沙沙的喜雨,陪我坐在山坡上,听那蛙声一片,听那踮起脚尖的风,从庄稼地里吹过,从稻花田里吹过。

丰收节,在秋日高远明亮的蓝天下,我望到了沃野千里,听到了风吹稻浪声。还有我认识的那些种粮人,我会来看望你们,感谢你们把一辈子的岁月,都托付给了大地,用汗水播种收获出来的粮食,养育着大地上一代一代人。

家乡的庄稼地名

文/谭启东

人老了,记忆力差了,昨天的事,今天就忘了,但是,对小时候家乡的人和事,却历历在目,难以忘却。真可谓是新事记不住,老事忘不了,这可能是人进入老年后的普遍现象。

近期,对家乡的庄稼地名,时不时就想起来,可以说是记忆犹新。就连当时村里有多少块地,叫啥名字,都能记得起来。甚至这些地是村南坡的,还是村北坡的,那块地连着那块地,那块地里有眼井,那块地里有座坟,那块地的地头有棵树,都记得清清楚楚。每当默念时,如画幅、如电影呈现在脑海。家乡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在记忆的浪花里翻腾着、跳跃着……家乡的亲切,家乡的可爱,使我这颗久离家乡的游子常常不能忘怀。

我的家乡在淄川区偏西北部,名曰望娘沟。这是个有着神秘色彩的村庄。据说村名是由传说中的“七仙女”在村北一条大沟的石头上登天而得名。我们村是张店、淄川、周村三地交界之处。蜿蜒的“七星河”从村北缓缓向东流去,河水清清,鱼儿畅游,九曲十八弯,汇入孝妇河。清秀、苍翠的峨嵋山、仙鸡岭坐落在村北、村南,为古老的村庄添色增彩。旧时的淄周公路从村中穿过,是淄川至周村的必经之路。交通便利,依山傍水,风景优美。

我村属典型的丘陵地形,平原与山丘交错,平地与山地共存,所以,高低不平,叠嶂起伏。地块不能连片,大小不一,长短不齐,“瘦肥”不均。有平整地,山地,水浇地,旱田地,涝洼地组成。大的地几十亩一块,小的地三五块不及一亩。虽然我们村只有七八百人口,但地却有近百块之多,且大都有地名,有的地名还挺讲究,有来历,有说处。这是因为当时生产队为了便于生产,记录生产情况,所以每块地都有名字。有的地名是沿袭老一辈传下来的,有的是新起的。这些地名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沿用至今。尽管有的地,因开发利用,已经消失,但它原有的方位,地貌,地质情况,还常常被村里年老的村民提起。

我们村的庄稼地名,都起的合情适宜,听起来顺耳温馨,记起来牢靠不易忘却。总起来不外乎有几种起法。一是根据地的方位。如:大路北、南崖头、西北坡、北往地、老石窝。二是根据地的形状。如:两丈布、舍腰地、三角地、棋盘地。三是根据意念。如:顶山地、顺道地、狂家沟。四是根据祖辈的茔地。如:张家墓田、夏家墓田、胡家坟。五是根据地的质量优劣。如:涝洼,孙家糟糠。六是根据用途。如:东官地、西官地。还有的可能是根据地理形态,或其他特殊标志。如:小后、小交界、望娘石、土地庙、处处地等等。总之地名起的多样,起的鲜明,不雷同,有特色。使人印象深刻,不易忘记。

我闲暇时就想,这些地名,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起的,有些什么说法,有什么含意。这也许是先人刻意起名世袭流传,也许是经年日久,人们约定俗成。但都起的恰如其份,不容置疑。例如:棋盘地,此地块,方方正正,平平整整,形状像棋盘,所以称之谓棋盘地。当然这块地也是村里最好的地,平整、肥沃、水浇地,是旱涝保收的优质良田,过去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地。三角地,地形貌似直角三角形,直角,平整,三角,所以起名三角地。两丈布,形状像一块长方形的棉布条,周正狭长,所以称之谓两丈布。舍腰地,因地的中段凹进去一块,像人的瘦腰一样,所以就起名舍腰地,也叫蛇腰地。顶山地,此地在山的拖脚上,西高东低,长方斜坡,样子像门板顶着山,所以就起名顶山地。官地,从字义上说,可能是旧时“官家”的地,且地里没有坟墓。在旧时大的地块,地里没有坟是很少见的。因为过去是谁家的地,埋谁家的人。唯独“官地”里没有坟,可见是“官地”不埋“私人”。当时人民公社划地时,因这块地比较好,邻村就从中间划去一块,这样一来,东边的地就叫“东官地”,西边的地就叫“西官地”,我为什么对我们村的庄家地名产生兴趣呢?这是因为在生产队干农活,你必须牢记地名,如果你忘了,你听错了,你就无法上工,本来是去这块地干活,你却去了那块地,等你知道错了,再返回时,人们早已收工了。那时每个生产队都有记工员,记工员每天要记你干农活的地点,时间,干什么农活及工作量。在农业社干农活,记地名是为了便于生产队统计和社员们日后查询,是生产环节的需要,因而地名在当时是很重要的。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变迁,我们村有的地已经消失,现有的地名,其功能也在不断衰退。但发生在这些地上的故事,却永远地留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里。忘不了在棋盘地里收割小麦,忘不了在北往地里套种玉米,忘不了打夜工从官地里往生产队场院里运送庄稼,更忘不了在顶山地,夜里看管收好的地瓜。也忘不了小伙伴们在地的沟沟边边,打猪草,放猪,放牛羊,嬉戏玩耍快乐成长的场面。这些虽然都是过去的烟云,但毕竟发生过,并且与地名有关。

这些庄稼地名,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产生的,或许将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消失,但它作为一种民间的、通俗的社会文化现象,在社会发展的特定历史时期会留下一些印记,不因岁月的流逝而磨灭。或许它是人类社会历史长河的一朵小小的浪花,伴随着历史的发展,飞溅在逝去的岁月里。尽管如此,它的功能和历史作用,是不言而喻的。

家乡的庄稼地名,或许是一个符号,或许是一个标志,或许是一个念想,都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它使我回味,使我联想,使我年轻,使我又回到了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它是组成家乡地域文化大家庭的一员,透着浓浓的乡情,散发着甜甜的家乡味道,成为我的乡愁。不管它存在多久,延续多长,作用如何,都将永远是我的怀念和留恋。

记住家乡的庄稼地名,记住家乡的味道,记住我的乡愁。

墒情

文/白西玲

耕田,当然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农事了,但什么时候耕耘,既要看时令,还要看墒情。

墒情,就是耕土层的含水情况,这对耕耘来说极为重要。墒情小了不行,河滩沙土地还好点,坡上黄土太干,板结成块,犁不动。太湿了也不行,老牛笨犁,费劲不说,犁出来的泥土不散架,尽是“明条子”,很容易落下一地土坷垃。

土坷垃是农村土语,即耕作后遗留在田里的土块、土蛋蛋,很常见。但坷垃过大就没法播种,过多还容易跑墒,咋办?只有用农具将其打碎。三齿耙、锄头抡起来太重,时间长了受不了,农人就制作了一种长把木槌,名字叫:榔头。

打坷垃,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过去,乡下有句非常流行的话:在家打坷垃。这话自己说,是自卑、自嘲,换成别人说,就是讥讽、调侃抑或怜悯了。总之,“打坷垃”已成为旧时种地农民最为形象的代名词。那时,谁家有人不再打坷垃吃上商品粮,一家都荣耀,一村人都羡慕呢。

咋样才能不落一地坷垃?只有把握好墒情,干湿适度,犁耙出来的新土才细碎、松软、平整,便于播种。

当暮色四合时,田里的农活也告一段落,乡亲们把劳累了一天的牲口卸套,任它在新翻的田地里痛痛快快地打俩滚儿。打滚儿,许是当牛作马的牲口最为惬意的一件事吧,一则意味着一天的劳累终于结束了,再则,大概跟我们洗澡一样清爽舒服吧。说真的,看着犁耙后松软平整散发着泥土清香的农田,就想起蓄满阳光的新被褥,别说是牲口,就连人也想在上面打个滚儿呢。

“春耕如翻饼,秋耕如掘井。”耕田是农村最为繁重的农活,旧时的耕作,几乎全靠畜力。通常,一头壮牛才能拉动一张铁铧犁,若换成骡子或马得两匹。农民对牲口有着相依为命的深深依赖和怜惜,通人性的牲口因用力喘着粗气把头扎在地上腿直打战,让人心疼得不忍挥鞭,农民呢,满是碱花尘土的褂子就没有干过。等天黑收工回家时,人和牲口都累得要散架。牲口,被人类驯服后就成了伺候人的一种工具。农民呢?生而为人,却和牛马一样辛苦,又是被什么驯服伺候谁的?

耕作后的田地成为小麦的婚床,又一茬庄稼周而复始在这里孕育、生长、成熟。

其实,不只耕地,庄稼出苗、拔节、抽穗,乡亲无不看重墒情。那年头,庄稼就是农人命根子,没有哪户农家不牵肠挂肚萦系在心的。

小麦成熟前一般要浇上塌墒水、封冻水、返青水、灌浆水。没有机井或自流灌溉渠的,就只能靠老天爷了,雨水往往是旱地水分的唯一来源。雨的大小,乡亲们总是用墒情去衡量,他们有自己独特的表述:四指墒(墒情只有四指深),一犁墒(一个犁铧的深度),接住墒了(即雨水渗透的深度和田里涵养水分的土层相接了)。

庄稼叶卷了,田里墒小了,倘若恰好这时下了一场雨,那就是甘露了。没有读过或根本无从听说杜甫《春夜喜雨》和苏东坡《喜雨亭记》的农人,却如出一辙再现着“忧者以乐,病者以愈”的喜悦。

但若到了收获季节仍旧阴雨连绵,农人就得犯愁了。“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看着熟透的麦穗被风刮得掉粒了,被雨泡涨发芽了,乡亲们那个心焦啊!好不容易等到天放晴了,田里太湿,进不去,还得等。就这样,在煎熬中把最佳农时错过了。

“五谷、六麦、七豆、八花”,到了庄稼出苗的天数,乡亲们带着铲子、锄头赶到地里查看出苗情况。看哪儿断垄了,还要趁墒补苗。墒不够,那就就近找点水。临收工,瞅个空隙,还要把一泡热尿赐给几棵禾苗。末了,坐在野菊盛开的沟畔,仰望晴空南飞的大雁,看一垄垄绿茸茸的庄稼苗在田地里营造出“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诗意,点上一支喇叭筒旱烟,跟邻家聊几句烟火桑麻的老话。

墒情,其实就是田地的体温,这个体温时刻冷暖在农人心上,转化为他们的懊恼或喜悦。

儿时过年,老式屋门或影壁墙总要贴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之类吉祥喜庆祈福的对联,后来明白,在靠天吃饭的年代,这永远是天下苍生的恒久祈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