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亲的散文
关于父亲的散文(精选12篇)
苘麻上的乡愁
文/杜怀超
乡村离不开苘麻。扎口袋,抬粮食,做缰绳,拉大车,均需要麻绳的参与。苘麻的命运是与时代关联的。物质贫乏时,农人会从庄稼地里辟出一块,专门种植苘麻,满足生活的需要。这些苘麻过着水来张口的日子,农家肥作营养,个个枝繁叶茂,蓬蓬勃勃。几场雨后,苘麻们更不可一世,阔大的叶子,吮吸着天地日月的灵气,似乎一夜之间,把大地覆盖了。风吹过处,叶舞翩翩,黄花灿灿,浓郁的生命拔节般的气息弥漫开来。苘麻的花朵别有韵味,居然是一副磨盘的模样。农人磨盘下的日子,成为苘麻轻盈的花朵,热闹闹地绽放着。花落之后,种子就从磨盘的齿轮中暗生出,未成熟的种子是青色的,可以吃;成熟后的种子,是褐色的,大小如黑米样,随时准备着在烈日中随着一声啪,弹出生命的飞翔。
我曾亲眼目睹一批苘麻从植物到苘坯子到麻绳的仪式。这是一个很罕见还充满着辛酸与苍凉情愫的事件。这沤麻制麻的物事似乎早已绝迹了,成为不可再现的遗迹。时间定格在我八岁那年,我亲眼目睹着父亲对苘麻制作的历程。实际上那时农人对苘麻失去关注度了,这隐喻着贫穷与落后、沉重与艰难的植物,再次回忆或者相遇都是一种隐痛。更多的绳索已经在日子里渐渐解开,但父亲依然没有失去对苘麻的厚爱,这是村庄里已经或缺的景致了。这种青睐,不是对往事的品味与打捞,是那段时光的延续。在父亲看来,用力气与大地搏斗,是残忍与伤悲的历程。血、汗、肌肉甚至骨骼,都是与大地搏斗的依靠。除此外,作为匍匐在田野上的父亲们,还有什么可以与大地抗衡呢?生存于他们,是最先也是最后的防线。
我们家后来拥有了大量的苘坯子。我在回忆这段往事时是异常伤感和心碎的。为父亲,也为自己。生活的贫困彻底使父亲失去做人的尊严。父亲经常在稼樯之余,活跃在村里村外,在阡陌与野草丛生的荒野里,逡巡着野生苘麻的身影。我知道在他的身后,会有许多鄙夷的眼神。野生苘麻比不得人工种植的苘麻。它棵小、矮,又弯曲不堪,甚至面黄肌瘦的,制作成长长的绳索十足的麻烦。只有实在穷的人家才会捡拾起这微弱的物资。但面对生活,当时我们惟有如此。
苘麻从青色到苘坯子,需要个沤麻的过程。沤麻,就是把整理好的苘麻置于水沟中,上面覆盖一层厚厚的烂泥。这个水沟是有讲究的。清水活水的沟塘是不宜沤麻的,没有足够腐殖质,无法让苘麻脱落,只有那死水的沟渠才是最理想的沤麻归宿。可是沤麻过的水会更加腥臭,这是村庄的人不能容忍的。
贫穷的人是可耻的。我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悲凉,以及父亲。当一村人与沤麻渐行渐远之际,父亲再次操起沤麻的农事,鄙夷与嘲讽如那苘麻的池塘,夹着弥漫的瘟臭劈头盖脸地冲向他。父亲如同一个卑微而无助的裸模,沉默地在众人的森林里忍着,甚至不敢涌出任何一滴泪水。
苘麻的下一站就是麻绳。我看到过把麻绳用到轻盈与沉重的极致景象:生存与死亡。穿梭在日子的风雨里,农人面对黄土,素面朝天,握着一把与自然抗争、与命运搏斗的锄,敲打旷野,那铿锵的锄,在坚韧的挥动下,绽开了生活的果实。可是,可曾看看他们的身影?我见过一农人,在夏日的暴雨里劳作,农家多有斗笠与蓑衣,然而他身无碍物,惟一的装束,就是那件宽大厚重、烙满补丁的衣服,不少纽扣脱落了,还没有来得及在夜晚里缝补,高大的身躯,仅仅用一根细细的麻纰或者麻绳围绕着腰身,轻轻地一系。宽敞的衣物,空荡荡的,能遮住风雨?还是未来?旧时初丧,常见主家孝子脚穿草鞋,头系麻纰,在灵前回客人吊唁之礼,古曰披麻戴孝。这是乡间亲人离去最隆重的葬礼。生是一根麻绳的依靠,死,也是一根麻绳的送别。
回望民间,苘麻之上,我看到一种绳索正从历史沧桑的背影里凹凸出来,它用柔软的姿势装订着这脆弱而散落的时光。
三代人的毕业照
文/余平
又是一年毕业季,还未曾完全褪去昨日的懵懂就不知不觉被推向离别的路口。拍毕业照是件伤感的事,照片一出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拍毕业照又是件快乐的事情,总有人潇洒面对离别,总有人相信来日方长,我们还会再见。
父亲1960年毕业于武汉一中,他的高中毕业照是黑白的,随着岁月的流逝照片已发黄。父亲说那个年代女孩读到高中的不多,他们班的毕业照上女生蹲在第一排,后面三排站着的全是男生。父亲留着学生头,背着手,严肃端正,就像当年的青春岁月一样单纯青涩。照片里的同学大多穿着现在看来很土气的粗布衣服,表情一如父亲般严肃,几位老师看起来都很年轻,女老师梳着麻花辫,朴实而清纯。父亲说那时考大学很难,他们班考上大学的人没几个,高中毕业后大多数人都参加了工作,父亲考上了北京钢铁学院,成为他们班的幸运儿。现在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常联系的同学还有八个,大家经常聚一聚,再看当年的毕业照往事历历在目,而他们已经满头银发,岁月不饶人的感慨油然而生。
我是1985年高中毕业的,当时考大学依然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临近高考的前三天,老师通知我们照毕业照,这时大家才猛然意识到分别的时候到了。我们照毕业照的那天下午阳光特别明媚,照相之前每位老师都发表了感言,最有意思的是化学老师,他讲着讲着就讲起了元素周期表,提醒我们这是一个重要的知识点,班主任只好示意化学老师这不是在课堂,我们一阵哄笑。我们照毕业照时穿着统一的校服,外向的同学还做着鬼脸打趣,我照相时特意站在一直暗恋的那个女生的身旁,算是为这场持续三年的单恋划上了句号。当十年后的1995年老狼的《同桌的你》在央视春晚唱起时,我拿出多年前的毕业照,听着那动人的旋律,我禁不住泪流满面。
女儿今年高中毕业,女儿班上的毕业照更像是一场集体的服装秀。大家为了拍好毕业照花了点心思,他们在网上定制了五十件白色T恤,同学和任课老师各发一件。T恤上的图案是学生们自己设计的,一只憨态可掬的卡通老虎和一只机灵可爱的卡通兔子手拉着手迎着太阳大步向前走,这是因为班上的同学不是属虎就是属兔的,“手拉着手”表示团结、友爱,“大步向前走”表示勇往直前,“迎着太阳”表示未来是光明的,充满希望。看这张毕业照,大家都笑得特别开心,丝毫感觉不到高考前那种紧张的气氛。穿卡通T恤照毕业照还不过瘾,女儿班上的同学在高考来临的前一周团购了很潮的韩式校服——男生是白衬衣加灰色西装裤,系上黑领结,女生则是白衬衣搭配灰色短裙,每人头上系上丝带蝴蝶结。穿上这套“班服”照毕业照,大家一下子矜持了很多,变成了绅士和淑女。
毕业照不是一张简单的照片,而是定格在记忆中的青春,我家三代人的毕业照打上了时代的烙印,折射出了时代的变迁。我每每追忆起毕业照里的流年,或振奋,或伤感,或开心,或失落,毕业照里那个站在他暗恋女孩身旁的曾经的少年,如今已早生华发,他知道终将逝去的青春是永远不会再来了,能够留下的只是无尽的思念。
年节,香肠
文/叶 永 军
日子渐渐向年边滑去,隐约在日子的滑动里感受到一丝过年的味道。在往日的记忆里浓浓的年意在这个时节里悄悄来临。
腊月里家家户户都有一个传统的习俗,那就是杀年猪。这是春节前夕最重要的日程安排。以往,家家户户都有养猪的习俗,每每在天气渐渐暖和的三四月间,都会买来猪仔喂养。那时候,确乎家家户户的院坝或园子里都有猪舍,于是还有一种相互间的评判方法,那就是谁家养的猪头数越多就越表明这家人越勤快,同时会得到左邻右舍的好评。
那时养猪家家户户都会把猪养得膘肥体壮,谁家养的猪如果是瘦骨嶙峋的就会受到别人的嘲讽。家家户户都精心喂养自家的猪,到年底时人们都会怀着喜悦的心情享受一年来所付出的辛苦而得到的报酬。
杀年猪可算是年底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在杀年猪前邀请亲戚邻居前来帮忙,同时也是趁杀年猪的机会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杀年猪的头天先要把杀猪用的水准备充足,那时,在我们小的时候还没有自来水,要到古城的古井里挑水,往往要挑十多趟来回才把水准备充足。虽然累得腰酸肩痛,大人们往往会告诉我们“年轻人今天不使明天力”意思是说年轻人有的是力气,今天累了,明天就会恢复如初。想想大人们的话,又想想明天是杀年猪的日子,尽管杀年猪在大人们看来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但在我们孩子看来却是和过年一样高兴。
头天父母便会准备杀猪前的工作。父亲会用锄头在菜地里挖个土坑,在土坑的周围再垒上几块石头简便的土灶就做成了。然后把大点些的铁桶放在土灶上,以便在第二天早上烧开杀猪用的开水,再把杀猪用的刀子磨得锃亮。母亲则将大大小小的盆器找出来以便第二天使用。准备完这一切后父母又会再把细节细细回想一遍,才放心的睡觉。
第二天天蒙蒙亮,父亲就已起床在菜地里劈柴烧火了。烧杀猪用的开水要把握好水的温度,水温过高按父亲的话说则会把猪皮烫熟,水温过低则猪毛很难褪尽,所以杀猪前人们都很重视水温,父亲对水温的要求把握的很认真,如果水温把握不好就会延长时间。所以从起床到水烧开前是不会离开火坑半步的,父亲做事却一直是这样认真,从不会马马虎虎。
母亲则在厨房忙碌着做早点,以便来招待来帮忙的人。渐渐地父亲把开水烧得沸腾,就又会往铁桶里兑些冷水,然后又继续烧火,其实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等待来帮忙的人。把水烧得沸腾父亲又往铁桶里兑些冷水,如是几次三番。来帮忙的人陆续到来,吃过早点后,见来帮忙的人到得差不多了,大家就拿着绳索,刀具来到猪舍,先由父亲用绳索套住猪,然后大家用力拉绳索将猪拽出猪舍。这时我们几个小孩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躲在大人们的后面帮大人拉绳索。
猪嚎叫着挣扎,不过还是抵不过这么多人的力量。很快它就被拽出猪舍,被拉到宽敞的地方,很快它就被大人们按翻在地上,用绳索套牢嘴筒和攒住四蹄动弹不得。母亲则会在这时点燃三炷香,祈祷来年牲畜旺盛。后来,我问过父亲说为什么人们杀猪总是要将猪按翻在地然后再用绳索将它套牢,父亲说猪有竖劲,没有横劲,所以一旦猪被人们按翻在地就没了挣扎的力量了。用绳索套牢猪的嘴筒则是防止它咬伤人,其实我在想人们在千年的动物驯养史中早把动物的特性,弱点摸得一清二楚了。
掌刀的任务则要由稳重,出手又快又准的人来担当。这个任务自然是由我的大爹(父亲的大哥)来完成。其余的人则按住猪不让它动弹,大爹摸摸猪的脖子就操起刀戳了进去,这时我们都会觉得害怕,于是就扭过头去,要么赶紧将眼睛闭上。尝到痛的猪这时也有对生存的渴望,于是大声的嚎叫起来。不过很快嚎叫声渐渐弱下去了,大人们这才放开手齐声喊一二三将猪用力提起来放到烧有开水的铁桶里,这时大人们一个劲的嘴里发出“噗噗”的吹气声,让我们小孩看着好笑,于是我们也边“噗噗”学着大人的样在嘴里吹气,边帮他们刮猪毛。
一会儿的功夫一头整身浑黑色的猪被人们弄得干干净净。于是有人开玩笑说这畜生一年只洗一次澡却还要由这么多的人来服侍,它太有福气了。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于是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边忙活边开玩笑。一时间透着热闹的气息。
最后一道用冷水漂净猪身后接下来的主要程序便是开膛破肚了。这也是我们小孩能够帮得上忙的时候了,主刀的依然是我的大爹,他的动作熟稔而富有弹性。这时所有的东西都归类到应该归属的盆器中。当然,猪大肠和小肠自然要放在水桶里等一切忙完后就会有人来清洗,这道工序自然是父亲来完成的,父亲叫过我然后叫我生平第一次清洗猪肠子。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慢慢地清洗,不久也就清洗完了。
自然杀猪完毕,家中的女人们也把午餐做好了,于是大家洗净手一起做下来吃中午饭,上桌的依然是那美味的腌菜炒瘦肉,大家都吃得很开心。令我们小孩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玩猪尿泡,后来读书之后才知道那是猪的膀胱。我们会把猪尿泡在墙上用力揉,一边揉一边会在嘴里喊猪尿泡,猪尿泡大——大。然后在用嘴往猪尿泡里吹气,不久猪尿泡就会慢慢膨胀起来,有点和气球相近。
我们小的时候,气球很少见,许多玩具都要自己亲手制作。杀猪的日子里这是我们最主要的玩具,我们往往分成两拨拍打猪尿泡,这时猪尿泡便会发出“砰砰”的声音,到夜晚睡觉时将猪尿泡挂在柱子上,第二天便会不见了它的踪迹,便会问父母看到猪尿泡没有,父母们思索之后便会告诉我说,肯定让猫叼走了,于是便会无端的痛恨起哪只叼走猪尿泡的猫来。不过这样的恨对于小孩来说来得快去得也快。心里还是惦记着父母灌制得香肠。
华灯初上,父母就忙着将猪肉上架,一般我们这里将猪肉分切成条,方言里叫挂,往往猪肉的挂数越多就表明你家猪养得好,我这时也帮父母打打下手。做完这一切,父母的主要任务就是灌制香肠了,当然,在我们这里灌制香肠用的是猪的小肠,一般猪大肠用来灌制成米肠,在我们的方言里叫做饭肠。母亲制灌制饭肠时先将大米蒸熟做成米饭,然后将猪大肠一头用细线扎住,将米饭从猪大肠另一头灌入,不久饭肠就灌制完成了,这也可以算得上是颇具特色的食品了。
灌制香肠先要选精瘦的猪脊肉,然后再将猪脊肉切碎。这时父亲又会在切碎的瘦肉里撒上些许的青稞酒,当然这样做的目的一是防止肉变质而发出臭味,另外,又可以使香肠的味道更美。父亲还会在用于灌制香肠的瘦肉里撒上适中的盐巴,然后用手撮着瘦肉往猪小肠里灌肉,猪小肠很顺滑不久香肠就灌制完毕了,父母又会将香肠挂在肉架上,让它自然风干。
其实,香肠对于古城人家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几乎所有的节气都要用到它。香肠风干透后很脆,只要用手轻轻一掰就断开了。父母每回用到香肠时都先将它煮熟再切成香肠片,味道非常可口。有时肚子饿的时候我便会悄悄潜入肉房,从肉架上掰下一小段香肠来烤着吃,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香肠烤着吃比煮着吃味道要好。掰的次数多了香肠渐渐变短,这引起父亲的警觉,父亲便会对母亲说是不是猫吃了香肠,母亲说不知道。父亲便会嘟哝,这香肠难道自己吃自己不成?我听后早悄悄的在肚子里笑开了,但强忍着不敢笑出来。
当然还跟香肠有点小故事。那时,读小学六年级,一天放学后几个人闲着没事,便商量晚自习下后准备做什么。后来,有人出主意说何不如从家里偷些香肠出来到外面烧吃。这个建议很快得到我们的热烈积极的响应,但由谁从自己家偷来香肠这又成了我们首要解决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解决,有个同学自告奋勇的担当起了这个“重任。”我们都纷纷向他投去赞美之词。
其实,那晚上自习我们都心不在焉,每个人都在想着诱人的香肠,并不时悄悄将眼光瞟向那位拿来香肠的同学,我们都很会意于是趁老师不注意,都用眼睛相互暗示,于是都会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
好在小学里上自习的时间不是太长,当老师说下自习,我们几个便马上背上书包一溜烟跑到大龟山上。那时,大龟山还没修葺一新,依旧是残垣断壁正适合我们的要求。我们拿出火柴,找些树枝烧火烤香肠吃。那天,大家都觉得想尝味道不仅香而且很特别。
第二天,那位从家里偷香肠来的同学走路有点怪怪的。我们于是上前问他怎么了。他哭丧着脸说:他偷香肠的事被他父亲知道了,所以被他父亲狠狠地揍了一顿。望着他的这幅模样我们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时他便将一股怨气全撒在我们身上,不过倒是又很快地忘记了。于是大家又都在一起高高兴兴的说笑起来。现在我们每当提到这件事,都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生活日益富裕人们当然不会再为物质生活发愁,而且猪肉在市场里随处可买。现在古城里自家养猪的人越来越少,当然自家亲手灌制香肠的人也越来越少,多的就是超市里卖的火腿肠,还有就是市场里卖的甜香肠。但在我口里味道都远逊于我小时候吃到的自家亲手灌制得香肠。
这个季节里又想起我那可口的香肠来了。
老屋的迎春花
文/许培良
离开老屋已有四年之久。因了对老屋的思念,我常下意识地去看看老屋。推开老屋的街门,目睹满院迎风抖动的枯草,往往触物伤怀。即便如此,我还是常常去老屋。老屋似乎有着一种神力,时时牵动着我的魂魄。
在这样的心境下,一场春雪之后,我又来到老屋。满院里随意地踱着步,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忽然,那株迎春花赫然映入我的眼帘!现在的她,已是满枝花开,芳香四溢了!我惊异于她的生命力:在失去主人呵护的几年里,竟然这般顽强,这般执着!
这不是一株普通的的迎春花。她移植到我家的老屋,恐怕已有四十多年的历史?虽然时已久长,但那时的境况却依然历历在目。受到“文革” 冲击的父亲,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爱花的人,什么月季花、君子兰啦,都喜欢。然而,父亲更喜欢——迎春花。那时,迎春花在农村是很罕见的,到哪里去寻觅呢?庆幸的是,那年住青岛的舅老爷回家探亲,恰巧捎来一盆迎春花。对于父亲,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从此,父亲毅然辞去了村干部的职务,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靠体力活儿养家糊口的农民。劳作之余,精心侍养着她心爱的迎春花,很快成为远近闻名的养花人。父亲精心呵护着他的迎春花,——期盼着命运的转折!
或许上苍偏爱,有一年迎春花开得格外繁盛。父亲说,“这年春来早,肯定是个好兆头。”果然,关于父亲的事情弄明白了,“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的父亲从此恢复了声誉。我们的家庭也渐渐迈出了低谷,见到了阳光。为了让迎春花有发展的天地,父亲特意地从集市上买来一个特大的花盆,将她移植了进去。我见到父亲一如既往地,常为她施肥、浇水、铧锄、除草、修剪。于是,迎春花就一年比一年繁盛。我知道,迎春花已经成为父亲的生命之花!
老屋的迎春花,伴随着父亲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也见证了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变化。无论严寒酷暑,父亲从不舍弃对她的爱与悉心呵护。天冷了,就将她搬进室内;天热了,就搬到室外。她的根越长越茂密,枝叶也越来越繁盛,花盆即使再大也已无法容纳她的发达。终于,我们商定要将她移植到老屋院子的一侧。我们齐手挖了一个大圆坑,施足了底肥,灌足了水,选择优质土壤埋好底根。我想,这次迎春花有了施展本领的天地了!迎春花果然越来越壮,生机越来越旺。冬的气息尚未退却,就常常含苞待放,再住不长时日就会满院芳香。就在这一年,我被一所师范专科学校录取。两年后,我成为一名乡村中学教师。我们的家庭终于又有了新的转机!
“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四年前的那个春天,迎春花开得迟,谢得早。对于我们,的确是一个不幸的春天:父亲竟然在一个满地落花时分,永远地作别了我们!迎春花从此失去了他的忠诚的守护者……呜呼,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父亲走后,老屋已是人去房空,往日的繁华已被寂寞取代。母亲因病不能自理,随我们而住。我们曾决定将迎春花移植到新居,母亲坚决不同意。母亲说,“迎春花是咱老屋的根,就让她永远地守护着老屋吧!”我听从母亲的话,因为老屋连及迎春花,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磁力在相互感应着,也时时牵动着我的心魄,让我在滚滚红尘中不敢有丝毫懈怠……
清明掬一抔黄土以心祭父
文/江白涛
清明节前,我用自己的方式去祭扫父亲。
父亲的坟墓在老家大山深处的半山腰上,只有坟,没有墓,因为墓有碑,碑有志铭。父亲的坟只是一座荒冢。赤条条地来,带着牵挂而去,回归自然,与大山融为一体。
父亲是1980年3月9日去世的,年60,秉性淳朴厚道、吃苦耐劳、勤扒苦做,上山砍柴,下地种田都是一个好把式,中国普通农民的典型。父亲的一生是在挨冷受饿中度过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分田到户,眼看着日子好起来了,他却因胃癌离我们远去。
父亲的厚道有口皆碑。那时,山外人进村买柴,他总把最好的柴火用最低的价格卖给人家,结完账后他还要给别人几块片柴“搭翻”(用于担子的平衡),别人再给钱时,他总是憨厚地予以拒绝:“山上有的是,多花点力气就是了,力气又用不完。”这让我明白了与人交往当以诚相待,千万别想着怎么去算计别人。记得我读小学三年级时,一次在放学的路上拾到五元钱(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回到家,我把钱交给父亲,他严肃地说:“不管怎样穷都不能要别人的东西,明天一定要把钱交给老师。”第二天,我把钱交给了老师,老师在班上表扬了我,校长还把我叫上台在全校表扬呢。这件事让我记忆犹新,我也常用父亲的话教育我的两个孩子,但愿朴实厚道的优良品质能得到传承。
父亲的追求是读书,心愿是儿女成才。记得文化被革了命的年代,只读过三年蒙馆的父亲硬是把发给家里的“毛选”四卷逐字逐句地读完了。这对于有眼疾上了年纪又没有眼镜的父亲来说实在是不容易!每晚,父亲便叫我们兄弟几个围坐在凹凸不平的方桌边或看书或打珠算(“六百六”和“九归头”就是父亲教会我的)。一盏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搁在倒置的塘瓷碗上,摆在方桌中央,父亲的脸几乎贴在“毛选”上,眼睛盯着细小的字,右手食指随着低低的读书声一行一行地划过。这种眼、口、手并用的读书法肯定是他的独创。我不知道父亲是否读懂了毛泽东,但那份虔诚的用心读书的神态和对精神世界的渴求深深地烙进了我的灵魂!几十年来,当我因世事浮躁的时候,我总想起父亲读书的艰辛,于是静下心来,捧起书,从中寻找快乐与真理。
为了让孩子读书,他什么苦都能吃。三弟读高中,离家40余里,总是父亲步行送米送菜。记得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母亲准备好米、菜,父亲便冒着风雪出了门。一顶绽出棉花的旧黄棉帽,帽耳随脚步闪动,帽带随风飘扬。脖子上围一条大姐出嫁后留下的紫红色的破围巾。发白的卡叽破棉袄紧紧地折叠过来用别针栓住,腰间还紧扎着一根尼龙绳。破棉裤。深口解放鞋露出大脚趾和小脚趾。佝偻着身躯,忍受着胃病的折磨(那时我们居然还不知道,知道后已是胃癌晚期,送进医院,人财两空),背着米菜,头也不回,艰难前行。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坚实的脚印。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我伫立良久,这脚印深深地嵌进我的脑海,至今枚枚在目!父亲的坚毅和执着至今仍在鞭策着我,要认真读好书!在父亲去世的同一年,三弟如愿地考上了大学!这是弟弟勤奋努力的结果,但我更愿意相信是父亲在天之灵的荫泽护佑。
山风习习,林鸟啾啾,山下的烟花爆竹齐鸣。艳阳里,做清明的人们没有“欲断魂”的悲戚,只有欢蹦活跳的快乐。我肃然起敬,掬一抔黄土,撒在父亲的坟上,将几份有我的作品的报纸和刊物摆放在坟前,长跪不起。但愿父亲能看到我发表的文字。仅以此仪祭扫父亲,告慰亡灵。虽然没有墓碑,但父亲的墓志铭却珍藏在我的心中!
幸福就在路上
文/朱凌
当失恋与工作的双重打击降临到我身上的时候,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排解,我不禁问父亲:“这辈子,我还会拥有幸福吗?”父亲轻声说:“会的,你的幸福现在正在路上呢,等等就来了。”等等就来了,他用简单的几句话,慢慢地抚平着我的创伤。
时间是医治一切伤痛的良药,那句等等就来了,成了我对抗烦恼与痛苦最好的方法。生活似乎就是这样的起起伏伏,无论你身处于哪一个地段,高峰也好,低谷也罢,你所谓的幸福,真的就是在路上。
再后来我等来了这辈子最爱我的人,等来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当然这里的等,并不是消极地去等待天上掉馅饼,而是要以一颗积极的心态去努力争取。在拥有这一切的同时,我也经历过痛苦和无奈,每当到了人生低谷的时候,父亲那句幸福就在路上,总能燃起我的希望。
前几年我和先生投资股票失败了,那时我们将全部财产都投了进去。先生一夜之间,急得白头发都长了出来。还是父亲,他对我们说:“这股市有风险,你们进去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至于能否解套,你们就再等等吧,说不定,好消息就在路上呢。”
这一等就是几年,股票我们没动,依旧是该工作工作,该生活生活。谁也未曾想过,当股市渐斩转好时,我们不仅将自己的全部财产都等了回来,相反还小挣了一些。由此我更加深信,幸福等等就能够来,它总是在路上,朝着你的方向前行。
两年前父亲离世了,那一刻我感觉到整个天都塌下来了。我问先生:“失去了父亲,我今后注定会痛苦一生。”先生说:“这种痛,每个人都会经历,你要学会去面对,痛苦只是一时的,时间能够冲淡一切。”
如今我已然能够面对父亲的离去,不是说我对他再没了感情,而是我相信,父亲要是有知,他一定是不希望我过得痛苦,他希望我能够幸福。而多数的幸福,它总是以一种独有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它总是让你经历过一些痛苦,才会让你品尝到幸福的滋味。
幸福就在路上,身处于尘世间的我们,应该对幸福有着信心。不要让今天的痛苦蒙蔽了你的双眼,不要让今天的无奈丧失了你的斗志。相信幸福就在路上,好日子等等就会来,属于你的幸福,终会降临到你的身上。
离离故乡草
文/程毅飞
在乡村,草是最朴素、最卑微的植被,它生长在山坡上、沟畔旁,热闹着,也寂寞着,像没娘的孩子,打小就当起了自己的家,饥渴了,懂得忍,风雨中,懂得坚强面对。
喜欢草,是因为童年时的印象太浓太深,记忆的大门一旦打开,呈现在脑海里的,总是家乡漫山遍野的萋萋芳草。
故乡的草是野生的、散漫的,不论贫瘠或富饶,不论房前或崖边,它都能可着劲的生长,蓬蓬勃勃,青翠欲滴,甚至开出艳丽的花朵来。
记忆中,给家里的猪、牛、羊割草,是我儿时特殊的“家庭作业”。那时放学一进家门,书包往堂屋大方桌上一撂,装几个母亲蒸好的洋芋,挎了竹笼或背上背篓,一声吆喝便向田野山坡走去。
田野里的庄稼长得正旺,而草也不示弱,那时庄稼人对付田草的办法就是用锄锄,用手薅,不像现在灭草剂一打,草就都蔫了。大人们只顾清除庄稼地里的野草,道路旁、田埂上、沟渠边的野草一片一片长得格外茂盛,于是我们手中的铲子、镰刀一齐上阵,茅、芦、蒿、蒲这些大棵野草给牛羊享用,而灰灰草、猪耳朵、车前草、狗秧子等小草剜下来给猪和兔子吃。
等草把笼筐和背篓装满,日头还高时,我们便开始寻找能吃的草。毛咀咀是我们最爱吃的,剥开那绿绿的外皮,就露出如棉絮般白嫩嫩的鲜瓤来,嚼在嘴里肉丝丝甜津津。在麦田里,常常能发现酸酸草,在嘴里咀嚼,有淡淡的甜酸味。吃罢草,又玩草,女孩子用花花绿绿的草做成帽子,节节草夹在眼睫毛上,或做成耳坠,再用枸杞子把嘴唇涂红,打扮得跟电影上的公主似的。男孩子则用狗尾巴草做小兔子、小蜻蜓等玩具,尽情地耍弄……等疯够了,玩累了,日头已挂在了村西的树梢上了,这时,我们一个个慌张张挎了草笼背起草筐向家的方向疾去,裤腿上沾着的蒺藜也顾不上扯下来。有只顾贪玩,笼筐半满的,脑瓜子一转,渠边折一把树枝,棚在笼筐底部,草覆在面上,笼筐也就满了,为的是哄骗大人,逃过一次训打。
割回家的草,如果太长,还要放在铡刀里铡成寸草,再喂给牛羊吃。每当看到牛羊吃草时那惬意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充满了自豪感。有时也陪伴父亲进山割草,大山深处的草长得很密很高,我们一走进去,就没了踪影。父亲挥动着弯镰,不到半晌就能割几背篓,而我总是半割半玩,不是扯根空草吹咪咪,就是在厚密的草地上打滚滚,父亲也不训斥,倒是总眯起眼笑。
那时节,新鲜蔬菜不多,母亲总能从地里剜些野草充当菜吃。在我的记忆里,有面条棵、灰灰菜、马齿苋……或蒸,或炒,或凉拌,填补了没菜吃的缺憾。那时,有了野草的剂补,日子虽清苦,但总算熬了过来。还有一种草,它的
名字叫猫猫眼,看似不起眼,却充满了神奇,据说它白色的汁液能治红眼病。那时,父亲是大队的赤脚医生,我从他那里了解到了更多像猫猫眼这样神奇的草——白茅根、薄荷、草角明、菟丝子、白蒿、艾草、益母草等。父亲解释说,这些草都能入药,是很好的治病药材。草也能够治病救人,我心里升腾起对草的无限敬重。
在缺少零食和玩具的年代,草被我们咀嚼着,玩耍着,童年就变得多姿多彩、清香四溢了,似乎有点苦涩、单调的童年时光也被草镀上了魔幻般的色彩。
如今,身居城里,虽也能见到草,但已不是当年故乡的离离青草了。每次回故乡,总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仿佛我就是你怀抱中的一株小草,有无尽的爱向你表达。
骑行时光
文/孙文胜
1984年秋天,我考上高中那年暑期,一日随大哥到田里干活,见邻村有家大青椒长得敦实墨绿,煞是喜人,心下就想,能不能批发一些到西安零卖了,赚些学费。和几个伙伴一合计,当天下午就去找那家人趸辣椒。等到摘满了两蛇皮袋,月亮已经升到了半天。
回到家,也饿了。剥一头洋葱,倚着门框咔嚓咔嚓就吃了三个馒头。娘知道我没出过远门,这次又是负重夜行,惶恐得坐在炕边直抹眼泪。那一刻说真的,我也有些怯火了。但见父亲脸板绷直,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给我往车子上绑菜,就下了决心:卖不了米,还能把升子丢了?走!
出门时,娘追上来,给我兜里塞进两个西红柿,说:路上渴了吃哦。月下暗影里,父亲咳了一声,我们骑上车子七扭八歪就出发了。
骑行路线我们都不熟悉,只知道顺着公路一直向东。过了咸阳陈阳寨,夜路懵懵懂懂的,也没路灯,几人就把车子靠在路边的白杨树上,计划先歇一会儿,等有人了再出发。约莫到了凌晨三四点,果然有人从身边经过。一打问,还真是去西安的,就高兴地跟着进了城。
一口气骑到炭市街,早市上已是人影绰绰。悄悄打听过菜价,就专等买菜人了。这期间,有个小哥哥建议说,零卖分称舍两的不划算,批发了,还有时间在省城转转。大伙儿觉得有道理,事情就这样定了。那天还算顺利,没到九点菜就发出去了。细一数,人人都赚了3元多。那个高兴啊,就像考试得了个满分。几个人推着单车,先是参观了炭市街的铺面街衢,又闹闹嚷嚷地看了钟楼、鼓楼,还兴奋地花了几毛钱吃了油条,喝了豆浆才开始返回。行至三桥,见一配电房门口有几棵大梧桐,夏风吹过,清凉扑面,顿时睡意弥漫。几人放倒车子,席地而卧。一觉睡醒,已近黄昏,这才匆匆打道回府。
有了那次骑行经历,我除了自己卖菜,还没少抽空给父亲帮忙。高中后两年,我每天早起,都要帮父亲把菜送到十几里路外的北原上去卖。去时,把车子绑在架子车上,帮父亲拉车,回来一路下坡,耳边生风,呼呼几下就到了学校。附近其实也有市场,只是父亲宁愿辛苦些,也要到北原上多赚几元钱。能帮他省省力,我很开心。
“高大上”的人生
文/汤飞
进入“互联网+”时代,网络占据了工作和生活的主导地位,受其影响,我们成了“键盘侠”。处理业务、与人沟通乃至用餐观影均由网络代劳,轻松便捷不少,自然乐在其中。
网络还催生出一种奇怪的语言,咱的嘴巴随时蹦出新近流行的各种网络词汇,在家时也不例外。父母如闻外语,一脸茫然,少不得要耐心解释一番,他们方才恍然大悟。有一次,父母张罗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兴奋之下我赞了一句“高大上”,眼见没反应,只好解释为“高端大气上档次”。父亲若有所思,说:“我希望你也有一个‘高大上’的人生。”只听父亲慢条斯理地说:“我说的‘高大上’可不是你以为的这个含义,我这里是指高兴、大气、上进。人这一辈子,不管做什么、收获多少,站得多高、看得多远,总要快快乐乐才好,高兴是最重要的幸福之一,正所谓千金难买我乐意嘛。大气意味着包容和胸襟宽广,绝不自私自利、斤斤计较,它能让你从更高的格局审视人和事,拿得起放得下,拿起时认真对待,放下时心中坦然。大气会成为快乐的源泉。上进属于一种非常可贵的品质,满足于现状固然好,但是不满足、不迷失于眼下所拥有的成绩,保持锐意进取的态度,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你将发现别有洞天,从而真正提升人生的价值。”
父亲这一席话令我获益匪浅,我豪气地说:“那我努力做一个‘高富帅’!”父亲说:“好,希望你志向高一点,学识富一点,做驾驭自己、挑战自我的主帅,这才是‘高富帅’,千万别光说不练呀!”
乡村的五月……
文/北塬
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潮潮的,凉凉的,天空像刚被洗刷过一般,瓦蓝瓦蓝的。这是五月某个雨后的天空,宁静而旷远,湛蓝而深邃,除了蓝就只剩下想像和观望了。
我喜欢在这样一个早晨,深深地吸上几口夹带着青草和泥土湿润的空气,这是乡村独有的味道,这种味道更容易让我想起母亲从厨房走出来身上带着的油烟味。母亲身上的油烟味是浓稠而呛人的,可我知道,母亲带来一身油烟味的同时也带来了一桌丰盛的午餐。这顿午餐是母亲精心准备的,因为这顿餐桌上的筷子是齐全的,而母亲眼里的微笑也是不加掩藏的。父亲说:“塬,以后常回家里吃吧,这样,我就能经常享享口福了。”父亲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我能够感觉到,父母为了这一桌看似再平常不过的饭菜,却是积蓄了多大的期待,我也知道父母等我回去不仅仅是为了吃上一顿饭。
乡村的五月是被一层浅绿遮盖着,村庄掩映在一条狭长的村道背后,低矮地倚在土坡周围,有些灰淡和零散。一些细碎的石子点缀在村道上,风一吹就有滚动的迹象。而此刻没有风,一丝风也没有,屋顶上的烟都是垂直的,青紫青紫的,在空中不停地扩散,然后变淡变朦胧变得更加的妖娆而轻飘了。
雨水过后的屋瓦跟天映衬着,让人不会想出第二种颜色来。一束光,又一束光从屋瓦上慢慢滑落,折射出一道道彩色的光束。水汽从屋顶上缓缓升起,水滴打着滚,闪着银碎的光,慢慢地变小,最后化成一层水雾。
那种浅绿从眼底一直延伸到山上的最高点,一层一层,一缕一缕的,缠绕着村庄和山峁。像微微泛起的绿波,轻轻盈盈的,在风的轻拂下,向一个方向靠拢,又很快弹了回来。桃花早已卸掉了红装,换上了一身绿衣。该是杏花争白的时候了,“春色满院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春色渐浓的时候,那伸出墙外的已不是含苞欲放的红杏,而是粉白粉白的花絮了。村庄是安静的,只有一些老人静静立在墙根,神情是那样的安祥,好像他们的眼里就只有这暖融融的太阳了。
一场雨,悄无声息地下落,落在了五月浅绿的肌肤上。雨是密集而细碎的,声音是轻柔而轻盈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是的,这种若有似无的滋润只有那些绿苗儿才能体会得清的。有人拉亮了灯,有人耳朵贴着窗,想必还有人披着单衣站在雨地……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像这场雨注定要落在每个人窗前、屋顶、梁塬,还有那一条散着碎石子的乡间村道。
有人一大早就站在自家的田里,那是一种被幸福包裹着的背影,背脊已有些驼了。我知道那是父亲站立的身影,此刻,我不敢打扰父亲,他的裤管挽成一个小小的结,湿漉漉的。父亲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温柔的东西,这是我多年所不曾感受到的。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父亲看我的眼神。我知道这些青苗在父亲眼中的分量,这是他一年的希望啊。父亲的嘴里念叨着什么,然后俯下身子,身后的烟一缕一缕的。
五月,走在乡间的土路上,感受湿漉漉的空气,田园是绿色的,空气是绿色的,当然心情也离不开绿色。
原生态般美丽的一天
文/门淑媛
初秋,借父亲七十二岁生日,久居闹市的我们,去了乡下三妹家先前的板厂,过了一个休闲爽快的一天。
四野翠绿中,一个硕大的院落,一丛丛芬芳的花草,一片片成熟的庄稼,一行行果实丰硕的瓜菜,真是一个恬淡幽静的世外桃源。
走进大院,在这过着田园生活的二妹迎出家门,甜甜地叫着爸妈,一脸的春风喜气。忠厚的老狗在房前摇着长尾,响亮的叫声是一种别样的问候。我被眼前的情景惊憾着,一种旧梦里经常出现的影像,让淡漠的心荡起一种久违的亲切和感动。
唠嗑
淡蓝色的炊烟飘着温馨,一种先前老家的味道,把我们引上了宽大的火炕,大家盘腿而坐,开始了今天的本色本语话家常。
我们唠起小时候看电影,久盼的心伴着喜悦燃烧着,一家人像过年一样,当晚霞还挂在天边,衣袋里装满瓜子的我们,就已等候在硕大的露天放映场了。那时,一部片子要看四五遍,大部分台词都能像背课文一样熟记于心。有时去邻村看电影,踏着星光奔家,跟在大孩子后面,困倦如潮却不敢放慢半睡的脚步。
还有小时侯的春天,提着榆条筐,南山北山的踏野寻绿,当一丛丛山野菜成了汗水和希冀的果实,一种对春天原野的敬意,朴素成一个迎风的浅笑。傍晚,当鲜嫩的野菜丰盈着餐桌的美丽,当山韭菜炸鸡蛋酱的香味熏醉半个村落,一种真实的快慰也被收藏在童年缤纷的梦里。
最快乐的是那次父亲领我们采蘑菇,碧树绿草,我们都成了自由飞翔的小鸟。当笑声和收获香甜着我们的笑脸时,又意外捕获一只刺猬而有了一顿天然美食,那流油的刺猬肉就着刚挖来的小根葱,吃得满嘴的春天……
大家尽兴地唠着,大都是一些旧事情,却在今天的随意中讲出情趣和新意。而我此时的心,随着大碗茶的香气,抚去虚空,找到本色的泥土。
采摘
秋风微荡,秋韵中果实的香气随风而来,热情的手伴着小曲,开始了秋天真正意义上的采摘。
天天秧碧森森、翠绿绿一大片,一下唤醒了大家的兴致和胃口。天天这美似于小葡萄一样的果实,一丛丛,一朵朵,悉心采摘,一串串捧在手心,精美的有一种捧着圣果的感觉,轻轻送进嘴里,满嘴的酸甜与紫色,让人品出了美感和诗意。
柿子地,一人多高的柿子架上挂满了红黄粉绿,随手摘几个,马虎地擦一下,吃到嘴里别有感觉,这是真正秋天的味道。
瓜地里更是热闹非凡,小弟、小妹早已把脚印和笑声留在那里。我走进瓜地,遍地的香瓜展示着各种美丽的形态,我随手拾起一个,像拾起哪天的梦境。三妹一身休闲,一改往日的白领丽装,素面仰笑的她不小心踩坏一个绿皮小瓜,管它呢,掰掉坏的地方,擦去微土,吃个满嘴甜翠,她笑着抹一下嘴角,这原生态的吃法,吃的就是这般自然的滋味和洒脱的感觉。
瓜地旁是一片地瓜田,低头看去,垄上已有大大的裂痕。躬下身,把手伸向湿热的泥土,我触摸到一种感觉,是在童年还是在梦里曾虹一般鲜活过我的心?三妹也凑过来,连根拔秧,不一会,几个紫衣地瓜便成了我们掌心上最具泥土气息的艺术品。
采摘快乐着每一个人,母亲笑盈盈地捧着几个青椒和柿子,大侄连根拔起一根大甜杆,二妹夫在秋阳中举着两个老倭瓜,二妹收获一筐嫩玉米……秋阳无尽地挥洒盛情,爽快的风把金秋的色泽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快乐中,我们都成了金秋的一处风景!
散步
初秋的庭院,一场晨雨,一阵微风,让庄稼歌态轻柔,让花草舞姿妙曼,散步其中,别有味道。
轻轻走进庄稼地,让草叶上的露水打湿裤脚,让玉米的老叶在衣服上自然地留下绿的印痕;慢慢地拨弄草丛,捉几只欢蹦的蚂蚱,弄一把草叶,高高扬向天空……这童年的玩法,让已进中年的我竟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唱着小曲来到老式水井前,悠闲地摇着辘轳,打上一桶清水,真真地喝上一口,这般清凉甘美。轻轻地洗着手上的泥土和庄稼的印痕,如清洗着久封的心室,凉丝丝,清爽爽,感觉真好!
阳光下,父母的脚步格外轻盈,他们在三妹夫的陪同下,走遍了大院的每一个角落。在一丛扫帚梅前,父母停住了脚步,那花朵簇拥的蓝窗瓦房,那么的熟悉和亲切,多像老家房前的一角,父母在这留下了一个微笑的合影。在一大片庄稼地前,父母欣赏着、称道着,轻轻抚弄,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父亲伸出双手握住丰硕的玉米,一个迎风含笑的真实画面定格在金秋的艳阳中……
人在岁月中,总会有一些温馨的东西珍存在记忆深处,当某一个场景奇迹般点燃热情依旧的心事,一份缤纷的情感会在书写一种真实的抵达后而美丽。父亲在九月的金秋里,快乐着依旧年轻的心,他敞开永久的坦荡,收获着金秋大地百花千草真诚而朴素的生日祝福!
吃饭
“吃饭了……”,随着二妹长长的拖音,一桌原生态的饭菜闪亮登场。大铁锅里煮好的嫩玉米、地瓜土豆、大茄子散着浓香,刚从地里摘来的青椒、白菜叶、大葱叶绿得诱人,一碗纯正的大酱,一盆地道的羊汤,手把肉让人甩掉筷子,随意大嚼大咽,绝对的开心。
在一片笑声中,父亲的生日祝词也别具创新和色彩,大家一改往年“生日快乐,身体健康……”等套话,而是轮番把自己采摘的最香甜、最美丽的果实和餐桌上最精美、最可口的饭菜,敬奉在父亲面前,父亲微笑着、欣赏着、品尝着,这是他收到的最本色、最鲜活、最丰盈的生日礼物。
席间,又有歌声响起,大家你一段我一句,或感情真挚,情悠意悠;或音韵随意,缓缓唱来,都唱出自己的味道。我也唱起自创的歌:“这种感觉真好,忘了一切烦恼,寻着简单,玩着开心,乐着逍遥。让心情放个短假,装些乡村的花草,给身心一个清爽的拥抱……”轻歌笑语,心再次绽放美丽。
金秋把最本色的一天给了我们,我默默祝福白发的父母,永远快乐,健康长寿!也祝福自己和亲人,把岁月过成简单的日子,让情趣点亮心的姹紫嫣红,让每一天都在随意的音韵中开心美丽!
举手道别淡装浓彩的小院,旷野的晚风是清香的。秋醉天地,风醉人,香风送来一怀诗。
父亲在等一场春雪
文/张峪铭
我与妻儿从老家过完年回到县城没多日,母亲在电话里说,不知老头子又出了么妖蛾子。整天哀叹着:“迈过了年的坎,过不了春的寒了”。
年前父亲在家总是喃喃自语,老牛难过冬。等我们兄弟姐妹在冬日的一个早晨相约赶到家时,他坐在沙发上打着盹。母亲说他是“老糊涂了,一有点不舒服,就吓她说,八十多岁也死得了。等我们回家问寒嘘暖的,他却没有一点事。
母亲说,奇了怪了,他现在一点都不冷了。
我印象中父亲一直怕冷,一到冬天母亲就将父亲的棉袄多絮一点绒,姐姐们给他做的棉鞋早就挂满了床头。家里的热水瓶一年四季都充得满满的,因为父亲从不喝冷水,即使是三伏天,从田间回来,不论怎么渴,也要泡一杯开茶,赤着膊坐在门槛上,呼啦啦地喝着,满面享受的表情。
可现在父亲整天郁着一张脸,似乎让人看到其生命如墙圯在慢慢剥落。
人老气血已衰,我想父亲会格外怕冷。过年之前我与妻子上街为他挑了一个功率35W且制热效果特好的空调,想让老父亲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但这种非季节的暖,父亲还是感觉不舒服。皮肤干燥,加上小便失禁,每晚尿在床上,不能及时换衣,父亲奇痒无比。我过年回家时,有时替他接接尿,有时就帮他挠挠痒。父亲平时少言寡语,但我给他挠痒时,像是激活了声音显卡,一边引导着我在他的背上抓,一边连声不迭地喊着痛快。
正月十多天里,一家十多口人,每天吃饭围一大桌很是热闹。父亲吃完饭,回到房间,也很安静,根本没有母亲说的那么吵着不歇。
直到有一天我们都到同村住的姐姐家吃饭,将他丢在家里,父亲发了脾气。我带饭回去时,父亲嫌饭送迟了,骂道:“一餐不吃等于活埋……让我一个人在家里……”其实为了怕他饿,他的桌子上总摆着水果零食。若真是饿了,还不拿来充饥?
我这才知道父亲不是真的饿了,他怕的是孤独与冷清。
这种判断从后来的谈话中得到了印证。我说给他挠挠痒,他赌气说,不需要,你抓不了。难道是心痒?我开玩笑地逗他。你们都走了,哪管我一个人。父亲依然耿耿于怀。
如今人老了老了,竟孤寂成灾。让人不得不感慨,当一个人独自走到生命边缘,才发现是那么的虚怯和无奈。母亲说,你们不在家,父亲更像个撒娇的孩子,经常念叨这个冬天过不去了,要死了,舍不得家里人,要将你们叫回来。
是啊,隆冬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总显得萧瑟可怕。只有春暖花开了,生命的余辉才能再次焕发一点光亮。
可过了年刚泛点暖,不想又遇上了倒春寒,父亲更是吵吵着不消停,说这个老天要收人。母亲说他有时半夜就起床,让人不得安歇。
今个早上竟然跑到屋横头的菜园地里,坐在了水凼里爬不起来,不是被人发现了,真不得了。母亲担心他犯糊涂,对儿女们不好交代,于是就打通了我的电话。
天阴沉沉的,刮着冷风,没有半点春的气息。傍晚时分我推开家门,弟弟与姐姐已围坐在父亲身边,父亲瞟了我一眼,又将头勾了下来。我埋怨他说,你走路都不稳,跑到菜园子里干什么?若头栽下去了,你就永远地走了。我想这样的责备父亲听过多遍了。他嘿嘿地说:“我想看看那菜长没长,春天来没来。”
唉,父亲真是老糊涂了,春天不是早就来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乡村还一片寂静,父亲却吵着让母亲穿衣。我也披衣起床,推开门,一股寒风迎面扑来,田野显清冷,田埂素如绢,昨晚竟下了一场雪。远处的山头就像戴着一顶白帽。我随口吟道:“前山雪如孝,村中行人稀。江南春来迟,未能脱冬衣。”
刚说完,心里突然一紧,怎么冥冥之中说出了“孝”,莫非老爷子今年……
“终于下雪了,春雪尽,天放晴,好了,好了……”父亲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了我身边,将头伸向门外说着。
原来父亲等的就是这场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