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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气味的散文

2023/02/13经典文章

关于气味的散文(精选7篇)

好的画,通常都有气味

文/蒋勋

你知道,凡·高在阿尔勒画的画,几乎都有麦田的气味,看着看着,好像把一束麦穗放在齿间咀嚼,麦粒上还带着被夏天的日光暴晒过的气味。

有些画家的画是没有气味的。画海没有海的气味,画花没有花的气味,徒具形式,很难有深刻的印象。

我觉得,元朝的王蒙,他的画里就有牛毛的气味。有一次,在上海美术馆看他的《青卞隐居图》,我闭着眼睛,那些停留在视觉上的毛茸茸、蜷曲躁动的细线,忽然变成一种气味。

好像童年在屠宰场,看到横倒死去的牛,屠夫正用大桶烧水,将水浇在牛的皮毛上。毛就一片片竖立起来,骚动着,好像要从死去的身体上独自挣扎着活过来。

绘画并不只是依靠视觉吧。莫奈晚年,因为患白内障失去了精准的视觉。但是那一时期,他没有中断作画,好像依凭着嗅觉与触觉的记忆在画画。一张一张的画,一朵一朵的莲花,从水里生长起来,含苞的蓓蕾,倒映水中,柳梢触碰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我在那画里听到水声,触摸到饱满的花苞,我嗅到气味,水塘里清凉的气味。莫奈并不只是在用视觉画画。

视觉只是画家所有感官的窗口吧。开启这扇窗,你就开启了眼、耳、鼻、舌、身,你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也都一起活跃了起来。

我去普罗旺斯,是为了感觉塞尚画里的气味。那条通往维克多的山路,塞尚为了写生,走了20年。我走进那一条山路,远远可以听到海风声,海风里有海的气味。和故乡潮湿咸腥的海不同,那里的海,气味比较干燥清爽,比较安静,是地中海的气味。我一路走下去,空气里有松树皮辛香的气味,有一点橄榄树木的青涩气味。

在塞尚画过的废弃的采石场,我嗅到了热烈过后冷冷的荒凉气味,有堆积的矿土和空洞孔穴的气味。塞尚的画里,有岩石粗糙的质感,有海风声与松林里的风声,但是,这一次,我纯粹为了寻找它的气味而来。

许多艺术工作者,是带着对气味的记忆,去写诗、去跳舞、去画画、去作曲、去拍摄电影的。没有气味的作品,其实很难打动人。记得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吗?我读他的诗,总觉得有浓郁的南方豆蔻或榴梿的气味,有热带女人浓密头发里郁闷的气息。

诗,竟也是一种气味吗?那么音乐呢?

德彪西的音乐,总是有非常慵懒的海风和云的气味,有希腊午后阳光的气味,有古老神话的气味。拉威尔就好像多了一点鲜浓的番红花与茴香的气味。如果没有这些气味,艺术便不像“母亲”“童年”或“故乡”了。我们说过,“母亲”“童年”和“故乡”都充满了气味。

像你在南方,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整个海洋的气味都吸到身体里了。海在你的肺叶里,海在你的皮肤上,海充盈了你身体每一个细胞的空隙。海占领了你的视觉、听觉,海包围着你,从心里压迫着你,使你心里哽咽着。有一天,你要写诗,你要画画,你要歌唱或跳起舞来,那海,就在你心里澎湃起来,不是你去寻找它,而是它铺天盖地而来,包围着你,渗透着你,令人难以自拔。

你要走向那感官的国度,去经历比生死更大的冒险吗?我说的感官,是打开你的视觉,开启你的听觉,用全部的身体去感觉气味、重量、质地、形状、色彩;是在成为艺术家之前,先为自己准备丰富的人的感觉。那些真实的感觉,真实到没有好坏,没有美丑,没有善恶,它们只是真实的存在。像一只蜜蜂寻找花蜜,它专注于那一点蜜的存在,心无旁骛,没有妄想。

古代的希腊是重视运动的,运动员在竞技之前,在身上涂满厚厚的橄榄油,油渍沁到皮肤里,经过阳光照晒,透出金黄的颜色。竞技之后,皮肤上的油渍混合了剧烈运动流出的汗水,混合了尘土泥垢,结在皮肤上。因此,古代希腊人发明了一种青铜制的小刮刀,提供给竞技后的运动员,用来刮去身上的油渍泥垢。

我看过一尊大理石的雕像,一名运动员站立着,一手拿着刮刀,正在细心刮着垢。那尊石像竟然有气味,橄榄油的、汗液的、泥垢的肉体,隔了两千年,仍然散发着青春男体运动后大量排汗的健康活泼的体嗅。

气味变成如此挥之不去的记忆!

教养的味儿

文/贾甲儿

那个人把拖鞋整齐地摆在鞋架最底层,然后用钥匙悄悄把门锁上。邻居曾以为他一直待在家里。

那个人站在黄色安全线以外,静静排队候车,虽然车站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个人在车上站了足足一个小时,尽管“老弱病残孕专座”就在他旁边空着。

那个人下车后轻咳了几声,走了2分钟,终于找到了垃圾箱。他把咳出来的东西吐到手帕纸上,严严实实包好,稳稳当当地放进“不可回收类”垃圾箱内。

那个人出了阅览室。他把报纸按页码排好,走到门口,将报纸端端正正放到了3号报格上。

那个人去了书店,把一本厚厚的小说从书架上拿下来,躲到一个很少有人抵达的角落,默读着。

最后,那个人笑了。这本小说某页的第三自然段中这样写道:“那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宛如一阵轻柔的风。风过后,他什么也没有留下,只留下一串气味,香香的气味。你可知道,这气味是他们身上特有的味道。这种味道的名字叫做教养。”

故乡的烟火气

文/九满

去年冬天,我回到了故乡。

一回到家,感觉"年"的气氛在空气中流传,像是从内心淌出来的一样,感觉太阳也有别于往常,黄黄的光芒在屋里屋外泊出一汪热闹。

那天晚上,新年的钟声刚刚敲响,鞭炮声就铺天盖地了,一波一波,爆响在村庄的黑夜里。厨房里,母亲和二嫂奏响了锅碗瓢盆的交响曲。

一会儿工夫,一股鱼的腥味夹杂着稻柴的气息,"扑"一下进来,涌满我的睡房。紧接着,大量投放的辣椒起了作用,腥还是腥,但却变得有些诱人。渐渐的,气味厚起来了,起了浆似的。再接着,紫苏啊,香葱啊,一股脑下去,气味就像爆炸,"蓬"一下起来了,灌满房间的边边角角。一瞬间,那相当丰富,层层叠叠,密密实实的气味,突然就柔和了,洋溢开了,那是添上水的缘故。

对了,水煮鱼。小时候,一见到母亲做水煮鱼,我便垂涎欲滴。母亲系着围裙坐在灶膛前,灶火将母亲的每一条皱纹、每一丝银发都映得红光闪闪。母亲揭开锅盖的那一刻,她疲惫的身影和花白的头发顷间就笼罩在白色的水汽里。我接过盛满鱼汤滚烫的大瓷碗,嘴里"噗噗——噗噗"地吹着气。然后,坐在门前的小矮凳上,遥望着天边的血色晚霞,看着忽而从眼前掠过的鸟雀,呼吸着弥漫在空气里的鱼汤味儿,才发觉童年的味道是暖暖的、鲜鲜的、香香的。多少年来,这种味道就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

我还沉醉在水煮鱼的香味里。菜籽油炸锅的香气又上来了。渐渐的,气味就浓郁了,似乎要拉开架势,大干一场。紧接着,红枣就带着一股子冲劲,一层一层地打过来。这些气味在睡房里澎湃起伏。

炖鸡,千真万确。没有那么多配料的杂味,但是,这炖鸡的香味却又要比记忆中的炖鸡浓厚多了。好像有一种力量,将这鸡的原味,突出了一把。是什么在起作用呢?再细循着那股炖鸡的香气找下去,我终于觉出了:炖鸡里放了几只鲍鱼。于是,炖鸡的醇味潺潺地流淌过来,好像将那火爆劲夯实了,沉住了气,一点一点来。

炖鸡,是母亲的绝活。多少年来,岁月完成了无数次华丽的转身,不变的是盘桓在故乡灶头上那温馨而醇香的炖鸡,以及伫立在一柱热气蒸腾背景中的母亲。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它曾不知疲倦地给我以听觉、嗅觉、视觉的全面冲击,以它的毫不张扬的质朴与实在、温暖与美好,滋养着我。这加了鲍鱼的炖鸡,更是融入了浓浓的仪式感,给人以富足和尊贵的味道。是小康生活的气息,更有一种盛宴的味道。

突然,冲过来一种熟悉的气味,让我从记忆的云霄回到现实。这股子气味由弱渐强,转瞬间,满屋都是。它带有一种纯朴、涤荡的意思,将室内所有的浊气都熏灭了。整个清晨沉积下来的气味,被它扫得干干净净,使房间里渐渐肥厚起来的空气清新了许多,也爽利了许多——久违的香大蒜熏香。现在,我真的认可它的"香"了,或者,不叫香,叫"芬芳", 大蒜的"芬芳".

随后,腊肉的气味夹在大蒜的清香里,悄悄地进来了。它这么蹑手蹑脚地跟进来,似乎带着些试探的意思,以为我多年不闻不问,就把它给弄丢了。用稻草、木屑熏陶过的腊肉,那气味呀,就好像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似的,唇齿之间,都是。细品,童年的味道,故乡的味道,母亲的味道,都在这腊肉的香醇里。

正在我准备起床之际,进来一股淡淡的米饭的焦味。显见得是饭熟了。它的香气是那么重,又那么稠,倘若不是柴火加大锅大火地轰炸,是很难达到这种效果的。小时候,不管我藏在哪里,游戏结没结束,天一擦黑,烟囱里冒出烟来,米饭的焦味,就是游戏的终止符,我就会从甘蔗地里出来,从草垛里出来,从树上遛下来,顺着那焦味---回到母亲的身边。

开饭了。在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中,一家老小围坐在一起。我打开那支存放了多年的53度飞天茅台酒,茅台酒的醇香便像脱缰的战马,带着一股子蹿劲,满屋子乱蹿,那叱咤风云的气势,有一种浮华的意思在里面,和农家的风格大相径庭。于是,屋子里的香味就变得尖锐了,而且带着一种异端的气味。它飘在那里似乎有些离题,可其实却是突出了主题。这些年,正是因为这些"异端"不断地渗进来,故乡农民的心态和生活追求才成了都市的山寨。

唉!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在家过年了,今天,这个注定今生难忘的清晨,家人合奏的这曲《故乡的烟火气》,混合着情感与童年的味道,带着古意,像激越的水龙一样,冲刷着我脑子里的积垢,使我的思路渐渐清晰,让我渐渐兴奋、激动,让我沉浸在那生机勃勃的"年"味里。

气味

文/梅莉

五月去乡下采草莓时,看到田塍畦间到处是自由生长的菜花和碧绿清亮的草头,看得我眼睛都笑成了弯月亮。农人对我们说:“草头你们要是喜欢吃,尽管摘好了,不要钱的。”于是,几个主妇就兴致勃勃地弯腰摘草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使人神清气爽,我贪婪地深呼吸几口,多么喜欢这乡下的春天,这使我想起小时候故乡的味道。

忽然,女儿皱着眉头跑过来说,老妈,为什么这里老是能闻到一股臭臭的啊?我再做深呼吸,哈,闻出来了,是沤肥的气味,便想起农村的一句谚语:“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也许越是空气纯净度高的地方,越能清晰地分辨出各种气味。这里有菜花的清香,草莓的甜味,还有庄稼施肥后的臭气,这就是地道的乡村的混合气味。女儿从小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长大,她早已习惯了空气里的香水、面包和咖啡味。

想起那年夏天在富士山的五合目,空气新鲜湿润得如同一件珍贵透明的羽衣,仿佛伸手可及。这时,导游说,我给你们每个人发一个塑料袋,做什么用呢?你们每个人都装一袋这里的空气带回家吧,富士山的空气那可是能卖钱的!不信你们马上去商店里看看,每家都有明码标价出售富士山的空气罐头,价格可不便宜哦。我知道富士山的空气罐头是在张小娴的小说里。男主人公在圣诞夜的富士山下买了33罐空气罐头,此后,他每天送一罐给心爱的女子。我以为那是小说虚构的,没想到这里还真有空气罐头可卖。这时,不知道是哪个游客说了一句:“好的,我们把富士山的空气装回家后,让家人闻闻,他们一闻,会说,咦,怎么有一股马粪的味道啊?”惹得大家一阵哄然大笑,可不是,不远处有一个供游客骑着上山的马群,正散发出浓烈的牲口气息。

正是这强烈而鲜明的气息,让我至今仍记住了富士山上的空气。如果没有马群,那里的气息在记忆里也会随时间淡去了吧。

忆起当初青春年少,找男朋友也暗自定下各种标准,其中一条竟然希望他会抽烟,觉得这样才更Man,真是匪夷所思。仔细想想,还是因为父亲爱抽烟的缘故,他身上总散发出淡淡的烟味,我觉得这气味真的好闻。尤其是父亲抽烟沉思的样子,让我觉得他好像一个哲学家。后来嫁的老公不会抽烟,我还曾建议他学抽烟呢,幸亏他当初没听我的!不过,他即使不会抽烟,我觉得他身上的气味也很好闻的。难怪有人说,若是爱一个人,必先从喜欢他身上的气味开始,这叫气味相投。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他,那么必定先厌恶他身上的气味。

记得辛晓琪有一首歌叫《味道》:“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

北京的三里屯、上海的田子坊内都有气味图书馆,只是里面卖的不是图书,而是各种味道的香水,其外形像一本本精致的图书。这世上有许多气味使人百闻不厌,每个人都有他喜欢的气味。我有个闺蜜特别喜欢闻薄荷的清香,还有一个更是匪夷所思地爱闻汽油味,究其原因,一个从小家里就种植薄荷,一个是从小就坐在爸爸的摩托上,陪他一起去加油站加油。

世上美好的气味有很多,婴儿身上的奶香,春天野菜的清气,妈妈衣袖上的烟火味,爸爸身上的烟草味……记忆中留下来的气味,一定与你深爱过的人和事有关,才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随风飘散。

有些气味,值得你用一生去珍藏与回味。

稻谷的气味

稻谷的气味是从童年的方向飘过来的。

稻谷的气味里有的让我激动的消息……有风雨的消息,有春天、夏天和秋天的消息,有甜的消息和一点点清香的消息。

读小学的时候,我经常到离家不远的田野里去狂奔,每次在都会在田野里闻到,都会被稻谷的气味深深地吸引了。那么好的气味,我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

到了田里,左边是稻田,右边也是稻谷,田埂上插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语录,“东风压倒西风”什么的。朝右边的方向一直走,可以通过一大片一大片的稻谷田,另一边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稻谷田。一阵阵清风吹过来,都是稻谷的气味。

稻谷装在穿着绿色衣服的稻子的头顶,一粒挨着一粒,每棵稻子都有着自己的身姿,在田畴里迎风招展,有些是绿色的,有些是半黄半绿的,有些是黄色的。小鸟在俗子上飞来飞去。我被深深地吸引了。

我把手伸进自己的衣兜。我的衣兜什么也没有,除了我的五根手指头。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悄悄地用手把稻谷偷偷地装在口袋里,一面假装做深呼吸。深深地吸一口气,用力把这种特殊的气味吸进鼻子里,憋住气,把稻谷的气味消化掉,然后再把剩余的废气缓缓地排出去。就这样,一次一次又一次,反复做下去。努力同这种气味在一起。

我一次一次问自己,稻谷为什么会有这种气味。

有稻谷的气味陪伴我的童年,已经足够了,我不能奢求太多。

很多年过去了,稻谷已经成为我生活中极为普通的消费品。奇怪的是,我再也闻不到了那种童年的气味了。

稻谷的气味在我的眼前消失了。也许,它只能在我的童年里存在,在我的回忆中存在,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浓得化不开。

有些事真的是失去了后才真正知道,田畴是稻子的母亲,谷子不但我肉身里的铁和钢更是我的灵魂,我的一生无怪乎就是在追求谷子的路上,我的脚下铺满一粒一粒金黄色的稻谷,以稻谷的味道为脉,跳跃在我的身体里,为我的生物机因和灵魂写就了一张张不同的地图,这种稻谷的气味一头连着我的生命的源头一头连着我生命的尽头。一粒粒稻谷都是生命的乐章,是我生生不息的生命和灵魂的结晶甚至是我的梦想。

老房子

文/白日梦小姐

我看房子。走过一条被古老梧桐树占据着的老巷。那些旧房子在七月的阳光下显得突兀,仿佛一道道粗暴的伤口。老去的房子,隐没在浓密的树荫后,发出沉郁的叹息。时过境迁,这些木头房子早已没有了鲜活的色彩,像极了一张古旧的黑白胶片。曾经有过多少生命,在这老房子里寻求着人世的一席寄存和居留。生的喜悦,死的恐惧,贪婪,无知,欲望……统统被压抑着,沉默着。想到这里,心莫名地疼了。岁月的长河依旧是默默而隐忍的淌着,就像这些被幽禁在古老时光背后发不出声音的老木头房子。车轮滚滚,年轻的生命渐渐走向迟暮,生活依旧是日复一日的流转,依旧要在早上醒来,推开窗,感知生命的光亮,再无其他。

我对气味有一种敏锐的洞察。即使某天突然丧失视觉,触觉,我依然能通过气味,牵扯出记忆里的老画面,多么奇妙,我庆幸。儿时的包子铺还在,只是经过翻修,再没了曾经的亲切。小时候,外婆总会在每天清晨买好一个又大又香的包子。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外面挤满了面色焦虑的人,工人,农民,上班族,穿着军用胶鞋的包工头。清甜的豆浆,升腾着热气,又大又白的包子,只需轻咬一口,满嘴便溢满肥油,熙攘的人群,亲切浓重的地方口音,在那样一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显得安逸而富足。

那个瓦房公厕还在,这是乡镇上唯一的公厕,曾经使我恐惧的一切都发生在这里,关乎死亡。终日笼罩在阴暗潮湿环境下的地面,常年有蛆和蟑螂出没,每天会有挑粪工从深不见底的粪坑里掏出粪便,外婆最后的生命也是在这里结束的,老伴走后她整天郁郁寡欢,一个雷电交加的夜里,她蹲在厕所,再没醒来。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最深的黑暗并非来自死亡,死亡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对于深深相爱着的两个人来说是一种解脱和重逢。

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外公和外婆给了我这世间最温暖的感动和爱。都说,两岁以前的孩子是没有记忆的,但那些影像却深植在我的脑海,只需轻轻拉扯,瞬间汹涌沸腾。后来,大人们说,外婆生前脾气暴躁,外公却是好性子。争吵的一生,两个原本不相干的生命早已在岁月的流逝中紧紧栓扯在一起,以至于一方逝去,一方追随。有时候相爱的两个人,明明爱得彻骨却从不肯说,从不。爱是被封闭的,被禁忌的,这样的爱是冰冷人世的一种救赎。日后,我走走停停,沉默且不爱表达,爱时深深的将对方藏进最隐秘的地方,这种爱或许是前世的罪吧,我的罪就这样被时间无情的吞噬着。

老房子终究被新房代替。一家乐器行,终日发出嘈杂的打击乐,而原始的气味却始终没有变,腐朽的老木头房子的味道,些许刺鼻的蜂窝煤味道,硫磺香皂的味道,门口洗得发白的棉絮,在阳光下晒得发烫的味道……

我感念时光的魔力,它的流逝渐渐沉淀下了最珍贵的宝藏。

在物质生活日益发展的当代,生活越发富足,科技越发进步,却渐渐消逝了最初的质朴和纯粹。我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关于爱和生命的意义,但我在这最初的“根”上找到了解答。

气味

文/黎戈

爱上了李医生的果萃面膜,果冻状的,价廉,一气囤了两罐,保湿效果平平,但那个气味让我觉得很幸福。是一种草莓酸奶的甜香,有点嗲,有点糯,能引发食欲的软香,似曾相识。但今天早晨,我才从记忆库里调出来类似的香型,是小时候用的一款圆珠笔,那年特别流行香水笔,用它写作业,贴近本子,能嗅到甜甜的花果香,但是它笔径粗,很耗油,一下就用完了。我曾经用它勾画过一本《朦胧诗选》,那个青葱的夏天,就是这个气味。

很多气味让我喜悦。比如四月间的空气,新叶初萌的清香,台风过境后,被摧折枯枝的草木味,风雨欲来时,微潮的水汽,会想起某次在沿海城市的旅行。又如青草的气味——每年春夏之交,物业公司都会来割草坪,那几天,就有浓浓的草汁味从楼下飘上来,正逢换季,晒冬衣,试新裙,捂了一个冬天的肌肤,都可以见光,一闻到那种饱含阳光的草香,我就非常雀跃。还有艾草的苦香,意味着端午将至,要架蚊帐,换凉席,喝芦蒿汤,放暑假了。

有的气味,让人坠入时光深处,比如旧书店里,骑马钉的锈味,还有年久失修的教学楼里,轻尘的气息。当然不愉快的气味也有,清凉油味让我紧张,可能因为我有考场恐惧症,过去有个同学特别喜欢用这个醒神。另外酒精味道让我恐惧,自小就晕针。

还常常把气味和人对号入座,比如表姐是甜的,我妈特别节俭,常常把表姐穿小的衣物拿给我穿,我一直诧异她衣饰上有种特别沉静的甜香,后来才知道是樟木箱的气味。爸爸过去抽三五烟,烟草的微薰,特别能激起我对男人的欲望,可惜成年后交往的异性都是不抽烟的。

男人的气味很微妙,有的像勃发的小兽,有的像煮开的新鲜猪油,有人的汗臊味很性感,而有人则感觉不洁。美国监狱把男犯的汗液涂在女犯的唇颚上,用以治疗后者的月经失调,据说效果显着。约瑟芬即使在大战时,也要园丁穿越封锁线为她搞玫瑰花种,每次拿破仑来之前,她都要铺满地席,说是玫瑰的香气是最催情的。路易十五更加疯狂,干脆把鸽子浸在香水里,到黄昏再让它们扑簌飞起,扑腾出香雾。《慢船去中国》里的简妮,把鲁克身上的喷剂气味理解成金发男子的体味,进而美化成异国情调,分外陶醉,后来她在另外一个美国人身上也嗅到了这个味道,马上就哭了,原来这只是再庸常不过的廉价清新剂而已。

林黛玉当然是药香,精神化,又没有烟火气,薛宝钗自然是冷香,表面一团热闹,实则性冷不可亲。低温的香,总是让人觉得很洁净,比如薄荷味的口香糖、茶香的牙膏、柠檬味的洗衣皂,我一点也不奇怪安妮宝贝吃素菜,喝清水,用苔藓味香水,这些和她清冷的语境,是配套的。世界上最温暖的香味,是孩童的乳香,皮皮小时候穿的罩衣,洗过很多次,但奇怪的是,这种体味,就是清淡而执着地徘徊不去。

《薰衣草》里,陈慧琳是个调香师,她能高妙地调出记忆里的气味,用以治疗落寞妇人的中年苦闷,失意男人的内心隐创,也能为自己疗伤。《匈牙利之水》里,我和 “A”,为了寻觅美好的旧日,就各自收集过往的气味,比如“雨后的树林+猪肥+芒果酸=当兵时的情人”,还有“栀子+奶香=同桌的你”,最后两个人在一起的游戏就是,试探对方由气味激起的回忆。 “A”闭上眼,“我”拿起一朵夜合花放在他鼻下,“嗯,童年时的外婆,每到黄昏,快吃饭时,她就去摘夜合花。”然后“我”闭目以待, “A”拿起一张传真纸,“我”沮丧地说:“办公室,加夜班。”

淘宝上有卖收集日光的瓶子,我希望有人发明收集气味的器物。有了气味,不用再害怕得老年痴呆,只要这些味道还留存世间,我就可以像看电影一样,回放自己的一生。